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达娜的兰德·罗伏汽车被炸已经过去六个月了,她只是受了点脑震荡,一根肋 骨骨折,一只手的手腕破裂,划破多处。 约瓦一条腿骨折,另有多处刮破。当天晚上,马特·贝克给达娜打了电话,命 令她返回华盛顿。但是,这次事故反使达娜留下的决心更加坚决。 “这儿的人简直是疯子,”达娜对他说,“我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如果你强 行下令,我就辞职。” “你在对我威胁?” “不错。” “我考虑到了,”马特大声斥责,“我不允许任何人威胁我,明白吗?” 达娜在等待他往下说。 “暂时请个假怎么样?”他问。 “我不需要请假。”她听到对方的叹息声。 “那好,待下去吧。但是,达娜——” “怎么啦?” “答应我,你一定要小心。” 这时旅店的外面传来了一阵炮火声,达娜回答说:“听你的。” 这一夜,萨拉热窝处于猛烈的炮火之中。达娜彻夜难眠。 每一颗迫击炮弹落地的爆炸声就意味着又有一栋建筑被炸毁,又有一家人无家 可归,甚至更加严重的:又有人死亡。 第二天一早,达娜便和同事走上了大街。本·阿尔贝特逊等一颗迫击炮弹爆炸 声渐渐消失以后,就对达娜点着头说:“十秒钟准备发报。” “准备好了。”达娜说。 本伸出了一个手指,达娜就移动了身,身后露出一堆废墟。她面对摄像镜头。 “这个城市将逐渐从地球上消失。城市断了电,等于两目失明。……它的电视 台和电台遭到炸毁,等于两耳失聪……所有的交通中断,等于两腿瘫痪……” 电视摄像镜头对准了一片荒凉的地方,本来是操场,已经遭到轰炸,所剩的是 一堆堆支离破碎的残骸。 “往日,这儿是孩子们游玩的地方,空中弥漫的是欢歌笑语。” 附近又传来了迫击炮弹的爆炸声。突然间警报拉响了,达娜背后的大街上,人 们照样走他们的路,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警报声一样。 “观众你听到的是又一次警报声,这是一种信号,警告人们快跑开,躲藏起来。 可是萨拉热窝的市民早就明白:他们已没有藏身之地,因此他们默默无声地照样行 走。凡能找到藏身的人就逃往国外,放弃了房屋,丢掉了所有东西。留下的是大多 数人,在等死。这是一种残酷的选择。听说有和谈。可是谣言很多,真正的和平连 影子也不见,和平会降临吗?什么时候降临?孩子们会不会从地洞里爬出来回到操 场上玩耍?有那么一天吗?天晓得。他们只能心存希望。这是华盛顿论坛公司的达 娜·埃文斯发自萨拉热窝的报道。” 摄像机的红灯灭了。本说:“我们快离开这儿。” 重新物色到的摄影师卡莎列斯慌慌忙忙地着手收拾摄像工具。 一个小男孩站在人行道上,看着达娜。他是个街道上顽童,衣服邋遢,脚穿破 鞋。脸上泥迹斑斑,闪动着一双神色紧张的棕色眼睛。他失去了右臂。 那孩子在打量达娜,达娜也注视着孩子。她笑着向他打招呼:“喂。” 孩子没有回答。达娜无可奈何地耸着肩,对本说:“我们走吧。” 几分钟以后,他们便上了路,返回荷里德旅店。 荷里德旅店里住满了来自报社、电台和电视台的记者,他们组成了一个异类大 家庭。他们是竞争对手,但是由于危险的处境,他们不知不觉地彼此融洽,大家都 能互相帮忙,在一起采访扣人心弦的各种新闻。 黑山那里有一场骚动…… 乌科瓦那里有轰炸…… 彼特罗伏·塞罗的一家医院被炸毁…… 让·保罗·休伯特已经走了,他已经接受了新的任务。达娜十分想念他。 一天早上,达娜正要离开旅店的时候,先前在人行道上看到的那个小男孩正站 在小巷里。 约瓦把重新换了的兰德·罗伏汽车车门打开,让达娜上车。“小姐,早上好。” “早上好。” 男孩站在那儿,目光盯住达娜。她便向他走去。“早上好。” 男孩没有回答。达娜回头问约瓦:“在斯洛文尼亚语里,‘早上好’怎么说?” 小男孩倒作了回答:“Dobro jutro.” 达娜又转身对小孩说:“这么说你懂英语。” “大概是。” “你叫什么名字?” “凯迈尔。” “你多大了,凯迈尔?” 孩子一转身就走开了。 “他害怕生人。”约瓦说。 达娜往孩子身后看去。“我不能责怪他。我也怕生人。” 四个小时以后,兰德·罗伏车子又回到荷里德旅店的小巷子里。凯迈尔在入口 处那儿等着。 达娜下了车,凯迈尔对她说:“十二岁。” “什么?”达娜这才想了起来,“啊。”十二岁的孩子长得够小的,不像十二 岁的样子。她看看他右胳臂那边空荡荡的袖子,想对他问个问题,但又止住,而改 问了别的:“凯迈尔,你住在哪儿?我们能不能送你回家?”她见孩子又转身走了。 约瓦说:“他不懂礼貌。” 达娜轻声说了一句:“当他失去胳膊的时候,可能就不懂礼貌了。” 当天晚上在旅店的餐厅里,记者们在议论纷纷,都是有关即将和平的传闻。加 布里埃拉·奥希在宣称:“联合国终于介入这里的事务了。” “问题是介入的时间。” “要照我的看法,为时已晚。” “从来不会有晚的时候。”达娜轻声说。 第二天早上,电台传来了两条新闻。第一条是说美国和联合国作为中间人达成 的一项和平协议;第二条是说到“奥斯洛坡杰涅”,即萨拉热窝的报社,已被炸毁。 “我们华盛顿的新闻局正在采访和平协议的情况,我们也采访一下‘奥斯洛坡 杰涅’。” 曾经是“奥斯洛坡杰涅”的楼房已经摧毁。达娜站在废墟前面,摄像机正亮着 红灯。 “这儿天天死人,”达娜对着镜头说,“楼房天天遭到摧毁。但是这幢楼房遭 到的是谋杀,因为这儿是‘奥斯洛坡杰涅’,是萨拉热窝唯一的—家自由报社,是 敢于真实报道的报社。总部遭到炸毁以后,便转入到地下室工作,继续保持报纸的 宣传生命。当发行报纸的报摊不再发行报纸时,报社的记者就走上街头,他们自己 在叫卖。他们叫卖的不仅仅是报纸,而且还在宣传自由。随着‘奥斯洛坡杰涅’的 死亡。这里又失去了一份自由。” 马特·贝克在办公室里观看新闻传播。“好家伙,她真棒!”他转而对助手说, “我想让她有自己的卫星转播车。想点办法。” “是,先生。” 达娜回到自己房间时,就见到一个客人在等她。戈登·迪夫杰克上校正懒洋洋 地靠在椅子上。 她止住了步,心中一惊。“他们没有通知我说有客人来呀。” “这不是社交性的访问,”他那圆溜溜的黑眼睛集中注视着她,“我看了你那 篇关于‘奥斯洛坡杰涅’的新闻报道。” 达娜很留神他。“是吗?” “我们允许你到我们国家来作报道但并不允许你妄加评判。” “我没有作——” “让我把话说完。对于自由的看法,你的观点并不一定就是我们的观点。明白 我的话吗?” “不,我恐怕不——” “那么让我来对你解释一下吧,埃文斯小姐。你到了我们国家,就是位客人。 对于你们的政府来说,你或许是一名间谍。” “我不是——” “别打断我的话。在机场那儿我就警告过你。我们不是在做游戏,而是在打仗。 任何人从事间谍活动都将受到惩处。”他的口气说得很轻,但听起来反而更加令人 心惊肉跳。 他站起身。“这是对你的最后一次警告。” 达娜看他走了。她无所畏惧,心里在想:我不会让他来威胁我。 可是她心里还是受到了威胁。 马特·贝克寄出的慰问包裹到了。那是一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糖果、以多种 食物配方的麦片条、罐头食品,还有其它十几种不易坏的食品。达娜把箱子搬到客 厅里,与其他记者分享。大家都很高兴。 “看,这就是我称呼的老板。”萨托米·阿莎卡说。 “我有什么法子能在华盛顿论坛公司弄到一份差事呢?”胡安·桑多斯在开玩 笑。 凯迈尔又在小巷里等候。他身上穿的夹克又单薄又破旧,像是快要从身上坠下 来的样子。 “早上好,凯迈尔。” 他站在那儿一声不响,似睁非睁的眼睛只是在她身上打量。 “我要去买东西,跟我一道去好吗?” 没有回答。 “我得另外想个办法。”达娜说着,心里很恼火。她打开车子后门,说:“上 车,快!” 孩子站了一会以后,就慢慢往车子这边走。 达娜和约瓦看他爬上了车子的后座。 达娜问约瓦:“你能不能找个还在营业的百货公司或者服装店?” “我知道有个地方。” “我们到那儿去。” 他们开车走了,头几分钟大家都沉默不语。 “凯迈尔,你有爸爸或是有妈妈?” 他摇着头。 “家住哪儿?” 他耸耸肩。 达娜觉得他在逐渐向自己身子靠紧,好像要从她身上取暖一样。 服装商店处在巴斯卡西加那里,那是萨拉热窝的老市场。 大门前面已被炸毁,但店铺照常营业。达娜牵着凯迈尔的左手,领他进了铺子。 一个职员招呼着:“我能帮你忙吗?” “好的。我想为我一个朋友买一件夹克。”她看看凯迈尔,“他的尺码和他差 不多。” “请这边走。” 在童装部,那里有一排架夹克。达娜问凯迈尔:“你想买哪一件?” 凯迈尔站着,一声不响。 达娜对职员说:“就要那件棕色的吧。”她看看凯迈尔的裤子,说:“我想还 买条裤子,一双新鞋。” 半个小时以后,他们离开了店铺,凯迈尔身穿一套新衣服,一句话也不说就溜 进了汽车的后座。 “难道你连一句谢谢的话都不会说吗?”约瓦有点火冒冒地质问。 凯迈尔眼泪夺眶而出。达娜把他搂在怀里,安慰他说:“好了,没什么。” 她心里思忖:这是什么世道?怎么把孩子弄成这样? 回到旅店的时候,达娜见孩子转身就走了,仍然一句话也不说。 “像这样的人住到哪儿去呢?”达娜问约瓦。 “住在街头,小姐。在萨拉热窝像他那样的孤儿有几百个。他们没有家,没有 亲人……” “他们怎么生存?” 他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第二天,达娜走出旅店,就见到凯迈尔在等她。他穿着一身新衣服,也洗了脸。 中午在餐桌旁,大家议论的最大新闻是和平协定,以及协定是否会生效。达娜 决定还要去访问莫拉迪克·斯塔卡教授,问问他对这个问题有什么看法。 这次见到他,达娜觉得他比上次更加虚弱。 “埃文斯小姐,见到你非常高兴。我听说,你的报道非常出色,但是——”他 耸了耸肩,“遗憾的是,我们断了电,我无法用电视机收看。我能帮什么忙吗?” “教授,关于新的和平协定,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他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说:“在俄亥俄州的代顿市,他们就萨拉热窝面临 的前途作出了决议,我认为这件事很有意义。” “他们达成了三套马车式的协议,一个总统由三人执政,分别代表穆斯林人、 克罗地亚人和塞尔维亚人各方。教授,你认为这个协议能行之有效吗?” “那除非你相信出现奇迹,”他直皱眉头,“那将有十八个全国性的立法机构, 另外还有一百零九个不同的地方政府。这是一座政治上的通天塔[ 注] ,也是你们 美国人称作的‘武力下的联姻’。他们谁都不想放弃自治,坚持挂自己的旗帜,各 打自己的牌照,各行各的货币。”他摇着头,接着说:“这是一种早上的和平,可 是到了晚上就要当心。” [ 注通天塔(Babel ,Tower of):又称作巴别塔。据(圣经,创世纪)所载, 大洪水后人们在巴比伦的示拿所建造的塔。其本旨似乎说明人类语言纷杂的原因。 据载,巴比伦人想建造一座城和“塔顶通天”的高塔以扬名。上帝便变乱他们的语 言,使之互不相通,结果塔未能建成而人类分散到世界各地。] 达娜·埃文斯远远 不仅是个记者的形象,她渐渐成了举世瞩目的人物。她的电视报道,给观众以聪明 理智、深怀激情的印象。达娜关心什么,观众也在关心,观众与她心心相印。 马特·贝克渐渐接到了其它新闻社的电话,他们想通过新闻辛迪加播放达娜的 新闻报导。马特为她感到高兴,心想:她到了那边工作干得很好,今后会越干越出 色。 达娜由于自己有了卫星传播发射车,工作比以前更加繁忙。她不再有求于南斯 拉夫卫星传播公司了。她和本决定他们想要报道的新闻,达娜就动笔撰写、播出。 有些新闻是现场直播,有些通过录像带转放。达娜、本以及安迪常常走上街头,拍 摄所需要的背景镜头,然后达娜在录音室里录下自己的评论,通过电传发回华盛顿。 旅店的餐厅里,正是午饭时间,餐桌中间放着大盘大盘的三明治。记者们都在 就餐。英国广播公司的罗德里克·穆恩,手里拿着美联社的一份剪报,来到了餐厅。 “注意,大家听听这份报道。”他大声读着剪报,“华盛顿论坛公司一位驻外 记者达娜·埃文斯,现在已有十几家新闻社要求通过新闻辛迪加转播她的报道,埃 文斯小姐已被提名为令人垂涎的皮博迪奖候选人……”剪报接下来继续加以报道。 “能够和这样鼎鼎大名的人在一起,岂不是吉星高照吗?”有个记者说话带着 挖苦。 这时候,达娜走进了餐厅。“喂,各位,今天我没有时间吃午饭,我要带一些 三明治走。”她拿起几块三明治,用食品包装纸包起来。“待一会再见。” 大家默不作声,看着她走了。 达娜出了门,凯迈尔在那儿等她。 “下午好,凯迈尔。” 没有回答。 “上车。” 凯迈尔爬上了后座。达娜递给他一块三明治,也坐在后座,看着他默不作声地 在狼吞虎咽。她又递了一块给他,他接过就吃。 “慢慢吃。”达娜说。 “到哪儿去?”约瓦在问。 达娜转而问凯迈尔:“到哪儿去?”他不解地望着她。“凯迈尔,我们要送你 回家。你住在哪儿?” 他只是摇头。 “我需要知道,你住在哪儿?” 二十分钟以后,汽车停在一片很大的空地前面,这儿靠近米尔加卡煤矿采煤工 作面地区。数十个大型硬纸箱散见各地,各种各样的碎屑比比皆是。 达娜下了车,问凯迈尔:“你就住这儿吗?” 他勉强地点点头。 “别的孩子也住在这儿吗?” 他又点点头。 “凯迈尔,我想在这儿发一篇报导。” 他摇摇头:“不能。” “为什么不能?” “警察会来带我们走的。不能发。” 达娜对他打量一会。“那好。保证不发:” 第二天早上,达娜搬出了荷里德旅店。到了吃早饭的时候她还没有露面,意大 利阿尔特里电视台的加布里埃拉·奥希就问了:“达娜到哪儿去了?” 罗德里克·穆恩回答说:“她走了,租了一家农夫的房子。她说她想单独住。” 来自俄国戈里桑特电视台的尼古拉·彼得诺维奇说:“我们大家都住在一起, 很高兴,难道我们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 记者们普遍存在着不满情绪。 第二天下午,达娜的又一大包慰问品到了。 尼古拉·彼得诺维奇说:“既然她已经不在这儿,我们或许也可以分享,嗯?” 旅店的职员解释说:“对不起,埃文斯小姐正派人来这儿领取。” 几分钟以后,凯迈尔来了。记者们看着他取了包裹离开了旅店。 “她再也不会让我们分享了。”胡安·桑多斯在抱怨,“我看,她让知名度迷 了心窍。” 接下来的一周,达娜在编辑新闻报道,但不再到旅店去。人们对她厌恶情绪日 益增长。 达娜其人以及她的自私渐渐成了人们议论的主要话题。几天以后,又有一大包 慰问品寄到了旅店,尼古拉·彼得诺维奇就去问旅店职员:“埃文斯小姐是不是要 派人来取包裹?” “是的,先生。” 那位俄国人急忙回到餐厅,对大家说:“又有一大包裹,有人就要来取。我们 跟着他,把我们记者的看法告诉埃文斯小姐,说说我们总比其他人要好得多,这么 做大家说好不好?” 一片赞同的欢呼声。 当凯迈尔来取包裹的时候,尼古拉对他说:“你是不是把这送到埃文斯小姐那 儿?” 凯迈尔点点头。 “她说要见见我们。我们跟你一道走。” 凯迈尔对他打量了一会,接着便耸了耸肩。 “我们让你坐在我们的车里,”尼古拉·彼得诺维奇说,“你就给我们指路。” 十分钟以后,一列车队行驶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到市郊那儿,凯迈尔指着一间 已经被炸毁的农夫旧房子。汽车全都停下来。 “你先进去,把包裹送给她,”尼古拉说,“我们要让她突然吓一跳。” 他们看着凯迈尔走进农舍。等了一会儿,他们就向农舍移动,然后从大门突然 涌了进去。他们站在那儿,惊呆了。房子里挤满了各种年龄、身材、肤色不一的儿 童,大多数都是残疾儿童。房间靠四周墙边支起了十几张军用帆布床。达娜正在把 包裹的食品分发给孩子,突然门被打开了。看到一伙人冲进了屋,她目瞪口呆地看 着他们。 “你们到这儿干——干什么?” 罗德里克·穆恩朝四周打量一番,感到很难为情。“对不起,达娜。我们错— —错了。本来以为——” 达娜对大伙儿看看,说:“我明白了。这些都是孤儿,他们无处可走,得不到 任何人的关心,这儿遭到轰炸时,他们大都送进了医院。要是警方发现了他们,就 要把他们送进人们称为的孤儿院,会死在那儿。他们要是待在这儿,也会死的。我 正在想办法,想让他们离境,可是到现在也没想出有效的办法。”她带着恳求的口 气问大伙儿:“你们有什么主意吗?” 罗德里克,穆恩缓慢地答道:“我想,我倒有一个。今天晚上,有一架红十字 会的班机要飞往巴黎。驾驶员是我的一位朋友。” 达娜满怀希望地问:“请你同他谈谈好吗?” 穆恩点点头。“好的。” 尼古拉·彼得诺维奇说话了:“等一等!我们不能介入这一类的事。他们会把 我们统统扫地出门的。” “那你就不介入好了,”穆恩对他说,“我们来解决这个问题。” “我反对,”尼古拉顽固地说,“这会让我们大家陷入危险的境地。” “那么孩子怎么办?”达娜问,“我们商谈的事牵涉他们的生命。” 当天下午晚些时候,罗德里克·穆恩来见达娜。“我和朋友谈过了。他说,他 很乐意带孩子们到巴黎,到了那儿就安全了。他自己也带着两个孩子。” 达娜兴奋得叫了起来:“太好了!真感谢你。” 穆恩却望着她,答道:“是我们应该感谢你。” 当天晚上八点,一辆周围印有红十字会标记的大篷车停在农夫的房子前。司机 闪亮了车灯,在黑暗的掩护下,达娜和孩子们急急忙忙上了车。 十五分钟以后,车子朝布特米尔机场行驶。机场已经暂时封闭,只有红十字会 的班机通航,运送补给,运走重伤员。 汽车的行程是达娜这一生中感到最长的一段,似乎没完没了。 等到看见前方机场的灯光时,她对孩子们说:“我们快要到了。”凯迈尔紧紧 握住她的手。 “你会好的,”达娜安慰他,“你们都会得到关心。”她心里在想:我会想念 你的。 到了机场,一名卫兵挥手示意车子进去。车子向前开到一架正在等候的运货机 那儿。机身漆着红十字会标记,驾驶员就站在飞机旁。 他急急忙忙告诉达娜:“我的天啦,你们来迟了。叫他们上飞机,快!按照规 定我们二十分钟以前就该起飞了。” 达娜赶着孩子们上了舷梯,再进入机舱。凯迈尔是最后一个上飞机的。 他转身对着达娜,双唇颤抖。“还能再见到你吗?” “肯定能见到。”达娜说着就抱住他,紧紧抱了一会,默默地在祈祷。“快上 飞机吧。” 不一会儿,机门关了。随着隆隆的引擎声响,飞机开始向跑道滑行。 达娜和穆恩站在那里望着飞机起飞。飞机滑过了跑道便直冲太空向东方飞驰, 然后转弯向北,飞向巴黎。 “你干的事真是太漂亮了,”穆恩说,“我想让你知道——” 一辆汽车发出尖锐刺耳的响声在他们身后停下来,他们回过头,只见戈登·迪 夫杰克上校从车上跳下,怒气冲冲地瞪着飞机渐渐消失的天空。他的身旁是那位俄 国记者尼古拉·彼得诺维奇。 迪夫杰克上校对达娜说:“你被捕了。我早就警告过你,对从事间谍活动的要 处以死刑。” 达娜倒吸了一口气。“上校,如果你们要以间谍的罪名对我审讯——” 他直视她的眼睛,轻声反问了一声:“谁说过什么审讯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