第九章 为了尽可能多陪丈夫,拉腊决定上午在家上班。 “我想要我们尽可能多呆在一块儿。”她对菲利普解释说。 拉腊让凯西安排几名秘书到楼顶公寓来面试。拉腊口试过六七位,玛丽安·贝 尔这才进来。她二十五六岁,一头银色素发,五官端正、迷人,性格热情大方。 “坐吧。”拉腊说。 “谢谢。” 拉腊打量着她的简历表。“你毕业于威斯莱学院[ 注] ?” [ 注:美国著名女子学院。] “是的。” “还有学士学位。那你为何要找个秘书差事呢?” “我认为在您手下工作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不论我能否被聘用,我都非常崇拜 您,卡梅伦小姐。” “是吗?为什么?” “您是我的人生偶像。您事业成功,而且都是凭您自己的能力干出来的。” 拉腊审视着这位姑娘。“秘书这工作意味着起早摸黑。我习惯早起。你将在我 的公寓里上班,早上6 点就得开始工作。” “那不成问题,我工作向来很勤奋。” 拉腊笑了。她喜欢这姑娘。“我先让你试用一星期。” 一星期结束时,拉腊发觉她找到了一个宝贝。玛丽安能干、聪慧,又讨人喜爱。 渐渐地,拉腊形成了一种惯例:只要没什么急事,上午她就在公寓里工作,下午再 到公司办公室上班。 每天,拉腊和菲利普一起用早餐,然后菲利普便到钢琴前,穿着无袖运动衫和 牛仔裤练弹两三小时钢琴。拉腊呢,就到她的办公室里对玛丽安口授信函。时不时 菲利普也为拉腊弹奏苏格兰乐曲,像《安妮·劳里》、《穿过麦田》等。拉腊很感 动。他们也常在一起吃午饭。 “给我讲讲你在格莱斯湾的生活情况吧。”菲利普说。 “说起来至少也得5 分钟。”拉腊笑道。 “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很想知道。” 拉腊谈起了过去栖身的那间公寓,但她不忍谈她的父亲。她对菲利普讲了查尔 斯·科恩的故事。菲利普说:“祝他好运。我想哪天见见他。” “你肯定会见到的。” 拉腊谈到了她和肖恩·麦卡利斯特的一段经历,菲利普说:“该死的狗杂种! 看我不杀了他!”他搂紧拉腊,说:“再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菲利普在弹一支协奏曲。拉腊常听他同时弹三个音符,反反复复地弹,接着继 续往下弹。他慢慢地练着,把握着速度,直到不同的乐章最终浑为一体。 起初,往往在菲利普弹得兴头正足时,拉腊走进起居室打断了他。 “亲爱的,有人邀请我们到长岛过周末。你愿意去吗?” 要不:“我弄到了两张尼尔·西蒙[ 注] 新戏的戏票。” [ 注:美国著名喜剧作家,60年代、70年代走红百老汇。] 要不:“霍华德· 凯勒想周六晚上带我们出去吃饭。” 菲利普总是极力耐住性子。终于有一回,他说:“拉腊,我在弹琴时,请你不 要打断我,那会分散我的注意力。” “对不起。”拉腊说,“不过我不明白你干吗要天天练。眼下你又不举行音乐 会。” “只有天天练我才能举行音乐会。要知道,亲爱的,你建好一幢楼时,要是哪 儿出了错,你可以纠正过来,你可以补救,或者重新安装管道或灯光设施。可是在 独奏音乐会上,决没有第二次机会。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每一个音符都必须完美。” “对不起。”拉腊道歉说。“我懂了。” 菲利普拖住她。“有个老掉牙的笑话,说的是纽约曾有个拎着小提琴的人,一 天,他迷路了,便拦住一个陌生人问。‘怎么才能到卡内基音乐厅?’‘练,’陌 生人说,‘不停地练。’” 拉腊朗声笑道:“回去弹琴去吧,我不打搅你啦。” 她坐在办公室里,倾听着菲利普弹出的低柔的旋律,心想:我真幸运啊!千千 万万个女人都会嫉妒我坐在这儿听菲利普·阿德勒弹奏的。 她唯一希望他不要练得这么勤。 他俩都爱下15子棋,晚上,一吃过晚饭,他们常坐在壁炉前杀得昏天黑地。拉 腊十分珍惜这些单独和菲利普在一起的时光。 雷诺夜总会装修已近尾声,即将开业。六个月前,拉腊就和杰里·汤森面谈过。 “我要让廷巴克图的人都能看到开业的消息。”她说。“我打算用专机把麦克西姆 的厨师长请来。我要你替我与那些最走红的人物联系上,就从弗兰克·西纳特[ 注 ] 开始。邀请人名单上一定要把好莱坞、纽约和华盛顿的头面人物列进去。我要让 人们拼命争着要进入应邀者之列。” [ 注:美国流行歌手、电影演员,40年代尤受少女欢迎。] 此刻,拉腊看过名 单,说:“你干得很好。目前回绝的有多少?” “20来位。”汤森说。“600 人中,20来个不来并不奇怪。” “一点也不奇怪。”拉腊赞同地说。 凯勒一早就给拉腊打了个电话。“好消息,”他说,“我接到瑞士银行的电话, 他们明天就坐飞机来和你见面,商谈合作的事。” “太好了。”拉腊说,“9 点,在我办公室。” “我马上就去安排。” 那晚晚餐时,菲利普说:“拉腊,明天我要去录音。你还不曾看过录音现场, 是吧?” “是的。” “想去看看吗?” 拉腊迟疑一下,想起了要和瑞士银行家的见面。“当然。”她说。 拉腊打电话给凯勒。“会谈时别等我,我尽可能早点到场。” 录音室坐落在西34街一间宽敞的仓库里,里面尽是电子设备。130 位音乐师端 坐在屋子里,前端是一间用玻璃隔起来的主控台,工程师在里面工作着。在拉腊看 来,录音似乎进行得太慢了。他们老是停停录录、录录停停。拉腊瞅住一个空儿给 凯勒打了个电话。 “你在哪儿?”凯勒问。“我在敷衍着,不过他们要和你谈。” “我一两小时后到。”她说。“让他们谈下去。” 两小时后,录音仍旧在进行。 拉腊又给凯勒挂电话。 “很抱歉,霍华德,我脱不开身。让他们明天再来一趟。” “什么事这么要紧?”凯勒问。 “我丈夫。”拉腊回答,说罢搁下电话。 回到公寓后,拉腊说:“下星期我们去雷诺。” “去雷诺有什么事?” “饭店和夜总会开业,星期三我们坐飞机去。” 菲利普声音里充满了沮丧。“糟糕!” “怎么回事?” “很遗憾,亲爱的,我去不成。” 她盯着他。“这话怎么说?” “我还以为我说过的,星期一我要到外地演出。” “你在说什么?” “埃勒比为我预订了6 星期的巡回演出。我要去澳大利亚和……” “澳大利亚?” “是的。然后到日本和香港。” “我不能去,菲利普。我是说……你干吗要这么做呢?你用不着的。我要和你 在一起。” “那好。和我一起去吧,拉腊。我正求之不得呢。” “你知道我不行,这次不行。这里的事情太多了。”拉腊伤心地说。“我不愿 你离开我。” “我也不想离开你,可是亲爱的,结婚前我就警告过你,我的生活就是这样的。” “我知道。”拉腊说。“不过那是以前的事了。可现在不同啦,一切都变了。” “什么都没变。”菲利普柔声地说。“只是我更加疯狂地爱着你,我离开后, 会想死你的。” 拉腊对此无话可说。 菲利普走了,拉腊从未体验过这般的孤独。她常常在会开到一半时,突然想到 了菲利普,心随即便被一股热流融化了。 她想要他继续自己的事业,但她更需要他守在她身边。她想到了他们一起度过 的那些愉快的时光,想到了他搂着她的那份温馨、那份柔情。她弄不明白,她竟能 把一个人爱到这步田地。菲利普每天都打电话给她,但这又无端使那份孤寂益发难 熬。 “你在哪儿,亲爱的?” “我仍在东京。” “旅途好吗?” “好极了。我想你。” “我也想你。”拉腊难以诉说她是多么地想念他。 “我明天去香港,然后……” “我倒巴望你回家来。”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 “你知道我不能。” 一阵沉默。“当然不能。” 他们谈了半个钟头,拉腊放下听筒时,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时差更是令人发 疯。有时,她这儿是星期二,他那边却是星期三。他常常在半夜或凌晨打来电话。 “菲利普好吗?”凯勒问。 “很好。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霍华德?” “他为什么要做哪种事?” “巡回演出呀。他用不着做的。我是说,他根本不缺那钱花。” “嗬。我肯定他决不是为钱而干的。那是他的工作,拉腊。” 和菲利普一个腔调!她从理智上能理解,但感情上却不能接受。 “拉腊,”凯勒说,“你只是嫁给了那个男人,你并非拥有他。” “我并非想拥有他。我只是巴望我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不至于不如……”她把说 了一半的话咽了回去。“不提了。我知道我是在犯傻。” 拉腊打电话给威廉·埃勒比。 “你今天有空一起吃顿午饭吗?”拉腊问。 “我可以想办法脱身。”埃勒比说。“出什么事了吗?” “不,不。我只是想和你谈谈。” 他们在“大马戏场餐馆”见面。 “你最近和菲利普通过话吗?”埃勒比问。 “我每天都和他通话。” “他此番演出又很成功。” “是的。” 埃勒比说:“坦率地讲,我原以为菲利普压根儿不会结婚,他就像个牧师,把 一切都献给了他的事业。” “我知道……”拉腊犹豫道,“……不过你不觉得他外出太勤了吗?” “我不明白你的话。” “菲利普如今是有家的人了,成天在世界上东奔西跑是没有道理的。”她注意 到了埃勒比脸上的表情。“哦,我并不是说他只该守在纽约。当然,你可以安排他 在波士顿、芝加哥、洛杉矶演出。就是说……不要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去。” 埃勒比谨慎地说:“你和菲利普谈过这事吗?” “没有。我想先和你谈谈。那应该是可能的,是吗?我是说,菲利普不需要那 个钱,不再需要了。” “阿德勒太太,菲利普每场能赚3 万5 啊,去年一年,他外出演出了40个星期。” “我知道,可是……” “你清楚不清楚有几位钢琴家能够攀上事业的峰顶?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们 又得付出多么艰辛的拚搏?世上有成千上万的钢琴家,手指练得只剩下骨头,可是 超级明星不过才那么四五位。你的丈夫就是其中的一位。你不太了解音乐界的事, 竞争真是残酷得要命啊。你去听独奏音乐会时,看到的是身穿燕尾服的独奏者端坐 在舞台上,那么潇洒、迷人。谁知他们一离开舞台,几乎付不起房租,甚至连顿像 样的饭都吃不起。菲利普费了多少心血才成了一名世界级钢琴家。而今,你却要我 把它从他手里夺走。”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建议……” “你的建议会毁了他的事业的。你并不真想干那种事,对吧?” “当然不。”拉腊说。她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我了解到你拿菲利普收入的 15%.” “不错。” “如果菲利普少演出,我也不想让你损失什么。”拉腊斟词酌句地说。“我会 很乐意补足差额……” “阿德勒太太,我想这种事你还是应该和菲利普商量商量。点菜吗?” 利兹·史密斯的专栏文章写道:“铁蝴蝶逞强能几时,翅将断欲飞谈何易…… 有件事,美丽的房地产巨头一旦知晓,必将暴跳如雷,冲破她楼顶套间的屋顶。有 一本专门介绍她的书将由卡米洛特出版社出版,作者是她原来的一位雇员。知情人 士透露:此书定将轰动!轰动!轰动!” 拉腊狠狠地将报纸掼到地上。好一个格特鲁德·米克斯!只能是她干的,那个 被拉腊炒了鱿鱼的秘书!拉腊召来杰里·汤森。“晨报上利兹·史密斯的专栏文章 看到了吗?” “是的。刚刚读过。对此,我们没有什么办法,老板,要是你……” “谁说没办法!我和所有的雇员都订过协议,他们同意雇用期间或之后不写有 关我的任何文章。格特鲁德·米克斯无权那么干。我要起诉出版社,让它破产。” 杰里·汤森摇摇头。“要是我可不那么做。” “为什么不?” “因为那会引发许多不利的曝光。要是你由它去,不过是场小风波,刮刮就过 去了。要是你极力去阻止,它就会形成一场飓风。” 拉腊听着,无动于衷。“查查谁是那家出版社的老板。”她命令说。 一小时后,拉腊挂通了卡米洛特出版社社长亨利·塞恩费尔德的电话。 “我是拉腊·卡梅伦。我得知你打算出一本关于我的书。” “你看到利兹·史密斯的文章了,嗯?对,是有这么回事儿,卡梅伦小姐。” “我想警告你,如果你出版这本书,我将起诉你侵犯隐私权。” 电话那端的声音说:“我想你也许应该请教一下你的律师。你是公众人物,卡 梅伦小姐,你根本没有隐私权。再说,从格特鲁德·米克斯的手稿看,你可真是个 极富个性的人物啊。” “格特鲁德·米克斯签过一份合同,那合同禁止她写任何有关我的东西。” “那又怎么样?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你可以起诉她……” 可是,到那时,书肯定也就问世了。 “我不想让书出版。如果我能补偿你不出这本书的一切损失……” “等等,我想你是在铤而走险。我倒是建议结束这次通话。再见。”电话挂断 了。 这个该死的!拉腊呆坐存那儿,想着。她召来了霍华德·凯勒。 “你了解卡米洛特出版社吗?” 他耸耸肩。“是一家小出版社。他们专出诽谤性热门书。他们曾恶毒攻击过谢 尔[ 注] 、麦当娜[ 注] ……” [ 注:美国60年代一对著名夫妻歌唱家中的妻子。] [ 注:美国当代红歌星。 ] “多谢。这就够了。” 霍华德·凯勒头痛发作了。近来他似乎经常头痛。睡眠不足。工作压力大。他 觉得事情进展得太快了。他得想个办法让拉腊慢下来。这头痛说不定是饿引起的。 他按下传呼器对秘书说:“贝丝,给我送点午饭来,好吗?” 没有回音。 “贝丝?” “您在开玩笑吧,凯勒先生?” “开玩笑?不,干吗开玩笑?” “你刚刚才吃过午饭呢。” 凯勒不禁打了个冷颤。 “不过您要是还饿的话……” “不,不。”这下他想起来了。他吃过一份沙拉和烤牛肉三明治,还有……天 哪!我这是怎么啦? “只是开个玩笑,贝丝。”他说。我在开谁的玩笑? 雷诺卡梅伦宫的开业仪式取得了极大成功。饭店客房早已订满,夜总会里挤满 了赌博的人。拉腊为让应邀而来的名流得到精心照料,没有吝惜花销。大家全都到 了。只缺一个人没来,拉腊心想,那就是菲利普。他派人送来了一大束鲜花,附的 便条上写着:“你是我人生的音乐,我渴慕你、想你。夫。” 保罗·马丁来了。他走到拉腊跟前。“恭喜,恭喜。你取得了空前的成功。” “多谢,保罗。没有你,我是无法成功的。” 他环顾四周。“菲利普呢?” “他脱不开身,正在外地演出。” “他到什么地方弹琴去了?这是你的良宵盛夜啊,拉腊。他应该在你身边啊。” 拉腊笑笑。“他真的很想到场。” 饭店经理走到拉腊身边。“好一个良宵盛宴啊,对吧?往后三个月饭店的客房 已全部预订满了。” “我们就保持这个势头吧,多纳德。” 拉腊雇了一名日本和一名巴西代理人,专门负责招引海外赌博大户。每套豪华 客房,她花了一百万重新装修。这些,很快就可以赚回来的。 “你这儿真是座金山呀,卡梅伦小姐。”经理又说。他看看四周。“哦,对啦, 你丈夫呢?我一直盼望着认识他呢。” “他脱不了身。”拉腊说。他到什么地方弹琴去了。 娱乐节目精采纷呈,但拉腊仍是晚会的明星。萨米·卡恩特地为《我心中的城 市》重填了词,开头是这样的:“我心中的姑娘,拉腊……”她起身致辞,宾客报 以热烈的掌声。人人都想认识她,接触她。新闻界可谓全力以赴。拉腊接受了电视、 电台和报纸的采访。采访一直进行得很顺利,突然有采访者问:“今晚怎么没见你 丈夫?”拉腊发觉自己越来越心烦意乱。他应该和我在一起,音乐会本可以等等的。 不过,她还是甜甜地笑着说:“菲利普为他不能到场感到很沮丧。” 节目结束后,舞会开始了。保罗·马丁走到拉腊桌前。“跳一曲?” 拉腊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让他搂着。 “拥有这一切有何感受?”保罗问。 “美妙无比。多谢你鼎力相助。” “否则要朋友干什么?我注意到你这儿有几个重量级赌棍。小心待他们,拉腊。 有的将输掉大笔钱,你得让他们感到虽输犹赢。给他们弄辆新车,或几个姑娘,只 要能让他们感觉到自己了不起,什么都成。” “我会记住的。”拉腊说。 “又搂着你了,多好啊。” “保罗……” “我明白。还记得我说过你丈夫应该好好照顾你的话吗?” “是的。” “他似乎做得并不怎么样。” “菲利普本想来的。”拉腊袒护菲利普说。即便嘴上这么说,她心里仍嘀咕: 他真的想吗? 菲利普当晚打来电话,一听到他的声音拉腊便感到孤寂难忍。 “拉腊,我一整天都在想你,亲爱的。开业典礼好吗?” “好极了。你要在该多好啊,菲利普。” “我是想。我想你快想疯了。”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我也想你。快回家吧。” 霍华德·凯勒拿着一只厚厚的马尼拉纸信封,走进了拉腊的办公室。 “你不会喜欢这个的。”凯勒说。 “出了什么事?” 凯勒把信封放到拉腊的办公桌上。“这是格特鲁德·米克斯手稿的复印件。别 问我是如何搞到手的。那可以叫我们两人都进班房的。” “你看过了吗。” 他点点头。“是的。” “那——” “你最好还是亲自看看吧。有些事情发生时,她甚至还没来这儿干呢。她肯定 暗地里做了不少调查。” “多谢,霍华德。” 拉腊等他离开了办公室,连忙按通了内部传呼器,对秘书说:“不接电话。” 她打开手稿,读了起来。 真是杀人不眨眼。该书把她描绘成一个骄横跋扈,工于心计,踩着别人往上爬 的女人,而且不厌其烦地刻划了她对下属动辄发脾气、傲慢无礼的作风。书中不怀 好意、恶语中伤的下流绯闻轶事比比皆是,唯独没有对拉腊的独立自主的个性和勇 气,对她的才赋、她的胆识、她的慷慨大度作片言只语的交待。她继续往下看。 “……铁蝴蝶的诡计之一,就是把商务会见安排在谈判当天的一大早。那样, 对方的人被时差反应折腾得还没缓过气来,她却精神百倍、生气十足。 “……有一次会见日本人时,给客人上的是放了安定的茶。而拉腊自己喝的咖 啡里放的是派醋甲酯,一种激发思维的兴奋剂。 “……有次会见几位德国银行家,给客人上的是放有利他林的咖啡,她自己喝 的却是放了派醋甲酯的茶。 “……拉腊·卡梅伦在为昆士地基谈判时遭到规划委员会否决后,她编造了一 个故事,说她有个年幼的女儿也将住进未来的公寓楼里,并以此改变了委员会的决 定…… “……当时,房客们都拒绝搬出多切斯特公寓小区,拉腊·卡梅伦硬是把大批 无家可归者塞进公寓里……” 一桩桩,一件件,无一遗漏。拉腊看完后,久久地坐在办公桌前,一动不动。 她召来了霍华德·凯勒。 “我要你去摸摸亨利·塞恩费尔德的资信底儿。他是卡米洛特出版社的老板。” “好的。” 15分钟后,凯勒回来了。“塞恩费尔德评的是个D-C 级。” “那就是说——” “那是现行信誉等级中最低的一等。四等就够糟的了,他比那还要低四级。一 阵强风便能把他吹倒。他出一本书就能糊口,不出书就得挨饿。稍遇打击,他就只 好停业。” “多谢,霍华德。”拉腊拨通了她的律师特里·希尔的电话。 “特里,想不想当个出版商?” “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想你以你的名义买下卡米洛特出版社,老板是亨利·塞恩费尔德。” “那该不成问题。你打算出个什么价?” “争取20万买下来,实在不行,100 万。只是这笔交易必须包括他拥有的所有 文学作品的出版权。千万别提我的名字。” 卡米洛特出版社的办公地点坐落在闹市区34街一幢旧楼里。亨利·塞恩费尔德 的大本营包括一小间秘书办公室和一间稍大的屋子。那是他自己的办公室。 塞恩费尔德的秘书说:“有位希尔先生要见你,塞恩费尔德先生。” “让他进来。” 特里·希尔上午早些时候来过电话。 他走进那间又小又寒碜的办公室,塞恩费尔德正坐在办公桌边。 “能为你做点什么,希尔先生?” “我是代表一家德国出版公司来的,该公司有兴趣买下贵社。” 塞恩费尔德不紧不慢地点了支雪茄。“本公司概不出卖。”他说。 “噢,那太糟了。我们试图打进美国市场。我们看中了贵社。” “我白手起家建成了这个出版社,”塞恩费尔德说。“它就像是我的孩子,我 怎忍心和它分手。” “我理解你的感情,”希尔律师同情地说,“为此,我们愿意付给你50万美元。” 塞恩费尔德险些儿被烟呛住了。“50万?见鬼,我马上就要出一本书,单这一 本书就值100 万,不成,先生,你的出价太欺负人啦。” “我的出价真是白送。你没有资产,而且还有10多万美元的债务。我核查过了。 对你明说了吧,我再加到60万,多一分都不行。” “做这种事我真没法原谅自己。这样吧,要是你能加到70万……” 特里·希尔站起身。“再见,塞恩费尔德先生。我再另找一家出版社去。” 他正要朝门口走出。 “等一下。”塞恩费尔德说。“我们别这么急嘛。实际上,我妻子一直在逼着 我退休。没准这是个好时机。” 特里·希尔走到办公桌前,从口袋里抽出一份合同。“我这儿有张60万美元的 支票,你只需按要求签个名。” 拉腊召来了凯勒。 “我们刚刚买下了卡米洛特出版社。” “太好了。你想怎么处置它。” “首先,枪毙格特鲁德·米克斯的书稿,让它永远见不了天日。如果她起诉要 回所有权,我们有很多办法对付她。我们可以在法庭上拖她几年。” “你要不要撤销这个出版社?” “当然不。派个人去管理,留着它,权当纳税损失掉的。” 凯勒回到办公室后,对秘书说:“我想让你打封信。收信人是赫尔曼房地产公 司杰克·赫尔曼。亲爱的杰克:我同卡梅伦小姐商谈过你的提议,我们觉得目前参 与贵公司项目并非明智之举。但是,请相信,我们有兴趣今后再……” 秘书停止了记录。 凯勒抬起头,“你都记下来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凯勒先生?” “嗯?” “你昨天就口授过这封信了。” 凯勒吃了一惊。“什么?” “信都邮走了。” 霍华德·凯勒强作一笑。“我想我大概是劳累过度了。” 那天下午4 点,凯勒正在接受西摩·本尼特大夫的检查。 “你看来非常健康。”本尼特大夫说,“从体检来看,你根本就没有病。” “这几次记忆出错是怎么回事?” “你有多长时间没有休假了,霍华德?” 凯勒使劲想了想。“我想有好几年了吧。”他说,“我们一直太忙。” 本尼特大夫说:“那就难怪啦,你是劳累过度。”又是那句话!“这没有你想 象的那么严重。到一个能让你轻松一下的地方去呆上一两个星期,不要想生意上的 事。回来时,你就会感到仿佛换了一个人。” 觊勒站起身,如释重负。 凯勒到拉腊办公室找她。“能让我离开一星期吗?” “还不如把我的右臂砍了去呢。你有什么想法?” “大夫说我该休一次短假,拉腊。实话对你说吧,我最近记忆老出毛病。” 拉腊看着他,很关心。“要紧吗?” “不,没什么。就是很令人心烦。我想我大概可以到夏威夷呆几天。” “坐我的飞机去。” “不,不,你需要用的。我坐班机。” “把一切记到公司帐上。” “多谢。我每天和你联……” “不,不必。我要你忘了公司的事,一心照顾好自己。我可不想让你出什么事 儿。” 但愿他平安无事。拉腊心想,他必须平安无事。 第二天,菲利普打来电话。玛丽安·贝尔刚说“阿德勒先生从日本打来的电话”, 拉腊连忙拿起话筒。 “菲利普……?” “你好,亲爱的。电信工人肯定在罢工,我打了几个小时的电话好不容易和你 联系上了。你好吗?” 寂寞!“很好,巡回演出怎么样?” “老样子。我想你。” 拉腊从电话里听到了菲利普身后的音乐声和说话声。 “你在哪儿?” “噢,他们在为我举行一个小型晚会。你知道那滋味。” 拉腊能听见一个女人的笑声。“是的,我知道那滋味。” “我星期三到家。” “菲利普?” “嗯?” “没什么,亲爱的。快回家吧。” “我会的。再见。” 她放下听筒。晚会结束后他会干什么去呢?那女人是谁呢?她的心里充满着醋 意,那么强烈,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她这辈子还不曾和谁吃过醋。 一切是这般美好,拉腊心里说,我不想失去它。我不能失去它。 她躺在床上,睡不着,心里惦记着菲利普,惦记着他此刻在干什么。 霍华德·凯勒舒舒服服地躺在夏威夷岛一家小旅店附近的科纳滩上。岛上气候 十分宜人。他每天都下海游泳。他打了几次高尔夫球,天天都接受按摩,皮肤也晒 黑了。他彻底放松,心情从未有过的好。本尼特大夫说得对,他自言自语,劳累过 度。回去后,我得把节奏放慢点。实际上,记忆差错的小插曲使他大为惊恐,远非 他嘴上承认的那么轻松。 终于,到了该回纽约的时候了。他乘坐的是午夜班机,下午4 点抵达曼哈顿。 他直奔办公室。秘书见了他,笑眯眯的。“欢迎您回来,凯勒先生,您看上去气色 好极了。” “谢谢你……”他愣愣地站着,脸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 他竟然想不起她的名字。 星期三下午,菲利普回到了纽约。拉腊开大轿车到机场迎接。菲利普走下飞机, 洛克因瓦的形象立即跳入拉腊的脑海。 天啊!他还是那么潇洒!她扑进他的怀抱。 “我想死你了。”她说,用力抱着他。 “我也想死你了,亲爱的。” “有多想?” 他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两者距离不过半英寸。“这么想。” “你这畜生!”拉腊说。“行李呢?” “这就到。” 一小时后,他们回到了公寓里。玛丽安·贝尔为他们开了门。“欢迎回来,阿 德勒先生。” “谢谢,玛丽安。”他扫了房子一眼。“我觉得好像出去了一年似的。” “两年。”拉腊说。她正要补一句“再也不要离开我吧”,但到底还是咬住了 嘴唇,没说出来。 “我能为你们做点什么吗,阿德勒太太?”玛丽安问。 “不用。我们没事,你可以下班回去了。明天上午我要口授几封信。今天我就 不去公司了。” “好吧。再见。”玛丽安走了。 “可爱的姑娘。”菲利普说。 “是的,可不是吗?”拉腊挪进了菲利普怀里。“现在来看看你有多想我。” 接下来的三天里,拉腊都没到公司去上班。她要和菲利普厮守在一起,和他聊 天,触摸他,生怕他随时都会跑掉似的。他们一起吃早饭。然后,拉腊对玛丽安口 授信函,这当儿,菲利普在客厅练琴。 午餐时,拉腊对菲利普说起了夜总会开业庆典的事。“你要在场该多好哇,亲 爱的。那场面真令人难以忘怀。” “真遗憾我没能去。” 他当时到什么地方弹琴去了。“算啦,下个月还有你的机会呢。市长打算让我 进入该市上层圈。” 菲利普无奈地说:“亲爱的,我恐怕还是脱不了身。” 拉腊愣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埃勒比又为我订好了一次巡回演出。三个星期后,我要去德国。” “你不能去!”拉腊说。 “合同早就签好了。对此,我也无能为力。” “你刚回到家,怎么能这么快又要走呢?” “这次演出很重要,亲爱的。” “我们的婚姻就不重要啦?” “拉腊……” “你不应该去。”拉腊气乎乎地说,“我要的是丈夫,不是个兼职……” 玛丽安·贝尔拿着几封信进了屋。“噢,对不起,我不是存心要打扰。这封信 等着你签名。” “谢谢。”拉腊生硬地说。“需要你来的话,我再打电话给你。” “是,卡梅伦小姐。” 他们看着玛丽安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我知道,你不可不举行音乐会。”拉腊接着说,“可你也用不着这么频繁呀。 你不见得是那种旅行推销员式的人吧。” “对,是不见得,不是吗?”他的口气冷冰冰的。 “你为什么不等到庆典之后再去巡回演出?” “拉腊,我知道那对你很重要,可你也得理解,巡回演出对我同样重要啊。我 对你,对你的事业引以为豪,但我也要你为我感到骄傲。” “我的确为你骄傲。”拉腊说。“原谅我,菲利普,我只是……”她拼命忍住 不哭。 “我理解,亲爱的。”他搂着她。“我们将尽力补偿。等我回来,我们就一起 度长假去。” 度假是不可能的了,拉腊心想,等着上马的项目太多了。 “这回你要去哪些地方,菲利普?” “我将到德国、挪威、丹麦、英国,然后就回来。” 拉腊猛吸一口气。“是这样。” “你要能陪我去就好了,拉腊。我一人在外,没你在身边,真太寂寞了。” 她想起了那个大声笑着的女子。“是吗?”拉腊极力驱去不高兴的心绪,勉强 一笑。“我跟你说呀,你为什么不坐专机去?那样你一路上也舒适些。” “你肯定你……” “绝对不要紧。你回来前,我会另想办法。” “你真是世上最好的人。”菲利普说。 拉腊用一根指头在他脸上轻轻刮了一下。“这话是你说的,可别忘啦。” 菲利普的演出又是一次大成功。在柏林,观众们欣喜若狂,评论文章更是热情 洋溢。 演出结束后,休息室里总是挤满了热切的乐迷,大多是女性。 “我跑了300 多英里来听您演奏……” “我有座城堡离这儿不远,我在想……” “我准备了一顿夜餐,就你我两人……” 她们有的又阔气,又漂亮,大多非常主动,但菲利普有了心上人。在丹麦,音 乐会一结束,他便给拉腊打了电话。“我想你。” “我也想你,菲利普。音乐会怎么样?” “噢,我演奏时反正没人退场。” 拉腊笑道:“那是好迹象。我正在开会,亲爱的。一小时后,我再打电话到旅 馆找你。” 菲利普说:“我不立即回饭店,拉腊。音乐厅经理要为我举行一次宴会,我… …” “哦?真的?他是不是有个漂亮千金?”话刚出口,她便后悔不迭。 “什么?” “没什么。现在我得去了,我再和你联系。” 她挂了电话,转身看着屋子里的男人。凯勒看着她。“没什么事吧?” “没事。”拉腊轻快地说。她发觉很难集中心思开会。她想象着菲利普在宴会 上,漂亮的女人们把各自的房间钥匙递给他。她被妒嫉吞噬着。她恨自己这么没出 息。 市长为拉腊举行的庆典是场万人空巷的活动。新闻记者大批出动。 “能拍张您和您丈夫的合影吗?” 拉腊只好说:“他确实非常想来……” 保罗·马丁来了。 “他又走了,嗯?” “他真的很想来,保罗。” “狗屁!这是你的荣耀之时,他应当在你身边。他算什么鸟丈夫?得有人找他 谈谈!” 那天夜里,拉腊独守空床,难以入睡。菲利普远在万里他乡。和保罗·马丁的 谈话掠过拉腊的脑际。他算什么鸟丈夫?得有人找他谈谈! 菲利普从欧洲回到家里,显得非常快乐。他给拉腊带了一大包礼物。精制的丹 麦瓷人像,可爱的德国洋娃娃,英国真丝女衬衫和金质坤包。包里有一只宝石手镯。 “真漂亮。”拉腊说。“谢谢你,亲爱的。” 次日上午,拉腊对玛丽安·贝尔说:“今天一天我都在家里上班。” 拉腊坐在办公室里,对玛丽安口授着,她能听见菲利普在客厅弹琴的声音。像 这样,我们的生活多么美满,菲利普为什么要毁掉它? 威廉·埃勒比打电话给菲利普。“祝贺你,”他说,“听说这次巡回演出非常 成功。” “是的。欧洲的听众真是了不起。” “我接到卡内基音乐厅经理部打来的电话。他们下星期五,就是17日,突然空 出了一天没安排。他们想请你举行一次独奏音乐会。你有兴趣吗?” “非常有兴趣。” “好的。我马上安排一下。哦,对啦,”埃勒比说,“你是否考虑要减少演出 次数?” 菲利普吃了一惊。“减少?不。为什么?” “我和拉腊谈过一次,她的意思是你大概只想在国内演出。也许你最好还是和 她谈谈再……” 菲利普说:“我会的。多谢。” 菲利普搁下听筒,径直走进拉腊办公室,她正对玛丽安口授什么。 “请原谅,能出去一下吗?”菲利普说。 玛丽安笑着说:“当然。”连忙起身出去了。 菲利普转身对拉腊说:“我刚接了威廉·埃勒比的电话,你是不是和他谈过减 少我出国演出的事?” “我也许提到过这类事情,菲利普,我想那可能对我俩都更好些,要是……” “请你,下次别再干这种事。”菲利普说。“你知道我多么爱你。但除了生活 在一起,你有你的事业,我有我的事业。我们来个约法三章。我不干涉你的事,你 也不要干涉我的。这么说够公平了吧?” “当然公平。”拉腊说。“对不起,菲利普。那只是因为你不在时我太想你了。” 她一头扑进他怀里。“原谅我吗?” “说过就算了,别往心里去。” 霍华德·凯勒来到楼顶套间请拉腊在几份合同上签字。“一切都好吗?” “好极了。”拉腊答道。 “流浪音乐家回来了?” “是的。” “那音乐又成了你的命啦,嗯?” “是那音乐家成了我的命。你不了解他有多么了不起,霍华德。”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公司上班?我们需要你。” “过几天就去。” 凯勒点点头。“那好。” 他们开始审阅他带来的合同书。 第二天上午,特里·希尔打来电话。“拉腊,我刚接到雷诺赌管会打来的电话。” 律师说。“他们将要就你的夜总会许可证举行听证会。” “为什么?”拉腊问。 “有人断言招标过程受到了某些人的幕后操纵。他们要你17日到那里去作证。” “这事很严重吗?”拉腊又问。 律师迟疑一下。“你清楚投标过程中有什么不法行为吗?” “不,当然不清楚。” “那你用不着担心什么。我将和你一起坐飞机去雷诺。” “我要是不去会有什么结果?” “他们会传讯你的。看来你自己去似乎要妥当些。” “那好。” 拉腊拨通了保罗·马丁办公室里的私人电话。他连忙拿起电话。 “拉腊?” “是我,保罗。” “你好久没打这个电话了。” “我知道。我是为雷诺的事……” “我听说了。” “真的要紧吗?” 他笑道:“不。你抢先了他们一步,所以那些输家很恼火。” “你能肯定没事吗,保罗?”她犹豫一下说,“我们的确谈论过别人的投标价 呀。” “相信我吧,这种事什么时候没有?再说,他们没任何办法可以证明。什么也 不用担心。” “那好,我不担心。” 她放下话筒,坐在那儿,忧心忡忡。 午餐时,菲利普说:“哦,对啦,他们请我在卡内基音乐厅举行一场音乐会, 我打算去。” “好极了。”拉腊笑着说。“那我要去买套新衣服。什么时候?” “17日。” 拉腊笑容顿失。“噢。” “怎么啦?” “我恐怕去不成了,亲爱的。我得去雷诺。真遗憾。” 菲利普抚摸着她的手,说:“我们的时间表似乎总是不合拍,是吧?哎,不提 啦。别发愁,以后有的是机会。” 拉腊坐在卡梅伦中心她的办公室里。霍华德·凯勒早上给她家里打过电话。 “我想你最好还是到这来一趟,我们碰到了几个问题。” “我一小时后到。” 他俩正在商谈。“有两笔生意黄掉了。”凯勒对拉腊说。“打算迁进我们新楼 的休斯敦那家保险公司破产了。他们是我们唯一的房客。” “我们再另找一家。”拉腊说。 “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税改法对我们不利。见鬼,它对谁都不利。国会清扫 了合作逃税项目,取消了大部分税收减让。我想我们正面临着该死的衰退阶段。和 我们有关系的储蓄与信贷公司都遇上了麻烦。德雷克塞尔、伯纳姆暨兰伯特公司可 能也要停业。垃圾债券简直成了地雷。我们的六七幢大楼都成问题。其中两幢才完 成了一半。没有资金投入,建筑费用将耗光我们的全部经费。” 拉腊坐在那儿想主意。“我们能应付的。把我们的所有产权卖掉来支付抵押金。” “可以乐观的是,”凯勒说,“我们在雷诺掘了条金河,一年可以源源不断地 为我们送来近5000万美元。” 拉腊没吭声。 当月17日,星期五,拉腊前往雷诺。菲利普开车送她到机场。特里·希尔正在 飞机上等着。 “你什么时候回来?”菲利普问。 “也许明天。这事该要不了多久的。” “我会想你的。”菲利普说。 “我也会想你的,亲爱的。” 菲利普站在原地看着飞机起飞。我会想她的。她是世上最迷人的女人。 在内华达州赌管会的办公室里,拉腊面对着的,还是上回申请夜总会营业执照 时打过交道的那批人。不过,这回,他们可没那么友好。 拉腊按要求起过誓,一位法院记录员录下她的证词。 赌管会主任说:“卡梅伦小姐,有人就发给你夜总会许可证的事提出了相当棘 手的陈述。” “什么样的陈述?”特里·希尔问。 “我们还是按照规定程序谈吧。”主任说罢又转向拉腊。“我们理解你这是初 次申办赌博性的夜总会。” “是的。第一次听证时我就对你说过。” “你是怎样算出你投标的出价的?我是说……你的数额怎么那么准确?” 特里·希尔打断说:“我想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稍等,希尔先生。你是否同意你的当事人回答这个问题。” 特里·希尔看着拉腊,点点头。 拉腊说:“我让审计官和会计们就我所能承受的投标价作了一个估算,我们还 算进了一小笔能凑上去的利润。我的投标价就是这么来的。” 主任扫了一眼面前的文件材料。“你的投标价可比下一个最高投标价高出500 万美元啊。” “是吗?” “你投标时不知道这点?” “不,当然不知道。” “卡梅伦小姐,你认识保罗·马丁吗?” 特里·希尔打断说:“我看不出这与本问题有什么关系。” “我们一会就让你明白的。这会儿,我还是想请卡梅伦小姐回答这个问题。” “我不反对。”拉腊说。“是的,我认识保罗·马丁。” “你和他有过生意上的交往吗?” 拉腊犹豫一下。“没有。只是朋友。” “卡梅伦小姐,你知道不知道,据说保罗·马丁和黑手党有牵连,而且……” “反对。这只是道听途说,在本案中不能成立。” “很好,希尔先生,我收回。卡梅伦小姐,你最后一次和保罗·马丁见面或谈 话是在什么时候?” 拉腊顿了顿。“我记不确切。老实说,自从我结婚后,我就很少见到马丁先生。 我们偶尔在晚会上碰个面,如此而已。” “难道你没有与他定期通电话的习惯吗?” “没有,我结婚后就没有过。” “你难道没有同保罗·马丁商量过夜总会的事?” 拉腊看看特里·希尔,希尔点点头。“是谈过,我想那是在我中标以后。他打 电话来祝贺我。后来我拿到开业执照时,他也打过一次电话。” “除此之外,你再没和他谈过。” “没有。” “我想提醒你,你是起过誓的,卡梅伦小姐。” “是的。” “你知道做伪证是要受惩罚的吗?” “是的。” 主任扬起一张纸。“我这儿有一张电话单,上面记录了你和保罗·马丁之间通 过15次电话,全是发生在夜总会投标保密期间。” 大多数独奏家面对2800个座位的偌大的卡内基音乐厅,都感到顿时矮了许多。 能让这名闻遐迩的音乐厅坐满观众的音乐家并不多,但星期五晚上,这里的确是观 众满座。菲利普·阿德勒迎着如潮的掌声走上舞台。他在钢琴前坐下,定了定神, 接着演奏起来。演奏曲目中有贝多芬奏鸣曲。多少年来,菲利普养成了舞台上只专 注于音乐的习惯。可今晚,他的心思却飞到了拉腊身上,老想着她遇到的麻烦。倏 忽间,他手指开始出乱,冷汗淋漓。这一切发生得那么迅速,观众还未及觉察出来。 独奏会前半场快结束时,观众掌声雷动。场间休息时,菲利普去了更衣室。 音乐厅经理说:“好极了,菲利普。你让观众听得着了魔。要我给你拿点什么 来吗?” “不用,谢谢。”菲利普关上门。他真巴望独奏会就这么结束了。他深深惦念 着拉腊的处境。他十分爱她。他知道她也很爱他。可他们似乎遇到了一个难关。拉 腊动身去雷诺之前,他们之间关系相当紧张。对此,我得做点什么。他思忖道。可 做点什么呢?我们该如何互相迁就呢?他仍在思量着,突然有人敲门,剧场经理在 门外说:“只剩五分钟啦,阿德勒先生。” “多谢。” 后半场演奏的曲目是哈默克拉韦尔的奏鸣曲。这是一支气势如虹,动人心弦的 乐曲。当最后的乐音似隆隆雷声响彻空旷的大厅时,观众们欢呼起来,掌声如雷。 菲利普站在台上鞠躬谢幕,但他的心绪飞到了别处。我得回家和拉腊好好谈谈。他 猛然记起拉腊不在家。我们现在是该解决这事了。他自言自语。我们不能再这样下 去了。 掌声经久不息,观众们高喊着“好啊!”“妙啊!”“再来一曲!”要在平常, 菲利普肯定会再奏一曲的,可是今晚,他太沮丧了。他回到更衣室,换上了便服。 出了音乐厅,他能听见远方隆隆的雷声。报纸上都说有雨,可众人还是不肯离去。 休息室里尽是等着向他道贺的人。倾听并感受乐迷们的赞颂总是令人激动的,可今 晚他没那份情绪。他一直呆在更衣室里,直到他肯定人群散尽时,他才出来,此时 快到子夜时分。他穿过空荡荡的后台走廊,到了屋外。轿车不在等他。我找辆计程 车去。菲利普当即这么决定。 他走进瓢泼大雨里。寒风凛冽,57大街上一片漆黑。菲利普快到第六大道时, 一个穿着雨衣的大块头男人从黑暗处走到他跟前。 “劳驾,”他说,“到卡内基音乐厅怎么走?” 菲利普想起了他对拉腊说过的那个老掉牙的笑话,正要说“练”,手却朝身后 的那幢楼指去。“就在那边。” 菲利普刚转过脸,那人一把将他按到墙上,手里握着一把令人不寒而栗的弹簧 折刀。“把钱包给我。” 菲利普的心怦怦地跳着,他望望四周,想喊救命。大雨滂沱的街道上阒无一人。 “好吧。”菲利普说。“别激动,我这就给你。” 刀子正抵着他的喉咙。 “听我说,你完全没必要……” “闭嘴!把钱包给我。” 菲利普伸手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那人腾出一只手一把夺过去塞进自己的口袋。 他正看着菲利普的手表,猛地伸手从菲利普手腕上拽了下来。他扯下手表的当儿, 一手攥住菲利普的左手,用那把锋利的刀子在菲利普手腕上用力一划,一直划到骨 头。菲利普疼得尖叫起来。血流如注。那人逃走了。 菲利普惊愕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鲜血与雨水融汇在一起,淌到大街上。 他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