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伦敦 十一月二日,星期五 下午五时」 亚历克·尼科尔斯爵士在俱乐部里一个人独自享受蒸汽浴的乐趣。在朦胧的水 气中,门被推开了,一个腰间围着毛巾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在木制长椅上挑了个位子横躺下来,就在亚历克旁边。 “这里热得像巫婆的奶子,是不是,亚历克爵士?” 亚历克转过头来。是斯温顿。 “你是怎么进来的?” 亚历克问。 他瞪着亚历克的眼睛问道: “你不是在等我来吗?没错吧?亚历克爵士?” “我没有叫你来。”亚历克回答他,“我告诉过你,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你还告诉过我们,你那位可爱的侄女会准你把你那份股票卖掉,而且我们也 能够拿回你欠我们的钱。不是吗?” “她……她改变主意了。” “哦!原来如此呀?那么我可以免费给你一个建议,我劝你最好趁早让她回心 转意,知道吗?” “我已经在做了。问题是……” “问题是我们能从你身上榨出多少油水。” 斯温顿挨近他,逼得亚历克不得不往旁边躲去。 “我们不会对你动粗的。能有个在国会里混的朋友总是不错的,对吧?你应该 懂我的意思。但是你可别想得寸进尺哦!我们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 斯温顿又靠了过来,差点就要贴住亚历克的身体。亚历克又连忙往旁边一闪。 “我们待你不薄。这回该你来报答我们了。你得帮我们把一些货弄进来……” “不!那是不可能的!”亚历克说,“我不能这么做。我根本没有办法……” 突然,亚历克发觉自己已经被他逼到长椅的末端了,再过去就是一个装满了炙 热碎石子的大铁盆。 “小心啊!”亚历克说,“我……” 斯温顿一把扭住亚历克的手臂,并且压向冒着腾腾热气的碎石子上方。亚历克 可以感觉得到,手臂上的汗毛已经开始变焦了。 “不要!” 才一眨眼工夫,弧历克的手臂已经被压到滚烫的碎石上了。他痛苦地嘶喊着, 一滚就滚到地板上,差点儿没晕过去。 斯温顿站在他上方说道: “我相信你一定能想出办法的,我们会随时跟你保持联系!打扰了!” 「柏林 十一月三日,星期六 下午六时」 安娜·洛菲·加斯纳夫人不知道自己能够忍耐到什么地步,她对自己的耐性已 经丧失了自信心。 她像个囚犯似的被监禁在自己的家里。除了每个礼拜来家里打扫几小时的清洁 女工之外,她根本见不到外人。要不是瓦尔特大发慈悲,他才不会答应在工人清扫 房间时,让安娜和孩子们共处一室。 现在,他更懒得掩饰自己对孩子们的憎恶。因此,平时只要让他撞见安娜躲在 孩子们的房间里一起听着他们最喜爱的歌曲。瓦尔特就会火冒三丈冲进来。 “我受够了!” 他怒吼着。 孩子们瑟瑟不安地蜷在角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父亲把自己最心爱的唱片砸得 稀巴烂。 安娜试着讨好他: “我……我很抱歉,瓦尔特。我……我不知道你回来了。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他走向安娜,眼里充满了恨意。 他说: “我们要把这两个孩子处理掉,安娜。” 天啊!他居然在孩子面前说这种话! 瓦尔特把手放在她的肩上,然后说道: “在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事,除了我们,不会有第三者知道。这是我们之间的秘 密。” 我们之间的秘密……我们之间的秘密……我们之间的秘密…… 这几个字眼在安娜的脑海里不停地回响。 就在这个时候,瓦尔特用手勒住她的脖子,于是她失去了知觉。 ※※※ 当安娜醒过来时,人已经躺在床上了。她看看床头的钟。六点整。外面的天色 都暗下来了。屋里静悄悄的,似乎也太安静了一点。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孩子。一阵恐惧如浪潮般袭来。她下了床,双腿不停地抖 着,步履蹒跚走向孩子的房门。门从外面锁上了。她把耳朵贴在门板上,聚精会神 地听着,照理说,应该可以听到孩子们的喧闹声才是。他们必定会过来找她。 他们是会来找她。不过这得要看他们是否还有能力走过来,他们必须还活在世 上。 她的双腿不住打颤,她根本没办法走到电话旁。 好不容易走到电话旁,她静静吸了一口气,心中暗暗默祷,然后把听筒拿了起 来。话筒里传来熟悉的嗡嗡声。她犹豫不决,担心瓦尔特发现之后,在盛怒之下会 把她也给杀了。安娜不愿再迟疑下去,她开始拨110 这个号码。她的手抖得非常厉 害,以致于她连拨了几次错误的号码。她开始啜泣。时间不多了。她已经快歇斯底 里了,但是她还是努力地在崩溃边缘挣扎着。她再试了一次。这一次,她努力地克 制自己,尽量放慢拨号速度。一阵铃声传来,仿佛奇迹出现一般,电话那头响起一 个男子的声音。 “喂!这里是警察局。我能为你服务吗?” 安娜因为害怕而抖得太厉害,一直说不出话来。 “喂!喂!这里是警察局!发生了什么事吗?” “求求你!先生!” 安娜对着话筒哭喊: “求求你!警察先生,快点过来,这里是格华街,求求你们快点派人来这里。 我家里出事了,快点派人过来呀!” 不知道什么时候,瓦尔特突然出现在面前,从她手中把话筒夺了过来,狠狠地 把她推倒在床上,然后将电话甩到地板上,气喘吁吁地又把电话线从墙上扯了下来。 接着,他转过身来看着安娜。 “孩子呢?”她低声说,“你把孩子们怎么了?” 瓦尔特没有回答她。 ※※※ 柏林警局指挥中心位于凯斯特卓大街2832号,坐落在一些普通的公寓民宅与办 公大楼之间。警局的紧急事故处理部门对于求救电话的处理,采用的是全自动化追 踪系统。除非总机自动切除,否则求救者是无法单方面停止通话的。在这种情形下, 不管通话时间有多短,警方都可以进行追踪。这套现代化的全自动装备,一直是柏 林警局最引以为傲的。 安娜·洛菲的电话线被切断还不到五分钟,她的通话内容就已经被柏林警察局 这套机器录下来,并且也有所反应了。 这会儿,保罗·朗格警官正拿着一只录音机,刭办公室去见梅杰·瓦格曼警长。 “我想让您听听这个。” 朗格警官按下按钮,出现的是自动答录机的男子声音: “喂!这里是警察局。我能为你服务吗?” “求求你!警察先生,快点过来,这里是格华街,求求你们快点派人来这里。 我家里出事了,快点派人过来呀!” 突然间,“砰”的一响之后,接着传来“卡嗒”一声,什么声音都没了。 瓦格曼警长看着朗格警官: “你追踪了没?” “当然,我们已经知道这个电话是从哪儿打过来的。” 朗格警官很小心地答复。 “有什么问题吗?”瓦格曼警长有点不耐烦地说道,“叫中心派辆车子过去查 查看。” “我想先征求您的同意。” 说着,朗格警官把写着地址的一张纸条放在警长面前的桌子上。 “该死!”梅杰·瓦格曼怒视着他,“你真的确定是这里吗?” “是的,警长。” 瓦格曼警长注视着这张纸条。上面注明刚才的电话号码是用瓦尔特·加斯纳的 名字登记的。瓦尔特·加斯纳,洛氏企业的驻德代表,德国企业界的巨人。 这是一件再棘手也不过的难题了。只有白痴才会去碰这种烫手山芋。只要有半 点差错,他们就得喝西北风。瓦格曼警长思索了半晌,最后开口说了: “好!我知道了,去查查看。我要你亲自去一趟。你他妈的给我放机灵点。懂 我的意思吧?放机灵点!” “我懂!警长。” 加斯纳的华宅坐落在柏林市郊的高级住宅区。 朗格警官走的不是高速道路,而是一般的大道。路程虽然远了些,可是汽车流 量较少。他开过了克莱亚街,经过美国CIA 驻德的办公大楼,他顺着一道长达一里 的倒钩铁丝网篱笆小心翼翼地前进。他通过了美国陆军总部,向右转驶上有德国最 长公路之称的国道公路。这条公路起自德国境内的东普鲁士,一直延伸至比利时边 界。在他的右侧则是著名的“统一大桥”;当年德国曾在此以苏联的间谍阿贝尔, 交换美国U2侦察机驾驶员加里·鲍尔斯上尉。朗格警官驶出了公路,转向森林蓊郁 的温丝山丘区。 这里是著名的高级住宅区。盖在这个地区的房子自然是豪华又气派。每逢星期 假日,朗格警官偶而会带妻子到这附近兜风,看看这里的风景或欣赏那些高级别墅。 此时,坐在驾驶座上的朗格警官望着车窗外的华宅,也不由得心生钦羡。 不一会儿,他找到了加斯纳的宅邸。他把车子驶入加斯纳家的汽车专用道。眼 前这栋气势雄伟的华宅代表的不只是万贯家财;它同时也是权力的象征。洛氏制药 富可敌国,想当然是官方逢迎阿谀的对象。瓦格曼警长说得对——是该放机灵点。 朗格警官抵达门前将车停了下来。这是一栋石造的三层楼别墅。朗格警官下车, 摘下帽子,按了几下门铃。他静静等待。 屋里一片死寂,这似乎异于常情。于是,他又按了一下门铃。四周寂静无声, 诡异的气氛直叫人透不过气来。就在朗格警官犹豫着是否要绕到后门一探究竟时, 门居然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是一名女子。她看来有三十好几了,长相平庸,穿着一 伴皱巴巴的睡袍。理所当然的,朗格警官想着,这位一定是女管家。他出示他的证 件。 “我想见瓦尔特·加斯纳夫人。麻烦告诉她是朗格警官来访。” “我就是加斯纳太太。” 这个女人回答。 朗格警官差点儿就因为过度惊讶而略显失态。眼前这个女人再怎么看,也不可 能是这幢华宅的女主人。 “我……呃……我们警察总部在不久之前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终于开口说话。 她看着他,面无表情。似乎对他的话一点兴趣都没有。 朗格警官开始觉得自己似乎无法控制住这个场面。他觉得事态有些不寻常,但 是他又找不出症结所在,似乎有点儿力不从心的感觉。 “那个电话是您打的吗?加斯纳太太?” 他问。 “是的。”她蜕,“我不是故意的。是我弄错了。” 她的语气听起来太过平板而冷淡,叫人有一种很不自在的感觉。跟半个钟头以 前那个惊慌失措、几乎崩溃的声音实在有天壤之别。 “这只是例行检查,可否请您说明一下刚才出了什么问题?” 她稍稍迟疑了一下,几乎让人看不出来。 “事情是……我以为一件珠宝被偷了,还好现在已经找到了。” 但是,紧急求救电话是专为谋杀、强奸,重大伤害之类的重大案件而设立的— —得放机灵点——这句话一直在耳际回响。 “我了解了。” 朗格警官犹豫了几秒,盘算着该如何进到屋内查明隐情,但是他实在找不出借 口;而且就他的权限而言,他这么做已经够了。 “谢谢您!加斯纳太太,很抱歉打扰您了。” 他觉得自己灰头土脸,眼睁睁看着大门砰然一声在面前关上。他慢慢步下石阶, 钻进车内,把车开走。 安娜站在大门后面。她转过身来。 瓦尔特满意地点点头,温柔地对她说道: “做得好,安娜。现在我们到楼上去。” 就在瓦尔特转身上楼的那一瞬间,安娜取出预先藏在睡袍里一把锋利的剪刀, 迅速朝瓦尔特冲过去,并且使出浑身的力量,狠狠将剪刀戳进他的脊背。 「罗马 十一月四日,星期天 中午十二点」 “今天真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伊沃·帕拉齐想着。 在这么美好的日子里,带着西蒙内塔和三个美丽的小女儿到埃斯泰庄园游玩, 可谓是人生一大乐事。 伊沃挽着西蒙内塔,徜徉在风景怡人的蒂沃利花园中,看着他们心爱的女儿们 在喷泉之间追逐,嬉戏。 伊沃不禁怀疑,当初皮罗·利戈里奥受聘于埃斯泰家族兴建这座花园时,可曾 想到他的作品居然能为来此观赏的游人带来无上的喜悦? 埃斯泰庄园位于罗马东方偏北的近郊,坐落在秀丽的萨空山丘上。即使伊沃经 常前来此地,但是站在高处看着水珠跳跃的层层喷泉,依然能带给他赏心悦目的满 足。 园里数十座喷泉,座座均经过精心设计,各有其巧妙特殊之处。 以前,伊沃也曾经带多纳泰拉和三个儿子们来过这里。他们玩得多尽兴啊!想 到昔日的美好时光,伊沃不禁黯然神伤。 自从那天下午在公寓里跟多纳泰拉大吵一架之后,他再也没见到过她,更不要 说有跟她说话的机会了。那些被她抓破的伤痕他仍记忆犹新。 他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她一定相当懊悔,并且渴望重回他的怀抱。算了,让 她多后悔一些或许较好,毕竟自己也吃了不少苦头。伊沃想着想着,耳畔居然响起 多纳泰拉的声音,她正在高喊—— “到这里来!孩子们。” 她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真实,伊沃可以听见她继续喊着: “快呀!弗朗切斯科!” 伊沃回过头去,多纳泰拉就在他身后,神情坚决的带着三个儿子朝这边走来— —朝着他和西蒙内塔以及女儿们走来了! 伊沃心想: “多糟的巧合啊!怎么会如此凑巧在埃斯泰庄园里遇到多纳泰拉呢?” 接着,他念头一转,他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单纯,关于这一点,从多纳泰拉的 表情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这个臭裱子居然想来个大团圆!她想毁了他!伊沃真的快急疯了。 伊沃转过身来大声嚷道: “西蒙内塔,到这里来。有好玩的。快点啊!全都过来!” 然后他推着一家四口往前走,穿过重重人群,走下蜿蜒的石阶,其间他还不停 回过头张望。多纳泰拉和他的儿子们仍然紧追不舍。伊沃知道,一旦让那三个小男 孩看到他,他就永无翻身之日了。与其让他们开口喊他一声“爹地”,他宁愿一头 栽进喷泉里淹死算了。他手忙脚乱催促着她们前进,一秒也不敢逗留。深怕让多纳 泰拉追赶下来。 “我们究竟在赶什么?”西蒙内塔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急什么嘛!” “我要给你们一个惊喜!” 伊沃故作神秘,状似快活地说: “你马上就可以知道了。” 他冒险往后瞥了一眼。多纳泰拉和三个儿子已经被甩开了。前面是一座迷宫, 入口处有一座通往上方的阶梯,旁边还有另外一条往下走的楼梯。伊沃选择往上的 那条通路。 “走这边。” 他喊着他的三个女儿。 “先爬到顶端的人有奖!” “伊沃!我累死了!”西蒙内塔抱怨,“不能先休息一下吗?” 他惊惶失措地看着她: “休息?只要时间赶不上,就会把事情搞砸的。别忘了!我是要让你惊喜哦! 快点!再往前走一段就到了!” 他拉起西蒙内塔,拖着她爬上陡峭的阶梯,他的女儿们则赶在前头,互相比较 看看谁能最快到达目的地。 现在,伊沃也开始气喘吁吁了。如果他因心脏病发作而当场倒毙的话,那个臭 娘儿们可就称心如意了。他难过得这么想。 哼!该死的女人!没有一个可以信赖。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明明是爱我的呀!为此,她该遭到千刀万剐之罚!” 伊沃怒气冲冲地想着。 他可以想象多纳泰拉被他压在床上的模样。她身穿一件薄如蝉翼的睡衣。伊沃 扯掉它,坐在多纳泰拉身上。她尖叫着求饶。伊沃觉得亢奋极了。 “我们可以停下来了吗?” 西蒙内塔恳求着。 “不行!就快到了!” 他们又走回原先遇见多纳泰拉的地方了。伊沃匆匆环视四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多纳泰拉和他的三个儿子就在眼前。 “你究竟要把我们带到哪儿去?” 西蒙内塔逼问他。 “就快到了!” 他简直快崩溃了。 “跟我来!” 只见他又急急忙忙赶着妻女们往出口处走去。 伊沃的长女伊莎贝拉说道: “我们要走了吗?爸爸?不是才刚来吗?” “我要带你们去一个更好玩的地方。” 伊沃喘着气回答。 他回头瞄了一眼,却见多纳泰拉也带着儿子们跟上来了。没错!老天啊!他们 的确是向着这个方向走过来了。 “快啊,孩子们。” 伊沃对三个女儿喊着。 不一会儿工夫,伊沃已经带着西蒙内塔她们走出埃斯泰庄园,奔向停车场,消 失在三个儿子和多纳泰拉的视线范围之外了。 “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以前从来就不是这样的!” 西蒙内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车门还没关好,伊沃便发动车子飞也似的冲出停车场,活像见到鬼似的。整个 人看起来就是一副狼狈相。 “伊沃!” 西蒙内塔深深不解地喊道。 他拍拍她的手: “我要你们现在好好休息一下,好吗?现在呢……我要请你们到……到这个… …对了!到哈斯勒饭店去吃大餐。” ※※※ 他们一家人坐在一处靠窗的座位上用餐,欣赏着在窗外蜿蜒而下的西班牙式阶 梯,和雄伟庄严的圣彼得大教堂。 这里的食物可口极了。西蒙内塔和孩子们都吃得津津有昧。伊沃却一口也难以 下咽。他的手颤动得太厉害,连刀叉都握不住。 “我真的要受不了了。”伊沃想着,“我绝不能让她毁了我的一生。” 现在,他不再对多纳泰拉怀有一丝丝任何的期望了。到此为止!游戏已经结束 了。除非他能筹出一笔钱来应付她,否则这场噩梦将会永无止境。 一定得弄到这笔钱。为此,伊沃抱着破斧沉舟的决心,为达目的他可以不择手 段。 「巴黎 十一月五日,星期一 下午六时」 夏尔·马泰尔在抵达家门推开大门的那一刹那,他就知道自己的麻烦大了。 埃莱娜似乎早已等候多时了。让夏尔震惊不已的是,皮埃尔·里肖——那位负 责复制夏尔窃取的珠宝的工匠也在她身边。夏尔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进来,夏尔。” 埃莱娜说。她的声音里还隐含着一种令夏尔毛骨悚然的意味。 “我想你一定见过里肖先生。” 夏尔只能站在那儿干瞪眼。他不敢出声。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都只会让事情 更加不可收拾。 那个珠宝师傅低头看着地板。很显然,他也相当狼狈不堪。 “坐下,夏尔。” 无疑的,这是一道命令。 夏尔坐了下来。 “你该当何罪?好大的胆子。你犯了盗窃罪。想不到你居然敢偷我的珠宝,还 放了这些玻璃做的假货来蒙骗我?这种拙劣的仿冒品骗得了我吗?” 夏尔恐惧至极。突然间,他又恼又惧地发现自己的裤子已经湿透了。这应该是 他小时候才会发生的窘况。他满脸通红,羞愧得无地自容。他恨不得冲出去把裤子 给换了。或者他该逃之夭夭,永远都不再回来。 埃莱娜什么都知道了。至于她是怎么查出来的都已经无关紧要了。他无处可逃, 而她也绝不会对他手下留情。光是让埃莱娜逮到他偷珠宝这件事,就足以让他万劫 不复。 但是奇怪的是,为什么埃莱娜一直等到今天才揭发他的“罪行”呢?理由很简 单,她想看看夏尔究竟在搞什么鬼。她必定已经查出了夏尔想远走高飞的计划!一 定是这样没错!没有人比埃莱娜更了解夏尔,没有一件事能逃过埃莱娜的法眼,她 太精明能干了。 她会将他生吞活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要她心血来潮,她随时都可 以让他变成一文不值、餐风露宿的流浪汉。就像浪迹巴黎街头,裹着毛毡的无业游 民一样,过着可悲而又没有希望的生活。 “你真的以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能瞒得住我吗?” 埃莱娜斥问他。 万念俱灰的夏尔噤若寒蝉。他的裤子愈来愈湿了。即使到了这般窘境,他依然 不敢低头去看个究竟。 “我说服了里肖先生,要他把一切都说出来。” 她说。 说服? 只要一想到她“说服”别人的手段,夏尔就不禁毛骨慷然。 “我这里有一些收据影本,都是你从我这里偷走变卖所得的收据。光凭这个, 我就能送你去吃二十年的牢饭。”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 “如果我选择这么做的话!” 她这一番话逼得夏尔的恐惧感升到了极点。凭他过去的经验,他知道当埃莱娜 忽然变得宽宏大量时,也就是最危险的时刻。夏尔回避她那双炯炯的目光。不管夏 尔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这个代价一定会是最惨重的。 埃莱娜转向皮埃尔·里肖: “今天的事在我做出决定前,绝对不能透露出去。” “这是当然的,洛菲……夏尔女士。一定!一定!” 里肖叨叨絮絮应和着。 他充满希望地朝门口望去。 “我可以回……?” 埃莱娜点点头。皮埃尔·里肖立刻拔腿开溜。 埃莱娜看着他落荒而逃。然后转过身来,在夏尔身边打转,盯着他看。除了他 的恐惧之外,她还嗅到一点别的东西——尿骚味。她微微笑着。唉!可怜的夏尔, 居然会怕得小便失禁。看来他是受到了教训了。埃莱娜觉得陶陶然的。他们的婚姻 真是天作之合。 她让夏尔跳脱了昔日的巢臼,她塑造了今天的他。他向洛菲企业提出来的一些 革新方案,真教人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因为埃莱娜在幕后操纵他。经由夏尔,她 可以实际控制洛氏分公司的运作。然而,她并不因此而改变了贪得无厌的天性。 她是洛菲家的后代。她名下的财富之丰令人咂舌,这些都得拜她早年的婚姻所 赐。钱并不能满足埃莱娜的欲望,只有夺得洛氏的主控权才能让她大展身手。她计 划买进更多的股票,成为势力最大的股东。她跟其他人讨论过这个问题,他们也颇 支持埃莱娜的决定,并且愿意同她组成一个势力团体。以前,山姆一直是她的眼中 钉,而现在的伊丽莎白更是冥顽不灵。埃莱娜绝不容许有任何一个人破坏她的千秋 大业,就算是伊丽莎白也一样。夏尔是她布下的一颗棋子,一个傀儡。万一出了任 何差错,他还可以充当替罪羔羊。 现在,想当然的,他必须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她看看他的脸,说道: “没有任何人能偷走属于我的东西,夏尔。那是不可能的。你完蛋了。现在也 只有我救得了你。” 他呆呆坐着,一语不发。心里一面咒她不得好死,一面希望她放自己一条生路。 她走近夏尔,用臀部轻轻摩娑他的脸颊。 她说: “你要我饶你一命吗?夏尔?” “是的。” 他嘶哑地说着。 她已经把裙子脱下来了,眼睛里闪耀着邪恶的光芒。 夏尔绝望地想着: “哦!老天!千万不要!现在不行!” “想活命就得听我的。洛氏企业是我的。我要拿到主控权。” 他可怜兮兮望着她说道: “你知道伊丽莎白绝不会放手的。” 埃莱娜把上衣和底裤都脱下来了。她一丝不挂站在夏尔面前,就像一只野兽, 她的身材苗条而结实。她开始亢奋了起来。 “那么就在她身上多花点工夫。否则你就得关上二十年。别担心,我会告诉你 方法的。不过,首先呢,你得到我这里来,夏尔。” 第二天早上十点,伊丽莎白的私人电话铃响了。是埃米尔·朱普利打来的。这 部电话是专给他报告研究进展用的。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电话号码。 “我现在想见您。”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 “我十五分钟内赶过去。” 看到伊丽莎白穿着大衣从办公室走出来,凯特·埃林面露惊讶。 “您待会儿不是有约会吗?就在……” “把一个钟头之内的所有约会都取消。” 伊丽莎白说完便急急离开。 在研发部大楼门口,一名警卫检视伊丽莎白的通行证,然后说: “请往左边那道门走,洛菲小姐。” 伊丽莎白走进朱普利的实验室。他高兴地向她打招呼,脸上难掩兴奋之情。 “我昨天晚上已经把最后的测试完成了。成功了!酵素已经成功地将老化过程 延后了。你看这个!” 他愉快地领着伊丽莎白去看关有四只小兔子的笼子,它们个个活蹦乱跳、精力 充沛。旁边还有一只笼子,笼里也有四只兔子,只不过它们看起来比前面那几只兔 子要老得很多,而且也安静多了。 “这是接受酵素注射的第五代实验组。” 朱普利说。 伊丽莎白站在笼子前面。 “它们看起来好健康。” 朱普利微笑着: “那是控制组的实验品。” 他指着左边这个笼子: “这些是看起来年纪较大的兔子。其实,这两组兔子都是在同一天出生的。” 伊丽莎白不可置信地盯着这些活力充沛的小兔子,它们蹦蹦跳跳在笼里嬉戏, 好像初生的兔子一般活泼。伊丽莎白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 “它们的寿命跟未经注射的兔子比起来多了一倍,甚至三倍。” 朱普利告诉她。 如果在人类身上也能达到眼前这种效果的话——那就太不可思议了。想到这里, 她兴奋得手足无措。 “你……你打算什么时候要将它注射到人体内?” “我现在已经研究到最后一个阶段了。等结论完成之后,就能进行人体实验了。 据我估计,顶多再有四个礼拜就行了。” “埃米尔,千万别把这件事泄露出去。” 伊丽莎白警告他。 埃米尔·朱普利点点头: “放心好了,洛菲小姐。我都是一个人工作的。我会非常小心。” ※※※ 整个下午,伊丽莎白都在召开董事会。他们的讨论事项进行得相当顺利。这次 的会议,瓦尔特并没有出席。夏尔又旧事重提——提议将洛氏企业的股票公开上市, 然而伊丽莎白一口就回绝了他。接着,伊沃也想灌她迷汤,亚历克也说明了他的意 愿。结果还是一样,伊丽莎白全都断然拒绝了他们的提议。夏尔看来有些异常,他 一直坐立不安。伊丽莎白很想知道原因何在。 会后,她邀请所有的董事都留下来用餐。 在餐会中,伊丽莎白小心翼翼地把话题带到那份有关他父亲的秘密报告上,她 同时也细细观察每一个人的反应。她想从在座的某个人脸上找出罪恶感或是局促不 安的表情。然而,他们看来泰然自若,没有一个人神情有异,除了未出席的瓦尔特 之外。如此看来,唯一有嫌疑的人就是瓦尔特了。 另外,还有一个人没有参加这次会议,那就是里斯。就连晚餐时他也没有出现。 “我必须去处理一些私事,非常紧急。” 虽然他这么跟伊丽莎白说,但是她怀疑里斯是和别的女人约会去了。伊丽莎白 知道,每当里斯为了公事而必须跟她一起工作到深夜时,他都得先取消一些私人的 约会。有一次,里斯没来得及取消约会,他的女伴就因此而找上门来了。她是一个 令人惊艳的金发美女,论身材,伊丽莎白在她身旁看起来像个小男孩。为了里斯的 爽约,那个金发美女火冒三丈,而且丝毫不想掩饰她的愤怒。最后,里斯只好先送 她去搭电梯,然后自己再回来。 “很抱歉。” 里斯对伊丽莎白说。 伊丽莎白有点失态,并说道: “她真迷人。” 她故作天真地又接着说: “她是吃那行饭的?” “她是脑科大夫。” 里斯一本正经地回答。伊丽莎白不禁笑了出来。 次日,伊丽莎白得知昨日那位喷火的金发女郎,居然真的是一位脑科大夫。 除了美艳动人的脑科大夫之外,里斯还跟许多女孩交往。也不知道为什么,伊 丽莎白对她们都充满了敌意。 她真的希望能多了解里斯一些。她知道里斯能让女人为他痴狂,也很清楚他那 八面玲珑的交际手腕;但这些只是他的外表,她想探知他的内心世界,她想开启他 深锁的心扉。 伊丽莎白不止一次这么认为——里斯才是大将之材,他才是担任总裁的唯一人 选,不知他本人对此有何感想? ※※※ 是夜,在聚餐完毕之后,大伙一哄而散。有人赶搭火车,有人赶搭飞机,分别 回到各自的家中。伊丽莎白则留下来继续跟凯特处理一些未完成的公事。 这时候,里斯走了进来,对她说: “我想我该过来帮你忙。” 他绝口不提今晚的行踪。他究竟去哪儿了呢?伊丽莎白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究 竟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呢?唉!毕竟我们又不是夫妻,况且他也没有这个义务。 只见三个人开始忙碌起来。 跟里斯相处,时间似乎也过得特别快。伊丽莎白盯着他看。里斯正在全神贯注 翻阅一些文件,眼神中流露出干练、机智的神采。他很快就在契约书上挑出几处律 师遗漏的重点。一切就绪之后,他站起来伸了伸懒腰,瞄了一眼他腕土的手表。 “哇!已经这么晚了啊?我还得去赴一个约。明天一早我就会赶过来检查剩下 的这些合约书。” “很对不起。”伊丽莎白说,“我不知道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你先去吧!凯特 会帮我把剩下的文件整理好的。” 里斯点点头说道: “明天见!晚安,凯特。” 伊丽莎白目送他离去,心里真是百味交杂。她强迫自己把心思放在契约书上, 但是不一会儿,里斯的影像又再度萦绕在她的脑海里。她一直很想把埃米尔·朱普 利的研究计划告诉里斯,但她又克制了这个冲动。 再过一段时间吧! 伊丽莎白告诉自己。 ※※※ 直到凌晨一点左右,她和凯特终于才把所有契约都检查完毕。 凯特·埃林说: “还有别的事吗?洛菲小姐?” “不,就这些了。谢谢你,凯特,明天你可以晚一点来上班。” 伊丽莎白站起身来,她发觉久坐后的身体僵硬得很。 “谢谢您!明天下午之前我会把您交待的文件都打好。” “很好,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伊丽莎白拿了大衣和皮包等着凯特·埃林一起走。 她们走过长廊来到总裁专用电梯前。门开了,她们走进电梯。 就在伊丽莎白按下按钮的一刹那,一阵电话铃声自总裁办公室传出来。 “我去接,洛菲小姐。” 凯特·埃林说。 “不,你先走。” 伊丽莎白说完,迳自走回办公室。 电梯门关上了,凯特·埃林在里面。 楼下大厦的安全人员看到总裁专用电梯的指示灯一格一格往下亮了起来。 洛菲小姐就快下楼了。 总裁专属司机坐在角落打瞌睡,手里拿着报纸。 “老板来了!” 安全人员叫醒他。 司机伸了个懒腰,百般不愿地站起身。 就在此刻,电梯间的警铃突然大作。刺耳的铃声响遍了整栋大楼。安全人员迅 速转过头去瞄了电梯控制面板一眼。只见红色警告灯疯狂似的闪烁不止,速度愈来 愈快,这意味着电梯正往地面飞快坠落。 电梯已经失控了。 “哦!主啊!” 安全人员嗫嚅着。 他连忙冲向控制面板,拉开控制盘,启动紧急专用的安全刹车扳手。他的努力 似乎是白费了。红色的警告灯还是疯狂闪烁着。这时候,总裁座车的司机也飞奔过 来看着控制盘。安全人员脸上的表情是一片惨白。 “发生什么事了?……” 司机不解地问道。 “快走开!”安全人员高声狂喊,“电梯就要坠毁了!” 他们拼了老命往前冲,躲在距离大厅最远的墙柱后方。 突然,轰隆轰隆的声音愈来愈近,加速坠落的电梯发出的可怕声响,让整个接 待大厅似乎也跟着晃动起来。 警卫绝望地想着: 希望她不在里面。 他还没来得及回过神,电梯已经撞击到一楼了。着地的那一瞬间,里面传出一 声女人凄厉的惨叫声。 不一会儿,接待大厅里挤满了夜间工作人员,鼎沸吵杂的人声,好像地震一般 撼动着整栋洛氏企业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