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苏黎世警察局犯罪小组的首席检察官奥托·施米德坐在办公桌后,他闭上双眼, 企图借着瑜珈式的气功深呼吸来平息满腔的怒火。 警察人员在侦办过程中有许多不成文的基本守则。对于这些行事基本要点,警 界人士将之视为理所当然,就像人需要吃喝拉撒才能活下去的道理一样。 举个例子来说,当一件攸关人命的案件发生时,侦探员所要做的第一件事—— 他所采取的行动是显而易见,完全可以理解的;他必须先把行动制成计划表再付诸 行动,绝不可画蛇添足——所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现场勘查。这是最最基 本不过的事。然而,摆在奥托·施米德面前的那份调查报告却全然违反了这个原则。 这份报告是马克斯·霍尔农警官写的。他早该料到是他写的。 奥托·施米德愤怒的想着: 早知如此,还有什么好诧异的呢? 霍尔农警官是施米德检察官的跟班、他的左右手、他的——施米德检察官是梅 尔维尔①(注:美国作家)的忠实读者,也是《白鲸记》一书的崇拜者,自然也得 学习书中那位船长的行径,有个能干的助手相伴——他的白鲸莫比·迪克。 奥托·施米德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徐徐吐出来。如此一来,他在阅读霍尔农警 官的调查报告时就不会那么痛苦了。以下就是那份调查报告。 〖调查报告 十一月七日,星期三 时间——凌晨一点十五分 内容——位于洛氏企业总部行政大楼内的电梯操控盘失控事件电话报案记录 案别——不明 原因——不明 受伤人数——不明 死亡人数——不明 时间——凌晨一点二十七分 内容——洛氏企业总部行政大楼电梯事故第二次电话报案记录 案别——电梯坠毁 原因——不明 伤亡人数——一名女性,死亡 本人马克斯·霍尔农于凌晨一点三十五分开始展开调查。洛氏企业总部行政大 楼的管理员,告知本人负责兴建本栋大楼的总工程师姓名。 凌晨两点三十分,本人与前述总工程师会面。当时他正在“拉普斯”庆祝他的 生日。他告诉我装设那部出事电梯负责人的姓名。他名叫鲁道夫·沙兹。 凌晨三点十五分,本人打电话与鲁道夫·沙兹先生联络,并向他索取电梯的配 置图。同时,我也向他索取主要的预算表、初审时及最终的预算额,以及电梯设备 实际建筑费用。另外,本人亦取得了所有的机械零件、电子零件费用明细表。〗 看到这里,施米德检察官的右颊又不自觉地抽动起来。他一连作了几次深呼吸, 才能继续往下看。 〖清晨六点十五分。上述明细表由沙兹太太亲自送达警局总部。经过本人详阅 之后,对于这些预算明细表的内容感到相当满意;其原因如下: 一、电梯零件所采用的全都是高级品; 二、电梯装配厂商的声誉甚佳,所雇用的人员素质极高。因此,人为疏失原因 得以排除; 三、电梯内的安全设施相当周全; 四、由以上各点得知,此次案件绝非意外。 签名:马克斯·霍尔农 附注:由于本人以电话进行调查时均在深夜及清晨时分;因此,您或许会接到 几通抗议电话,抱怨属下扰人清梦。〗 施米德检察官终于按捺不住,粗鲁地把这份调查报告甩到桌上。 “真是岂有此理!什么扰人清梦!” 施米德检察官气呼呼地破口大骂。 光是应付官方的诘问和指责,就已经花掉他一个早上的时间了。那家伙以为他 是谁呀?盖世太保吗?他一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对信誉卓越的建筑公司董事长 颐指气使,甚至还要求人家三更半夜送预算表给他。他居然敢怀疑鲁道夫·沙兹的 公司会做假!真是太不知轻重了。混账家伙!施米德检察官已经快气疯了。 这些都还不算什么。真正让人为之气急的——叫人莫名所以的——就是马克斯 ·霍尔农警官居然在案发十四小时之后才到达命案现场!等他到达现场,罹难者的 尸体早都被移动、辨识,甚至还验过尸了!超过半打以上的警官已经抵达现场勘查 过,询问过目击证人,并且也交出了调查报告。 于是,在奥托·施米德检察官看过霍尔农警官的调查报告书之后,就把霍尔农 警官叫到办公室来。 马克斯·霍尔农其貌不扬,让施米德检察官自第一眼见到他之后就印象深刻。 他仿佛是造物者的恶作剧一般,他的长相极为滑稽,矮矮的身材配上一颗异于常人 的大脑袋,他的五官长得令人发噱。他虽然拥有一颗大头颅,但是他的双耳却极小, 嘴巴像颗小葡萄干似的塞在那张圆如布丁的胖脸上。话虽如此,凡是见过他的人, 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一股干劲。 严格说来,马克斯·霍尔农警官的身高比苏黎世警局的规定还矮了六英寸,体 重也少了十五磅。除此之外,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近视眼。最叫人难以忍受的一点, 就是他那傲慢自大的作风。警局里上上下下的员工无不对他抱怨有加,甚至恨他入 骨。 ※※※ “您为什么不干脆开除他呢?” 有一次,施米德太太甚至这样问他。听了这句话之后,施米德检察官气得差点 儿没对她拳打脚踢。 施米德检察官根本就无法开除他。如果所有的巧克力工厂和制表厂是瑞士全国 收入最大的来源,那么马克斯·霍尔农就是苏黎世警局的衣食父母。 他有会计师一般的精明,擅长分析演绎,娴熟各种财务知识。他的狡狯是与生 俱来的,他耐性之惊人足以让约伯①(注:旧约圣经约伯书里的人物)又嫉又羡。 在干刑警这份工作之前,他曾经在一家名为华崔格艾提朗的会计监察公司上班。该 公司专门负责调查所有非法的股票及银行交易。此外,对于国内外币值的升贬亦加 以密切注意。总之,这家公司是所有经济犯的大敌。 马克斯·霍尔农在职期间,遏止了外客非法携带巨款入境的歪风,并且破获了 数桩相当棘手的经济犯罪。除此之外,他更让好几位享有盛誉的商业巨子惨遭牢狱 之灾。无论嫌疑犯道行再怎么高深,把贼款洗了又洗,把钱流到数家不知情的公司 账户中,总逃不过马克斯·霍尔农的法眼,他总有办法将他们一一绳之以法。一言 以蔽之,他是瑞士金融界闻之丧胆的头号克星。 瑞士人一向将隐私权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然而,马克斯·霍尔农却弃之如敝履。 一旦他决心查明真相,别人的隐私都将被公诸于世。 相对于他的劳苦功高,马克斯·霍尔农的薪资却少得可怜。此外,许多人都企 图以存有百万法郎的户头来贿赂他,有些人还送他一栋位于科尔蒂纳·丹佩佐的别 墅,更有无数的美女愿意投怀送抱来收买他,但是他丝毫都不为所动。 其实,只要他愿意在股市里多花点脑筋,要成为百万富翁对他来说是易如反掌 之事,但是他却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对钱没有兴趣,有关人员这才知道,原来只有将那些企图钻法律漏洞的经济 犯一网打尽,才会让他废寝忘食。不,其实在他内心深处还有一股更强烈的欲望日 夜侵蚀着他——他想成为一名警探。 他常自比为福尔摩斯或梅格雷特等大侦探。他想要像他们一样对案情抽丝剥茧, 布下天罗地网来追凶缉奸。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对此如此热衷。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对金融界而言可 是天大的好消息。于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几位商界大亨知悉了霍尔农的愿望, 于是他们立刻联络几位在警界颇有影响力的朋友,在四十八小时之内就让霍尔农圆 了他的侦探梦——他成为苏黎世警局的警官了。 马克斯·霍尔农自认为,上天对他真是宠爱有加。他兴高采烈地接下了这份梦 寐以求的职务;同时,整个金融界的人士也都大大松了一口气,并且开始重操旧业 ——干起金融投机的老本行。 当时,施米德检察官事前并未听到半点风声。他只接到从最高单位打来的一个 电话,接受了几项指示之后,一切便已成定局。事实上,这也是他步上霉运的开始。 对施米德来说,这是一场永无止尽的噩梦。 他一直试着压抑自己的愤怒,尽量不要为了这个既没经验,资格又不符的菜鸟 而大动肝火。毕竟上级做出这种决定,必有其顾虑和政治上的考虑。 他想: “好!我就逆来顺受,接受既成的事实吧!好好听从上级的指示。” 刚开始,他还对自己的克制力相当有信心,直到他看了马克斯·霍尔农的报告 之后,他的愤怒才如决堤般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这家伙的长相已经够教人喷饭了 ;而他那不可一世的态度,更让施米德检察官忍无可忍。 他还记得霍尔农的自我介绍是这样的—— “我,马克斯·霍尔农来了!你们到一边休息去,从此以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刹那间,施米德检察官原本听天由命的念头早已经烟消云散。 他试着将霍尔农打入冷宫。让他一个接着一个单位的调动——从负责检验指纹 的犯罪科技部门,调到专职失窃案件和失踪人口的部门。然而,霍尔农总能找到办 法恢复原职。 警局里有轮值当夜班的规定,每个人每三个月就得负责处理夜间的紧急事故。 然而奇怪的是,每次轮到马克斯当差时,总会发生一些重大案件,而且屡试不爽。 更叫人为之气急的是,当施米德检察官和其他警员为了他接获的案件而忙得焦 头烂额时,马克斯却一直坐在办公室里,最后才对他们宣布他早已擒得真凶,使案 情真相大白了。这也难怪会激怒其他的同事。 对于其他警官所熟知的办案程序、犯罪学、法医学、弹道学,甚至犯罪心理学 他无一不知、无师自通。他这些知识虽然不是靠经验累积,然而他照样能借此解决 众人的疑难杂症。对于他超凡的表现,施米德检察官只能说这是上天对霍尔农的眷 顾。 事实上,这跟老天爷一点关系都没有。马克斯·霍尔农只是把制裁政府、不肖 商人非法勾当的那一套运用到刑事案件上罢了。 马克斯·霍尔农警官的头脑有如一条轨道,一条又窄又长的轨道。他只需放进 细如蚕丝的线索,就能开始进行抽丝剥茧的浩大工程,把案情从里到外分析得一清 二楚。他相信,再如何慎密的犯罪计划都有其破绽。 马克斯过目不忘的惊人记忆力,更让同僚为之咋舌。无论多复杂的细节,他都 能在必要的时候,将所听到或看到的倒转回想出来。 此外,还有一件令警局上下人员颇为尴尬的事;那就是关于他的经费支出明细 表。 马克斯·霍尔农在外出差的开销金额对大家都造成了相当大的困扰,这勉强算 得上是他另一个缺点。他第一次将开支费用报公账时,就被局长叫到办公室去了。 局长很诚恳地对他说: “马克斯,你呈报上来的金额数字有错误。” 这就好比告诉卡巴布兰加国王,说他是糊里糊涂地将王位拱手让人一样可笑。 局长简直是班门弄斧。 马克斯态度冷淡地说: “我算出来的数字有错误?” “是的,实际上,每个款项都有相当明显的错误。” 局长指着桌上的开支报表说: “你看这里——交通费:你在出城的时候花了八十生丁(一生丁等于一法朗的 百分之一),回程也花了八十生丁。” 他抬起头看着马克斯。 “每天光是搭计程车来回就得花掉三十四法朗才是正常的。” “没错,长官。所以我才改搭公共汽车。” 局长瞪大了眼睛: “公共汽车?” 从来没有一个警察是搭公共汽车出外办案的。这真是前所未有的奇闻。局长一 时无言以对,因此只好说: “呃……这……其实没必要这么做。我是说……我们当然鼓励开源节流,霍尔 农,但是我们的预算还可以担负得起你们所有合理的开销。还有,你出城办这件案 子也已经有三天了,但是你却忘了把餐费列进去。” “没错,局长。我早上只喝咖啡,我自备午餐,办案时也带了自制的餐盒。至 于晚餐,我把费用列在上面了。” 他真的把晚餐的费用也写出来了,统计一共是十六法朗。看来,他一定是在救 世军的餐厅里用的餐①(注:救世军——英国人威廉·布斯所创始的宗教活动)。 局长冷冷说道: “霍尔农警官,在你来此之前,苏黎世警局也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在你离开 之后,警局依然会继续运作下去,我们有一定的传统和行事准则。” 语毕,他把报表推给马克斯,并说道: “你得多为你的伙伴们着想,懂吗?现在回去把报表订正一下,待会儿再交过 来。” “是,长官。我……很抱歉我弄错了。” 局长宽宏大量地伸出手来握住他: “没关系!毕竟你还是新进人员。” 三十分钟之后,马克斯·霍尔农把订正过的报表再度呈了上来。这次他把整个 开支削减了百分之三。 ※※※ 现在,施米德检察官手里拿着马克斯·霍尔农警官的调查报告。而霍尔农警官 就站在施米德检察官面前,身穿宝蓝色西装、棕色皮鞋和白袜。不论施米德的自制 力再怎么强,他的瑜珈吐息术似乎一点效果都没有——他开始大吼大叫起来: “接获报案时,这里是你在当班,案件的调查理应由你全权负责,而你却在案 发十四个钟头之后才到达现场!哼!新西兰警局的人都可以飞到这里调查完毕,回 去复命了!” “哦!长官,我想你恐怕是弄错了吧!实际上,从新西兰这么远的地方到这里, 光是搭喷气式飞机就得花上……” “给我闭嘴!” 施米德检察官发狂似的不停骚动他满头的灰发,企图找出适当的措词。 你既无法羞辱他,也不能以理相劝。他是天字第一号大白痴,一个走运的蠢材。 唉!还是算了,少惹他为妙! 施米德检察官怒吼道: “我无法容忍这个部门里有半个懈怠、不称职的警员!霍尔农当其他人在执勤 时,如果有任何案子进来,他们就会通知其他人立刻赶到命案现场。就拿这件案子 来说,他们叫了救护车,把尸体送到停尸间,也做过辨识了,而你却……” 他觉得自己愈讲愈火了,所以他努力想让自己的情绪平息下来。 “总而言之,霍尔农!他们的表现很称职,任何一位好警察都会采取相同的步 骤,你呢?你只会坐在办公室里打电话给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把他们从被窝里 给吵醒!” “我以为……” “住口!我为了你整个早上都在向人磕头赔不是,你知不知道,真该死!” “我必须查明……” “天啊!你给我滚开,霍尔农!” “是,长官。我是否该参加死者的葬礼呢?就在今天早上。” “去吧!快!” “谢谢长官,我……” “给我走就是了!” 三十分钟后,施米德检察官的呼吸速度,这才慢慢平缓下来。 位于西尔费尔德的殡仪馆里,挤满了前来吊唁的人群。这是一栋庄严肃穆的老 式大理石建筑,里面设有停尸间及火葬场。 宽广的殡仪馆教堂里,挤满了洛氏企业的各级主管与员工。坐在后排的则是亲 友代表、新闻记者以及社会各界人士。马克斯·霍尔农警官坐在最后一排,想着死 亡的荒谬——当人活到巅峰时期,能发挥最大效用的时候,上天便夺走他的性命。 这简直太不经济了。 灵柩是桃花心木制的,上面盖满了鲜花。 “无谓的浪费。” 马克斯·霍尔农想着。 棺材已经封上了,这一点马克斯倒能体会。 牧师的声音听起来仿佛世界末日就要来临。 “……在生命的旅途中逝去,带着原罪来到世间,如今尘归尘、土归土。……” 马克斯·霍尔农集中精神,仔细观察教堂里的每一个人。 “主赐予我们生命,神也将带走我们的生命。” 人们纷纷站起来,开始朝出口移动。公祭仪式已经结束。 马克斯站在大门口等着,当一男一女向他走过来时,他走向前去,对那个女人 说: “您是伊丽莎白·洛菲吗?可否劳驾您跟我谈一下?” 马克斯·霍尔农警官和伊丽莎白·洛菲、里斯·威廉一同围坐在殡仪馆对面咖 啡厅里的一张桌子前。窗外的人们正把棺木抬进灰色的灵车里。伊丽莎白别过头去。 她的眼神充满了哀伤和恐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里斯责问道,“洛菲小姐已经跟警方陈述过了,不是 吗?” 马克斯·霍尔农警官回答: “您是威廉先生吧?我只想查明一些细节问题。” “你们就不能等一等吗?洛菲小姐已经非常……” 伊丽莎白握着里斯的手说道: “没关系。我也想多尽一点力……” 她转向马克斯: “你想知道些什么,霍尔农警官?” 马克斯看着伊丽莎白,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女人对他来说有如外星人一般难懂,她们善变莫测,丝毫没有逻辑可言,而且 令人难以预料,行事情绪化,让人有理说不清。 马克斯很少有绮思欲念,他很能把持得住,然而,他却相当肯定“性”的价值。 性爱犹如机器运转一般,把两具分开的零件精确地结合在一起,并且一起运作,这 是最让马克斯赞赏的地方。对马克斯而言,这才是爱的真谛,也是爱情最具诱惑力 的地方。 马克斯觉得,那些诗人老是抓不住重点,言不及义。热情与悸动这些名词太不 精确,也不能切中要义。这些虚幻的名词连颗沙粒都无法移得动,只有合乎逻辑的 东西才能让万物生生不息。 然而,此刻的马克斯却迷乱不已,他无法相信自己坐在伊丽莎白面前时,感觉 竟是如此自在、舒畅,这反而令他局促不安。 以前,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产生类似的好感。看来伊丽莎白跟别的女人完 全不同。她似乎不嫌弃他的长相,也不认为他是个滑稽可笑的矮子。他强迫自己把 目光移开,这样他才有办法专心进行侦查。 “您经常加班到深夜吗?洛菲小姐?” “是的。”伊丽莎白回答,“常常加班。” “都加班到多晚呢?” “不一定。有时候到晚上十点,有时候要到子夜,甚至更晚。” “这么说来,加班已经成了您的习惯了?也就是说,在您身边的人都知道您经 常加班,是吗?” 伊丽莎白看着他,一脸困惑地回答道: “我想是的。” “电梯出事的晚上,您和威廉先生还有凯特·埃林小姐一起加班到深夜吗?” “是的。” “您为什么没有跟她一起离开?” 马克斯问里斯。 里斯说: “我先走了。因为我要去赴一个约会。” 马克斯盯了他半晌,继续向伊丽莎白询问: “威廉先生走了多久,您才离开办公室?” “我想差不多有一个小时。” “您跟凯特·埃林一同走的吗?” “是的。我们拿了外套之后就一起走向电梯。” 伊丽莎白结结巴巴地继续说道: “当时,电……电梯已经上来了,就等我们进去。” 经过特别设计的‘电梯快车’,那是总裁专用的电梯,开启的电梯门就等着伊 丽莎白踏进去,踏进那座通往死亡地狱的电梯。 “然后呢?” “就在我们一同走进电梯的同时,我办公室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当时凯特 ——埃林小姐——说:”我去接。‘她便要走出电梯。但是当时我正在等一通国际 电话,于是我告诉她,我要自己去接。“ 伊丽莎白停下来,热泪夺眶而出。 “我走出电梯的时候,她还问我需不需要等我一起下去。我对她说:”你先走 吧!‘于是,她按了楼层键,电梯门关上。我走向办公室,当我才推开办公室的门 时,就听到一声骇人的惨叫,然后……“ 伊丽莎白无法再说下去了。 里斯看着马克斯,脸色阴暗,愤怒异常。 “够了没有!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件谋杀案。”马克斯心想,“有人想要除掉伊丽莎白·洛菲。” 马克斯坐在那儿,全神贯注地回想着过去四十八小时以来,他所知道的有关洛 氏企业的一切资料。 洛氏企业霉运当头,为了缠讼已久的官司,已经付出了天文数字的代价,良好 的公共形象也已遭受到了无法弥补的重创,顾客逐渐减少,又积欠了银行数笔巨款, 债权人已经快失去耐性了。 洛氏企业正面临青黄不接的困境。拥有股权的山姆·洛菲已经死于意外的山难, 他生前曾是一位杰出的登山好手。现在,控股大权落在他女儿伊丽莎白的手中;她 命运乖戾,在撒丁岛差点因吉普车出事而丧命,前两天,又在千钧一发之际逃出了 那部刚刚维修过的死亡电梯。 “一定有人在幕后操纵这一切。” “有人是死亡游戏的爱好者。” 马克斯·霍尔农警官已经找出头绪了,为此他应该高兴才是。但是,这次的案 件牵涉到伊丽莎白·洛菲,这不只是个名字,它有如一道艰深难解的数学题,令马 克斯困惑不已。她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马克斯迫切地想庇护她,使她免于伤害。 里斯说: “我问你这到底是……” 马克斯面无表情地回答他:“呃……这只是必要的程序,威廉先生。警方的例 行公事。” 他起身说:“谢谢两位的合作!” 还有许多紧急的事等着他去处理呢! 施米德检察官一早就忙得昏头转向——伊比利亚航空公司大楼前有示威游行, 三名闹事的嫌犯被收押,郊外布鲁诺区的纸厂发生一起原因不明的可疑火灾。现在, 警方正忙着进行调查搜证当中;另外,还有一个女孩在普拉茨公园遭人强暴;在葛 柏林和邻近包尔湖的格里马也发生了枪案。 这些麻烦事已经够他忙得焦头烂额的了。偏偏马克斯·霍尔农警官又选在这个 时候回来,并且还带回了一些毫无意义的理论和报告,无疑是火上加油。 这时候,施米德检察官发现自己的呼吸在不知不觉中又急促了起来。 “电梯的鼓轮裂开了。”马克斯说着,“当它坠毁时,所有安全系统都同时失 灵。一定有人……” “我看过报告了,霍尔农。鼓轮用久了因磨损而断裂,这是常有的事。” “不,检察官。我看过厂商提供的说明书了,这种形式的鼓轮依照常态而言, 应该至少还可以再使用个五六年。” 施米德检察官觉得脸颊出抽动了一下。 “你到底想说什么?” “有人在电梯上动了手脚。” “不,应该是——我想是有人在电梯上动了手脚。依我看来,有人在电梯上做 了手脚。哦,不!有人在电梯上动过手脚!” “动机呢?” “这正是属下想查明的。” “你想去洛氏企业总部?” 马克斯·霍尔农看着他,率直地说道: “不,长官。我要去夏莫尼克斯。” ※※※ 夏莫尼克斯镇在日内瓦东南方四十英里,位于海拔三千四百英尺,隶属于法国 的奥特萨波境内,在蒙勃朗山块与艾吉耶鲁日山脉的大断层之间,景观之奇险乃世 上少有。 对于眼前一片奇山异水的景色,马克斯·霍尔农警官似乎浑然不觉。他提着一 只破破烂烂的手提箱,在夏莫尼克斯火车站下车。 他挥手驱走了前来揽客的计程车,直接步行到当地的警察局。 夏莫尼克斯的警察局又小又旧,位于镇中心的广场。马克斯走进去,刹时有一 种回到家中的快感——他对全世界的警察同行们都怀有浓厚的同胞情;他是他们的 一分子。 坐在桌子后方的一位法国警官抬起头来看着他。 “有何贵干?” “你好。” 马克斯微微一笑,开始用法语说明来意。 不管是哪一种语言,都难不倒他——他直接省去那些复杂艰深的动词变化,时 态和分词等等。 他的舌头就像印第安人的弯刀,往往一开口就劈里啪啦说个没完。 当他在说法语时,那位警官的表情渐渐从困惑转变为惊异。因为法国人花了数 百年的时间,才发展出这种必须运用软腭及喉部高度技巧的语言,所以今天的法语 听起来才如此悦耳动听,犹如仙乐。然而,站在面前的这个男子却把它变成一连串 刺耳的噪音,恐怖的嘎嘎声令人莫名所以。 警官的忍耐度已经到达极限了。他打断马克斯说话。 “你……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说的是英语。 马克斯回答: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是在说法文啊!” 马克斯这时候说的也是英语了。 这名警官倾身向前,带着局促不安的神情,好奇地问道: “你现在说的也是法文吗?” “这蠢蛋怎么连自己的母语都不懂!” 马克斯想。 马克斯出示证件,并且递给这位警官。 警官把证件看了两遍,抬头端详马克斯,又低头看看证件。这些动作反复了好 几次。 天啊!实在教人无法相信站在眼前的这个男子居然会是个警探! 警官有些不情愿地把证件交还给马克斯。 “我能为您做什么吗?” “我是来调查两个月前的一桩登山意外。死者名叫山姆·洛菲。” 警官点头说道: “对,我记得。” “我想跟比较了解这个案子的人见面。” “那么你该去找登山救难组织。也就是我们这里的夏莫尼克斯登山安全协会。 协会就位于蒙勃朗广场。电话号码是五三一六八九。诊所里可能也有一些记录。诊 所在瓦拉斯街,电话号码是五三零一八二。呃……我看我还是抄下来给你好了。” 说着,他伸手拿笔。 “不必了。” 马克斯说。 “找夏莫尼克斯登山安全协会,蒙勃朗广场,五三一六八九。或是瓦拉斯街的 诊所,五三零一八二。” 警官目瞪口呆地看着马克斯离去,久久才回过神来。 在夏莫尼克斯登山安全协会里,是由一位黝黑、像运动员一样的年轻人负责接 待,他坐在斑驳的松木办公桌旁。 当他第一眼看见马克斯时,他只有一个念头——希望这个怪模怪样的旅客不要 去登山才好,否则容易出事。 “有什么事吗?” “我是马克斯·霍尔农警官。” 他亮出证件。 “我能帮上忙吗?霍尔农警官?” “我在调查有关山姆·洛菲的案子。” 年轻人叹了一口气说: “哎!我知道这个案子。我非常喜欢洛菲先生。那真是个不幸的意外。” “你目睹了意外的经过吗?” 年轻人摇摇头说道: “我在接获他们紧急求救信号之后,才带着救援小组赶过去。事实上,我们真 的是无能为力了。洛菲先生已经葬身于万丈冰渊之中。尸体是不可能找得回来的。”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他们的登山小组一共有四名成员,向导和洛菲先生殿后。据我了解,事发时 他们正在横越冰渍石堆。洛菲先生打滑了,所以就不幸跌落冰谷。” “难道他没系上登山安全绳吗?” “当然系的!不过绳子被扯断了。” “这种事常发生吗?” “就这么一次。” 他为这个小玩笑微微咧着嘴,然后他瞄到马克斯的表情,于是赶紧又加了一句 : “尽管这些登山好手们的装备齐全,但是这类意外还是有可能发生的。” 马克斯站在原地,不停思考着。过了半晌又说道: “我想跟当时的向导谈谈。” “那天一起上去的并不是向来担任洛菲先生向导的人。” 马克斯面无表情,说道: “哦?为什么换了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天他生病了。他的工作由另一位向导接替。” “你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 “您稍等一下,我来查查看。” 年轻人走进后面的办公室。几分钟之后,他拿了一张纸回来。 “他叫汉斯·贝格曼。” “在那里可以找到他?” “他不是本地人。” 他看着手上的资料说: “他是从莱斯特村来的。离这里有六十公里远。” 在马克斯离开夏莫尼克斯之前,他到克莱茵饭店去了一趟,问了柜台人员几个 问题。 “洛菲先生在此下榻时,是你当班吗?” “是的。” 柜台人员表示。 “那桩意外事故真吓人,吓死人了。” “洛菲先生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柜台人员摇头说道: “不,他还带了一个朋友来。” 马克斯张大了眼睛问道: “朋友?” 接着又问: “可否麻烦你查一下那位朋友的名字?” “当然可以。” 语毕,他从桌子下方拿出一本登记簿,开始往前翻。他停下来,手指在某一页 上指着:“哦,在这里……” ※※※ 马克斯花了将近三个钟头的时间才到达莱斯特村。他驾驶一辆租来的金龟车, 因为这种车的租金最低廉。他差点儿就开过头了。莱斯特根本算不上是个村庄。这 里只有几家商店、一家阿尔卑斯式的小旅馆,以及一家装了一台加油泵的杂货店。 马克斯在小旅馆前停下来,走了进去。 屋里有五六个男子坐在壁炉前取暖、聊天。当马克斯一踏进大门时,他们全都 立刻停止说话。 “对不起。”他说,“我是来找汉斯·贝格曼先生的。” “谁?” “汉斯·贝格曼,他是一位登山向导,他是这个村里的人。” “谁?” “汉斯·贝格曼。” 一位满脸风霜的老人对着壁炉吐了一日痰,开口说道: “一定有人在开你玩笑,先生。我在莱斯特村这么多年了,还没听说过有人叫 汉斯·贝格曼的呢!” 今天是伊丽莎白在凯特·埃林发生事故的一星期之后第一次上班。 她胆颤心惊地走过接待大厅,机械地和迎面而来的警卫、守门员打招呼。大厅 内挤满了忙着更换坠毁电梯的工人。 她不禁想起凯特·埃林。 伊丽莎白可以想象得到从十二楼直坠而下时,无助与惊恐之至的凯特,她知道 自己从今以后再也不可能踏进那座电梯半步了。 一路进办公室,她就看到桌上放着一堆由第二任秘书亨里埃特拆开过的信件。 伊丽莎白迅速翻阅了一遍,记下要点,把其中的疑问摘录下来,标明该问题所属的 负责部门。 在堆积如山的文件上,有一封尚未开封的特大号信件,上面写着“伊丽莎白· 洛菲私人函件”的宇样。 伊丽莎白拿拆信刀将信封拆开。 她伸手一摸,取出一张八乘十的相片。这是一张像是罹患蒙古症的小孩特写。 他的眼睛肿胀外突。相片上还付了一张纸条,上面以蜡笔写着: “这是我美丽的儿子约翰的相片。他就是因为吃了你的药才变成这副德性。我 要你给我记住!我要宰了你!” 伊丽莎白把纸条和相片丢到一旁,她的双手顿时不停地瑟瑟颤抖着。 亨里埃特捧着一堆文件走了进来。 “这些都是待签的文件,洛菲小——” 她看到伊丽莎白的脸色有异。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 伊丽莎白说: “麻烦你——请威廉先生过来一下。” 她的眼光又落在桌上的那张照片上。 如此悲惨而又不人道的不幸,绝对不是因为洛氏企业的药品造成的。 ※※※ “这是我们公司的责任。” 里斯说。 “有一批货的标识错误。我们试过把货追回来,但是——” 他无奈地两手一摊。 “这是多久前的事?” “快四年了。” “有多少受害者?” “大约有一百人。” 他看见她的表情不变,于是连忙接着说: “他们都已获得了赔偿,并不是所有的受害者都落得这种下场。伊丽莎白!听 着,我们已经尽量小心谨慎了。然而,尽管我们的安全措施多么周密,但是有时候 难免还是会发生差错的。毕竟我们都是人。” 伊丽莎白坐在椅子上怔怔看着那个小孩的相片。 “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们不该把这封信给你看的。” 里斯边说边用手整整他浓密的黑发,说道: “我们是该好好正视这个问题。然而,目前我们还有更严重的问题要处理。” 她不相信还有什么事会比这个问题更紧急的。 “有吗?” 她问。 “卫生局刚刚才决定禁止我们生产喷雾杀虫剂,这项禁令的有效期是两年。” “这会对我们产生多大的影响?” “影响可大了。这表示我们有五六家工厂必须被迫停工;换句话说,一向最赚 钱的部门将关闭了。” 伊丽莎白想到了埃米尔·朱普利以及他研究的培养液,但她认为,最好还是三 缄其口,暂时不要透露出来。 “还有呢?” “你看过今天的早报吗?” “还没看。” “比利时一位政府首长的妻子——洛格夫人服用了一些苯纳克山。” “那是我们的产品吗?” “没错。那是一种抗组织胺剂,凡是高血压患者都绝对不可服用此种药物。但 是,她没注意到这一点。” 伊丽莎白觉得全身开始紧绷起来,神情慌张的问道: “她怎么了?” 里斯说: “她昏迷不醒。可能活不了了。在新闻报道里,已经指出这项产品是我们公司 制造的。现在,世界各地的客户纷纷要求取消订单。卫生局通知我们,他们即将针 对此事进行调查,差不多要花上一年的时闻。待其调查完毕之后,我们才得以继续 销售这种产品。” 伊丽莎白愤然说道: “我要把市面上所有的抗组织胺剂都收回来。” “这么做是行不通的。这种该死的药品疗效惊人,它可以治疗——” “有多少人因为吃了这种药而受害?” “有成千上万的人蒙受其益。” 里斯的语调冷冰冰,接着又说: “这是我们公司最有效的产品——”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想应该只有少数几个特例。但是——” “我要流落到市面上的药品全数收回。现在立刻就去处理。” 里斯却端坐在原位,努力压抑自己的怒气,他说道: “可以。你想不想知道这将会造成公司多大的损失?” “不想。” 伊丽莎白说。 里斯点点头: “到目前为止,你听到的还都算是好消息。坏消息是那些银行家们已经到了。 他们想向你讨回贷款。” ※※※ 伊丽莎白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反复想着那位蒙古症病童以及那个因为误食了洛 氏企业的药品而陷入昏迷的女人。 伊丽莎白知道,这种悲剧不只是洛氏这种大公司才会造成,其他制药公司一样 也会犯下同样的错误。 然而,这丝毫不能减低伊丽莎白所遭受到的冲击。但是,她不愿意以此为借口 去逃避问题,她觉得自己应该负起这个责任。 她决定要跟负责安全品管的主管们谈一谈,了解一下到底该如何处理才能把发 生差错的机率降到最低。 这是我美丽的儿子约翰。 罗格夫人昏迷不醒,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银行家们现在要见你。他们要讨回贷款。 她觉得鼻酸。 仿佛所有的不幸全都同时降到她身上。 伊丽莎白头一次对自己的能力感到怀疑。她所要肩负的责任实在是太重了,事 情发生之快又让她措手不及。 她躺在椅子上左右摇晃,看着墙上老塞缪尔的肖像。他看来是如此的干练又信 心十足。然而,她知道他也有疑虑和踌躇不前的时候,更知道他也曾经历过极度的 绝望和沮丧。尽管如此,他还是熬了过来。所以无论如何,她一定能撑过去的。毕 竟她是洛菲家族的后裔。 看着看着,她注意到肖像似乎有些倾斜了。奇怪?怎么会倾斜呢?对了!也许 是上次电梯坠落时被震歪的吧? 伊丽莎白走过去把画像扶正。当她伸手调整时,挂钩突然松开了,整幅画像哐 啷一声掉下来,摔破的玻璃碎片撒得一地都是。伊丽莎白并没有低头去看地板上的 画,她正盯着原本挂肖像的地方——墙上贴着一个迷你麦克风。 ※※※ 清晨四时,埃米尔·朱普利还在埋头苦干。 近来,他已经养成加班到夜深的习惯了。虽然伊丽莎白·洛菲并没有规定工作 期限,但是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计划能为公司带来多大的利益,于是他日以继夜的不 断研究,希望早日获得成果。 最近,他对甚嚣尘上的谣言也有耳闻。他很希望竭尽所能来帮助洛氏企业渡过 难关。这对他也有好处。因为如果公司获利的话,他就可以享受优厚的薪水和完全 的研究自由。他很喜欢山姆,也喜欢伊丽莎白。或许伊丽莎白·洛菲永远都不会知 道,自己是为了她而日以继夜的进行研究工作。 他弯下腰来,核对桌上近来的实验结果记录。 成果比他预期的还要理想。他静静坐着,聚精会神地在思考,对于实验室里兽 笼散发出来的恶臭和房里的潮湿空气,他丝毫未曾察觉,也或许是不在乎吧! 他并未发觉夜已渐渐深了。 门开了,值班的守卫塞普·诺伦走了进来。其实诺伦最讨厌的就是值大夜班。 空无一人的实验室在夜深时看来分外令人感到诡异。另外,兽笼的异味更教他作呕。 诺伦怀疑那些因实验而死亡的小动物们,是否也同样拥有灵魂,它们死后会不会阴 魂不散呢? “我应该要申请特别津贴才是。这里实在太有可能出现幽灵了。” 诺伦想着。 这栋大楼的工作人员早都走光了。只剩下那个整天只知道和兔子、猫、大颊鼠 窝在一起的疯狂科学家。 “还在工作啊?你还要待多久?博士?” 诺伦问道。 朱普利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诺伦的存在。 “什么?” “如果你还要待上一阵子,我可以替你带点三明治或是其他吃的东西过来。我 要去福利社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朱普利说: “我只要咖啡就好,麻烦你了。” 说完,又埋首于各种图表堆中。 诺伦说: “我出去时会把外面的门锁上。我一会儿就回来。” 朱普利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十分钟后,实验室的门被打开了。 朱普利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工作到达么晚啊?埃米尔!” 朱普利抬起头来,惊讶得不知所措。当他看清来者是谁时,他连忙站起,一副 狼狈不堪的模样。 “是的,先生。” 对于这个人的深夜来访,他觉得相当光荣。来访者说道: “青春之泉计划,最高机密,是吧?” 埃米尔迟疑了几秒。 洛菲小姐叮嘱过他,千万不得把研究内容透露给任何人知道。但是,他想,这 应该不包括眼前的这个人在内吧!毕竟当初是他把自己引进到公司里来的。 于是埃米尔·朱普利微笑说道: “是的,先生。这是最高机密。” “很好,继续努力。进行得怎么样了?” “非常理想,先生。” 这个人踱到一个关着兔子的铁笼边。埃米尔·朱普利跟在他身后问道: “有没有需要我为您说明的地方?” 这个男人微微一笑,说道: “不必了。我很清楚计划内容,埃米尔。” 当他转身时,把一只放在铁笼上缘的饲料盘扫落到地板上。 “对不起。” “没关系的,先生,我来捡就好。” 埃米尔·朱普利弯下身去捡那只盘子时,他觉得后脑突然爆裂开来,鲜血就像 喷泉一样,他最后看到的东西就是朝脸扑来的地板。 ※※※ 持续不断的电话铃声把伊丽莎白吵醒了。她带着浓浓的睡意坐起身瞄了桌上的 电子钟一眼。清晨五点。她摸索着拿起听筒。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惊恐的声音: “洛菲小姐吗?我是厂房的安全警卫。公司里有一间实验室发生爆炸,现在已 经被炸得面目全非了。” 伊丽莎白刹那间完全清醒过来。 “有人受伤吗?” “有的,小姐。有一位科学家被烧死了。” 不必等到警卫把死者的名字说出来,伊丽莎白早就已经猜到他是谁了。 马克斯·霍尔农警官陷入沉思之中。 警局里到处都充满了打字机的卡嗒声、互相叫嚣的喧闹声,还有烦人的电话铃 声,但是他似乎一直无动于衷、视若无睹。 他拥有像电脑一般专一的意志力。他在思考老塞缪尔订下的家规——洛氏企业 的股权不得外流的规定。 “有见解!”他想着,“可惜风险太大了。” 这让他想起意大利银行家洛伦佐·通蒂在一六九五年发明的通蒂式养老金法。 凡是参保者都必须缴纳同样的保费,待有人死亡时,由生存者分享其保险金。 这无疑是提供了投保人自相残杀的最佳动机。就像今天的洛氏企业一样。 给人家价值数亿美元的继承权,却不许他们在获得全体同意权之前擅自动用, 这实在是很冒险的做法。不是吗? 马克斯知道山姆一直不肯让公司的股票上市。他已经命丧黄泉了。而伊丽莎白 也反对变卖股票,她死里逃生了两次,这年头意外事故似乎也太多了些。 马克斯·霍尔农警官不相信“意外”这玩意儿。于是他去见施米德检察官。 施米德检察官在听了马克斯·霍尔农警官报告完有关山姆·洛菲发生山难的简 报之后,大声斥问他: “只不过是向导的名字登记错了而已,这算是那门子的谋杀案?霍尔农!我告 诉你,最起码这个案子不会在我这里获准成立,不可能的!” 身材矮小的警官很有耐心地接着说: “我认为事情没有那么单纯。洛氏企业最近噩耗频传,或许有人认为只要除掉 山姆就可以解决他们所面临的困境和纷争。” 施米德检察官往后倚靠,眼睛盯住霍尔农警官。 他确信霍尔农的推论只是痴人说梦。但是只要能让这个人在眼前消失,那怕只 是短短的一段时间,都能带给他无上的喜悦。再说,只要他一外出执勤,警局里全 体工作人员的士气都会为之一振,无不欢欣鼓舞。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马克斯·霍尔农这小子想亲自进行调查,而调查的对象 正是有权有势的洛菲家族。照理说,施米德检察官会告诉他少管闲事,以求明哲保 身。因为一旦霍尔农警官惹毛了那些有头有脸的人——这是迟早的事——到时候, 要他下台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如此一来,施米德检察官便可“借刀杀人”、要他走 路。谁叫他老是给自己惹麻烦? 于是,施米德检察官对马克斯·霍尔农说: “这个案子就由你全权负责。好好干吧!” “谢谢!” 马克斯这回可真是喜出望外了。 ※※※ 当马克斯在走廊上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时,他遇见了法医。 “霍尔农!可不可以借你几分钟时间?” 马克斯冷淡地回他一句: “你说什么?” “河岸巡逻队刚刚从河里捞到一个女孩的尸体。你可不可以过来看一下?” 马克斯咽了下口水说: “当然可以。” 这是马克斯最喜欢的任务之一,他当然是义不容辞。 她躺在冷冰冰的铁制棺材里。她有一头金发,年龄在二十岁左右。她的尸体因 为泡水而肿胀。除了绕在颈子上的一条红缎带之外,她全身一丝不挂。 “这倒是很奇特的案子。眼前的罹难者尸首,到底还有什么含意?” 马克斯·霍尔农心中暗想。 “种种迹象显示,她在死亡之前有过性交,从伤痕上看来,她应该是在被人绞 杀之后,才被丢到河里的。” 法医接着说: “她的肺部没有积水。身上也采不到任何指纹。你曾经见过她吗?” 马克斯·霍尔农警官低头看着女孩的脸庞说道: “没有。” 他离开警局,搭公共汽车到机场去。 马克斯·霍尔农警官抵达搬丁岛的翡翠海岸机场后,他租了一辆最便宜的菲亚 特汽车前往奥尔比亚市。 奥尔比亚市和撒丁岛其他地方有很大的差别,它是个工业城市,市郊零乱地散 布着大大小小的工厂。脏乱的环境已成了专门堆积废弃汽车的垃圾场,原本光鲜时 髦的车子,现在也都成了一堆堆无用的废铁,只有拾荒者才肯眷顾这里。 “每个都市都有汽车废弃场,这是工业文明所带来的后遗症。” 马克斯心想。 马克斯抵达市中心后,他把车开到一栋挂有招牌的大楼前停下来,招牌上写着 : 〖奥尔比亚警察局〗 当马克斯一踏进这栋大楼,那股熟悉的归属感又再度涌上心头。 他向值班的警官出示了证件。几分钟后,他便进入了警察局长路易吉·费拉罗 的办公室。费拉罗站起身,脸上带着可亲的微笑。 但是当他看到马克斯·霍尔农时,脸上的笑意却刹时凝结住了——马克斯再怎 么看也不像是个“警探”。 “我能看看您的证件吗?” 费拉罗局长客气地问道。 “当然。” 马克斯说着,把证件递给他。 赘拉罗局长在小心翼翼检查过证件的正反面之后,这才把它还给马克斯。 但是,他心里却在想: “瑞士警方一定缺人手!” 他在书桌后坐了下来,说道: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马克斯便开始用流利的意大利语说明他的来意。然而不幸的是,费拉罗局长过 了半天后才弄清楚他说的是那一国语言。当他领悟到马克斯刚才说的原来是意大利 语时,他连忙举起手说道: “够了!你会说英语吗?” “当然会。” 马克斯很得意地告诉他。 “那我求求你,咱们用英语沟通吧!” 接下来,他们就开始用英语交谈。 马克斯叙述到一半时,费拉罗局长打断他的说话: “你弄错了,先生。我们这里的技师已经检查过那辆出事的吉普车好几次了。 每个人都说那是个意外。” 马克斯点点头,丝毫不为所动的继续说: “但是我还没有亲眼见过那辆吉普车。” 费拉罗局长说: “很好。那辆车现在放在拍卖场待售。我派我的人带你过去。你想看看出事现 场吗?我也可以派人陪你去一趟。” 马克斯面无表情地说道: “为什么不呢?” 布鲁诺·坝帕尼亚警官奉命陪同马克斯一起到车库去。 “我们已经做过检查了。那是一桩意外事故,其他人也这么认为。” “不见得!” 马克斯听了立刻反驳。 ※※※ 那辆吉普车就停在车库的一个角落里,看起来蛮凄凉的。车头被撞凹的痕迹上, 还留有树汁的残液。 “我还没有时间整修这辆车。” 技师说。 马克斯在吉普车的四周绕圈子,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 “刹车是如何被做了手脚的?” 技师说: “老天哪!又来一个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我干这行少说也有二十五年了,先生。这辆车子是我亲自检查的。自从这辆 车子出厂之后,就没有人碰过它的刹车。” “有人在上面动了手脚。” 马克斯说。 “怎么弄的?” 技师急得口诛横飞。 “我还不清楚,但是会查出来的。” 马克斯信心十足地告诉他。 他看了吉普车最后一眼,便转身走出车库。 ※※※ 警察局长路易吉·费拉罗看着布鲁诺·坝帕尼亚警官,并诘问他说: “你跟他去了那里?” “我什么也没做。我只不过是带他到车库去,他被技师冷嘲热讽了一番,然后 他说要自己出去溜达溜达。” “这个人是不是有问题啊?” 费拉罗局长心中暗想。 ※※※ 马克斯昂首站在海岸边,面对第勒尼安海如翡翠般的浪花,仿佛视而不见。他 正集中精神思考,试着将所有片断的资料整合在一起。 这就有如向一个超大型的拼图挑战一样。只要你找对了地方,每件事物都有它 合理的归属。吉普车发生刹车失灵之谜虽小,但是却颇具关键性。刹车已经让机械 专家检查过了。马克斯没有理由怀疑技师的诚实与专业态度。 因此,他只好接受刹车并没让人动过手脚的说法。 然而,伊丽莎白的确差点因为那辆车险些送命,而这正是某人的目的。马克斯 更有理由相信,伊丽莎白的车子让人做过手脚。但是,他们是如何办到的呢? 无论如何,有人想到办法了。马克斯一向对聪明的歹徒最感兴趣。哈!哈!这 样办起案来可就有趣多了。 马克斯走向沙滩,坐在一块大岩石上,闭上眼睛,再一次聚精会神的组织每一 个片段,然后再分析、组合、重新整合与谜底有关的各种资料。就像在玩一个大型 的拼图一样,他不厌其烦的一片接着一片试了又试。 过了二十分钟,最后的整合工作终于完成了。马克斯的眼睛就像一双锐利的钢 剑陡然睁开,他自傲地想着: “太妙了!我一定得见见想出这个点子的人。” 后来,马克斯又到了两个地方。 一个就在奥尔比亚市郊,一个则在山区。完成探勘之后,他就搭下午的班机飞 回苏黎世。 他乘坐的当然是经济舱。 洛氏企业总部的安全主管对伊丽莎白说道: “事情的发生实在是太突然了,洛菲小姐,我们真的无能为力。等到灭火装置 开始启动时,整个实验室都已经付之一炬了。” 他们找到了埃米尔·朱普利烤焦了的尸体。根本就无从查证他的配方是否在爆 炸前就被人取走了。 伊丽莎白问: “研究大楼二十四小时都有警卫,对不对?” “是的,小姐。我们——” “你负责我们的安全部门有多久了?” “有五年了。我——” “你被开除了。” 这位安全主管试图表明抗争之意,然而他还是放弃了心意。 “是的,小姐。” “你的部门里有多少人手?” “六十五名。” “六十五名?这么多人居然还救不了一个埃米尔·朱普利!” “我给他们二十四小时的时间。” 伊丽莎白说: “我要他们全部滚蛋!” 他看了她半晌,然后说道: “洛菲小姐,您确定这么做公平吗?” 她想起埃米尔·朱普利以及那份失踪的配方,还有那只被她用高跟鞋踩破的窃 听器,心中不觉燃起熊熊的烈火。 “给我滚!” 伊丽莎白大声怒吼。 她整个早上都在忙,试图让自己忘记埃米尔·朱普利焦黑的尸体,和整间实验 室里被烧死的小动物。 她试着不要去想那份遗失的配方将会造成公司多大的损失。可能会有其他公司 用它来取得专利,面对这种可能发生的未来,伊丽莎白已经束手无策了。这是一座 险恶的都市丛林,只要敌人知道自己受了伤,他们就一定会落井下石。 “然而,凶手并不是与洛氏企业竞争的公司。凶手是我的朋友,一个一直想要 致我于死地的朋友。” 伊丽莎白想着。 尽管如此,伊丽莎白还是隐藏了自己的心思。 由于事态严重,伊丽莎白即刻安排了一组专业的安全人员接手。让这些素昧平 生的人围绕在身边,反倒能让她觉得安心。 ※※※ 她打了一个电话到布鲁塞尔的国际医院去探问洛格夫人的病情。据院方表示, 洛格夫人仍旧是不省人事,他们也没把握能救活她。 现在,伊丽莎白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画面尽是埃米尔·朱普利、蒙古症小孩,以 及卧病在床的部长夫人影像。 这时候,里斯走了进来。他看着她,温柔地说道: “情况还是一样糟吗?” 她点点头,看起来楚楚可怜。 里斯走向伊丽莎白,细细端详着她。眼前的她看起来的确是疲倦透了,病恹恹 的,一点精神都没有。 他握住她的双手,轻柔地问道: “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每一件事,伊丽莎白心想;她都迫切需要里斯的支持,她需要他的力量、他的 帮助,还有他的爱。 他们目光相接,她想投入他的怀抱,把所有的秘密都说出来。 里斯开口问道: “洛格夫人好一点了没?” 时机已经过了。 “没有。” 伊丽莎白说。 他接着问: “你还没看过华尔街日报的报道的内容吧?” “什么报道?” “你没看到吗?” “没有。” 里斯要人送来一份报纸。 报道中,他们将洛氏企业近来所遭遇到的难题一一列了出来。但是,该报道的 主题还是围绕在洛氏企业缺乏一位有经验的掌舵者、领导者之类的内容上打转。 伊丽莎白将这份报道丢到桌上,然后问: “这会造成多大的损失?” 里斯耸耸肩说: “损失已经造成了。他们才开始报道这些消息不久,我们立刻就失去了许多市 场,而且目前我们——” 对讲机响了起来,伊丽莎白按下按钮: “什么事?” “巴特鲁特先生的电话,在二线,洛菲小姐。他说有紧急的事情。” 伊丽莎白看了看里斯。与银行界召开的会议约会,他已经将它延期了。 “接进来。” 她拿起听筒。 “早安!巴特鲁特先生。” “早安。” 电话那端的声音听起来干涩而且高深莫测,接着又问道: “您今天下午有空吗?” “呃——我现在——” “你看——四点钟可以不?” 伊丽莎白犹豫了一下: “可以,四点钟。” 这时候,话筒那端突然传来一阵粗嘎、干涩的声音,原来是巴特鲁特先生在清 喉咙,甚至还把那口痰吞了下去。 “对于埃米尔·朱普利先生的意外,我感到很遗憾。” 他说。 朱普利的名字并未在报上出现。 她缓缓放下话筒,发觉里斯正在注视她。 “这些秃鹰。” 里斯说。 整个下午电话铃声就一直响个不停。 亚历克打电话来: “伊丽莎白,你看过今天早上的报道了没?” “是的。” 伊丽莎白说: “《华尔街日报》太言过其实了。” 他们沉默了几秒。 亚历克说: “我说的不是《华尔街日报》。《财经时报》也有关于洛氏企业的独家报道。 情况不太妙。我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要求取消订单的客户愈来愈多了。我们该如 何是好?” “我会回电话给你,亚历克。” 伊丽莎白答应他。 伊沃也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亲爱的,我想你最好先有心理准备。” “我早就有准备了。” 伊丽莎白苦涩的想着,然后问道: “什么事?” 伊沃说: “一位意大利部长几个钟头前因为收受贿赂而遭逮捕了。” 伊丽莎白已经有预感他要说些什么了,于是催道: “继续说。” 伊沃的语气带有几分歉意: “这并不是我们的错。” 伊沃说: “是他自己贪得无厌,行事又鲁莽。警方是在机场逮到他的,当时他正想挟带 一笔巨款出境。他们追踪到钱是属于我们公司的。” 即使伊丽莎白早有心理准备,但她依旧不免感到一阵震惊和诧异。 “我们为什么要行贿?” 伊沃倒是实话实说: “这样才能方便我们在意大利做生意啊!这就是这里的生存方式,无法免俗。 我们罪不在行贿首长——亲爱的,我们错在不该被人逮到。” 她靠着椅背,只觉得头脑一片紊乱。过了一会儿又问: “现在呢?” “我建议你最好尽快把公司的律师们找来。”伊沃说,“别担心,在意大利只 有穷人才坐牢。” 夏尔也从巴黎打电话过来。 他的声音充满了惶恐和忧虑。法国所有新闻媒体都在大肆报道有关洛氏企业的 新闻。夏尔一直力劝伊丽莎白趁公司一息尚存时,赶紧把股票卖了。 “我们的顾客对我们公司的产品已经愈来愈没有信心了。如果再这样耗下去的 话,公司就完蛋了。” 说完之后就把电话挂断。 ※※※ 伊丽莎白想着这些电话、银行家、她的亲属们,当然还有新闻媒体。 短短的几个月内就发生了这么多事。一定有人在幕后搞鬼,否则不会这样。绝 对要把他给揪出来才行! 伊丽莎白再次这么告诉自己。 ※※※ 玛莉亚·马丁内利的名字还留在伊丽莎白的私人通讯录里。 她是伊丽莎白在瑞士念书时的同班同学。她长得又高又瘦,拥有一双修长的美 腿。她们经常保持联系。玛莉亚是时装模特儿,她曾来函告诉伊丽莎白,说她要嫁 给米兰一位报纸发行人。 伊丽莎白整整花了十五分钟的时间才联络上玛莉亚。她们彼此寒喧了一陴之后, 伊丽莎白就开始问她: “你跟那位报纸发行人还有婚约吗?” “当然有!只要托尼一离婚,我们就要步入礼堂。”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玛莉亚。” “尽管说,不要客气!” 不到一个钟头,玛莉亚就回电话过来了。 “我拿到你要的资料了。那名企图卷款离开意大利的官员被起诉了。托尼告诉 我,是因为有人向海关人员密报。” “他能查出来那位告密者的名字吗?” “他叫伊沃·帕拉齐。” ※※※ 马克斯·霍尔农警官发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他并不是因为得知洛氏企业实验室的爆炸案是蓄意引爆而感到兴奋,而是因为 得知引起爆炸的爆炸物是一种叫“雷拉尔X ”的物质。最耐人寻味的是,这种东西 是军方专用的军用物资,外人无法取得。 令马克斯感到更有兴趣的是,洛氏企业本身也制造这种所谓“雷拉尔X ”的东 西。马克斯只花了一个电话就查出那座工厂的厂址。 它就位于巴黎近郊。 ※※※ 下午四点整,瘦骨嶙峋的巴特鲁特先生坐了下来,单刀直入地说道: “虽然我们打从心底不想让您继续难过下去,洛菲小姐,但是我们更不想对不 起我们的股东。” 这无疑是最后通谍,伊丽莎白想着。为了取消债权抵押书,这些银行家总要猫 哭耗子一番。但是,她早就猜到巴特鲁特先生会出此下策了。 “……情形是这个样子的,经过董事会的决议,我们董事会指示我来通知您, 我们将要立即索回我们的贷款。” “但是你们答应要给我九十天的时间。” 伊丽莎白说。 “很不幸的,我们发现贵公司的经营情势是每下愈况。我必须告诉您,其他银 行也做了相同的决定。” 一旦失去了银行的支援,公司势必会被外人瓜分。 “很抱歉给您带来这么坏的消息,洛菲小姐。但是——我总觉得我有义务在事 先通知您一声。” “您是知道的,洛氏企业仍旧是个相当健全的大公司。” 巴特鲁特点了一下头,回道: “没错。它是个大公司。” “然而您却不肯多宽限几天。” 巴特鲁特看看她,过了一会儿才说: “银行方面认为,洛氏企业的问题是出自管理不周,洛菲小姐。但是——” 他又迟疑了一下。 伊丽莎白接口说: “您认为没有人能负起管理全局的重责大任?” “恐怕是的。” 他准备要离开。 “如果洛氏企业的总裁换人呢?” 伊丽莎白问。 他摇摇头回答: “我们已经讨论过了。我们都不觉得其他董事有能力继任总裁——” 她立刻接口道: “我正在考虑的人选是里斯·威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