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苏黎士 九月十一日,星期五 中午十二点」 占地六十英亩的洛氏企业总公司,坐落于苏黎士郊区西南方的施普雷滕巴赫。 行政大楼是一栋十二层高楼的现代化玻璃帏幕建筑,可以俯视底下每一栋研究大楼、 制造厂、实验室、研发部,以及纵横交错的铁路网。这里就是控制全球洛氏制药王 国的神经中枢。 接待室十足的现代化,色调是以绿色和白色为主,家俱全都是丹麦制品。在玻 璃柜台后方有一位接待员。每位获准进入这栋大楼的人都有专员带路。在接待室右 后方有一排电梯。其中还有一部是总裁专用的私人电梯。 但是,就仅限今天,这部私人电梯则是给董事们搭乘的。在短短几小时内,他 们有的搭飞机、有的搭火车、直升机,还有的乘坐私人大轿车到达总部。他们现在 都聚集在董事会专用的会议厅里。会议厅非常宽敞,天花板很高,墙壁则是橡木镶 成的。亚历克爵士、伊沃·帕拉齐、瓦尔特·加斯纳,以及夏尔·马泰尔等人,均 已到场多时。同前在场的人士之中,唯一不具董事身份的是里斯·威廉。 厅里准备了各种点心和饮料,但是在场的人似乎都没有胃口。空气中弥漫着紧 张、不安的气氛。每个人都在心中暗暗盘算着。 一位年近五十的女士走进来。她是瑞士人,看起来很精明干练,名叫凯特·埃 林。 “洛菲小姐的车已经到了。” 她说。 她迅速扫描了一下厅里的一切——笔和记事簿有没有缺?每个人的前面都要有 一瓶水、香烟和雪茄,以及火柴、烟灰缸。 凯特·埃林担任山姆的私人秘书已经有十五年之久了。山姆的死并不能当成工 作懈怠的借口,她的工作效率丝毫未曾受到波及。她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便退了出 去。 在行政大楼门前,停着一辆大轿车。从里面探出身子的正是伊丽沙白·洛菲。 她穿着一套合身的黑色洋装,里面搭了一伴白色罩衫,脸上脂粉未施。她看起来比 实际年龄二十四岁还要小一点,脸色看起来苍白而虚弱。 一大群记者已经恭候多时。当伊丽莎白步向行政大楼时,成群的电视台、电台 以及报社记者带着摄像机、话筒,全都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想采访她。 “我是《欧洲日报》的。洛菲小姐,你能不能发表一下声明?在令尊罹难后由 谁来接管公司。” “拜托看一下这边,洛菲小姐。令尊的遗嘱内容是什么?” “我们是纽约《每日新闻》的。对于登山方面,令尊不是很有经验吗?他们是 不是已经找出他罹难的——?” “《华尔街日报》。能不能谈一谈贵公司的财务状——?” “我是伦敦《泰晤士报》的记者。我们想做一篇关于洛菲家庭的专题——” 在三名警卫的护送之下,伊丽莎白终于突破重围,走进接待室。 “再拍一张照片,洛菲小姐——” 记者们依然穷追不舍。 伊丽莎白步进电梯,门很快合了上来。 她深呼吸了一下,全身发颤。他们为什么要苦苦骚扰她呢? 几分钟后,伊丽莎白走进会议厅。亚历克·尼科尔斯是首先向她打招呼的人。 他腼腆地把手放在她肩上,羞怯地说道: “我很遗憾,伊丽莎白。我们都很震惊。维维安和我都想打电话给你,但是— —” “我了解,亚历克。谢谢你。” 伊沃·帕拉齐走过来,在她的两颊各吻了一下。 “亲爱的,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你还好吧?” “是的,谢谢你,伊沃。” 接着,伊丽莎白转向夏尔。 “嗨!夏尔。” “伊丽莎白,埃莱娜和我都非常难过。如果有任何地方我能——” “谢谢你。” 接着是瓦尔特·加斯纳。他走过来,生硬地说道: “安娜和我为了山姆的不幸向你致意。我们都很伤心。” 伊丽莎白点了点头。她的头仍然抬得高高的。 “谢谢你,瓦尔特。” 伊丽莎白片刻也不能待在这里,这里到处都有山姆昔日的影像。她很想拔腿就 跑,一个人静静独处一会儿。 里斯·威廉站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在那儿望着伊丽莎白的脸庞。他在心中 想,如果他们不停下来的话,伊丽莎白马上就要崩溃了。他毅然走向前,握着她的 手说道: “嗨!伊丽莎白。” “嗨!里斯。” 上次见到里斯时,是在纽约的家中。当时就是他把山姆的死讯带给伊丽莎白的。 仿佛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又仿佛是在几秒钟以前发生的。事实上,那是一个礼拜前 的事。 里斯看得出来,伊丽莎白已经极力在克制自己的悲痛了。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我们何不现在就开始呢?”他笑着说,“应该马上就能 结束。” 伊丽莎白对里斯投以感激的微笑。 于是每个人纷纷各就各位,坐在自己最常坐的位子上。里斯让伊丽莎白坐在橡 木桌的主席位置,帮她把椅子拉出来。 这是父亲的椅子。伊丽莎白想着。山姆以前就是坐在这里主持会议的。 夏尔发言了: “正如我们所知,我们已经没有——” 他突然停下来,转向亚历克: “你接下去说好吗?” 亚历克看了看大伙儿,在场的其他人都嘟嘟嚷嚷,怂恿他说下去。 “好吧!” 他说。 亚历克按下面前的按扭,凯特·埃林便带着一本记事簿走了进来。 她随手带上门,拉出一把椅子坐下来,把笔记簿和笔放在桌上。 亚历克继续说道: “事出紧急,我想我们就把客套话略去不说,直接进入正题。这次的意外令在 场的每一个人都损失惨重。但是——” 他抬起头来看着伊丽莎白,然后又接着说: “目前最大的难题是我们的财务危机,但是我们对外仍然摆出高姿态。” “事实上,我们现在恐怕就快宣布破产了!” 夏尔吼着说。 伊丽莎白看着他,说道: “为什么?” 里斯解释说: “公司目前正处于非常状态。伊丽莎白,由于官司缠讼多时,加上银行不断对 我们施加压力,而且政府方面也加入了调查工作,我们面临很大的危机。以上种种 现状,对我们的企业形象不啻是一大打击。顾客们一向喜欢向形象良好的公司购买 药品。如果我们失去了公众形象,我们便失去了顾客的信任。” 伊沃也跟着说: “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目前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能当机立断,重新组 织整个洛氏企业的结构。” “怎么做?” 伊丽莎白问。 瓦尔特回答: “把股票公开上市。” 夏尔抢着说: “如此一来,就能偿还银行贷款,剩下的资金也足够——” 他没有把话讲完。 伊丽莎白看着亚历克: “你同意吗?” “我想这是我们一致的决议。” 伊丽莎白往椅背上靠,反复思索着。里斯拿起一些文件,起身送给伊丽莎白。 “我已经把所有的文件都准备好了。你只需要在上面签个字。” 里斯说。 伊丽莎白看着眼前的文件。 “如果我签了,情形将会如何?” 夏尔这时以罕见的高声调开口了: “有几家经纪公司已经准备组成融资财团来认购我们的股票。将来他们若想要 变卖,价格必须得到我们的同意。已经有好几家公司都想分一杯羹了。” “你指的是银行和那些保险公司?” 伊丽莎白问道。 夏尔点头说道: “没错。” “他们也会派人参加董事会议了?” 伊丽莎白又问。 “那是很正常的——” 夏尔回答。 伊丽莎白接着说: “也就是说,实际上洛氏企业的主权是在他们的手中了?” “我们仍然是董事。” 伊沃很快地回了她一句。 伊丽莎白转头看着夏尔: “你说证券公司已经准备好了,是吗?” 夏尔点点头。 “是的。” “那么为什么他们还不动手?” 她问。 他看着伊丽莎白,一脸迷惑。 “我不懂你的意思。” “如果我们一致认为应该把洛氏企业由家族企业转交到外人的手里,为什么以 前不这么做呢?” 她问。 大家都默不作声,空气里迷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氛。 伊沃终于打破沉默: “你知道,亲爱的,除非董事会里的每一个人都赞成这个案子,否则我们任何 提案都还是无效。” “谁不同意呢?” 伊丽莎白又问。 这一次谁也没有回答。 经过长长的一阵静默后,里斯开口了: “是山姆。” 伊丽莎白终于知道为什么在她一踏进这个会议厅时,就感受到一股令她不安的 气氛。他们一面向她表达他们为山姆的意外所受到的打击、哀痛,另一方面却又有 一种骚动不安的兴奋渲染着他们,这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是在庆祝——“胜利”。 这是伊丽莎白唯一能想到的字眼。 他们已经把所有的文件都备齐了。你只要签字就是了。但是,如果这是明智之 举,为何唯独山姆要力排众议?于是,伊丽莎白把她的疑虑说了出来。 “山姆有他自己的想法。” 瓦尔特回答: “你父亲的个性本来就很顽固。” 就像老塞缪尔再三叮咛的,伊丽莎白脑海中浮现出那句话——千万不要引狼入 室。有一天他们一定会扯你后腿。山姆既然坚持不卖,一定有很好的理由。 伊沃说了: “相信我,亲爱的。你最好把一切都交给我们来处理。你不懂这些事的。” 伊丽莎白说: “我倒想试试看。” “你何必淌这滩水呢?” 瓦尔特很不以为然。 “你卖掉股票后,就能有一大笔钱供你挥霍。你怎么花也花不完。你可以前往 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瓦尔特说得也有理。她又何必淌这滩浑水呢?她只要签个字就行了,然后就可 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夏尔不耐烦似的说道: “伊丽莎白,我们简直是在浪费时间,你已经别无选择了。” 这时候,伊丽莎白才恍然大悟。她似乎已经没有退路了,就像山姆当初一样。 她大可以一走了之,让他们胡作非为;或者,她也可以追根究底,为什么每个人都 那么急着要出售股票,为什么他们要苦苦相逼。她可以感觉到他们对她施加的压力。 压力之大,大到让伊丽莎白觉得浑身不舒服,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希望她立刻签字。 这是为什么呢? 她看了里斯一眼。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的表情莫测高深。伊丽莎白 又看了看凯特·埃林一眼。她已经为山姆工作这么久了。她希望现在能私下跟凯特 谈谈。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盯着伊丽莎白,恨不得她能立刻签字。 “我不签。” 她说。 “至少不是现在。” 所有人都惊讶得瞠目结舌。 瓦尔特率先发言: “我不懂,伊丽莎白。” 他的脸色发白,“你当然要签!一切都已就绪,就等你签字了啊!” 夏尔忿忿不平接口说道: “瓦尔特说得对。你一定要签。” 他们开始七嘴八舌叫骂开来,那些话听在伊丽莎白耳中,让她几乎无法承受。 “你为什么不签?” 伊沃咄咄逼人地问道。 她不能说出她的想法——因为若是我父亲还在,他一定也不会签字,因为我更 讨厌你们毫不留情地逼迫我。 她一直有一种感受,几乎是出自本能——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对劲,而她必须把 问题找出来。所以她只是淡淡地回答了一句: “我需要多花一点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 他们面面相觑。 伊沃问:“要多长时间昵?” “我不知道。我要弄清楚问题到底有多严重。” 瓦尔特快失控了: “该死!我们不能——” 里斯坚决打断他的说话:“我想伊丽莎白是对的。” 其余的人全都转过头看着里斯。他继续说道: “应该给她一个机会把问题弄清楚再来作决定。或许在她考虑之后,她就会跟 你们站在同一条线上也说不定。” 大家细细思量着里斯的话。 “我同意。” 亚历克说。 夏尔则酸溜溜地说道: “各位先生,现在不管我们同意不同意,情形似乎都没什么差别。反正目前是 伊丽莎白在当家。” 伊沃看着伊丽莎白说道: “亲爱的——希望你能尽早作出决定。” “当然。” 伊丽莎白回答。 他们盯着伊丽莎白,各怀鬼胎。 其中一个人在想: “哦,老天!她必须跟她爸爸一样,早点上西天。” 伊丽莎白觉得害怕极了。 以前她也常常到山姆设在苏黎世的总部。但是她当时的身份是参观者,整个企 业的大权操纵在山姆手里。现在,要轮到她来发号施令了。她环视了一下宽敞的办 公室,觉得自己像个冒名顶替的骗子,颇有罪恶感。 在名设计师恩斯特·霍尔的精心设计之下,办公室里的装潢气势雄伟。房里的 一角摆着一个伦琴式公文柜,柜子的上面有一幅米勒的风景画。有一只壁炉,壁炉 前摆置一组羚羊皮制沙发、一张大咖啡桌及四把舒适的椅子。 四周墙上挂着雷诺阿、夏加尔、克利等名家的画作,另外还有两幅库尔贝早期 的作品。 办公桌是坚固的桃花心木制成的,旁边一张大桌子上则是通讯器材——一排能 直接跟世界各大主要公司总部通话的专线。还有两部装有频率干扰器的电话,一部 复杂的内部通讯联络系统,一部传真机以及其他装备。书桌后方悬挂着一幅塞缪尔 ·洛菲的画像。 一扇隐密的门直通大更衣间。衣橱是西洋杉木制成的,抽屉的刻工极为精细。 山姆的衣物已经被收起来了,免得伊丽莎白触景伤情。她走进铺着瓷砖的浴室, 里面有一只大理石浴缸,淋浴处则被隔开来,架子上放着一些干净的土耳其浴巾。 放药品的地方是空的。所有属于她父亲的东西都已经被移走了。也许是凯特·埃林 弄的,伊丽莎白漫不经心地想着凯特是否对山姆有异样的感情。 总裁专用套房里有一套芬兰式的大蒸汽浴室,还有设备齐全的健身房、理发室, 以及可容纳上百名宾客的餐厅。当贵宾在此用餐时,他们可以看到餐桌中央的盆花 上插着他们国家的国旗。 除此之外,山姆还有一间私人餐厅,布置得相当高雅,四面墙上都是壁画。 凯特·埃林告诉过她: “白天这里有两个管家可供您差遣,晚上则有一名。如果您要招待十二位以上 的客人,请在两小时之前通知他们。” 伊丽莎白坐在办公桌后方,看着堆积如山的文件、备忘录、统计表和各种报告, 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开始看起。她想象着过去山姆坐在这里的情景,一时之间,怅 然若失的哀愁涨满了她的心胸,山姆是那么的杰出、能干。她现在多么希望能有他 的鼎力相助啊! ※※※ 伊丽莎白希望在亚历克回伦敦之前跟他谈一谈。于是她安排了一次会面。 “慢慢来。”亚历克安慰她,“别让其他人吓着你了。” 看来他颇能体会她的感受。 “亚历克,你认为我应该把股票上市吗?” 他微微一笑,笨拙地说道: “恐怕是的,我的大女孩。我也有我自己的立场啊,对不对?除非我们卖掉股 票,否则对我们没有半点好处。现在就让你自己斟酌吧!” ※※※ 伊丽莎白独自坐在亦公室里,细细回想着和亚历克的谈话。此刻,她突然有一 股很强烈的欲望,想打电话告诉亚历克她已改变主意,决定把股票卖了。那么她就 可以拍拍屁股,离开这里。她并不属于这个地方。她觉得自己根本就格格不入。 她望着左手边密密麻麻的按钮。她看到其中一个按钮上面写着里斯·威廉的名 字。她内心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按下了那个钮。 ※※※ 里斯坐在她对面,看着她。 伊丽莎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们都是一丘之貉。她在这里好像是多余的。干 脆辞掉这份工作吧!她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今天早晨你真的是让大家跌破了眼镜。” 里斯说。 “让大家心情不好,我很过意不去。” 她说。 里斯露齿一笑: “何止心情不好?你让他们的心情都跌到谷底啦!原本他们以为可以轻易过关 的。对外发表的声明也已经拟好了。” 他端详了她一会儿: “你为什么不签字呢?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怎能告诉里斯,她所凭借的只是一种感觉、一种直觉呢,他听了一定 会嗤之以鼻的。再说,山姆一直不肯公开出售股票必然有他的道理。而伊丽莎白要 想办法查出来。 里斯一面揣测伊丽莎白的想法,一面说道: “你的高曾祖父订下了不得让外人加入董事会的规矩,但是此一时也,彼一时 也。那时候的公司规模并不大。我们现在掌控的是一个制药王国。不管谁接管你父 亲的职权,他都得做出抉择。这是身为总裁所必须挑起的一项重大责任。” 她看看里斯,心想这是不是他在暗示自己要识相一点,早日抽身呢? “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她问。 “你知道我会的。” 她突然觉得如释重负。现在她才知道,她一直是那么地信赖他。 “我看最好还是先带你去四处参观。”里斯说。“先让你了解一下公司的结构。 你对这方面的认识有多少?” “不是很多。” 她说谎。凭她过去几年随着山姆四处开会的经验,她对洛氏企业早有清楚的认 识了。但是她想从里斯的观点来看洛氏,听听他的意见。 “事实上,我们不只制造医学药品,伊丽莎白。我们也制造化学产品、香水、 维生素、杀虫剂甚至还有发胶。我们还生产化妆品和生化制品。我们有仪器部门, 也有肥料部门。” 这些伊丽莎白早就知道了,但是她还是佯装不懂。 “除此之外,我们还出版医药研究月刊,生产强力胶、大楼外墙专用防水胶以 及塑胶炸药。” 里斯愈谈兴致愈高,几乎已到了浑然忘我的境地。她听得出来,他的语气中隐 含着一股骄傲。这使她想起了父亲。 “洛氏企业在超过一百个国家的土地上建有工厂和分公司。每一家子公司都必 须向总部负责。” 他停下来,确定伊丽莎白是否听懂一切。 “老塞缪尔只用了一匹马和一根试管就走入这行。现在遍布在全世界各地的分 厂已达六十家,光是研究中心就有十所,更甭说我们有成千上万的男女员工和业务 员了。” 伊丽莎白知道那些业务员得经常拜访医生和医院,以保持良好关系。 “美国去年一年,光是花在药品上的金额就高达一百四十多亿美元——我们的 产品就占了大多数。” 既然如此,洛氏企业怎么还会面临破产呢?其中必有蹊跷。伊丽莎白想。 ※※※ 里斯带领伊丽莎白参观总部的工厂。 目前,苏黎士总部内有十二家制造厂,在占地六十英亩的土地上,有七十五栋 建筑物。规模就像是一座小城市,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他们参观了制造厂区、研发部门、毒品研究所以及仓库。里斯还带她去参观制 片厂,里面正在拍摄要送往全世界各地的广告片。 里斯告诉她: “我们这里用掉的底片比好莱坞制片厂还多。” 然后他们又到分子生物部门和液体中心。里面有五十座巨大的不锈钢槽,高高 的从天花板上往下悬吊着。从上面的玻璃板可以看到里面装满的都是待装瓶的药水。 他们还参观了制造药片的厂区,从粉末一直到药片,全部由机器操纵,完全不 经过人手的触碰。一片片药片上面都印着洛氏药厂的字号。从制造到包装、贴标签, 完全是自动化生产。有些是处方药,不准公开贩卖,有些则在药房就能买到。 在主要的大楼旁边还有许多较小的建筑物。在这些地方出入的都是科学家—— 分析化学家、生物学家、有机化学家、生理学家、病理学家等等。 “这里有超过三百名以上的科学家。”里斯告诉伊丽莎白,“他们大多数都拥 有博士学位。对了,你想不想看看‘亿万美元间’呢?” 伊丽莎白点点头,充满好奇。 那是一栋独立的大楼,有一名佩枪的警卫在外面巡逻。里斯出示了安全识别卡 后,方获准进入一条长廊尽头的铁门。警卫用两把钥匙才打开这扇门,里斯和伊丽 莎白便走进大楼里。这栋房舍没有窗户,四面墙边都设有高达天花板的架子,架子 上堆满了瓶瓶罐罐,还有许多试管。 “为什么称呼这里叫‘亿万美元间’呢?” 伊丽莎白问。 “因为公司花了数亿美金。看到架子上的化学药品没有?它们没有名字,也没 编号。这些都是实验失败的实验品。” “那为什么还要花上那么多——” “那些具有疗效的药品,通常都是拿这里的东西研制出来的。有些药研究了十 年之久,还是不能成功。有时在研究了五年或十年之后才发现失败了;甚至有时候 还被对手抢先研究成功,让我们的业绩受到影响。所以,我们不会将这些东西任意 丢弃。因为总有一天,一定会有后起之秀把这些东西变成无价之宝的。” 花费在这里的金钱和人力实在是相当惊人,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投资吧? “来。”里斯说,“我带你去参观‘损耗间’。” 那是另一栋建筑,门前并无守卫。和前面那座房舍一样,放的只是一些堆满了 瓶子、试管的架子。 “我们在这里花了许多心血,却都血本无归。”里斯说,“不过那正是我们的 目的。” “我不懂。” 里斯从架子上取下一只瓶子,上面标示“大肠杆菌”。 “你知道美国去年有多少件大肠杆菌引起的中毒事件吗?有二十五件。但是我 们却花了数百万美元在这上面。” 他随手拿起另外一瓶液体。 “这是狂犬病的解毒剂。这个房间里充满了治疗稀有疾病的药品——有治蛇咬 的、误食有毒植物的。我们把这些开发出来的药品免费奉送给军队和医院。” “我很同意这种做法。” 伊丽莎白说。老塞缪尔一定很高兴,她想。 里斯接着带她到胶囊制造部门。 输送带上有成列的空罐子。当它们出厂时,瓶子已经过消毒杀菌,然后装满胶 囊,贴上标签,塞入棉花,最后便把瓶口密封起来。完全自动化。 此外,这里设有玻璃厂、专门设计新大楼的建设部门,以及负责买卖工厂用地 的房地产部门。在一栋大楼里还有一群人专门负责把宣传册子翻译成五十种文字, 并将它们印制成册。 有些部门让伊丽莎白想起乔治·奥韦尔的作品《一九八四年》。无菌室笼罩在 怪异的紫外线灯光下,一间接着一间漆成白、绿、蓝等不同的颜色,里面工作人员 的制服颜色也依室内颜色的不同而搭配。每当他们要进出一个房间时,都必须经过 消毒,身着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整天都关在里面。如果他们想出去吃饭、上厕所或 是休息,就必须先脱掉衣服,到绿色区域去,那就要换上绿色制服。如果他们要回 到工作岗位上,还得按照反过来的这个程序做。 “我想你会对接下来的很感兴趣。”里斯说。 他们边谈边走进一栋大楼的灰色长廊里。他们走到尽头,有一扇门上面标示着 “禁止入内”四个字。里斯把门推开,他和伊丽莎白便一同走进去。打开第二道门 之后,伊丽莎白看见的是一个昏暗的房间,里面有好几百个笼子,每个笼子里都有 动物。房里又湿又热,她觉得仿佛置身在丛林之中。当她的眼睛适应了这里的光线 后,她看见笼子里有许多不同的动物;有猴子、大颊鼠、猫和小白鼠;有些动物头 上的毛发被剃掉了,在脑里植入电极。有些动物尖声嘶叫,要不就闷在一旁吼着, 或在笼里踱来踱去;有些则接受了麻醉注射,昏昏入睡。这里的噪音和恶臭简直叫 人难以忍受,和地狱没两样。伊丽莎白走向前去,看着一个关着一双小白猫的铁笼 子。它的脑壳被剥开了,取而代之的是布满数十条金属线的透明塑胶盖。 “这是在——在做什么?” 伊丽莎白问。 一个高高瘦瘦,满脸络腮胡子的人正在这只笼子前面写记录。他向伊丽莎白解 释说道: “我们正在研究一种新的镇静剂。” “我希望你们研究成功。”伊丽莎白虚弱地说,“也许我用得上。” 趁着还未呕吐出来之前,伊丽莎白急急忙忙离开了这个房间。 里斯陪着她返回走廊,他问她:“你还好吗?”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我很好。有必要那么做吗?” 里斯看着她,然后回答: “这些实验能救活数以万计的人命。十九世纪时有三分之一的人口是靠着现代 药物才得以存活下来的,你想想看。” 伊丽莎白仔细想了许久。 ※※※ 这趟厂区之旅总共花掉六天的时间,让伊丽莎白感到精疲力竭,光是想到它的 占地之广就能让她头晕目眩。但是,这些只是冰山一角,还有散布在世界各地几十 座分厂呢! 说起所有的相关统计数字,那才是惊人。 “研发一项药品要花费三到五年的时间,而且还要从两千多种混合液中筛选出 来。我们平均只能得到三项成功的药物……” “……洛氏在苏黎士光是控制产品质量方面的员工就超过三百人……” “……遍布全球,洛氏企业员工总数超过一百万人……” “……我们去年的总收入是……” 伊丽莎白用心聆听,试着消化里斯丢给她的那堆惊人的数据,她知道洛氏是个 大企业,但是现在她知道,“大”还不足以形容。它是无数的人力和财力堆积起来 的帝国。 伊丽莎白躺在床上,回想她几天来的所见所闻。她觉得很不舒服。 伊沃说: “相信我,亲爱的,最好把一切都交给我们来处理。你不懂这些东西的。” 亚历克说:我想你能了解,我也有我的立场。 瓦尔特说:你干嘛要趟这滩浑水呢?你大可以带着钱,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他们是对的,伊丽莎白想:我决定退出,把公司全部交给他们!我不配担任这 么重要的职务。 在她作出决定的瞬间,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于是,她立刻就进入了梦乡。 ※※※ 第二天是星期五,周末假期就要来临了。当伊丽莎白到办公室时,她想把里斯 找来,并且宣布她的决定。 “威廉先生在昨天晚上飞往内罗毕了。” 凯特·埃林告诉伊丽莎白。 “他吩咐我转告您一声,他星期二晚上会回来。您需要找别人帮忙吗?” 伊丽莎白思索了一下: “那就麻烦你找亚历克爵士过来。” “是的,洛菲小姐。” 凯特迟疑了一下,接着说: “警方今天寄了一个包裹给您。里面是令尊到夏莫尼克斯登山时所带的一些私 人用品。” 一听到是山姆的遗物,伊丽莎白心里一阵酸楚,不禁悲从中来。 “警方说,他们对于无法把这个包裹转交给您的代理人觉得很抱歉,因为他们 想直接给您送来。” 伊丽莎白皱起眉头: “我的代理人?” “就是您差他去夏莫尼克斯领取包裹的那个人。” “我没有吩咐谁到那里去啊!” 这显然是有人听错了,行政上的错误。 “东西在哪儿?” “我放在您的柜子里。” 那是一个韦东牌的手提箱,里面有山姆的衣服,还有一只上锁的小公文包,上 面还附了一双钥匙,或许里面装的是公文。这就交给里斯处理好了。她突然想起里 斯不在。于是,她决定也离开这个地方去度度周末。看了小公文包一眼,她想: 或许里面是山姆的私人物品,我应该先打开来看看。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是凯特。 “抱歉,洛菲小姐。亚历克爵士并不在他的办公室里。” “那请你帮我留话,就说我要去撒丁岛的别墅。也麻烦你把消息传给帕拉齐先 生、加斯纳先生还有马泰尔先生。” 当她回来时,她就要宣布放手退出的消息;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如愿以偿地 把股票卖了,爱怎么做都行,最后是皆大欢喜。 她盼望着假期的来临。撒丁岛上的别墅是她的避风港,一个舒适又安全的家, 在那里她可以好好静一静,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最近这一连串的事件让她措手不 及,她几乎没办法从各种角度来衡量当前的局势了,山姆的意外——伊丽莎白拒绝 想到“死”这个字,接掌洛氏企业的大权;意外遭受股票上市难题,还有公司本身 都值得她仔细思考。洛氏企业规模之大远超乎她的想象,任何人都无法在短期间内 控制这个制药王国,更何况是年轻的伊丽莎白! 当天下午,伊丽莎白便飞往撒丁岛了,她把那只父亲遗留下来的小手提箱也一 同带在身边。 伊丽莎白下了飞机之后便招来出租车前往别墅。 别墅里没一个人,因为她并未告知他们她将来此度假的消息。 她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走来走去,仿佛头一次到这个地方似的。她并不知道其实 她对这个地方一直有着很深的眷恋,她童年时仅有的一些美好回忆都在这里发生。 空无一人的别墅好像迷宫,没有昔日的喧嚷声,也没有十几个仆人上上下下忙着打 扫、备餐的热闹景象。只有她独自一人,守着过去的回忆。 她提着行李上楼,而把山姆的手提箱留在门厅里。多年来她已经养成一上楼就 往自己房间跑的习惯。她的房间在走廊中央。这时候,她突然停下脚步,在开门的 一瞬间,她几乎本能的以为山姆就在里面,甚至相信立刻就可以听到他熟悉的声音。 房里空无一人。这是当然的。景物依旧,但物是人非。房里摆设还是跟以前一 样;一张大双人床、华丽的高脚橱、一张梳妆台、两把舒适的沙发椅,壁炉前还有 一张长沙发。 伊丽莎白把手提箱放下,走到窗户旁。为了遮去九月炙热的秋阳,铁制百叶窗 已经关上了,窗帘也已拉下。她把窗户全打开,让凉爽的山风吹进来,金风送爽, 叫人遍体舒畅。伊丽莎白决定晚上就睡在这个房间里。 伊丽莎白下楼到书房去。她坐在一张舒适的皮椅上,双手轻轻摩娑着扶手。这 张椅子是里斯最爱坐的。每次跟山姆谈公事时他都坐这儿。 一想到里斯,就忍不住希望他此刻就在这里。她还记得多年以前,里斯在巴黎 为她过完生日后,她回校时在纸上写了一遍又一遍“伊丽莎白·威廉太太”。一时 心血来潮,伊丽莎白走向书桌旁拿出笔来,又开始写着“伊丽莎白·威廉太太”。 她看着那行字,放开嗓子大声嘲笑自己: “我实在很好奇,现在还有多少傻瓜会跟我做着同样的蠢事呢?” 她想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但是里斯的影像依旧在她内心深处,让她整个 心暖暖的无法释怀。 她站起来,到房里四处逛逛。她打开厨房的门。那是一间老式的厨房,里面有 一只烧柴的大炉子和两只现代化的炉子。 她打开冰箱,里面什么也没有。她早该想到的,整栋房子封起来大概也有一段 时间了。她突然觉得很饿,打开壁橱,发现里面只有二罐鲔鱼、半瓶雀巢咖啡和一 条还没拆过的苏打饼干。如果想在这儿度过一整个周末,她得好好计划一下该买些 什么食物。与其餐餐都出城吃,她宁愿到卡拉迪沃去采买这几天所需的食品。 车房里应该有一辆小吉普车才是,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那儿。想到这儿,她打 开厨房后门走向车房。 吉普车果然还在。伊丽莎白走回厨房,在放杯子的橱柜后面找到车钥匙。于是 她再走回车房。不知还有没有汽油?她转动钥匙,踩了一下油门,一瞬间,引擎就 开始隆隆运转了。油箱里应该还有汽油。明天一早,她就可以到城里采买一些必要 的日用品了。 她随即走回别墅。当她走过铺着瓷砖的会客室时,她听到自己脚步声的回音, 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听起来格外寂寞。她希望亚历克会打电话过来。这个念头还没 消失,电话铃正巧响了起来,这让她吓了一大跳,她走过去拿起话筒。 “喂?” “伊丽莎白吗?我是亚历克。” 伊丽莎白忍不住卟哧一声大笑出来。 “什么事那么好笑?” “如果我告诉你的话,你才不会相信。你在那里?” “我在格鲁斯特。” 伊丽莎白突然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把心里的决定全都说出来。但是,在电话 上说似乎不太妥当。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亚历克?” “当然可以。” “你这个周末可不可以赶过来?我有一些事想跟你商量。” 亚历克迟疑了一两秒钟,立刻就说: “没问题。” 他从来不提自己会因此而将多少的约会给延误掉,也绝口不提这会有多麻烦, 他永远只会回答她: “没问题。” 这就是亚历克。 伊丽莎白强迫自己说了一句: “带维维安一起来嘛!” “恐怕她没有办法过去。她——呃——她在伦敦有事,抽不出时间。我明天一 早就会赶过去。可以吗?” “好极了。到达的时候通知我一声,我会到机场接你。” “我自己搭出租车过去比较方便。” “好啊!真是谢谢你了,亚历克。” 当伊丽莎白放下话筒时,她突然觉得好过多了。 她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山姆猝然而逝,没能来得及另外指定继承人。 伊丽莎白心想,究竟谁会成为洛氏企业的总裁?董事会一定会选出新的人选来, 如果站在山姆的角度来想,他又会指派谁接任总裁呢? 第一个闪过她脑海的就是里斯·威廉。公司里人才济济,但是对整个企业有通 盘了解的就只有里斯·威廉一人,他聪明干练、办事效率极高。 唯一的问题出在他不是洛菲家的后代,她不是洛菲家的女婿,因此,他连参选 的资格都没有。他根本不能加入董事会,除非他也娶了洛菲家的女儿。 伊丽莎白走进门厅,不经意瞄到放在桌上的公文包,她迟疑了一下,现在她已 经没有必要去管这些东西了。明天一早交给亚历克处理就是了。话虽如此,如果里 面有一些山姆的私人用品而不是公司的文件呢?于是伊丽莎白走进书房,把公文包 放在桌上,将四侧的锁都打开。公文包里有一只很大的公文袋,是密封的。伊丽莎 白拆开它,发现里面有一盒硬纸盒。伊丽莎白把上面的一些纸张拿起来后,赫然发 现纸盒上印着几行字: 〖山姆·洛菲先生 极密件 无副本〗 很显然的,这是一份机密文件。但是奇怪的是,上面并没有署名是何人所写。 伊丽莎白匆匆看了这份报告几眼,然后再放慢速度重看一遍。 她突然停了下来。她根本无法相信上面所描写的一些事实。她拿起文件坐在躺 椅上,踢掉鞋子,把脚蜷起来,准备仔仔细细的把这份文件看完。 这次她真的是全神贯注、逐字逐句的阅读。看完内文之后,她不禁觉得背脊发 凉、全身打颤。 这是一份极机密的文件,记载了过去几年来所发生的一连串骇人的事件,而且 企业里潜藏着一个恶魔。 洛氏企业的智利分厂曾经发生爆炸,好几吨的有毒物质外泄,殃及附近十平方 公里的土地。十几位无辜的居民因此遇难了,为此而伤重住院的更高达数百人。所 有的牲畜都一命呜呼,农作物也被毒物污染。当地居民不得不撤出这个危险区域。 光是因打官司败诉而不得不付出的赔偿费就高达好几亿美元。但是更骇人听闻的, 就是这起爆炸案居然是人为引发的。也就是说,这起惨绝人寰的悲剧并非偶然,而 是蓄意制造的。 文件写道:“智利官方的搜查行动非常草率。他们认为反正洛氏企业富可敌国, 而智利人民又十分贫苦,就让洛氏负责赔偿一切损失就是了。” 这份文件的撰写人指出,经过调查分析显示,搜查小组一致认为这是内贼的蓄 意破坏,公司里有人偷了塑胶炸药。 由于智利政府的不合作,这样的假设到最后还是无法得到证明。 对于这起惊人的爆炸案,伊丽莎白仍记忆犹新。 各大报纸、新闻媒体纷纷大肆抨击洛氏企业,指责他们不顾商业道德、草菅人 命。那些触目惊心的受难者照片,以及耸人听闻的小道消息,严重损害了洛氏企业 的形象。 报告的第二部分,是有关洛氏企业的科学家们近几年来所进行的主要研究。 达份报告上列出了四项计划,每项都具有无法估量的发展潜力,这些研究计划 一共要花上五千万美元,然而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已经有竞争敌手率先将研究出来 的药品向政府申请专利了;而且该药品所使用的配方,和洛氏的一模一样,报告上 写着: “如果这种情形只发生过一次的话,我们可以把它当成巧合。同行里的竞争如 此激烈,可能同时有好几家企业都在针对同一种产品进行研究开发。但是,在过去 短短的数月之中,就有四起这样的案子发生。我们一致认为,洛氏企业里一定有人 把研究的药品出售或送给竞争公司。由于这些研究计划均在极机密的状况下进行, 每项计划均在不同的实验室里独立作业,有极完善的安全系统监视。很显然的,无 论是谁在幕后操纵,或许参与这项阴谋的人不止一人,他一定能自由进出这些研究 机构。因此,我们一致认为,指使这项计划的人一定是洛氏的最高级主管之一。” 不幸的消息还不止这些。 一批有毒的化学药品被贴错了标签,在没来得及更改时,货已经被运送出去, 并且造成了好几起死亡事件。如此骇人的消息,对洛氏企业的公共形象不啻是雪上 加霜。没有人知道那些错误的标签是打那儿来的。 一批能致人于死地的有毒药品,从一个警备森严的实验室里消失了。一个小时 不到,一位身份不明的男子把消息透露给各大报社,于是记者们便开始针对这则消 息,大加鞭挞洛氏企业的过失。这种报导更让一般大众对洛氏企业的形象,再度打 了折扣。 ※※※ 夕阳斜照,不知不觉间,黑夜又要降临了。一入夜,气温就遽降许多,但是伊 丽莎白却丝毫不觉。她仍然全神贯注地阅读手中的报告。 夜幕低垂,书房里也变得一片幽暗,她把灯打开,继续阅读那份报告,愈看愈 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这份报告的文字简洁,语气平缓;即使如此,所呈现出来的事实仿然非常惊人。 有一件事是不容否认的,有人正企图一步一步腐蚀整个洛氏企业。 内贼是洛氏的高级主管。但是,会是谁呢?在报告的最后一页空白处,有一行 清秀端整的字迹,那是山姆加上的眉批。 “想对我施加压力好让股票公开上市?愿那忘恩负义的畜牲不得好死!” 伊丽莎白想起了山姆遇难前不久,总是愁眉不展的模样。他一副有苦难言的表 情。事实上,他就是为了不知道还有谁值得他信任而感到苦恼。 伊丽莎白又看了一眼封面上的字。 〖无副本〗 她确定这是一份委托外面的调查公司所做的报告。当然,除了山姆之外没有第 二个人知道这份报告内容。现在伊丽莎白也知道了。洛氏企业的叛徒似乎还不知道 他的阴谋活动已经开始露出马脚。山姆知道谁是背叛者吗?山姆在出意外之前曾经 跟他起过冲突吗?伊丽莎白无法得知。她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洛氏企业之中 有内奸。 内奸是洛氏企业里的高级主管之一。 一般的员工不可能如此神通广大,对各方面的业务都能造成如此惨重的损失。 难道这就是山姆拒绝把股票上市的原因吗?莫非山姆想先把内贼给揪出来?因为, 如果先将公司的股票上市,那么追缉内奸的行动就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了。如此 一来,一定会打草惊蛇,永远也捉不到那个内奸。 伊丽莎白想起了日前的董事会议,以及他们咄咄逼人的恶形恶状。 他们全是一丘之貉。 伊丽莎白突然觉得孤单无依。 电话铃突然晌起,伊丽莎白差点儿跳了起来。 “喂?” “伊丽莎白吗?我是里斯。我刚刚才收到你的留言。” 听到里斯的声音让她安心不少。一时之间,伊丽莎白突然忘了自己为何要通知 里斯。对了,她原本是要告诉他,她准备签字把公司卖了。 然而,在过去短短几个小时内,情势已经完全不同了。伊丽莎白往门厅望去, 塞缪尔的肖像就挂在那里。他创立了洛氏企业,为了洛氏鞠躬尽瘁。伊丽莎白的父 亲不遗余力的拓展业务,让洛氏企业变成横跨全球的制药王国。为了洛氏他奉献了 一生。 “里斯,”她说,“星期二我想召开董事会议,下午两点。麻烦你请大家准时 到场好吗?” 伊丽莎白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 “没有了,就只有这件事。谢谢你。” 伊丽莎白慢慢放下话筒。她已经准备好要向他们挑战了。 ※※※ 她和山姆正在攀登一处危险峭壁,她紧跟在山姆身边。 “别往下看!” 山姆再三叮咛。伊丽莎白头也不敢回地往上爬。下面是几千英尺深的山谷,除 此之外空无一物。沉闷的雷声从天际传来。突然间,一道闪电像银白色的利箭般, 向他们直射过来。闪电击中了山姆的安全索,绳索立刻就着火了,同时,山姆也突 然向万丈深渊坠落下去。伊丽莎白看见山姆的身躯在空中翻滚了好几圈,消失在幽 暗的山谷之中,伊丽莎白开始尖叫,她的惨叫声淹没在隆隆的雷声中。 伊丽莎白惊醒过来,她的睡袍被冷汗浸湿,她的心跳剧烈,让她喘不过气来。 雷声隆隆传来,她抬头看看窗外,窗外正下着倾盆大雨。狂风把雨从敞开的法式木 门打了进来。伊丽莎白连忙跳下床,把门紧紧关上。天空乌云密布,银色的闪电消 失在地平线的彼端。 她还在想着方才的梦境。 ※※※ 天亮时,暴风雨已经过去了,只剩下蒙蒙细雨。伊丽莎白希望亚历克不会因雨 而延误行程。在看完那份报告后,她极需找个人谈谈。首先应该把那份文件藏到安 全的地方才是。塔房里有一个保险箱,放在那里应该很安全。 伊丽莎白洗了澡,换上一条旧的软呢裤和毛衣,然后才下楼到书房去拿那份报 告上来。 然而,那份报告已经不见踪影了。 整间书房看来像是遭到一场暴风雨肆虐过一般。雨水大概是在夜里从开启的法 国式木门打进来的。狂风暴雨把屋里弄得满目疮痍,所有东西都被吹得七零八落。 在打湿了的地毯上有几张被打落的报告,其余的部分显然已经被风吹得不知去向。 伊丽莎白走到窗前往外看。草地上不见文件的踪迹,但是依昨天的风势看来, 那份报告极有可能已经被吹落到悬岸下面了。一定是这样的。 “无副本”——文件封面上是这样写的。所以,伊丽莎白必须先找出受雇于山 姆的调查员才能进行追查。或许凯特·埃林知道他是谁。但是,伊丽莎白并不能确 定山姆信不信得过凯特,这是一场危险的游戏,唯一的规则就是不能相信他人。因 此,她的每一着棋都必须下得谨慎机警。种种状况,让伊丽莎白对每个人都产生了 怀疑。 ※※※ 伊丽莎白突然想起房子里的食物不够了。她得赶紧到卡拉迪沃去采购,而且必 须赶在亚历克抵达撒丁岛之前回来。 她到橱柜里拿了雨衣和雨巾。等雨停了,她再去找那份报告。她到厨房里取下 吉普车的钥匙,然后走向通往车房的小路。 伊丽莎白发动引擎,小心地倒车出库。她将车头掉过来,开往车子的专用道。 由于天雨路滑,她小心翼翼踩着刹车。开到车道尽头时,她向右转,朝通往卡拉迪 沃的山路驶去。这条路上原本就人烟罕至,现在更是一辆车也没有,毕竟住在山上 的人太少了。 伊丽莎白向左边瞄了一眼。挟着暴风雨的余威,海上怒涛汹涌,好像随时都会 将人吞噬似的。 她很小心地驾驶着,路况不是很好。这条双向道附近的地势很险恶,一边是悬 崖,另一边是峭壁。路又窄又陡。伊丽莎白得时时小心踩刹车,因为坡度实在是太 陡了。 车子来到一处大弯道,伊丽莎白不自觉踩下了刹车。 然而,刹车却失灵了。 伊丽莎白顿时愣在驾驶座上。她再踩了一次刹车,使尽全力猛踩踏板,吉普车 却一直没有减速,只是一味地直往前冲。伊丽莎白心跳加速,眼看车子绕过弯道, 速度有增无减,现在开始往下冲过去了。 车速因为地心引力而愈来愈快。伊丽莎白再踩了一次刹车,没有用,刹车果然 出故障了。 前面又来了一个急转弯。伊丽莎白根本不敢看计速表,她想专心注意前方的道 路,但是眼角却瞥见计速表里的数字不断飞快增加。 伊丽莎白吓得全身发冷。到达弯道时,伊丽莎白让车子侧滑过去,速度还是太 快。后轮挂在悬崖边缘打转,驶回正道时车速变得更快,因为前面还有一道更陡的 斜坡。根本没法子让吉普车停下来,刹车根本就已经失灵了,前方没有任何障碍物, 车子就像疯狂的云霄飞车一样横冲直撞。眼看前面又是一个大弯道。 伊丽莎白心急如焚,她一直想该如何脱离险境。她想跳车。她朝计速表瞄了一 眼,车子目前正以每小时七十里的速度前进,每一秒钟车速都在增加,一面是险峻 的山壁,另一面是万丈悬崖。如果贸然行动的话,她一定会尸骨无存。突然间,伊 丽莎白意识到这个意外可能是有人刻意设计的;有人要谋杀她,就像设计让山姆遇 难一样。 她真的想不出来会有谁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要将他们父女俩都赶尽杀绝。谁 跟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呢?她到宁愿凶手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这桩谋杀是她认识的人所设计的。她的脑海中闪过一张 又一张的面孔。 亚历克……伊沃……瓦尔特……复尔……一定是他们其中一个人干的。 凶手一定是洛氏企业的高级主管。 她的死会被认定是一桩单纯的意外事件,就跟发生在山姆身上的惨剧一样。 伊丽莎白呜咽着,她的泪水混着绵绵细雨静静自脸上滑落,她浑然不觉。吉普 车在湿滑的路面上完全失去控制了,伊丽莎白仍尽全力不让轮子离地。她知道要不 了几秒钟,她就会摔落悬崖,永远被人遗忘。她的身体似乎变僵了,握在方向盘上 的双手也麻木了。现在,全世界没有一个人能救得了她。她继续往下飞驰而去,寒 风嗖嗖呼啸而过,仿佛在说: “来吧!加入我们吧!” 狂风无情地撕裂着车体,想把它逼到悬崖下。吉普车又开始往外侧滑,伊丽莎 白死命的想把车子打直。又往外滑了,车子一直有向外侧滑的趋势,只要一让后轮 打直,车子便飞快往下冲。 伊丽莎白心里怯怯地再瞄了计速表一眼……现在的车速已经是每小时八十里了。 吉普车像被弹射一般往一处U 字形变道冲去。伊丽莎白知道她的死期就到此为 止了。她的内心似乎停止了活动。刹那间在她和现实之间好像被一层神秘的薄纱所 阻隔。 她听见山姆的声音,他说: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坐在黑暗的书房里下嘛?” 他温柔地抱起她,带她上楼。 接下来,她看见自己不停的旋转,怎么停就是停不下来,而内图罗娃女士正在 对她大吼大叫。 或者,这只是风的声音? 埋斯出现r. 他坐在那里,对她说道: “一个女孩一生能过几个二十一岁生日?” 伊丽莎白想着——我再也见不到里斯了,她疯狂的呼喊着他的名字。 眼前的迷雾突然消失。致命的弯道就在眼前,而吉普车此时狂奔有如一颗子弹。 她决定冲向悬崖了。就让事情早点结束吧!她静静的如此祈祷。 就在决定冲下山崖时,伊丽莎白瞥见在她右侧有一道小小的森林防火巷,这条 防火巷直通往山上。 她必须当机立断,弯道已在眼前了。 她不知道这条防火巷通往何处,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它是朝上坡走的。也许这 能帮助她把车速缓下来,至少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决定放手一搏。 在千钧一发之际,吉普车一到达防火巷口,伊丽莎白就猛然把车子转向右方。 后方轮子开始打滑,但是前轮已经攀上铺着碎石子的小路了,勉强能支撑车子不往 下滑。车子继续往上攀升,伊丽莎白则极力想让车子不要驶出这条狭窄的防火巷。 路旁稀稀疏疏种着几颗树,当她飞驶而过时,那些枝桠便纷纷打到她脸上,刮伤了 她的手臂。 她往前看,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第勒尼安海就在下方。这条路通往另一边 的悬崖。这里的下场不会比刚才好。 她愈来愈接近悬崖边缘,现在的车速快得根本无法跳车。已经可以看见尽头了, 下面就是深不可测的海洋。当吉普车快冲到尽头时,车身突然疯狂的打滑了几下。 伊丽莎白所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一棵迎面而来的大树,和响彻云霄的爆炸声。 在那之后,世界的一切都静止了,一片白茫茫的,感觉既宁静又安详。 当伊丽莎白睁开双眼时,她已经躺在医院病床上了,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亚历 克·尼科尔斯的身影。 “屋子里没有吃的东西。” 她轻声说着,然后开始哭了起来。 亚历克的眼神充满了痛苦,他抱着她,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嗫嚅道: “没关系的,亚历克,没事了。” 的确。她满身瘀伤,但是她还活着,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记起了吉普车冲 向山崖时的情景,这让她背脊感到一阵寒意。 “我躺在这里多久了?” 她的声音很微弱而且沙哑。 “他们送你进来两天了。你一直昏迷不醒。大夫说你能活过来是个奇迹。根据 每个见过车祸现场的人说,你根本就难逃此劫。当地服务队恰巧在现场碰到你,于 是他们便火速把你送来这里。你有脑震荡和一大堆瘀伤,哦!感谢主!至少没有其 他更严重的伤口。” 他看着她,一脸迷惑。 “你到防火巷里做什么?” 她告诉他事情的经过,亚历克脸上充满了恐惧之色,仿佛当时他就坐在车上。 他不停地呢喃: “哦,我的老天!” 当伊丽莎白说完时,他的脸色更加惨白。 “这真是个要命、愚蠢的意外!” “这不是意外,亚历克。” 他看着她,一脸困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怎么可能懂呢?他又没看过那份报告。 伊丽莎白说: “有人在刹车上动过手脚。” 亚历克用力摇头: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害你?” “因为——” 她不能实话实说,时机还未到来。她比谁都信任亚历克,但是她还没有准备把 文件的事情也说出来。 “我也不知道。”她避重就轻地说道,“我只知道这一切全是经过刻意安排的。” 她望着亚历克,亚历克的表情很明显的有了变化。他从原先不相信的表情转变 成困惑,进而表现出满脸的愤怒。 “哼!我们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 他拿起电话,几分钟后,他就和奥尔比亚市的警局局长通话了。 “我是英国国会议员亚历克·尼科尔斯。”他说,“我——是的,她很好,谢 谢您!……谢谢,我会转告她的,我想问问她的吉普车现在怎么样了,您能否告诉 我那辆车现在在哪里?……能否麻烦您把它留在那里?另外,我想请您帮我找一位 优秀的技师,我一小时之内会赶过去。” 他放下听筒。 “车子在警局的车库里,我待会儿就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大夫说你至少还要在床上静养一两天,你现在不能——” “我要跟你去。” 她很坚持。 尽管伊丽莎白满身瘀伤,有些地方也肿得不像样,但是她还是在医生的严重抗 议之下离开医院。 四十五分钟之后,她和亚历克已经在前往警察局的路上了。 路易·费拉罗是奥尔比亚市警局的局长。他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小腹微突, 走起路来有点外八字,他是当地人。 站在他身旁的是布鲁诺·坎帕尼亚警官,他比局长高一个头,坎帕尼亚警官约 莫五十多岁,身体结实,看来精力充沛、干劲十足,他站在伊丽莎白和亚历克的旁 边,看着技师检查那辆被起重机顶上来的车体下盘。 左边的档泥板和冷却器已经压烂了,上面留有树液的痕迹。 伊丽莎白在看到车子的刹那,突然觉得一阵晕眩。她不得不把身子靠向亚历克, 免得倒下去。 亚历克很担心地看着她。 “你确定你还要待下去吗?” “我觉得还好。” 伊而莎白说谎。她觉得虚弱不堪,而且精疲力竭。但是她得亲身处理这件事。 技师在一块油腻的布上抹了两把,走向他们。 “这辆车真是不简单,你找不出第二辆了。” “谢谢老天。” 伊丽莎白想着。 “换成是其他车子,现在已经是一堆破铜烂铁了。” “刹车怎样?” 亚历克问。 “刹车?好得很!一点问题也没有。” 伊丽莎白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什么——什么意思?” “刹车性能完好如初。这场车祸并没有毁掉刹车器的部分。这就是为什么我说 这辆车真是不简——” “不可能!” 伊丽莎白打断他说话: “这辆吉普车的刹车早就坏了。” “洛菲小姐怀疑有人在刹车上做了手脚。” 费拉罗局长说。 技师摇摇头说道: “不可能,先生。” 他走到车旁,然后往下指。 “只有两种方法可以——” 他看了伊丽莎白一眼: “对不起,小姐,我是说把刹车弄松。你可以切断刹车线或是把这个螺帽弄松 ……” 他指着底下的一块小铁片: “这样刹车才会失灵,你可以过来看看,刹车线结实得很,那块金属螺帽也拴 得很紧。” 费拉罗局长试着劝慰伊丽莎白: “我能体谅你会有如此的……” “等一下。” 亚历克打断他,然后转向技师说道: “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剪掉刹车线之后又装了新的上去,或者弄松金属钮之 后,又拴回去呢?” 技师很坚决地摇摇头: “先生,这些刹车线不可能被动过手脚。” 他拿起那块擦手的碎布,小心擦拭着刹车器上的那块小金属螺帽。 “看到了没有?如果有人在上面动过手脚,一定会留下新的扭痕。我可以保证, 至少有六个月以上没人碰过这个螺帽。它们根本没问题。不信我可试给你们看。” 他走到墙边,按下一个钮。顿时车房里响起油压升降机的转动声,吉普车被放 了下来。他们看着技师走过去,把车子倒退出来。当车子快碰到墙壁时,他猛然将 车子换成一档,并踩下油门。顿时,车子飞也似的冲向坎帕尼亚警官。伊丽莎白失 声尖叫。在距离坎帕尼亚警官只有一英寸的地方,车子戛然停止,技师对警官的怒 色故意视而不见,并说道: “看吧?刹车性能好得不得了。” 他们全都瞪着伊丽莎白看。她知道他们正在想些什么,但是这些都不能改变她 当时确实经历过的恐怖经验,她仍然能感受到踩踏失控的刹车时那种无力感。然面, 技师却推翻了她的说法。莫非这个技师也是“他们”派来的?那么说,局长也有一 份?我快变成偏执狂了。伊丽莎白心中如此想着。 此时,亚历克沮丧地说道: “伊丽莎白——” “我驾驶这辆车的时候,刹车真的失灵了!” 亚历克看了她一会儿,便转向技师说: “我们假设刹车真的被人做过手脚。如果是真的话,有没有第三种可能的方法 呢?” 坎帕尼亚警官开口了: “有。只要把刹车线弄湿就行了。” 技师点点头说: “他说得没错。唯一的办法就是——”他转向伊丽莎白,“你在启动车子的时 候,刹车还灵光吗?” 伊丽莎白想起她在车房倒车,以及她在第一个弯道时刹车的景象。 “没错,”她说,“还很灵。” “问题就在这里,”技师得意地说道,“您的刹车被雨淋湿了。” “等等!”亚历克表示反对,“也可能是别人在她开车前就弄湿刹车了呀!” “答案还是相同的。”技师很有耐心地说着,“如果是那样的话,她一次都煞 不成。” 局长对伊丽莎白说: “雨水是很危险的,洛菲小姐。尤其是在这些狭窄的山路。这种事情常常发生。” 亚历克看着伊丽莎白,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她觉得自己像傻瓜,恨不得立刻 消失。 这只是一件单纯的意外事故。她看看局长。 “很——很抱歉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 “别这么说。我很高兴能——我——我是说,很遗憾发生了这种不幸的意外, 但是我仍然乐意为你效劳。坎帕尼亚警官会开车送你回别墅去。” ※※※ 亚历克说: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要告诉你,你看起来气色糟透了,我的大女孩。现在, 我要你马上钻进被窝,好好待上几天,我会打电话去订一些必需品来。” “如果我一直待在床上,谁来做饭呢?” “我。” 亚历克拍拍胸脯道。 当天晚上,亚历克准备好晚餐,并且还为伊丽莎白送到床上去。 “我不是一个好厨师。” 他一边很愉快地说着,一边把餐盘端给她。 说亚历克不是个好厨师,未免也太夸奖他了。伊丽莎白想着。亚历克根本就是 个差劲透顶的厨师。每道菜不是焦了,就是煮得太老,要不就是放得太咸。尽管如 此,伊丽莎白还是勉强吃下去,一方面她真的是饿到饥不择食的程度了,另一方面 是她不想伤亚历克的心。他坐在她身边,兴致勃勃闲聊着。但是他绝口不提她在车 厂验车时所出的洋相。为此,伊丽莎白真的很感激他。 ※※※ 接下来的几天里,亚历克都待在别墅里陪她。他整天忙得团团转;忙着煮饭, 又忙着念书给她听。这段期间,电话铃声似乎从来没有间断过。伊沃和西蒙内塔天 天都打电话过来询问病情;埃莱娜、夏尔还有瓦尔特也一样,甚至连维维安都打来 了。他们都说要赶过来看她。 “我真的很好。”她告诉他们,“再过几天我就会回苏黎世了。” 里斯·威廉也打电话来了。直到听见他电话中传来的声音,伊丽莎白这才领悟 到自己有多么想念他。 “听说你想跟埃莱娜比赛车,而且还要比出个高下!” 他说。但是伊丽莎白听得出来,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关切之情。 “不,我只是把车子开上山,然后再冲下来而已。” 她对自己居然能自我解嘲觉得不可思议。 里斯说: “很高兴你没事,伊丽莎白。” 他的语气、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温暖着她的心房。她怀疑现在他身边有没 有别的女人。如果有,也一定是个绝色美女。 去他的! “你知不知道你上了头条新闻?” 里斯问她。 “不知道。” “亿万千金死里逃生,在她父亲落难后仅隔数星期——接下来的其他内容你自 己可以想象得出来。” 他们在电话里聊了半个钟头。说完之后,伊丽莎白已经觉得好多了。里斯似乎 对她有意思,对她的关心更是不在话下,她怀疑,是不是每一个女人都对他会有相 同的感觉。或许这就是他的魅力之一。 她仍然记得他们一起过生日时的情景。 “伊丽莎白·威廉太太。” 亚历克走进卧房。他说: “你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 “是吗?” 天底下也只有里斯才有办法让她的心情开朗起来。 或许,我该把机密文件的事情告诉里斯。 她想。 ※※※ 亚历克已经安排好返回公司的飞机了,随时都可以启程前往苏黎世。 “我实在不想这么快就带你回去。” 他歉然说道: “但是有些紧急的事情必须做决定。” 下了飞机,早就有一大群记者守候在机场大厅了。没想到在这里,伊丽莎白也 无法得到片刻的清闲,记者们穷追不舍地采访她。她只是简单描述了一下意外发生 的情况。当亚历克好不容易将她护送到私人轿车上之后,他们便直驱总部。 所有的董事都到齐了,里斯也在场。会议已经进行三个多小时,房间里的空气 因雪茄和香烟的味道而令人窒息。伊丽莎白惊魂甫定,头也还在痛——没什么大事 了,洛菲小姐。等到脑震荡的情况稳定之后,头痛自然就会消失。大夫如此告诉她。 她看着屋里那一张张紧张、不耐烦的脸孔。 “我决定不让股票上市。” 伊丽莎白把心中的决定说出去。 他们认为她过于专横、冥顽不化。谁都看不出来伊丽莎白自己有好几次都快要 把持不住了;但是情势改变,现在已经不可能有任何人可以改变她的心意。在会议 室里,有一个人正在觊觎洛氏企业的江山。如果她就此罢手,岂不让小人得逞了? 他们说得口干舌燥,为的就是要说服她。每个人都使出浑身解数。 亚历克企图以理服人: “洛氏企业最需要的就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总裁,伊丽莎白。尤其是目前的情形。” 伊沃运用他惯用的魅力说道: “你是个美丽又年轻的女孩,我最亲爱的。全世界都是你的。你一定不想变成 毫无情趣的钱奴吧?你正值青春,应该好好享受,出去旅行……” 夏尔采用高卢式的论证法: “在一次不幸的意外之后,你碰巧成了洛氏企业的掌权者,如果这就表示你是 总裁最佳人选的话,也未免太不合逻辑了,公司正值多事之秋,你的掌权只会让情 况更加恶劣。” 瓦尔特更是口无遮栏: “公司已经够倒霉了。你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目前的严重性,如果现在不卖的话, 将来想后悔都来不及。” 伊丽莎白觉得自己好像在做困兽之斗。 她聆听他们的发言,仔细分析他们每一个人,并且考量他们所说的一切。每个 人都说,他们的出发点是为了公司整体的前途——但是他们其中有一个人却想毁了 洛氏企业。 起码有一件事情是可以确定的——他们都要她滚蛋,好让他们卖掉自己的股份, 引狼入室。伊丽莎白知道,一旦有外人加入搅局的话,她便永远查不出是谁出卖了 洛氏企业,除非她继续待下来,否则悬案永远无法水落石出。她一定得忍到那个时 候。 过去跟在山姆身边三年,她并不是一无所获,有山姆精心培养的智囊团来辅佐 她,她一定能贯彻山姆的经营政策。董事们的强烈抨击,只会更坚定她的决心。 她决定结束这个会议。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伊丽莎白说: “我不会一个人独揽公司的运作,我有自知之明。因此,以后要多方仰赖各位, 我们携手合作,任何问题终会迎刃而解。” 她坐在主席的位子上,脸色因为身体尚未痊愈而显得有些苍白;看起来是那么 的年轻,又不堪一击。 伊沃灰心地摆摆手说道: “有谁能跟她说道理?” 里斯对伊丽莎白说: “我想每一个人都会全力配合我们这位小姐的意思。” “谢谢你,里斯。”伊丽莎白看着其他人,“还有一件事,既然我现在已经接 下了我父亲的职务,我想我有必要把这个消息发布出去。” 夏尔瞪着她: “你是说——你想当总裁?” 亚历克艰涩地说道: “伊丽莎白已经是总裁了,她只是表现她的风度,给我们台阶下。” 夏尔停顿了几秒,然后接着说道: “好吧!各位,我提名并支持伊丽莎白担任洛氏企业的总裁。” “无异议。” 瓦尔特说。 于是全体一致通过这项决定。 这年头当总裁的都会倒大霉,“他”感叹地想着,唉!这个大小姐或许也逃不 过被暗杀的命运吧! 会议室里依旧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