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以色列的上帝将你们结合在一起,他和你们在一起……主啊,现在让他们祝 福您更加完美。祝福者都热爱主,走他的路。光荣……”① 「①神父的话在原文中说了两遍,第一遍为西班牙语,第二遍为英语。」 里卡多将目光从神父那里移开,向站在身旁的格拉谢拉瞟了一眼。我是对的。 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 格拉谢拉心情平静,静听着神父的话语在拱顶的大教堂里回响。这地方有一种 如此平静的感觉,格拉谢拉觉得这里似乎充满了过去的鬼魂,千百万的人民,一代 接一代地来到这儿寻找宽恕、满足和欢乐。这使她回想起修道院。格拉谢拉心想: 我似乎觉得我又回到了家里,似乎我是这里的一员。 “全能而又仁慈的上帝,请听我们说,我们所做的事务,在您的赐福下能大量 完成……” 他已经赐福于我,超过我应该得到的。让我做个无愧于他的子民。 “主啊,对您我满怀希望;我说,您是我的上帝;我的命运在您手里……” 我的命运在您手里。我庄严地宣过誓,把我的余生献给您。 “主啊,我们恳求您,请接受我们为了神圣的婚约而对您的奉献……” 这些话似乎在格拉谢拉头脑里回荡。她觉得时间似乎停止了。 “啊,上帝以其伟大的力量,创造了世界万物……” “啊,使婚姻神圣化以预示基督与教堂结合的上帝啊……您的侍女寻求您的仁 慈,她即将结婚,从您那里恳求保护和力量……” 但是,当我背叛他时,他怎么能对我显示仁慈? 格拉谢拉突然感到呼吸困难。墙壁似乎在向她包围过来。 “让罪恶制造者毋在她身上施恶行……” 格拉谢拉顿悟了。她感到好像有一付重担从她肩上卸下。她心里充满了兴奋的、 不可言喻的快乐。 神父还在说:“愿她得到天国的和平。我们请求您赐福于这场婚礼,同时——” “我已经结过婚了。”格拉谢拉高声喊道。 一刻令人震惊的寂静,里卡多和神父都凝视着她。里卡多脸色苍白。 “格拉谢拉,你在——” 她握住他的手臂,柔声说:“我很抱歉,里卡多。” “我——我不明白。是——是你不再爱我了吗?” 她摇摇头。“我爱你胜过爱我的生命。但是我的生命现在已不属于我,好久以 前我就将它献给上帝了。” “不!我不能让你牺牲你的——” “我心爱的里卡多……这不是牺牲。这是赐福。在修道院,我第一次找到了我 所知道的和平。你是我所放弃了的世界的一部分——最美好的一部分。但是我已经 把它放弃了。我必须返回我的世界。” 神父站在那儿静听。 “请原谅我给你带来了痛苦,但我不能违背誓言。那样我就会背叛我所信任的 一切。现在我知道了,我决不可能使你幸福,因为我自己决不可能幸福。请理解我。” 里卡多盯着她,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他身上好像有某种东西已经死了。 格拉谢拉看到他那张深受打击的脸,不由得心生怜悯。她吻了吻他的面颊。 “我爱你。”她柔声说,眼里充满泪水,“我将为你祈祷。我将为我们两人祈祷。” 星期五下午晚些时候,一辆军用救护车开到了位于杜罗河畔阿兰达的医院的安 全门口。一名救护人员,在两名穿制服的警察的陪同下,穿过转门,走到坐在办公 桌前的管理员那里。 “我们收到命令,要提取一个叫鲁维奥·阿尔扎诺的人。”两名警察中的一个 说,他递过那份文件。 管理员看了那份命令,皱了皱眉头。“我认为我没有权力放他走,这得找院长。” “那好。找院长来吧。” 管理员犹豫了一下。“这可是个问题。他外出度周末去了。” “这可不是我们的问题。我们有阿科卡上校签字的放行命令。你要不要给他打 电话说你不愿执行这个命令?” “不,”他连忙说,“那没有必要。我会叫他们将犯人准备好。” ※※※ 离城市监狱半英里的地方,两名侦探从一辆警车里出来,走进了那座监狱。他 们走到值勤警官面前。 侦探中的一个向他出示了自己的徽章。“我们是来提审露西娅·卡尔米内的。” 值勤警官看了看他面前的两名侦探。“没有人向我提起过这件事呀。” 其中一名侦探叹了一口气。“他妈的官僚主义。左手从来不告诉右手它在干什 么。” “让我看看那份放行命令。” 两名侦探将命令给了他。 “嘿,是阿科卡上校签了名的。” “不错。” “你们要把她带到哪儿去?” “马德里。上校要亲自审问她。” “他亲自?唔,我想最好还是同他核实一下。” “没有必要那么做。”侦探反对说。 “先生,我们得到命令,对这个女人要严加看守。能把她遣返,意大利政府兴 奋极了。要是阿科卡上校需要她,他本人会告诉我的呀。” “你这是浪费时间,而且——” “我有充分的时间,朋友。我可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失误而又一次变成傻瓜。” 他抓起电话筒说,“给我接马德里——阿科卡上校。” “耶稣基督!”侦探说,“我要是再次误了吃饭,我老婆会杀了我的。此外, 上校也不一定在,同时——”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值勤警官抓起它。一个声音说:“我是上校办公室。” 值勤警官得胜地朝两名侦探望了一眼。“我是杜罗河畔阿兰达警务所的值勤警 官。我有要事要找阿科卡上校。” 一名侦探不耐烦地看了看表。“真该死①!干什么也比光站在这儿强,而且— —” 「①原文为西班牙语。」 “喂。阿科卡上校?” 电话机里发出嗡嗡的声音。“是我。什么事呀?” “上校,这儿有两名侦探,他们要我将一个犯人交给您监管。” “露西娅·卡尔米内?” “是,先生。” “他们给你看了我签署的命令了吗?” “是的,先生。他们——” “那你他妈的还来打扰我干什么呢?放了她。” “我只是认为——” “不要思考。服从命令。” 电话挂上了。 值勤警官咽了一口口水。“他,呃——” “他脾气暴躁,不是吗?”一名侦探咧嘴笑道。 值勤警官站起来,试图保持他的尊严。“我这就将她带出来。” 在警务所后面的一条小巷子里,一个小孩看着一个男人在一根电线杆上松开夹 在电线上的一个夹子,从电线杆上爬了下来。 “你在干什么呀?”小孩问。 那个男人伸出一只手在小孩头发里摩挲。“帮一个朋友的忙,小家伙①,帮一 个朋友的忙。” 「①原文为西班牙语。」 ※※※ 三小时以后,在北边一座远离尘嚣的农舍里,露西娅·卡尔米内和鲁维奥·阿 尔扎诺重逢了。 ※※※ 凌晨3 点钟,阿科卡上校被电话铃声惊醒了。那熟悉的声音说:“委员会想和 你碰碰头。” “好的,先生。什么时候?” “现在,上校。一小时后有一辆轿车来接你,请作好准备。” “是,先生。” 他放回听筒,坐在床边,接着点燃一支香烟,将烟雾深深吸入肺部。 一小时后有一辆轿车来接你。请作好准备。他将作好准备。 他走进浴室,从镜子里观察他的容颜。他看到了一个失败了的人的双眼。 他痛苦地想:我差点儿就抓到他们了。就差一点儿。 阿科卡上校开始刮脸,刮得很仔细。刮完之后,他冲了一个长时间的热水澡, 然后挑选他的衣服。 正好在一小时之后,他走到前门口,回头向他知道再也无法见到了的家望了最 后一眼。当然不会开什么会。他们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跟他讨论了。 一辆长长的黑色豪华轿车停在屋子前面。他走近汽车,一扇车门打开了,车里 面前后排各坐了两个男人。 “进来吧,上校。”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进车里。不久,汽车飞速驶入漆黑的黑夜。 ※※※ 露西娅心想:这简直象一场梦。我正望着窗外瑞士的阿尔卑斯山。我确实到了 这里。 海梅·米罗安排了一个向导陪同她平安到达苏黎世。她很晚才到。 早晨我就去莱乌银行。 这个想法使她紧张不安。要是事情弄错了怎么办?要是那笔钱不在那儿了怎么 办?要是……? 当第一线曙光慢慢爬过山峰时,露西娅仍然未曾入睡。 ※※※ 快9 点钟时,她离开包尔奥拉旅馆,站在银行前面等待开门。 一个面容和蔼的中年男人将门打开。“请进。我希望没让您久等。” 只等了几个月,露西娅心想。“没有。没关系。” 他将她带到里面。“您要什么?” 我要你使我发财。“我父亲在这儿有个账户。他要我将它接管过来。” “是编码账户吗?” “是的。” “请问您能告诉我编码吗?” “B2A149207.” 他点点头。“请等一等。” 她看着他走近后面的一个保险箱。银行里这时已挤满了顾客。露西娅心想:会 是在那里,不会出—— 那个男人走到她面前。她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征兆。 “这个账户——您说是用的您父亲的名字?” 她的心沉下去了。“是呀。安杰洛·卡尔米内。” 他看了她一会儿。“这个账户登有两个名字。” 这意味着她拿不到这笔钱吗?“什么”——这句话她差点说不出来,“另外一 个名字叫什么?” “露西娅·卡尔米内。” 在这一瞬间,她拥有了整个世界。 这个账户总共有存款一千三百多万美元。 “您打算怎么处理这笔存款?”银行的人问她。 “能不能将它转到你们在巴西里约热内卢的一家联营银行去?” “当然可以。我们将在今天下午通过信使把文件送给您。” 事情如此简单。 露西娅下一个停留的地点是旅馆附近的旅行社。橱窗内有一张宣传巴西旅游的 广告。 这是个好兆头,露西娅愉快地想。她走了进去。 “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嗯。我要两张去巴西的票。” 那里没有引渡法。 她等不及告诉鲁维奥一切进行得何等顺利。他正在比亚里茨等她的电话。他们 将一同到巴西去。 “我们可以在那里平静地度过我们的余生。”她曾告诉过他。 现在一切都终于安排好了。在经历了那些冒险和危险之后……她的父亲和哥哥 的被捕以及她对贝尼托·帕塔斯和布谢塔法官的报复……警察追捕她,她逃到修道 院……阿科卡的人马和那个假男修道士……海梅·米罗,特雷莎和那个金十字架… …还有鲁维奥·阿尔扎诺。尤其是亲爱的鲁维奥。他为她冒了多少次生命危险?他 曾在森林里从士兵们手里救出了她……从瀑布汹涌的水流中救过她……从杜罗河畔 阿兰达酒吧间的那些人手中救过她。一想到鲁维奥,露西娅就感到温暖。 她回到旅馆房间,拿起电话听筒,等着接线员答话。里约热内卢将会有事情给 他做。什么事?他能做什么呢?他也许会在乡下买一个农场,但那时我又做什么呢? 一个接线员的声音说:“请报号码。” 她坐在那里,看着窗外白雪覆盖的阿尔卑斯山发愣。我们过得是两种不同的生 活。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我是安杰洛·卡尔米内的女儿。 “请报电话号码。” 他是个农民。他只爱农活。我怎么能叫他离开农活呢?我不能对他那样做。 接线员有点不耐烦了。“你要接哪里?” 露西娅慢慢地说:“不,不,谢谢你。”她放回电话听筒。 第二天一早,她走上了瑞士航空公司飞往里约热内卢的班机。 她单独一人。 他们将在埃伦·斯科特市内住所豪华的客厅里见面。她来回踱着步,等候艾伦 ·塔克带那个姑娘到来。不,不是姑娘。是个女人,一个修女。她会是个什么样的 人?她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我对她做了些什么? 男管家走进房来。“夫人,您的客人到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门气。“带他们进来。” 不久,梅甘和艾伦·塔克走了进来。 ※※※ 她真漂亮,埃伦心里想。 塔克笑了笑。“斯科特夫人,这是梅甘。” 埃伦望着他,沉静地说:“现在我不需要你了。”她的话对他们两人来说是结 局性的。他的微笑消失了。 “再见,塔克。” 他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犹豫不定,然后点点头走开了。他仍然觉得自己有什么 地方弄错了。某个重要的环节。太晚了,他想,该死的,太晚了。 埃伦·斯科特在看着梅甘。“请坐。” 梅甘坐在一张椅子上。这两个女人坐在那里审视着对方。 埃伦心想:她看起来像她母亲。她已成为一个漂亮的女人了。她回忆起事故发 生的那个可怕的夜晚,那暴风雨和那燃烧着的飞机。 你说过她死了……我们可以这么办。驾驶员说我们靠近阿维拉。那里应该有很 多游客。任何人都没有理由说孩子跟飞机失事有关……我们把她留给城外一家富裕 的人家。会有人收养她的,她长大以后会在这儿过上美好的生活……你必须作出选 择,米洛。你要么要我,要么一辈子为你兄弟的孩子干活。 而现在,那段过去在面对着她。从哪里开始呢? “我叫埃伦·斯科特,斯科特企业的董事长。你听说过这个企业吗?” “没有。” 埃伦责备自己说:她当然不会听说过。 这比她所预期得更为困难。她曾经编造了一个故事,说是一位老朋友死了,她 答应过要照顾他的女儿——但从她第一眼看见梅甘起,埃伦就知道这样做不行。她 别无选择。她得确信帕特里夏——梅甘不会毁了她们所有的人。她想到自己对坐在 面前的这个女人所做过的事,眼里充满了泪水。但是,现在流泪已经迟了。现在是 补偿的时候,是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的时候了。 埃伦·斯科特倚身靠近梅甘,握住她的手。“我给你讲个故事。”她沉静地说。 ※※※ 转眼间,三年过去了。头一年,在埃伦·斯科特还没病到不能继续管事以前, 她曾辅助梅甘工作。梅甘已经在斯科特企业公司工作,她的才能和智慧使这个年长 的女人大为高兴,让她看到了新的希望,增强了她生存的意志。 “你得努力工作。”埃伦曾告诉过她,“你要学习,就像我以前那样。开始时 会很困难;但到后来,它将变成你的生活。” 果然是这样。 梅甘每天加班加点,她的雇员中没有人能比得上她。 “你在早上4 点钟到办公室,工作一整天。你是怎么做到这点的?” 梅甘微微笑了笑,心想:要是我在修道院睡到早上4 点钟,贝蒂娜嬷嬷早就会 责骂我了。 埃伦·斯科特去世了,但梅甘还在继续学习,而且继续看着公司成长。她的公 司。埃伦收养了她。“这样我们就用不着解释为什么你是斯科特家的人了。”她曾 经说过。但她的声音里面有一种自豪的口气。 梅甘心想:这真讽刺。以前在孤儿院里没有人愿意收养我。而现在我被我自己 的家庭收养了。上帝真是幽默。 逃亡车驾驶座上坐的是个生人,这使得海梅·米罗有点不安。“我不太信任他,” 他对费利克斯·卡皮奥说,“要是他驾车离开我们怎么办?” “别紧张。他是我一个堂兄的妹夫。不会有问题的。他要求给他一个机会跟我 们一道在外面走走。” “我有个不祥的预感。”海梅说。 那天下午他们很早就到了塞维利亚,在选中目标以前已经察看了五六家银行。 选中的那家银行在一条小路上,银行不大,靠近一家工厂,可以用它来寄存赃款。 街上来往车辆和行人不多。一切都似乎很完美,除了逃亡车里的那个男人。 “他就那么使你不安吗?”费利克斯问。 “不。” “那么是什么呢?” 这一点很难回答。“这叫做预感吧。”他试图说得轻松一些,嘲弄自己。 费利克斯却很认真地说:“你要不要取消这次行动?” “因为今天我像一个老洗衣女工一样神经紧张吗?不,朋友①。事情会像丝一 样光滑无阻的。” 「①原文为西班牙语。」 开始确实很顺利。 银行里有五六个老顾客,费利克斯用自动武器牵制住他们,海梅则把现金抽屉 倒空。像丝一样光滑无阻。 他们两人离开银行,朝那辆逃亡车走去时,海梅喊道:“记住,朋友们①,这 笔款子是用于有益事业的。” 「①原文为西班牙语。」 到了外面街上,情况开始变了。到处都是警察。那个逃亡车驾驶员跪在路面上, 警察的一支手枪对准了他的脑袋。 海梅和费利克斯出现时,一名警察喊道:“放下武器!”海梅犹豫了一刹那, 然后举起了枪。 改装的727 飞机在美国大峡谷上方三万五千英尺的高空飞行。这是漫长而艰苦 的一天。还没完呢,梅甘心想。 她正前往加利福尼亚去签署那些可使斯科特企业得到旧金山以北一百万英亩林 地的文件。她可是做了一笔大肆讨价还价的生意。 梅甘心想:这是他们的过错。他们不该试图欺诈我。我敢发誓我是他们所碰到 过的第一个来自西多会修道院的管账人。她大笑起来。 乘务员走到她面前。“您要点什么,斯科特小姐?” 她看到搁架上有一堆报纸和杂志。这段时间她的生意特别忙,她无暇阅读任何 报刊杂志。“请给我一份《纽约时报》。” 头版头条新闻一下跳进她的眼帘。上面还登出了米罗的一张照片。照片下面的 一行文字写道:“西班牙激进的巴斯克分裂主义运动恐怖组织的领袖米罗,昨天下 午在塞维利亚的一次银行抢劫案中受伤被警察逮捕。另一个叫做费利克斯的恐怖分 子在袭击中被击毙。官方搜捕米罗自从……” 梅甘读完了这篇报道,久久地呆坐在那儿,回忆着过去。过去的情景好像是透 过一层薄薄的纱幕拍摄下的一个遥远的梦,模糊而不真切。 战争很快就会过去。我们将得到我们所需要的东西,因为人民支持我们……我 希望你等我…… 很久以前她在书上读到过关于一个社会的情况,那里的人们相信救了一个人的 性命就应对他负责。嗯,她两次救过海梅的命——一次在城堡里,另一次在公园里。 现在我要是听任他们杀死他,那我就该被诅咒了。 她拿起座位旁边的电话听筒对驾驶员说:“让飞机返航。我要回纽约。” ※※※ 一辆轿车在拉瓜迪亚机场等她。她到达办公室时已是凌晨两点。小劳伦斯·格 雷在等她。他父亲曾担任这家公司的律师好些年,现在退休了。他儿子办事伶俐, 胸有大志。 梅甘开门见山地说:“海梅·米罗。你知道这个人吗?” 他立即回答:“他是个巴斯克恐怖分子,恐怖组织的头头。我想我刚刚在报纸 上看到他大约在一天以前已被抓获。” “没错。政府打算审判他。我要在那里找个人。谁是全国最好的辩护律师?” “我要说是柯蒂斯·海润。” “不。他太书呆子气了。我们需要一个杀手。”她想了一会儿,“找迈克·罗 森吧。” “请他打官司的人得排队等到一百年之后才轮得到,梅甘。” “把前面排队的人打发走。我要他为这次审判到马德里去。” 他皱了皱眉头。“我们不可以卷入西班牙的公开审判中。” “我们肯定可以,法律顾问。我们是被告的朋友。” 他看了她一会儿。“我问你一个个人问题你不会介意吗?” “我介意。接着谈这件事吧。” “我将尽力而为。” “拉里①……” 「①劳伦斯的昵称。」 “啊?” “‘尽力而为’可不够。”她斩钉截铁地说。 20分钟以后,小劳伦斯·格雷回到梅甘的办公室。“迈克·罗森在电话上等你。 我把他吵醒了。他要跟你说话。” 梅甘拿起电话听筒。“罗森先生吗?能和你通话真高兴。我们虽然从没见过面, 但我有一种感觉,我跟你会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许多人控告斯科特企业只是为了 练习打靶。我正在到处找一个人来总管我的诉讼。我们总是提起你的名字。当然, 我准备付给你一大笔律师费用以——” “斯科特小姐——?” “对。” “一个小小的雪球我受得了,但你是要使我冻伤。” “我不明白。” “那么让我省去废话,用法律上的话跟你说。现在是凌晨两点钟。你不会在凌 晨两点钟的时候雇用人吧?” “罗森——什么先生来着?” “迈克。我们将成为好朋友,记得吗?但是朋友得互相信赖。拉里告诉我,你 要我去西班牙搭救一个在警察手中的巴斯克恐怖分子。” 她开始说:“他不是个恐怖分子——”但她的话又打住了。“对。” “你的问题是什么?是不是因为他的枪卡了壳而控告斯科特企业?” “他——” “我很抱歉,朋友。我不能帮你的忙。我的日程排得很紧,以致半年前我就放 弃了洗澡的打算。我可以推荐几位律师……” 梅甘心想:不,海梅·米罗需要你。她突然被一种无望感攫住。西班牙是另一 个世界,是另一种时间。她说话时,声音显得有些困乏。“没关系,”她说,“这 纯粹是一件我个人的事。我很抱歉如此无礼。” “嗨!那是首席执行官们要做的事。纯粹是个人的事就不同了,梅甘。我真想 知道斯科特企业的老板为什么有兴趣去救西班牙的一个恐怖分子。明天你有时间陪 我吃午饭吗?” 她不想让任何事情阻碍她的计划。“当然。” “一点钟在莱塞克饭店怎么样?” 梅甘感到她的情绪又好起来了。“行。” “你来预订座位。但有件事我得警告你。” “哦?” “我有个爱管闲事的老婆。” ※※※ 他们在莱塞克饭店会面。侍者请他们坐下后,迈克·罗森说:“你比照片上长 得好看。我敢打赌,每个人都是这么对你说的。” 他长得很矮,穿着很随便。但他的内心可不随便。他的眼里发射出一种闪光的 智慧。 “你引起了我的好奇心,”迈克·罗森说,“海梅·米罗有什么事让你感兴趣?” 关于这一点有许多事情要说,说也说不完。梅甘只是说:“他是我的一个朋友。 我不想让他死。” 罗森坐在位子上,身体往前一靠说:“今天上午我看了他的新闻档案。要是胡 安·卡洛斯先生的政府一次就给米罗判处死刑,他还会是这场赌博的赢方。他们在 对你的朋友进行控告时会喊得声嘶力竭。”他看到了梅甘脸上的表情。“我很抱歉, 但我得诚实。米罗曾经是个大忙人。他抢劫银行,烧毁汽车,杀害人民——” “他不是杀人犯,他是个爱国者。他为他的权利而战斗。” “对,对。他也是我的英雄。你要我去干什么呢?” “救他。” “梅甘,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我要告诉你这个绝对真理:耶稣基督本人也无法 救他。你想要的是个奇迹——” “我相信奇迹。你愿意帮助我吗?” 他看了她一会儿。“这没什么。不然还要朋友干什么?你试过这种酱吗?听说 这里做的很好。” ※※※ 从马德里发来的传真说:“已与五六名欧洲头等律师交谈,均拒绝为米罗辩护。 亦曾亲身一试作为法律顾问参加审判,亦遭柜绝。但愿能为汝赢得奇迹,吾友,然 耶稣尚未立起。已在返家途中。汝尚欠余一顿午餐也。迈克。” ※※※ 审判在9 月17日进行。 “取消我的约会,”梅甘告诉她的助手,“我在马德里有些业务上的事情要去 处理一下。” “你要去多久?” “我不知道。” 梅甘在飞越大西洋的飞机上部署她的战略。还有一个办法,她想,我有钱有势。 首相是个关键人物。我必须在审判开始以前见到他,审判以后见他就太晚了。 梅甘到达马德里24小时之后,与莱奥波尔多·马丁内斯首相有个约会。他请她 到蒙克洛瓦宫共进午餐。 “谢谢您这么快就接见我,”梅甘说,“我知道您有多么忙。” 他扬起一只手表示不同意她说的话。“我亲爱的斯科特小姐,当像斯科特企业 这样重要组织的老板飞到我们的国家前来看我,我只能感到荣幸。请告诉我,我怎 样能帮助您。” “我倒真的是到这儿来帮助您的。”梅甘说,“我想,我们有几家工厂在西班 牙,而我们却没有充分利用你们国家的潜力。” 他现在认真听她说话了,眼里闪着光。“哦?” “斯科特企业正在考虑开办一家巨型电子工厂。这家工厂将在某个地方雇用一 千到一千五百人。要是它办得如我们所想象般成功,我们还将开办一些附属工厂。” “您还没有决定在哪个国家开办这家工厂吗?” “是这样。我个人赞成办在西班牙,可是,坦率地说,阁下,我的一些董事们 对你们国内的人权情况不太满意。” “真的吗?” “对。他们觉得你们对待那些反对政府某些政策的人过于严厉了。” “您心里有没有一个具体的人?” “事实上有。海梅·米罗。” 他坐在那里注视着她。“我明白了。要是我们对海梅·米罗宽大处理,我们就 会得到电子工厂以及——” “以及更多的东西。”梅甘向他保证,“我们的工厂将提高它们所在地区的生 活水平。” 首相皱了皱眉头。“恐怕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什么问题?我们可以进一步协商。” “这是无法协商的,期科特小姐。西班牙的荣誉是不能出卖的。你不能贿赂我 们、收买我们或是威胁我们。” “相信我。我不是——” “你带着施舍来到这儿,希望我们指挥法庭迎合你们的意愿?你再想想吧,斯 科特小姐。我们不需要你的工厂。” 我把事情弄糟了,梅甘绝望地想。 ※※※ 审判在一间不向公众开放的、戒备森严的审判室里持续了六个星期。梅甘继续 留在马德里,每天关注着有关这次审判的新闻报道。迈克·罗森不时打电话给她。 “我知道你在经受着什么,朋友。我认为你应该回来。” “我不能,迈克。” 她试图去看米罗。 “他们绝对不会让人去看他的。” ※※※ 审判的最后一天,梅甘站在审判室外面,混在人群中。一群记者从房子里拥了 出来,梅甘拦住其中一个问:“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认为他所有罪名成立。他将被处以绞刑。” 在米罗行刑那天的早晨5 点钟,人群开始聚集在马德里中心监狱外面。民防卫 队设下的路障将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阻挡在大街那边,远离监狱的大门。武装部队 和坦克封锁着监狱的铁门。 监狱里面,在戈麦斯·德拉富恩特典狱长的办公室里,正在举行一次特别会议。 房间里有莱奥波尔多·马丁内斯首相,新任反恐特别行动小组组长阿隆索·塞巴斯 蒂安,典狱长的执行代理人华尼托·莫利纳斯和佩德罗斯·阿兰戈。德拉富恩特典 狱长身材敦实,铁板着脸,已入中年,他尽职尽责地管理着政府交给他惩办的歹徒。 他的久经锻炼的助手莫利纳斯和阿兰戈,过去20年来一直跟随着他。 马丁内斯首相说话了:“我想知道你们采取了什么措施保证在米罗执行绞刑时 不出乱子。” 德拉富恩特典狱长回答说:“我们已对每一种可能发生的意外事故作好了准备, 阁下。正如阁下驾临时所见,有整整一个连的武装士兵驻扎在监狱周围。要想攻进 监狱得要一个军的兵力呢。” “监狱里面呢?” “预防得更加严格。海梅·米罗被关在二楼一间有双倍安全防卫的单人牢房里。 那层牢房的其他犯人已经被暂时转移。有两个卫兵守卫在米罗单人牢房的外面,另 外两个卫兵守卫在那层牢房的两端。我已下令全面禁闭,这样,在行刑以前,所有 犯人都将留在各自的牢房里。” “什么时候行刑?” “中午,阁下。我已要食堂延迟到1 点钟开饭,这样我们就有充分的时间把米 罗的尸体从这儿弄走了。” “你计划怎样处置尸体?” “我听从您的建议,阁下。把他埋在西班牙,要是巴斯克人将他的坟墓改成一 座圣陵,那将使政府很难堪。我们已同他的一个住在法国的姑母联系,她住在巴约 讷城外的一个小村子里,她同意将他埋在那儿。” 首相站起身来。“很好。”他叹了口气,“我还是认为在公共广场上将他处以 绞刑会更加恰当一些。” “对的,阁下。但是在那种情形下,我就无法控制外面的人群了。” “我想你是对的。煽起任何没有必要的激情都是毫无意义的。西班牙绞刑更为 痛苦,更为缓慢。如果有人应受西班牙绞刑,那就是海梅·米罗。” 德拉富恩特典狱长说:“请原谅,阁下。我得知法官们正在开会商讨米罗律师 的最后申诉。如果申诉被批准了,我将怎么——?” 首相打断他的话。“不会的。行刑将按照计划进行。” 散会了。 ※※※ 上午7 点半钟,一辆面包车来到监狱大门前。 “邮车。” 在监狱门口站岗的一个卫兵把头伸进车里看着司机。“你是个生人。对吗?” “对。” “胡利奥到哪儿去了?” “今天他生病躺在床上了。”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朋友①?” 「①原文为西班牙语。」 “什么?” “今天上午不收邮件。下午再来。” “可是每天上午——” “什么也不能往里进,只有一样东西可以往外出。好了,往后退,倒车,在我 的同伴还没发脾气以前,你这个傻瓜滚开吧。” 司机朝周围看了一下那些盯着他的武装士兵。“好的,好的。” 他们看着他倒车,消失在街头。负责执勤的人向典狱长报告了这次意外。事情 弄清楚了,原来是往常送信的司机被撞伤后住进了医院,肇事者已逃逸。 ※※※ 上午8 点,一颗放在汽车里的炸弹在监狱的街对面爆炸了,伤了五六个旁观的 人。在一般情况下,那些卫兵会离开岗位调查情况并帮助伤者。但现在他们奉有严 格命令,留在岗位上不动,而民防卫队被召集来调查处理爆炸事故。 这次事故立即被报告到德拉富恩特典狱长那里。 “他们在不顾一切地铤而走险。”他说,“要随时准备应付任何事故。” ※※※ 上午9 点15分,一架直升飞机出现在监狱上空。直升飞机两边涂写着西班牙最 主要的一家日报的名称:《新闻报》。 监狱屋顶上架有两挺高射机枪。一个主任副官摇动着一面旗子对飞机进行警告。 它继续盘旋。副官抓起野战电话。“典狱长,我们上空有架直升飞机。” “有标志吗?” “写的是《新闻报》,但那标志看上去是新写上去的。” “给它一次警告性射击。它要是还不走,就将它击落。” “是,先生。”他朝射手点了点头,“来一次近机射击。” 子弹在距直升飞机旁边五码的地方擦过。 他们能看到机内驾驶员惊慌的面孔。射手重新装上子弹。直升飞机猛扑过去, 在马德里上空消失了。 下一次究竟还会出现什么?副官弄不淸楚。 ※※※ 上午11点,梅甘出现在监狱的接待室里。她的脸看上去显得瘦长,面色苍白。 “我要见德拉富恩特典狱长。” “你有预约吗?” “没有,但是——” “很抱歉。今天上午典狱长不接见任何人。你要是下午打电话来——” “告诉他我是梅甘·斯科特。” 他凑近她看了一眼。这么说她就是试图使海梅·米罗得到豁免的那个富有的美 国人。她要同我睡两晚觉我可没什么意见。“我去告诉典狱长你在这儿。” 五分钟后,梅甘坐在了德拉富恩特的办公室里。跟他一起的是监狱委员会的五 六个成员。 “你有何贵干,斯科特小姐?” “我想看看海梅·米罗。” 典狱长叹了口气。“恐怕那是不可能的事。” “但我是——” “斯科特小姐——我们都知道你是谁。要是我们能够迁就你,我向你保证我们 都会乐而为之的。”他带着微笑说,“我们西班牙人都非常善解人意。我们也是重 感情的人,往往会对某些规章制度睁只眼闭只眼。”他的微笑消失了,“可今天不 行,斯科特小姐。不行。今天是非常特殊的一天。你想要见的那个人费了我们几年 时间才抓到。所以,今天是讲规章制度的一天。下一个见到海梅·米罗的人将是他 的上帝。如果他有上帝的话。” 梅甘痛苦地看着他。“能——能不能让我只见他一会儿?” 监狱委员会的一个成员被梅甘痛苦的脸色所打动,想介入此事,但欲言又止。 “很抱歉,”德拉富恩特典狱长说,“不行。” “我可以带个信给他吗?”她的声音哽噎了。 “你将是给一个死人带信。”他看了看表,“他活不了一个钟头了。” “但是他对他的判决提出了上诉。不是有一个专门小组的法官开会决定是否— —” “他们已投票否决了。一刻钟以前他们告诉了我,米罗的上诉被否决了。死刑 即将执行。现在,要是你能原谅我——” 他站起身来,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梅甘巡视了一下他们冷淡的面孔,打了一 个冷颤。 “愿上帝宽恕你们。”她说。 他们默默地看着她从房间里消失。 ※※※ 中午前的十分钟,海梅·米罗那间单人牢房的门打开了。戈麦斯·德拉富恩特 典狱长,在他的两个助手莫利纳斯和阿兰戈,以及米格尔·阿侬西翁医生的陪伴下 走进牢房。四个武装卫兵在走廊里站岗守卫。 典狱长说:“时间到了。” 海梅从床上站了起来。他被上了脚镣手铐。“我正希望你们晚点呢。”他有一 种高贵的气质,使得德拉富恩特典狱长不得不敬佩。 他想:在另外的时间,在别的情况下,我们可能还会是朋友呢。 海梅走到没有人的走廊上,他的脚因为上了脚镣而显得笨拙。他两边有卫兵、 莫利纳斯和阿兰戈紧紧挨着。 “是绞刑吗?”海梅问。 典狱长点点头。“是绞刑。”这种绞刑极其痛苦,极其残忍。典狱长心想:纹 刑将在一间密室内执行,避开群众的眼睛和新闻界,这是一件好事。这一队人在走 廊里走着。他们能听到从外面街道传来的声音,是人群在高呼:“海梅……海梅… …海梅……”这是从千百个喉咙里爆发出来的滚滚浪潮,声音越来越大。 “他们在呼唤你。”佩德罗斯·阿兰戈说。 “不。他们在呼唤他们自己。他们在呼唤自由。明天他们将会有另外一个名字。 我也许死了——但总会有另外一个名字。” 他们经过两道有安全防卫措施的门,走到门厅尽头一座有一扇绿色铁门的小房 子旁边。拐角处,一位穿黑袍的神父出现了。 “感谢老天爷我及时赶到了。我来给这个被定了罪的人举行最后的仪式。” 他朝米罗走去,两个卫兵挡住了他的道。 “抱歉,神父,”德拉富恩特典狱长说,“谁也不能接近他。” “但我是——” “如果你要给他举行最后的仪式,你可以等门关上以后在门外做。请让开。” 一个卫兵打开了那扇绿色铁门。在室内一把有沉重的落地扶手套索的椅子旁边, 站着一个带半边面罩的大汉,他手里拿着绞刑具。 典狱长朝莫利纳斯、阿兰戈和医生点了点头,他们跟着海梅走进了房间。卫兵 们留在外面。绿色门被锁上了,还上了闩。 房子里面,莫利纳斯和阿兰戈把海梅带到椅子旁,为他打开手铐,把他捆在椅 子上,将沉重的套索套在他的手臂上。阿侬西翁医生和德拉富恩特典狱长看着他们 完成了这套程序。透过锁着的厚门,他们勉强能听到神父的吟诵声。 德拉富恩特看了看海梅,耸了耸肩。“没关系。上帝会理解他所说的话的。” 那个大汉手拿着绞刑具走到海梅身后。戈麦斯·德拉富恩特典狱长问:“你要 用一块布盖在脸上吗?” “不用。” 典狱长看着大汉,点了点头。大汉举起手中的绞刑具往前一套。 外面的卫兵能听到街上人群单调的喊声。 “你知道吗?”一个卫兵咕哝道,“我真想跟他们在一起。” 五分钟过后,那扇绿色的门打开了。 阿侬西翁医生说:“把装尸体的麻袋拿进来。” ※※※ 按照指示,海梅·米罗的尸体被从监狱后门偷偷运走了。尸体袋被丢在一辆没 有牌号的运货车后面。但当这辆运货车开出监狱的时候,街上的人群直往前挤,好 像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将他们吸引过来。 “海梅——海梅——” 但是现在的喊声弱一些了。男人和女人们都在哭泣,他们的孩子惊奇地望着,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运货车穿过人群,最后转上了高速公路。 “耶稣,”司机说,“真古怪。这小子定是有些来头。” “是呀。千百万人也都知道呢!” ※※※ 当天下午两点钟,戈麦斯·德拉富恩特典狱长和他的两名助手华尼托·莫利纳 斯与佩德罗斯·阿兰戈,出现在马丁内斯首相的办公室里。 “我要祝贺你们,”首相说,“绞刑执行得很好。” 典狱长说话了。“首相先生,我们不是来接受您的祝贺的,我们是来辞职的。” 马丁内斯迷惑不解地盯着他们。“我——我不明白。什么——” “这是一个有关人性的问题,阁下。我们刚刚看着一个人死去。也许他应该死, 但不应该像那样死。那——那太野蛮了。我再也不愿干这样的事或类似这样的事了。 我的同事们也有同感。” “也许你们该再考虑考虑这件事。你们的养老金——” “我们要凭良心生活。”德拉富恩特典狱长将三张纸呈给首相,“这是我们的 辞职报告。” ※※※ 当天晚上,运货车穿过法国边界,向巴约讷附近的比达什村庄开去。汽车在一 所整洁的农舍前停住了。 “就是这个地方。让我们在尸体还没发臭前把它弄下来吧。”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打开了农舍的门。“你们把他带来了?” “是,夫人。您认为该把它——嗯——他放在哪儿?” “请放在客厅里。” “是,夫人。我——我不能等很久时候以后再去埋他。您懂我的意思吗?” 她看着那两个男人将尸体袋搬进家里,放在地板上。 “谢谢你们。” “不用谢。”① 「①原文为西班牙语。」 她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将汽车开走。 另外一个女人从一个房间里出来,朝着尸体袋跑去。她急忙拉开袋子的拉链。 海梅·米罗躺在那儿对她们微笑。“你们知道吗?绞索勒着脖子时还真有点痛 呢。” “白葡萄酒还是红葡萄酒?”梅甘问。 在马德里巴拉哈斯机场,前典狱长戈麦斯·德拉富恩特,他的前助手莫利纳斯 和阿兰戈,阿侬西翁医生和那个戴面具的大汉同在候机室里。 “我还是认为你不跟我一起到哥斯达黎加去是犯了一个错误,”德拉富恩特说, “你用那五百万美元可以将那个该死的岛统统买下。” 莫利纳斯摇摇头。“我和阿兰戈打算到瑞士去。我对太阳已经厌倦了。我们打 算为自己买几十只雪兔。” “我也是一样。”大汉说。 他们转向米格尔·阿侬西翁。 “你呢,医生?” “我打算去孟加拉。” “什么?” “对。我打算用这笔钱在那里开一家医院。你们要知道,在接受梅甘·斯科特 的出价之前,我曾想过很久。但是我想,让一个恐怖分子活下来,但却能救活许许 多多天真无邪的生命,这还是一笔合算的交易。此外,我还得告诉你们:我也喜欢 海梅·米罗。” 今年法国农村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鲁维奥·阿尔扎诺心想:我希望每一年 都跟今年一样好。今年不止在某一方面,而是在许多方面都是一个好年景。 首先,他结了婚;接着,一年前他妻子生了一对双胞胎兄妹。谁曾梦想过一个 人能够这样幸福? 开始下雨了。鲁维奥将拖拉机倒回来,向仓库驶去。他心里想着那对双胞胎。 男孩将长得高大而魁梧。但是他妹妹!她将是个难以控制的家伙。她将给她男人带 来许多麻烦,鲁维奥咧开嘴对自己一笑,她像她妈妈。他将拖拉机开进仓库,朝家 里走去,感到雨水淋在脸上冷冰冰的。他推开门走进屋里。“你回来得正是时候,” 露西娅笑着说,“午餐准备好了。” 贝蒂娜嬷嬷带着一种预感醒过来,她感到有什么奇妙的事将要发生。 当然,她心里想,已经发生过够多的好事了。 西多会修道院在胡安·卡洛斯国王的保护下早已重新开放。格拉谢拉修女和曾 经被带往马德里的那些修女已被允许平安地回到修道院,她们被允许重新退避到那 在天国享福的孤独和沉寂中去。 早饭后不久,院长嬷嬷走进她的办公室。她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在 她的办公桌上放着那个闪耀着炫目光彩的金十字架。它被当做一种奇迹接受下来。 马德里试图用给巴斯克人有限的自治权,允许他们有本民族的旗帜、语言,以 及设立一个巴斯克警所的办法来求得和平。埃塔组织以暗杀马德里军政府的首长康 斯坦丁·奥廷·希尔的行动来作为答复。后来他们又暗杀了被佛朗哥选为继承人的 路易斯·卡雷罗·布兰科。 暴力行动在逐步升级。 在三年时间里,埃塔组织的恐怖分子杀死了600 多人。杀戮在继续,而警察的 报复也同样是残酷无情的。 几年前,这个恐怖组织得到了250 万巴斯克人的同情,但是,继续进行恐怖主 义的行为损害了巴斯克人对他们的支持。在巴斯克人本土的中心地带毕尔巴鄂,10 万人上街游行反对这个恐怖组织。西班牙人民感到是争取和平、医治创伤的时候了。 “奥普斯·蒙多”比过去更加强大,但是很少有人去讨论这一点。至于那有天 主教严格教规的西多会修道院,当今全世界范围内已共有54所,其中7 所在西班牙。 它们那永恒的沉默和与世隔绝的宗教仪式也保持不变。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