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没有人比伊丽莎白更清楚她所担负的重责大任,只要她在位一天,数以万计的 员工便得仰赖她生活。她极需别人的帮助,但却不知该向谁求助。亚历克和里斯是 她最信任的人,然而时机未到,仍不能向他们透露半点风声。 她把凯特·埃林叫进办公室。 “有什么事吗?洛菲小姐?” 伊丽莎白迟疑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启齿。凯特已经为他父亲效劳多年了,她应 该也学会了处变不惊的本领。她对公司台面下进行的计划应该都了若指掌才是。她 懂得山姆的心理,以及一切计划。或许,凯特·埃林应该能成为她最有力的助手。 伊丽莎白开口: “我父亲有一份极机密的文件,你知道这件事吗?” 凯特皱起眉头,仔细思考了一下,摇摇头说道: “他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件事,洛菲小姐。” 伊丽莎白换另外一种方式问: “如果我父亲想进行一项极秘密的调查,他会委托谁去办?” 这一次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们的安全部门。” 安全部门?这可能是山姆最后的一着棋。 “谢谢你。” 伊丽莎白说。 结果,她还是找不到适当的人可以商量。 ※※※ 她桌上有一份最近的财务报告,她翻着翻着,愈看愈觉得离谱,于是她决定把 公司的财务长找来。财务长的名字叫威尔顿·克劳斯。他比伊丽莎白预期中的年龄 要小了许多。聪明、野心勃勃,一副盛气凌人、恃才傲物的模样。大概是华登学院 的高材生,要不就是哈佛的毕业生,伊丽莎白心里这么想。 伊丽莎白开门见山地问道: “像洛氏这样庞大的企业,怎么会面临如此艰难的财务危机呢?” 克劳斯看了看她,耸耸肩。很显然,他并不习惯向一个女人报告事情,他假装 谦虚地说道: “呃——一言以敝之,这或许不是……” “请直接讲重点。” 伊丽莎白毫不客气。 “直到两年前,洛氏企业还有相当的盈余,不是吗?” 她看着他脸色突变,尽力想克制自己。 “嗯……没错,小姐。” “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又怎么会欠银行这么多钱呢?” 他咽下口水,接着说: “几年前,公司要拓展业务、扩大厂房设备,令尊和董事会一致认为,向银行 借支短期货款是最好的方法。前前后后加起来,我们公司一共积欠银行的货款有六 亿五千万美元。其中有些已经到期了。” “是过期了。” 伊丽莎白纠正他。 “是的,小姐。过期了。” “我们付一分利,外加逾期的利息罚款。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能还清那些过期的 货款?就连本金也还没偿还!” 现在,他吓得瞠目结舌: “因为……呃……最近一连串的不幸事故,公司目前可周转的资金比预期中少 了很多。一般说来,在这种情况之下,我们可以要求银行延长偿还期限。然而,就 我们目前所面临的处境来说,这个问题是困难重重。除了那些不幸的意外,还有几 笔庞大的诉讼费用、实验室的呆账……以及……” 他愈说声音愈小。 伊丽莎白坐在那儿,全神贯注地分析眼前这个人——他究竟是哪一边的人?她 再次仔细地阅读财务报表,试着找比其中可疑之处。在“其他支出”那一栏,上面 记载着让支出金额多出原来四分之三的庞大诉讼费。 她的脑海中浮现了那次发生在智利的大爆炸,和那幅惊心动魄的慑人场面、有 毒物质直冲云霄的恐怖情景。她仿佛听见了遇难者临死前的哀号——十二个人因此 丧生,好几百名居民住院急救。他们的苦难和哀痛,最后只能用金钱来打发,他们 的悲哀只换来了写在收支薄上“其他支出”栏的一行数字。 她抬头看着威尔顿·克劳斯。 “根据你的报告,克劳斯先生,我们的问题只是短时间的。毕竟我们是洛氏企 业,我们的信誉仍然是世界上一流的,银行也还根欢迎我们。” 这次轮到他百思不解了。他看着伊丽莎白,他的锐气被削减了不少,取而代之 的是机警与谨慎。 “你必须了解一点,洛菲小姐,”他小心翼翼地说道,“制药公司的信誉是重 于一切的。” 这句话好像在那里听过,是山姆说的?还是亚历克?她记起来了。是里斯。 “说下去。” “我们处境艰难已经是公开的事实了。同行之间的明争暗斗很可怕!如果你的 敌人知道你受到了打击,他们必定会伺机而入,甚至致你于死地。” 他思索了一下: “没错,他们会致你于死地。” “换句话说,我们的竞争敌手也和那些银行有所往来吗?” 他报以赞许的微笑,然后说: “完全正确!银行的贷款额度是有限的,如果他们判定借钱给A 比借给B 所冒 的风险还要大……” “他们是这么想的吗?” 他用手指拨拨头发,看起来很不安。 “自从令尊去世之后,我已经接到好几通尤利乌斯·巴特鲁特先生的电话了。 他是债权人推出的债权代表。” “巴特鲁特先生的意思是?” 其实她知道答案。 “他想知道谁是继任的总裁。” “你知道是谁吗?” 伊丽莎白问。 “不清楚,小姐。” “是我。” 她看出来他极力想掩饰他的惊讶。 “你想巴特鲁特先生会有什么反应?” “他会断绝我们的生路。” 他冲口而出。 “我会跟他谈的。” 伊丽莎白说着躺向皮椅,对他微笑。 “要不要来杯咖啡?” “啊?呃……谢谢您的好意。好的,谢谢您。” 伊丽莎白看他已经松懈下来了。事实上,他可以感觉得到伊丽莎白一直在试探 他,他知道自己应该是过关了。 “我想听听你这位专家的建议。”伊丽莎白说,“如果站在我的立场,你会怎 么做?克劳斯先生?” 办公室里的气氛又开始变得不安了。 “嗯!”他充满自信地说,“很简单。洛氏企业有足够的资产。如果我们把一 部分的股票公开上市,我们就能轻而易举应付那些银行了。” 现在,伊丽莎白知道他站在谁那一边了。 这个男子用不得。 「汉堡 十月一日,星期五 凌晨二时」 海风阵阵吹来,凌晨的空气显得清冷而潮湿。汉堡港的里波本区挤满了观光客, 每个人都渴望一览这座素有“罪恶之都”的奥妙之处。里波本区能迎合各式各样的 口味,不论是嗜酒、嗜毒,或是想嫖妓、吊马子,这里多的是选择,只要你价钱出 得合理。 大街上充斥着各式各样的由女招待员服务的酒吧,俗丽的霓虹灯更是争相闪耀。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群集在芙雷黑街两旁,以下流脱衣闻名的酒吧。 隔着一条街,就是著名的赫伯特行人徒步区。这里只准行人步行。街道两旁都 是站街女郎。她们坐在公寓的窗户旁边,身上只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薄睡袍,几乎发 挥不了什么遮蔽作用,她们便是如此肆无忌惮地卖弄胴体。 里波本区是个大市场,专门出卖灵肉,只要价钱公道,一定能挑到合意的货色。 对于一板一眼的人来说,这里出售的只是“性”,很公式化的,对于那些喜爱新鲜 口味的人,这里的选择可多了;有鸡奸,还有肛交……等等。在里波本,你可以买 到年仅十二岁的男童或女童,或是一次把一对母女弄上床,如果你好此道,还可以 观赏女人和大丹狗的表演,或是请人鞭打你一顿,好让你得到快感。 在这里,你可以轻易在大街上找到一个牙齿掉光的老妪来侍候你,也可以躺在 镶满镜子的房间里,让一群男孩或者是女孩来满足你的变态欲望。里波本的人以货 色齐全自豪。穿上紧身上衣和迷你裙的站街女郎在街上到处晃荡流窜,一视同仁地 招徕着过往的男人、女人,甚至是夫妇。 摄影师在街上漫步逡巡着,只见街上的女人和浓妆艳抹的男孩对他吆喝,但是 他对他们都不予理睬,直到他看到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女孩,她一头金发,靠在墙上, 正在跟一个女孩聊天。当摄影师走近时,她转过身来,对他一笑: “你想狂欢一下吗?宝贝?我和我的朋友会好好侍候你。” 摄影师上下打量她: “我只要你。” 另外那名女人耸耸肩,知趣地离开了。 “你叫什么名字?” “海蒂。” “想拍电影吗?海蒂?” 他问。 这个年轻女孩仔细端详眼前这个表情冷漠的男子。 “去你的!你该不是要编一些什么好莱坞之类的狗屁鬼话耍人吧?” 他笑了笑: “不,不!我是说真的。我拍色情电影。我替朋友拍的。” 停了一下又接着说: “另外,你能得到五百马克,钱可以先拿。” “成!” 但是她马上就后悔了。细节问题还没谈到。算了!以后再想办法敲他一笔。 “我要做什么呢?” 海蒂很紧张。 这是一间又小又简陋的公寓。海蒂赤裸着身体仰卧在床上,看着屋里的三个男 人,心中暗想——这里似乎不太对劲。 凭她过去几年来在慕尼黑、汉堡和柏林的经验,她看得出来事有蹊跷。这些人 不太值得信任。她很想马上离开这里,但是她已经拿了人家五百马克了。此外,如 果她表现良好他们答应再给她五百马克。为此,她应该全力以赴。 她是个中老手,她一直相当引以为豪。 她转过脸看看身旁那个赤裸的男人。他很强壮,也很坚实,奇怪的是他并没有 胸毛。真正让海蒂觉得心里发毛的是他那张脸。他太安静了,也太冷酷了,根本就 像是拍小电影的人。然而,最令海蒂感到不安的是,从头到尾一直静静坐在角落里 的那个神秘男子。他身穿长大衣,戴着一顶大帽子和一副墨镜。海蒂根本不知道这 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海蒂轻轻抚摸绕在脖子上的红缎带,心里纳闷着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她系上这玩 意儿。 此刻,只听到摄影师说: “好了,我们准备好了,开始!” 摄影机嘎嘎转动。他们已经告诉过她该怎么做了。只见那个强壮的男人躺在床 上,海蒂便开始干活儿了。 首先,她用舌、唇吻着男人的耳朵和颈子。再来,掠过他的胸、腹、下腹部和 私处。然后再慢慢往下游移,吻遍双腿后恻,又灵巧地舔着每根脚趾,看着那个男 人开始亢奋起来。 接下来,她让男人翻过身,用湿润的舌尖和双唇吻着他背后的每寸肌肤。舔着 每处敏感的部位,每个陷下去的线条,这个男人已经完完全全兴奋起来了。 “上吧!” 摄影师高喊。 男人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下方。海蒂几乎忘却了先前所有的疑虑,只觉得整个人 飘飘欲仙的。 “再用力一点!宝贝!” 她提高声调呼喊着。 坐在角落的神秘男子倾身向前,聚精会神看着眼前的每一个动作。这时候,床 上的女孩闭上了双眼。 她会把事情给搞砸的! “她的眼睛!” 神秘的男人吼着。 摄影师叱喝着。 海蒂一惊,张开了双眼。 眼前的男人还在持续不断地努力。他实在是棒极了。这种感觉是她最喜欢的。 他的速度愈来愈快,海蒂配合着他。他是如此的健壮,技巧又是如此的高妙。 海蒂通常很少能从这种行为里获得快感,除了跟她的女朋友在一起才比较有搞 头。和一般客人交易时,她都是装出来的,反正他们也辨别不出个中的差别。但是 摄影师警告过她,如果她不能达到高潮,就休想拿到额外津贴。于是,她放松心情, 专心想着如何享用唾手可得的财富,她开始觉得欲仙欲死了。 “天啊!” 她嘶喊着。 “天啊!” 她的身子开始颤抖。 “哦!老天!” 她尖叫着。 “来了!来了!” 神秘的男子点了点头。 干是,摄影师便高喊: “现在!” 只见床上那个强壮的男人开始把手往上移动。他又粗壮又有力的手指紧紧掐住 她细白的脖子,死命勒住她。她看到他眼里杀气腾腾,一股寒意直窜脑门。她想尖 叫,但是她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她还在做困兽之斗,然而整个身体却已经不听她的 使唤,反而因为强烈的快感袭来而浑身摇晃。男人紧紧地箝住她,她根本就无处可 逃。最后,她就在享受快感的余音之中魂归西天。 神秘的男子仍然坐在原位,眼睛贪婪地享受着眼前的景象,细细玩味这场残酷 的游戏,看着垂死的女孩眼神中带着死亡的阴翳。这是她应得的下场。神秘的男人 如此想着。 海蒂的身体又突然抖了一下,然后就一动也不动了。 「苏黎世 十月四日,星期一 上午十时」 当伊丽莎白回到办公室时,发现桌上有一份密封的文件,上面标明“机密件” 以及她的名字。她把这份文件拆开。这是一份来自实验室的报告,上面署名“埃米 尔·朱普利”。报告中使用的字眼多半是专有名词,所以当伊丽莎白看过一遍以后, 还是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她重头再看一次,又看了一次。她阅读的速度愈来愈 慢。 最后,当地终于掌握了文意的梗概时,她告诉凯特说: “我一个钟头之内会回来。” 之后,她立刻动身,前往面晤埃米尔·朱普利。 他差不多有三十五岁,长得高高瘦瘦的,脸上还有雀斑。他的头发几乎都快秃 光了,只剩下一绺红发。 他看来有些局促不安,似乎不太习惯有人到他的小实验室来探视。 “我看过你的报告了。”伊丽莎白告诉他,“我有很多地方不是很清楚。我想 麻烦你帮我解说一下,好吗?” 一瞬间,朱苦利的紧张不安似乎都烟消云散了。他微微倾身向前,自信地以极 快的速度说道: “目前,我一直在进行一项利用酶素与多糖黏膜的阻断作用,来抑制胶原蛋白 分泌的实验,胶原蛋白,不必解释,您也知道它是人体组织相互联结最基本的蛋白 质。” “是的。” 伊丽莎白回答。 她并不想费力了解他的专门术语。 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朱普利的研究计划结果成功的话,将会延缓人体的老化, 这将是一项划时代的创举。 她坐在椅子上倾听朱普利的说明。她心中在想,如果这项研究成功的话,对全 世界的意义是非凡的;所有男人与女人,都将可以轻易让自己长命百岁,甚至活到 一百五十岁、二百岁都不成问题。 “药物的吸收不必通过注射。”朱普利告诉伊丽莎白,“按照我的推算,药物 可以通过口服吸收至人体。药丸或胶囊都可以。” 这种药物的功效如果得以实现,将会震惊全世界,更会掀起医药界的大革命。 当然,洛氏企业也将因此而赚得享用不尽的财富。他们可以自制,也可以将制造权 贩卖给其他公司。 凡是年过五十的人没有理由不买这种药剂,好让自己的青春永驻。 想到这里,伊丽莎白几乎掩饰不了自己的兴奋。 “离目标还有多远?” “正如我报告里所写的,过去四年来我已经以小动物来进行实验了。所得到的 结果几乎都是正面的。下一步就等着拿人体来测试。” 她很欣赏他对研究的那股热忱。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伊丽莎白问。 “令尊。我们密称它为‘红色档案’计划。最高机密。照规定,我只能向总裁 及一位董事报告我的研究进展。” 伊丽莎白刹时觉得头皮发麻: “哪一位董事?” “瓦尔特·加斯纳先生。” 伊丽莎白思索了片刻,然后说: “从现在起,我希望你能当面直接向我报告你所研究的成果。除了我之外,绝 对不可以让第三者知道。” 朱普利甚为惊讶地看着她: “是的,洛菲小姐。” “还有多久才能上市?”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只要再过十八到二十四个月就可以上市了。” “很好。如果你有任何需要——譬如钱、额外的资助,设备……一定要让我知 道。我要你早点完成。” “是的,小姐。” 伊丽莎白站起身,朱普利也跟着她的动作跳了起来。 “很高兴见到您。” 他微笑着,有点羞涩地接着说: “我很喜欢令尊。” “谢谢你。” 伊丽莎白说。 山姆知道这项计划的价值。难道说这是他力排众议而拒绝让售股票的原因之一 吗? 埃米尔·朱普利送伊丽莎白到门口时,转过头来说了一句: “这是为人类而做的工作。” “我同意。”伊丽莎白说,“当然是这样。”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 “一份‘红色档案’这类规划是经过什么程序决定的?” 伊丽莎白向凯特·埃林询问。 “包括最初的步骤吗?” “没错!我想知道整个步骤。” “嗯,您也知道,公司目前有好几百项的研究计划同时进行,那些都……” “是谁授权他们进行的?” “在一定的经费之下,各部门的主管可以自行决定。” “经费限额是多少?” “五万美元。” “之后呢?” “如果要再追加的话,就只有请示董事会了。这些计划在没有经过最后测试之 前,是不能归入‘红色档案’之类的最高机密计划中的,自然也无法申请更多的研 究经费。” “你的意思是说,除非结果已经是十拿九稳才行了?” 伊丽莎白问道。 “完全正确!” “如何才能不让计划提早曝光呢?” “关于这点……我们有一套很完善的计划。此类计划的研究工作,通常都会另 外转移阵地,到我们加强警卫设施的实验室里进行。所有的档案一并列入最高机密。 全公司只有三个人有权调阅相关资料。除了主持计划的科学家之外,其余的两人就 是令尊,还有另外一名董事了。” “谁来挑选这名董事?谁又是那名董事?” 伊丽莎白接着问。 “由令尊决定。他指定瓦尔特·加斯纳先生为第三人。” 这两个女人互相对望。 伊丽莎白开口说道: “谢谢你,凯特。这些已经足够了。” 伊丽莎白对于朱普利的计划只字不提。然而,凯特早已猜出伊丽莎白跟他见过 面了。这只有两个可能性,或许山姆真的十分信任凯特,所以才会告诉她实情,要 不就是凯特自己听来的,也或许是受人教唆的。如果真的另有其人教唆她这么做, 那么这个教唆者到底又是何方神圣呢? 这件事不容等闲以待,事关重大,绝对不可以出半点纰漏。她必须亲自前往警 戒实验室进行了解。 首先,她想先跟瓦尔特·加斯纳谈一谈。伊丽莎白拿起话筒,却又突然停了下 来。 “也许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她这么想。 当天下午稍晚,伊丽莎白搭乘公司的专用飞机飞往柏林。 ※※※ 瓦尔特·加斯纳一直很焦躁不安。 在库尔菲斯坦登的巴比伦法式餐厅里,伊丽莎白和瓦尔特正坐在楼上的角落里。 每次伊丽莎白前来柏林造访瓦尔特·加斯纳时,瓦尔特总会坚持要伊丽莎白到 家里与他们夫妇俩共同用餐。这次他却绝口不提家务事。是他主动提议要来这家餐 厅的,安娜并没有跟他一起前来。 瓦尔特那张棱角分明又带着几分稚气的俊脸依旧,举手投足间也有明星般的魅 力,但是他昔日脸上的光彩,今天看来似乎消褪不少,他的表情因紧张过度而紧绷 着,他的手一刻也没停止抖动。他似乎正处于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下。 当伊丽莎白问到安娜的情况时,瓦尔特也是支吾其词、吞吞吐吐的。 “安娜——她身体不舒服,不能出门。” “严不严重?” “不,不!她会好的。她现在在家里,她需要休息一会儿。” “我会打电话给她,然后……” “最好不要打扰她。” 瓦尔特的口气令人觉得莫名其妙。以前他是如此的开朗、外向,然而今天的他 却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她开始向他提起埃米尔·朱普利的计划。 “我们极需要他的研究成果。” 瓦尔特点点头: “没错。保证会一鸣惊人。” “我要朱普利从今以后别再向你报告研究进度。” 伊丽莎白说。 瓦尔特的手似乎僵硬了一阵,一动也不动,他几乎是吼着说话: “你凭什么这么做?” “不是因为你个人的缘故,瓦尔特。今天换作是任何一个董事,我也会这么做 的。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 他点点头: “我知道了。” 他的双手还是一动也不动地搁在餐桌上: “你有权这么做。” 他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伊丽莎白看得出来,他用了很大的克制力才能如此。 “伊丽莎白,”他接着说,“安娜拥有一部分公司的股票。除非你点头,否则 她是动用不得的。这件事非常——非常重要,我……” “很抱歉,瓦尔特。我现在不能这么做。” 瓦尔特的双手又开始颤抖了起来。 尤利乌斯·巴特鲁特先生是个善变的男人。他长得又高又瘦。穿起黑西装来活 像一只螳螂。他像小孩涂鸦中的人物一样,双手瘦骨嶙峋,两腿又细又长,脸上的 表情一成不变,永远是那么冷酷灰涩。 现在,他直挺挺地坐在洛氏企业总部的会议室里,隔着一张大桌子,与伊丽莎 白遥遥相望。 其他在场的还有五位银行界人士。他们的外形如出一辙——黑西装、小背心、 白衬衫,配上深色领带,好像穿制服似的——伊丽莎白心中这么想。他们的眼神冰 冷,全都瞪着伊丽莎白。她觉得有些不安。会议开始前,凯特已经准备好香醇的咖 啡以及美味可口的点心,但是他们一口也没尝。他们也婉拒了伊丽莎白的午餐约会。 她警觉到这是个不好的预兆——他们聚集在这里的唯一想法,为的就是来讨债。 伊丽莎白开口了: “首先,我要感谢各位的大驾光临。” 他们含含糊糊回应了几句客套话。 她深呼吸了一下: “我今天请各位前来敝公司,是为了与各位商量延长债期之事。” 尤利乌斯·巴特鲁特突然像痉挛一般,急忙摇了一下头。 “很抱歉,洛菲小姐。我们早已通知贵公司——” “我的话没说完。” 伊丽莎白打断他,她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如果我是你们的话,我也一样会拒绝洛氏企业的要求。” 他们全都张大了眼睛瞪着她,然后面面相觑。 伊丽莎白接着说: “如你们所知,先父是非常杰出的生意人——然而,当他还在世时,各位已经 相当关心洛氏企业的债务了。如今洛氏企业已经交由我这个毫无经验的弱女子掌舵, 各位怎能毫无顾忌地答应延期的要求呢?就常理而言,这是不可能的。” 尤利乌斯·巴特鲁特艰涩的说道: “我想您已经很清楚自己的问题了,洛菲小姐。我们并不想……” 伊丽莎白抢着说: “我还没说完……” 他们现在全都谨慎地注视她。她也一个接着一个环视他们,确定每一个人都全 神贯注在听她说话。 这些人全都是瑞士的银行家,颇有地位,而且也是让同业又羡又妒的佼佼者。 他们原先那种不耐、烦躁的神情,已经被强烈的好奇心所取代了。他们的身子全都 向前倾,聚精会神等着伊丽莎白说下去。 “各位和洛氏企业都有相当深厚的渊源,”伊丽莎白说,“我想你们一定很清 楚我父亲的为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相信他也一定曾经赢得各位的敬重。” 在场有几个人点头表示赞同。 “我猜,当各位得知我是洛氏企业的新任总裁时,一定有人因为听到这个消息 而在早晨喝咖啡时呛了好几口。” 有一位银行家露出了微笑,继而大笑出来。然后说道: “没错!您猜对了,洛菲小姐,我无意冒犯。不过不只我会有此反应,相信在 场的每个人都会……您是怎么说来着?——对了,我们早上喝咖啡时全都呛着啦!” 伊丽莎白一脸纯真无辜状,甜甜地笑着: “我不会怪你们的。因为若换成是我,我的反应一定也会和你们一样。” 另一位银行家接着说: “我非常好奇,洛菲小姐。既然我们已经依约前来与会了……”他夸张地伸出 手来,“总得给我们个清楚的解释吧?” “各位前来参加这个会议,”伊丽莎白说,“是因为这是一次为世界顶尖银行 大亨所召开的会议。我万万不相信各位今天之所以有如此崇高的地位,是因为各位 凡事都以金钱为着眼点而得来的。假设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各位的会计师一定可以 轻易取代你们的地位。我相信你们的成功一定有其他的因素。” “当然。” 一位银行家咕哝着:“但是我们是实业家,洛菲小姐……” “洛氏企业本来就是和别人做生意,它是一个大企业。直到我接任先父的职位 之后,我才了解到它的规模之大,还超乎我的想象之外。我无法估计全世界因洛氏 企业而得以存活下去的生命有多少,也无法形容洛氏企业对于医药界的贡献有多大 ;更不用提有多少人的生计系于洛氏企业。如果说……” 尤利乌斯·巴特鲁特打断她的发言: “对于洛氏企业卓越的贡献,我由衷的感到敬佩,但是我们似乎已经离题了。 我知道曾经有人向您提议公开出售股票,只要您将部分的股票公开上市,洛氏企北 就能获得足够的能力偿还债务了。” 他犯了一个错误。 “恐怕早就有人先向你这么建议过了吧!” 伊丽莎白如此暗想。 让股票上市的提议是在洛氏企业的董事会里提出来的,而董事会议中的内容一 向都列为最高机密。很显然的,这些谈话内容是自己人暴露出去的。这个人想借这 些银行家的索债行为对她施加压力。她一定要逮到他。不过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 办。 “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伊丽莎白说,“如果我们能付清货款,您会去追查 钱的来源吗?” 尤利乌斯·巴特鲁特端详着她,脑海里盘算着该如何回答她这个突如其来,而 又令人感到唐突的问题,以免中了她的圈套。 他终于开口说了: “不会。只要我们能把钱拿回来。” 伊丽莎白倾身向前,一本正经地说道: “也就是说,不管是用我们公司的盈余支付,或是用卖出股票的钱偿还都一样?” 停了一下,她又接着说: “相信在场的先生们都知道,洛氏企业的股票是不卖给外人的。今天不卖,明 天不卖,以后更不可能出售。所以我才请求各位多宽限一段时间。” 尤利乌斯·巴特鲁特舔了一下干燥的双唇,接着说道: “请相信我,洛菲小姐。我们很同情您的处境,也很清楚您所承受的哀痛有多 沉重,可是我们无法因此就……” “三个月!” 伊丽莎白说: “九十天。连同延期利息一并偿清。” 会场一片静默,气氛令人不安。伊丽莎白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冷漠的脸上带着 敌意。 她决定放手一搏。 “我……我不知道现在就宣布这个消息是否言之过早……” 她故意让自己听起来很犹豫不决。 “所以我恳求各位务必守口如瓶。” 她环视在场的每一个人,她知道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了。 “洛氏企业目前将要研究成功的一种药品是我们的秘密武器,它将会创造医药 界上史无前例的奇迹。” 她停下来,故意制造现场的紧张气氛。 “本公司将公开一种前所未有的产品。将来它的销量会远远超过今天市面上任 何一种药品。” 她明显的察觉到局势已经改观了。 尤利乌斯·巴特鲁特是第一个上钩的人。 “您是说……呃……是那方面的……?” 伊丽莎白摇摇头: “很抱歉,尤利乌斯·巴特鲁特先生。我似乎已经透露太多了。我只能告诉你, 这将会是医药史上最惊人的发明。因此,我们需要倾全力投资在这项计划上面。可 能会增加到目前的二到三倍。或许,到时候也需要各位的融资帮助。当然,我们也 会另辟财源。” 在场的银行家们默不作声。只以眼神交换着无言的讯息。 尤利乌斯·巴特鲁特终于打破了沉默: “如果我们答应给贵公司九十天的宽限期,希望您也能允诺我们,让我们成为 洛氏企业主要的往来银行。” “那是当然的。” 他们又互换了几个眼色。好像非洲人在丛林里以鼓声示意似的——伊丽莎白在 心里偷偷这么想。 “同时,”尤利乌斯·巴特鲁特继续说下去,“我们希望三个月后您能将所有 的偿务都还清,您做得到吗?” “我保证一定还清。” 尤利乌斯·巴特鲁特先生坐在席位上,凝视着前方。他看看伊丽莎白,又看看 其他人,交换了彼此的讯息。 “就我而言,我同意延期。我相信延期……嗯,加上额外的利息。对我们应该 不会造成什么损失。” 其他人纷纷点头。 “如果你觉得妥当,尤利乌斯……” 就这样,事情解决了。 伊丽莎白靠向椅背,尽可能掩饰她如释重负的喜悦…… 她为洛氏企业争取到九十天的宽限期。 从现在开始,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弥足珍贵。 这种感觉就像是置身在暴风圈里一样。 伊丽莎白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有关新产品、业绩、研究计划、统计表以及广告策 略等琳琅满目的报告书。这些报表来自世界各地的主管。有些来自扎伊尔共和国的 分公司,有些则来自格陵兰的实验室,还有一些是澳洲及泰国办事处呈上来的报告 书。 报告内容大抵都是一些急待处理的公事——新厂的兴建,旧厂的拆迁、公司的 兼并以及公司主管的录用与解雇。伊丽莎白有各个方面的专家顾问为她分析和比较, 但是最终的决定还得由自己来做。山姆一向是这么处理的。她很庆幸过去三年来有 机会跟在父亲身边见习。她对公司的了解比以前又更深入了许多。洛氏企业所涉猎 的领域范围之广令人咋舌。相对的,它所带来的责任也很重大。 过去,她以为洛氏企业只是一个王国,现在她才明了,洛氏企业是由好几个王 国组织而成的大帝国。 每个王国由总督治理,总裁办公室就是集大权于一身的皇宫。她的每一位亲属 各自管理着自己的领土,不时还得探视海外的疆域,因此他们必须常年在外奔波。 自从接掌了父亲的职务以来,伊丽莎白这才领悟到自己的特殊问题。 她身为女人,却闯入了由男人所统治的权力圈,这与世间常态有相当的差别。 以前她从来就不相信男人会捏造事实来诋毁女性,现在她也不得不认同这句话 了。虽然这些挑衅并未公开以行动或言语来表示,但是在她每天的生活中,性别差 异所造成的岐视却是屡见不鲜的事实,这种偏见自古以来就一直存在——歧视无所 不在。 男人不喜欢女人对他们颐指气使,他们在质疑女人的判断力,并借以证明自己 的观念才正确,伊丽莎白年轻又有魅力,使得这种情形日趋严重,他们企图说服她, 教她要好好待在家里、床上或厨房里。像谈生意如此重大之事,岂能容许女流之辈 插手? 伊丽莎白每天都安排几位部门主管与她会面。大部分的主管都对她怀有敌意, 有些人更具有侵略性。一个拥有漂亮脸蛋的女孩儿,居然坐在总裁的宝座上,这一 点大大地损害到男性传统的自尊。 他们错估了她的办事能力,而且还错得相当离谱。 他们也低估了她的毅力。这是他们最严重的错误。她姓洛菲,血管里流的是老 塞缪尔和山姆的血液。她拥有和他们完全相同的毅力和精神。 每当围绕在伊丽莎白身边的男人们想利用她时,她总有办法反过来将他们一军。 她一点一滴地吸收、累积他们的知识、经验和判断力,并渐渐地将这些都化为己有。 她让他们各抒己见、她只管聆听。她问问题,而且把所有的答案都记下来。 伊丽莎白的生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每晚回家时,伊丽莎白总要拎着一箱沉甸甸的报告书回家研究。有时候,她甚 至还挑灯夜战、彻夜不眠。 有一天傍晚,一个记者拍到了伊丽莎白走出公司大门准备回家时,秘书把两只 手提箱交给她的镜头。这张照片出现在隔天的报纸上,图说的部分写着“好学不倦 的女继承人”。 因为这则报导,伊丽莎白一夜之间时成了国际间的新闻人物。这位美丽又年轻 的女孩不仅是跨国企业的继承人,更是能呼风唤雨的女强人,大众媒体争相报导有 关她的消息。 伊丽莎白有过人的美貌和才智,更拥有平易近人的特质。如此奇异的组合,使 她名闻遐迩、远近驰名。她也尽可能配合新闻媒体,力图重塑公司受损的形象。当 她回答不出记者所提出的问题时,她甚至不避讳当场打电话请教于有识之士。 她的亲戚们每个星期都固定飞到苏黎世聚会,而伊丽莎白总是尽可能抽空与他 们相处。此外,她还一个一个跟他们谈话。 其实这些动作都是有目的的。她从聊天当中分析、研究他们每一个人。她必须 找出那个丧尽天良、让无辜人民死于爆炸案的凶手;那个把最高机密卖给敌人的叛 徒,那个想借此彻底摧毁洛氏企业的疯子。那个人,就藏身于他们之中。 伊沃·帕拉齐。既迷人又体贴。 亚历克·尼科尔斯。中规中矩的绅士。永远在最需要的时候对伊丽莎白伸出援 手。 夏尔·马泰尔。一个忍气吞声、惧内的老实人。然而,谁敢说拆下面具后的他, 是否仍然怯懦一如往常呢? 瓦尔特·加斯纳。标准的德国男孩。外表俊美又和蔼可亲,他的内在呢?他娶 了安娜,一个年长他十三岁的女人,一个亿万财产的继承人,娶她是为了爱,还是 为了钱? 当伊丽莎白与他们共处时,总是费尽心思揣测他们心中的底细。她故意提起智 利的爆炸案,借以观察每个人的反应。另外,她也提到洛氏企业原本可以申请到四 项专利的事情,还谈到其他悬而未决的官司。 她仍旧是一无所获,无论凶手是谁,他必定非常精明,绝不会如此轻易露出马 脚。 “他终究会落在我的手上。” 伊丽莎白想起山姆在机密文件上写的眉批——愿那忘恩负义的畜牲不得好死— —她必须想出个办法来。 伊丽莎白觉得自己愈来愈热衷于洛氏企业的业务了。 坏事传千里。如果有情报说对手的病人死于医学研究中,不到一个小时,就会 有一堆人竞相传告这个大新闻。 “对了,你有没有听说……?” 话就是这样传开来的。 虽然,表面上各大企业的首脑级人物仍然是一团和气、相安无事,有些大公司 甚至还定期举办非正式的聚会。伊丽莎白也应邀出席。她是唯一的女性。他们经常 在聚会中彼此大吐苦水。 有一个集团的总裁一整晚都跟着伊丽莎白团团转。他是个自大又放荡的中年男 子。 “政府的限制是愈来愈不合理了。如果某个天才今天发明了阿斯匹灵,你看看 该死的政府到什么时候才给他专利。” 他给伊丽莎白一个自信的微笑: “你有什么看法呢?可爱的小姐?你知不知道阿斯匹灵发明多久啦?” 伊丽莎白回答: “公元前四百年发明的。一个名叫希波克拉底的男人在柳树的树干里发现了水 杨酸这种具有解热效果的物质。” 他瞪着她半晌,勉强挤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答对了。” 然后转身离开。 这些总裁们一致公认,最令他们头痛的问题就是日渐猖撅的仿冒歪风。不肖商 人在窃取别人的药方之后,抢先推出。这使得信誉卓著的公司一年之内就损失掉数 百万元的生意。 在意大利,那些商人根本连专利权都不必“窃取”。 “意大利是全世界唯一缺乏专利法来保障新药品的国家。” 一个高级主管告诉伊丽莎白。 “在当地,几千里拉就能买到一个新娘。只要用几万里拉行贿,任何人都能买 到新产品的配方,只要再冠上新的名称就成了。我们每年都投资数百万美元在研究 上——他们却坐享其成。” “这种情形只在意大利发生吗?” 伊丽莎白问。 “意大利和西班牙是仿冒王国;法国和德国还算可以,在英国和美国,仿冒案 件是相当罕见的。” 伊丽莎白看着四周这些勤勉、有良心的富商们,心中想着,这些人是否也是涉 及盗取洛氏企业专利权的不肖之徒呢? ※※※ 在伊丽莎白目前的生活中,她待在空中的时间似乎要比待在陆地上的时间还多。 她把护照全放在书桌最上层的抽屉里。 每周她至少会收到一次来自开罗、危地马拉,甚至东京的紧急电话,伊丽莎白 都得在数小时之内,连同五六名职员飞往当地解决各式各样的难题。 无论在印度的孟买这种大城市,或是在墨西哥的瓦利亚达这类偏远地区,伊丽 莎白总是尽量抽空和当地负责人及其家人会面。久而久之,洛氏企业便呈现出一种 完全不同的新风貌。她使分公司主管与总部之间的距离更接近了。他们呈报上来的 文件不再是冷冰冰的公文和统计表,而是代表他们自己的意见书。 伊丽莎白一直和埃米尔·朱普利保持密切的联系。她总是用私人专线与他通话。 通常她都是在位于奥塞西尔的公寓打这些电话。时间大部分都挑在晚上。 她在讲电话时非常小心谨慎。 “事情进行的如何了?” “比我预期的慢了一点,洛菲小姐。” “有没有缺什么呢?” “没有。我只怕时间似乎不太够。原本是有点小问题,但是现在都已经解决了。” “好。如果你还缺什么东西……不管是什么,立刻通知我。” “我会的,洛菲小姐。” 伊丽莎白挂上电话。 她真的想好好的逼逼他,让进度快一点,毕竟银行的限期一天一天接近了。她 极需要埃米尔·朱普利的研究成果,但是逼他也不见得会有什么成果,所以她才一 直警惕自己千万不要失去耐性。 伊丽莎白很清楚,在三个月的时间内不可能研究出什么的,但是她另有打算。 她准备让尤利乌斯·巴特鲁特加入这项研究计划,让他亲眼看看这项医学史上的奇 迹。如此一来,不管要延期多久,相信都不成问题。 伊丽莎白近来发现,自己和里斯·威廉相处的时间愈来愈长了。有时候,他们 甚至还一同工作到三更半夜。他们在一起讨论公事时,通常都没有第二者在场,有 时候是在办公室里的私人餐厅,有时候则在伊丽莎白那幢豪华的公寓里。 它是位于苏黎世山上的一栋采光良好、宽敞又通风的公寓,在那里可以俯瞰景 致怡人的苏黎世湖。 伊丽莎白一天比一天更加感受到里斯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即使里斯对她也有 相同的感觉,但是他也不会表露出来。他永远楚那么的友善、那么的彬彬有礼。 关于里斯,伊丽莎白觉得最贴切的形容词就是“亦兄亦父”——虽然她讨厌这 四个字。她极渴望能奔向他的怀抱,全心全意地爱他。然而,她必须要有防人之心。 不只一次,伊丽莎白都险些告诉里斯公司有内奸的事。但在话快脱口而出之际,她 才悬崖勒马。 她还没准备要告诉任何人有关这个秘密,除非她掌握了进一步的线索。 ※※※ 伊丽莎白的自信心与日俱增。 有一次,公司召开一项检讨护发素销售失利的会议。伊丽莎白亲自试验过这项 产品,结果她发现,洛氏企业的护发素比起市面上其他品牌的产品要好得很多。 “很多经销商都要求退货。” 一位业务部门的主管如此抱怨。 “这玩意儿根本就无法造成流行。我们应该多加强广告宣传。” “我们的广告预算已经超支了。”里斯反驳他,“我们必须想想别的办法。” 伊丽莎白听了之后说: “把那些交给药房、杂货店贩卖的护发素都收回来。” 在场的人员全都张大了眼睛,惊讶道: “什么?” “物以稀为贵。”她转头看着里斯,“我认为……打广告战是必要的,但是从 今天起,我们只让美发沙龙、专业美容院贩卖这种产品。务必把价格定高一点,让 它奇货可居。这才符合这项产品本身的价值。” 里斯思考片刻,点点头说道: “这个主意不错。就这么试试看。” 结果,洛氏的护发素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最抢手的高级美发用品。 事后,里斯称赞她:“你不只拥有一张迷人的脸蛋!” 说后,对她灿然一笑。 于是,从这一刻起,她才真正发觉到自己的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