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泰晤士河巡防队队长托马斯·希勒看起来很憔悴。他又困又饿,不但全身湿淋 淋的,而且还有满腔欲火。尽管如此,他仍然不敢确定自己的霉运到底还要持续多 久。看来,他似乎只有继续忍耐下去的份儿。 他昏昏欲睡是因为他的未婚妻弗洛吵了他一个晚上,又叫又打的;他饥肠辘辘 是因为当弗洛还在破口大骂时,他上班就要迟到了,根本就来不及塞些东西填饱肚 子,他觉得欲念高涨,是因为弗洛不让他碰她,他全身湿得像只落汤鸡,是因为他 坐在只有三十尺长,设备并不舒适的巡逻艇上。只要风一吹,就会把雨水打进窄小 的轮机室里。对他而言,像今天这种巡逻,似乎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 泰晤士河巡防队的执勤范围分布在矛达特福德港湾到斯特兰桥一带,大约长达 八十五公里的河面。 通常,希勒队长还是很喜欢出外在河面上巡逻的。但是,绝不是在今天晚上这 种情况下出巡。 该死的女人! 他想着弗洛赤裸裸躺在床上,像一只闹脾气的企鹅;当她大声叫骂时,巨大的 臀部上下晃动着。他瞄了手表一眼,再过半个钟头就可以结束这趟难熬的巡逻了。 巡逻艇已经掉头开始朝滑铁卢码头驶去。 现在,他唯一的问题就是决定要先睡觉、吃饭,或者是直接跳到弗洛的床上。 他揉一揉眼睛,试着驱走睡意,然后转身看着雨里混浊汹涌的河水。 看来像是电影里的淡入镜头一般,眼前有个像条大白鱼肚一般的东西正面朝上 在水里飘流。闪入希勒队长脑海里的一个念头就是——如果我们把它捞上来,肯定 会被臭死。它距离巡逻艇只有十码远,但是现在却愈漂愈远。如果他下令捞它的话, 这条臭鱼就会延误他的下班时间。他们会停下来,钩住它,将它翻过来,或是直接 拖上巡逻艇。无论如何,这都会耽误到他与弗洛见面的时间。嗯,其实他不必大惊 小怪。如果他没看见的话呢?如果——?船愈驶愈远了,就快看不见了。 但是,就在这时候,突然听见希勒队长高喊: “警官!右舷二十度方向有一条飘流的鱼。看来好像是一条大鲨鱼。” 一百匹马力的柴油引擎顿时放慢运转,船速减缓下来了。 加斯金警官走过来。 “在哪里?” 他问。 在雨中,那个物体的轮廓更加模糊不清。 “在那里!” 加斯金警官似乎犹豫了一下,因为他也太想回家了,尤其是遇到这种天气。他 简直就不想理会那条该死的鱼。 “它大到会妨碍航行吗?” 他问。 希勒队长挣扎了一会儿说: “是的。” 原本希勒打算说:“没有妨碍。” 于是巡逻艇调过头来,慢慢驶向那个物体最后出现的地方。那个东西的形体随 着巡逻艇的接近而愈来愈清晰,几乎就在左舷下方。 他们怔怔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盯着它看——那并不是一条鱼,而是一具金发 女郎的尸体。他们很确定。 她一丝不挂,只有一条红缎带缠在她那被河水泡肿了的脖子上。 当希勒队长和加斯金警官从泰晤士河捞起那具被谋杀的金发女郎尸体时,在十 里外市区内的某一个街角,马克斯·霍尔农警官正要进入一栋由灰白色大理石建造 成的伦敦警察厅的新建会客厅。踏进那栋建筑大门的一刹那,马克斯警官的胸中油 然兴起了一份骄傲。 他们都是自己的兄弟,虽然国籍不同。 他如此告诉自己。 他很欣赏伦敦警察厅以“手铐”当作他们的电报代码。 马克斯很喜欢英语,也喜欢英国人。他唯一的问题就是沟通不良。英国人说起 自己的母语来,文法方面总是怪怪的。这是他个人的见解。 坐在接待柜台后方的警员叫住了马克斯: “我能为您效劳吗?先生?” 马克斯转过身回道: “我跟戴维森检察官有约。” “您的姓名,先生?” 马克斯慢慢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 “戴——维——森——检——察——官。” 警员好奇地打量他: “您是戴维森检察官?” “我不是戴维森检察官。我是马克斯·霍尔农。” 那位警员很不好意思地说道: “很抱歉,先生。您会说英文吗?” 五分钟之后,马克斯已经在检察官办公室里了。戴维森是个气色红润,有着一 口参差不齐黄牙的中年男人。 标准的英国人! 马克斯兴奋地想着。 打过招呼、入位坐定后,即展开正题。 “您在电话里提到亚历克·尼科尔斯爵士可能是一件谋杀案的凶手?” “不只一件,而是五六件。” 戴维森惊讶地瞪着他: “什么?你说凶手已经被冷冻了?” 马克斯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慢慢的,一个字接着一个字的重复了好几次。这才 把原来的意思给搞懂。 “哦,我听错了。” 检查官想了想,又说道: “如果我是你,我会去犯罪记录部门调阅资料。如果有的话,他们会要你去查 第十一和第十三部的资料——智慧犯罪部。” 亚历克爵士的名字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那些档案中呢?那是不可能的。但是,马 克斯知道要到那儿去找资料。 ※※※ 一早,马克斯就打电话给在伦敦金融中心工作的几位主管。 结果该公司其他主管的反应都相同。当马克斯在电话中自我介绍时,他们都战 战兢兢的回答他所提出的问题。 似乎每个城市的金融界都会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作业,而马克斯·霍尔农专捉经 济犯的声誉早已远近驰名了。所以,当马克斯说明他要调查一个跟他们无关的人时, 大伙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并且也表现出相当合作的态度。 马克斯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拜会了各家银行、财务公司、信用评估公司以及 其他有关的统计部门。 他对这些机构里的办事人员一点兴趣都没有,事实上,他真正想拜访的对象是 这些机构里的电脑。 马克斯算得上是天生的电脑天才。他坐在操控键盘前,就像是艺术大师在观赏 艺术品一样娴熟。无论电脑使用的是那一种语言,马克斯都有操作,因为他精通各 种电脑语言。他可以和数字电脑、初级电脑、高级电脑交谈。他操作起福尔特兰及 福尔特兰4 型真是轻松自如,而IBM370S 型、PDP 第十代以及阿尔戈尔68型也都难 不倒他。 他对商业用的科博尔程式以及警局使用的基础计算机、专门绘带图表的高速APL 全都非常熟悉。马克斯也使用利斯普和APT ,当然还有PJ-I. 如果有必要,他能以二进位密码直接进入“演算装置”或“中央处理机”进行 查询。如此一来,他就可操作每分钟一千一百行的速度,列印出他想知道的答案。 这些大型电脑就像是一具具饥渴的吸水机一样,日夜不停地吸收资料,贮存、 分析并加以记忆。现在,这些资讯全到了马克斯的手中,并且以它们晦涩冷僻的电 脑语言,叙述出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今天的社会里,没有一样东西是可靠的。高度的现代科技文明,使得个人隐 私权的保有变成了一种幻想、一种迷思。每个人的隐私都被暴露出来,秘密也被赤 裸裸的揭发、公诸于世。 只要任何人拥有社会安全号码就有个人记录;另外,投保的保单、驾驶执照及 银行帐户也一样——不管他们缴税或领取社会福利金,全都会被列入电脑存档记录。 如果他们曾被列入医疗计划中、支付过丧葬费、购买汽车,或者开设活期账户、定 存账户,电脑里都一定会有记录。 曾经利用全民保险福利就医、入伍服役或是拥有钓鱼执照、打猎执照;或是申 请护照、电话、电力,以及曾经结过婚或是离过婚的人,别以为别人不知道,其实 在电脑档案里全都有登记——现代人只要一出生就有记录了。 如果找对地方,并且有耐性的话,所有的秘密都会手到擒来。 马克斯和各式电脑相谈甚欢。它们不会取笑他的口音、外貌长相、穿着举止, 在电脑面前,马克斯是个英雄。它们崇拜他的智慧、尊敬他,甚至爱他。它们乐意 告诉他所有已知的秘密,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谈着人类的愚蠢,就像老朋友一般与马 克斯分享心事。 “我们来谈谈亚历克·尼科尔斯爵士吧!” 马克斯说。 电脑一接到马克斯的指令,便开始运作起来。它们给了马克斯有关亚历克爵士 的统计图表,以及各种密码和数字。 在短短的两个小时之内,马克斯就已经透过这些全能的电脑,描绘出有关亚历 克爵士在财务状况上的全貌了。 从银行进出金额状况、支付的支票、存款契约,一直到轧入账户的支票、账单 影本等财务资料,全都呈现在眼前。 唯一令马克斯不解的是,一连串由亚历克爵士支付给署名“债权人”的巨额支 票。这些钱究竟是支付给谁的?马克斯想查查看这些款项到底是公款或是个人开销, 甚至是减税额也不无可能。 他又看了一下亚历克爵士的收支表——怀特俱乐部,肉市、未付清的……向约 翰·贝茨订了一件晚礼服……吉尼亚……牙医账单,未付……安娜贝尔拉的……巴 黎的圣罗兰礼服……白象餐厅的帐单,未付……税单……约翰·温德姆设计师的理 发费,未付……亚圣罗兰有四件洋装账款未付清……里高奇……佣人的薪水…… 马克斯从电脑中叫出了一份来自交通管理中心的资料——有登记。 亚历克爵士拥有一辆本特利及莫里斯汽车。 不对,应该还有机械维修师的工资要列上去才是。 于是马克斯再查了一下——过去七年来均无此项开销。 “是我们遗漏了吗?” 电脑问。 “不!” 马克斯告诉电脑。 “你们并没有失误。” 亚历克爵士不请技工,他都是自己动手维修车子的。要一个能自己维修车子的 人破坏电梯或是吉普车,并不是件难事。 就像埃及考古学家努力转译艰涩难懂的象形文字一样,马克斯以这种相同的热 枕研究眼前这堆神秘数字。这时候,他又发现了一件同样令人费疑猜的问题——亚 历克爵士所花费的金额比赚得要多出许多。 又是一条线索。 马克斯使用的电脑跟城内其他许多地方都有联系。两天之内,马克斯知道了亚 历克爵士向索霍俱乐部的老板托德·迈克尔欠了一大笔钱。 看来,托德·迈克尔这个家伙可能不是个好东西! 马克斯向警察局的犯罪资料电脑查询了几个问题。它们接收问题,并且也提供 了正确而又必要的答案。 “是的,我们有托德·迈克尔的资料。他曾以数项罪名遭到起诉,但是均因罪 证不足而被判无罪获释。被起诉的罪名分别为:涉嫌勒索、吸毒、经营色情行业以 及放高得贷。” 接下来,马克斯便亲自前往索霍区去问了更多的问题。他查到嗜赌的人并不是 亚历克爵士本人,而是他的妻子。 当马克斯完成了这一连串的调查工作之后,他敢确定的是,亚历克·尼科尔斯 爵士肯定是遭人勒索了——他的账单堆积如山,急需一笔为数不小的金额好清偿他 妻子欠下的债务。空有价值上亿美元的股票,却无法变卖换现。当时,山姆挡了他 的财路,而现在伊丽莎白又要断了他最后的一线生机。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依 常理判断…… 亚历克·尼科尔斯爵士有充分的杀人动机。 ※※※ 马克斯同时也采用了相同的手法,调查了有关里斯·威廉的一切资料,然而电 脑所能提供的却非常有限。 电脑只知道他的性别是男性、出生地是英国威尔士、三十四岁、未婚;职务是 洛氏企业的高级主管。年薪加分红总计为十八万美金。伦敦定存户头里的存款余额 是五万英磅,活期存款户头里有八千英磅。他在瑞士的苏黎世有一个保险箱,内容 不明。他拥有许多不同的信用卡,但是大部分的账单都是替女人付的。他没有任何 犯罪前科记录,在洛氏企业工作已经有九年的历史了。 太少了。 马克斯心中暗想。 这些根本就不够用。里斯·威廉的生平居然连电脑也不清楚,莫非他是高手? 用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将自己隐身于电脑之外?马克斯还记得,在凯特·埃林的 葬礼上,里斯·威廉是多么的护着伊丽莎白,而他的神情也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话说回来,他保护的究竟是伊莉沙白,还是他自己呢? 晚上六时,马克斯订了一张意大利航空公司的经济舱机票飞往罗马。 近十年来,伊沃·帕拉齐总是很有技巧、小心翼翼地过着双重家庭生活,甚至 连他的亲信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马克斯·霍尔农警官与罗马的电脑之间,交谈不到二十四小时。马克斯向阿纳 格拉菲大楼的电脑查询有关一些统计数字,以及都市行政资料,另外,他也造访了 市民个人财务管理统计局的电脑中心。 当然,马克斯还前往罗马市区几家主要的银行,查明伊沃·帕拉齐与一些银行 往来交易的记录——这些电脑都很乐意合作。 “告诉我伊沃·帕拉齐的一切。” 马克斯说。 “乐意之至!” 它们回答。 交谈开始了。 “阿米奇百货公司的账单……孔多蒂大街的苏秀美容沙龙的账单……卡都奇花 店捧花三束……伊莲·卡莉金夜礼服二套……古奇皮鞋店皮鞋三双……普奇牌的皮 包……水电费……电话费……伍拉餐厅……” 马克斯还在研读列印出来的资料,然后逐项一一检查,分析,辨别任何蛛丝马 迹。咦?有些不太对劲。他替六个小孩缴学费。 “你们有没有搞错。” 马克斯问。 “抱歉!是那一类的错误?” 电脑反问他。 “阿纳格拉菲大楼里的电脑告诉我,伊沃·帕拉齐只有三个小孩,你们怎么说 他缴了六个小孩的学费呢?” 马克斯提出质疑。 “没错!” 电脑很肯定地答复他。 “你们说伊沃·帕拉齐的地址在奥尔贾塔?” “正确。” “但是他也替蒙特米尼约的一栋公寓付房租呀!” “对的。” “有另外一个也叫伊沃·帕拉齐吗?” “没有!伊沃·帕拉齐只有一个。但是他拥有两个家庭。他的妻子生了三个女 儿。多纳泰拉·斯普里尼替他生了三个儿子。” 就这样,在与电脑相互“交谈”之际,马克斯查出了多纳泰拉的嗜好、年龄、 发型设计师的名字,以及伊沃三个合法的儿子,另外,他还知道西蒙内塔是个金发 美女,多纳泰拉则是褐发美妇;他也知道她们身上穿的衣服、胸罩和鞋子的尺寸及 价钱。 在收支明细表当中,有几项是马克斯相当感兴趣的。金额虽小,却很醒目。那 是一把锯子、一把刨刀以及一部车床的开销。伊沃·帕拉齐显然自己动手做过某些 东西。马克斯正在思索——个建筑师对电梯应该多少都有点了解。 “伊沃·帕拉齐最近向银行借了许多钱。” 电脑说。 “他拿到了没有?” “没有!银行要求他和他的妻子一同签字,于是他就撤回申请。” “谢谢!” 马克斯搭上计程车,前往位于罗马新市区的警察科技中心大楼;在科技中心的 圆形大房间里,有一座超大型电脑。 进入科技中心之后,马克斯立刻展开作业。 “有没有伊沃·帕拉齐的犯罪记录?” “有。二十三岁时曾经以伤害罪被起诉。提出告诉的被害者因伤重入院。而伊 沃·帕拉齐则被判刑二个月。” “还有其他的吗?” “他在蒙特米约尼的一栋公寓里藏娇。” “谢谢你,这件事我知道。” “这里有几份由他情妇的邻居向警察局投诉报案的记录。” “投诉的内容是什么?” “妨碍社区安宁,打架翻桌声、吼叫怒骂声。有一天晚上,他的情妇把家中所 有的碗盘全都摔得一地粉碎。这个资料很重要吗?” 电脑叙述之后问道。 “嗯!很重要!” 原来如此!我现在知道伊沃·帕拉齐原来也是个有脾气的人。 其实,从这些线索中也可得知,多纳泰拉也是有歇斯底里的倾向。但是他们两 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他的情妇威胁要把事情抖露出来?他前一阵子会 突然向银行申请一大笔贷款,或许就是因为被多纳泰拉威胁吧?这个假设如果成立 的话,那么除非他答应了情妇的要求,否则他原来美满和乐的家庭,恐怕就难再持 续了。 另外还有一个财务项目,也非常吸引马克斯·霍尔农警官的注意——有一笔巨 额的款项从意大利国家保安警察局会计部的账户,转汇到伊沃·帕拉齐的帐户名下 ;是一笔由警方提供的破案奖金。这是因为他向警方密告某一政治家收受贿赂,警 方根据他的线索破获了这个案子。于是警方就从没收贿款中提出十分之一的金额, 作为破案奖金发放给他。如果伊沃帕拉齐因某种原因而急需一笔钱,相信他应该会 不择手段才是。 最后,马克斯·霍尔农警官向这些热情的电脑们告别,搭乘一班下午起飞的法 国航空公司班机前往巴黎。 从夏尔·戴高乐机场到巴黎圣母院地区的出租车费是七十法朗,包括小费在内。 但是,同样的路程搭三五一路公共汽车只要十个半法朗,而且还不收小费。马克斯 ·霍尔农警官选择搭公共汽车。他一住进收费低廉的曼保旅社,就开始打电话查案。 他联络的对象是几个消息灵通的巴黎人士。 法国人在这方面虽然比瑞士人要来得诡谲多疑,而且也不太喜欢帮助外地人, 但是他们却很乐意与马克斯·霍尔农这种人物合作。理由有二:第一、马克斯·霍 尔农警官是这方面的佼佼者,名声早已传遍国际,人格与本领广受敬重,能和这种 人物打交道,无非是一种无上的荣耀。第二、当然是出自对马克斯·霍尔农警官的 畏惧。在马克斯面前毫无秘密可言,因为这位长相奇特、说话怪腔怪调的男人,拥 有让人藏不住秘密的通天本领。 “当然可以。” 他们告诉马克斯。 “我们非常欢迎您使用我们的电脑。当然,这些都是最高机密,希望您能了解。” “我知道。” “很高兴有幸协助您调查,不知您调查的内容是?……” “最高机密。” 马克斯分别访问了法国财政检查署、里昂信贷银行以及国家保险公司等部门, 为的是要与电脑们沟通。他同时也造访了在罗西尼地区的宪兵大队和市警局里的电 脑。 它们像是老朋友似的开始在荧幕上与他闲谈。 “夏尔·马泰尔和埃莱娜·洛菲·马泰尔是谁?” “夏尔·马泰尔和埃莱娜·洛菲·马泰尔——住址:弗郎索瓦一世大街五号、 韦西纳区、于一九七○年五月廿四日结婚。婚礼在诺里的玛莉教堂举行,未生育子 女。埃莱娜离过三次婚,父姓洛菲。在蒙泰涅大街的里昂信贷银行以埃莱娜·洛菲 ·马泰尔的名义开户。存款余额通常都在二万法朗左右。” “开支情形呢?” “乐意奉告。马索尔书局的订书费……夏尔·马泰尔的牙齿根管治疗费……夏 尔·马泰尔的医疗费……医生为夏尔·马泰尔做的检查费……” “你有诊断结果吗?” “请稍等,我要跟另一部电脑连线。” “好的,谢谢。” 马克斯等着。 电脑把医师的诊断报告送过来了。 “我拿到诊断书了。” “请说。” “紧张过度,神经衰弱。” “还有呢?” “在臀部和大腿内侧有严重的挫伤和瘀血。” “原因呢?” “没有记载。” “皮奈特鞋店的男鞋……从罗斯·瓦卢斯买的帽子……弗尚的杯子……卡里答 沙龙……马克西姆饭店的八人份餐费……克里斯托夫买的银具……从苏尔卡买的男 装……” 马克斯把此页结束。 有点不太对劲,账单有些异样。 他想通了。 问题出在每项费用都是由洛菲·马泰尔女士支付的。男士服装、餐厅费用一所 有的开销都是她付账。 真有趣! 又找到一条线索了。 有一家叫和平女神的公司买了一块土地。和平女神公司的一位老板名叫夏尔· 德桑。夏尔·德桑的社会安全号码和夏尔·马泰尔的一模一样。 老把戏! “告诉我有关和平女神公司的资料。” 马克斯说。 “和平女神公司为勒内·迪尚与夏尔·戴森也就是夏尔·马泰尔他们两人共同 持有。” “公司的性质?” “经营一座葡萄园。” “公司资金有多少?” “四百万法朗。” “夏尔·马泰尔怎么会有钱入股呢?这笔钱是从那儿来的?” “从‘我的伯母’来的。” “咦?真的是你的伯母吗?” “抱歉。那是法文俗语。所谓‘我的伯母’的正式名称,应该是公营信贷银行 典当处。” “那座葡萄园赚钱吗?” “没有。已经倒闭了。” 案情的发展似乎愈来愈有趣。 马克斯还需要多一点的资料。他一直和电脑们交谈、验证、整合与查询。最后, 保险公司电脑向他证实了档案里的确有某些错误的迹象。 顿时,马克斯觉得浑身是劲,舒畅得不得了。 “告诉我详情。” 他说。 他们彼此交谈,就像两个星期一在一起洗衣服闲聊的碎嘴女人。 当马克斯查询完毕时,他起身前去探访一个名叫皮埃尔·里肖的珠宝匠。 三十分钟后,马克斯便查清了埃莱娜·洛菲·马泰尔的珠宝总共被复制了多少 件。这些珠宝价值超过两百万法朗,这个数目正是夏尔·马泰尔投资在葡萄园股份 的总值。这就是为什么夏尔·马泰尔如此迫切需要埃莱娜·洛菲·马泰尔收藏的珠 宝的缘故。 如果他老婆的珠宝不够,他又可能会做出什么行为来? 还有一件事情让马克斯颇为好奇。也许它并不意味着任何意义,但是这件事却 一直盘据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是一张购买登山鞋的账单。夏尔·马泰尔根本就和登山活动的形象不符。他 是一个惧内的男人,没有自己的账户,不能自由付账;甚至还被逼得向自己的老婆 行窃,以筹自己所需要的资金。 不,马克斯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一个人向高山挑战时的情景。 马克斯把心思再放到电脑上面。 “你昨天给我看过一张耐穿体育用品商店发出来的账单。现在,我想再看看更 详细的账目内容。谢谢。” “当然可以!” 荧幕上闪出一行行的字,那是一双登山鞋的费用。大小是三十六号A ,女人的 尺寸。原来登山的人是埃莱娜。 山姆·洛菲不就是死于登山途中的吗? 阿芒戈大街位于巴黎相当清静的一区。夹道而立的都是一两层楼的住宅建筑。 每户都有排水良好的下斜屋檐。这些房舍中,最鹤立鸡群也最惹人注目的是二十六 号,一栋八楼高的现代建筑——一栋玻璃、钢筋和石材建筑而成的大楼。这是国际 刑事警察总部的大楼,也是国际犯罪情报的交换场所。 马克斯·霍尔农警官坐在一间空调良好的地下室里,正在操作一组大型电脑。 一位工作人员走进来对他说: “待会儿楼上要放映电影。想不想过来看?是一部扼杀电影!” 马克斯抬头说: “扼杀?什么是扼杀电影?” “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二十几名男女坐在三楼宽敞的放映室里。在场的除了工作人员之外,还有从国 际刑警组织和巴黎警察厅来的检察官,便衣刑警,以及一些穿制服的警察。 站在银幕旁边的是刑事总部助理勒内·阿尔梅丹,他正在发言。 马克斯走进来,在后座挑了个位子坐下。 勒内·阿尔梅丹说道: “……最近几年来,有关扼杀电影的谣言甚器尘上,这种春宫电影的结局,清 一色是描写以死亡来结束性爱的过程。但是,我们都无法掌握到确实的证据。理由 很简单,这些电影并不是拍给大众看的,而是用来专门娱乐那些有变态嗜好的有钱 人看的。” 勒内·阿尔梅丹很小心地扶正眼镜。 “正如刚才我所说的,每件事情都有它真实与虚假的两面。然而,这个说法可 能要修正一下了。待会儿你们看到的就是‘扼杀电影’的部分片断。” 观众席里一片骚动。 “事实上,在两天前,有一名身份不明的男子携带一只手提箱,在跨越帕西街 时被汽车撞到,肇事的司机当场逃逸了。这名男子在送医院途中不治死亡。巴黎警 示厅的警察在他的手提箱里发现了一卷影片,并且拿到实验室播放。” 他打了个手势,灯光逐渐变暗,影片开始了。 影片里的金发女孩绝对不会超过十八岁,看着如此年轻的面孔、含苞待放的身 躯与健壮无毛的男人在床上表演性交、肛交和其他性把戏,显得如此不真实。 镜头采用特写的方式,移到这个女孩的脸上。 马克斯·霍尔农不认识这张脸,但是他看过跟她很神似的女孩。他盯着女孩脖 子上的红缎带看。引起了一些他的记忆。 红色的缎带。在哪儿见过呢? 慢慢地,银幕上的女孩转身弓起,当她开始达到兴奋高潮时,男子原本放在她 脖子上的双手就开始勒紧。女孩的表情由狂喜转为恐惧,她发狂似地挣扎,但是那 个骑在她身上的健壮男子却更加用劲勒住她的脖子。等到她完全到达最高潮时,她 也已经死了。这时候,镜头又给她一个脸部特写。 影片结束了。灯光乍亮,马克斯也记起来了。 那个在苏黎世河里被捞起的女孩。 巴黎的国际刑警总部以紧急侦讯密码发出的电报回文,现在已经开始纷纷从欧 洲各地涌进。其中有六桩类似的谋杀案在苏黎世、伦敦、罗马、葡萄牙,汉堡以及 巴黎发生。 勒内·阿尔梅丹对马克斯说: “案情的描述一致。被害者都是金发的年轻女性。在性交过程中被勒死,除了 一条缠在脖子上的红缎带之外,全身赤裸。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杀人魔。是一个拥有 护照,有充裕资金可供他周游各地的人。” 此时,一个身著便服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说: “看来咱们运气不错。底片是布鲁塞尔一家小型电影公司制作的。这卷影片在 色调平衡上有些问题,所以给了我们查证的线索。我们快拿到购买这些底片的人的 名单了。” 马克斯说: “当你拿到这些名单时,可否麻烦让我看一下。” “当然可以。” 勒内·阿尔梅丹说。他端详眼前这名身材矮小的警官。他从没看过一个像这样 的警官。话虽如此,也多亏了他,才能将这相同的案件串连在一起。 “我们欠你的一份人情。” 阿尔梅丹说。 马克斯抬头看着他,一脸漠然地问道: “什么人情?” 亚历克·尼科尔斯爵士无意参加今天的庆祝酒会,但是,他又不想让伊丽莎白 一个人独自前往。他们被安排在酒会上发言。 酒会在格拉斯哥市举行,一个最令亚历克憎恨的城市。 一辆豪华大轿车已经在饭店门外等着送他们到机场去,好让他们和气地讲完客 套话就去飞机场。 现在,他已经发表过演讲了,但是他的心思全不在这里。他既紧张又担心,整 个胃隐隐作痛。宴会上提供了不少美味的用牛杂碎做成的布丁,有些人乐得大快朵 颐一顿,但是亚历克却一口也不敢尝。伊丽莎白坐在他身旁。 “你还好吗?亚历克?” “很好。” 他拍拍她的手。 台上另一个人的演讲快结束时,一个服务生走过来低声对他说: “对不起,先生。有您的长途电话。您可以到办公室接。” 亚历克跟着侍者走出宽敞的餐厅,来到接待柜台后方的小办公室接电话。 他拿起话筒。 是斯温顿的声音。 “这是最后的警告!” 电话挂断了。 在马克斯·霍尔农警官的记事簿上,最后一站是柏林。 他那些电脑朋友们正恭候着他的大驾光临。马克斯先跟尼克斯多夫专业电脑通 话,只要一张特制的打孔卡就可以进行查询。他也和亚林兹和舒法以及位于威斯巴 顿的邦戴斯——德国所有犯罪资料搜集站的电脑们打过照面了。 “我们能帮上忙吗?” 它们问。 “请告诉我瓦尔特·加斯纳的一切。” 它们开始述说了。 当它们讲述着秘密时,瓦尔特·加斯纳的生平就立刻转化为一幕幕美丽的曲线 图。马克斯就像看到他本人的相片那么清楚,在这里,他了解了瓦尔特的衣着品味, 以及对酒、食物、下榻旅社的嗜好。瓦尔特·加斯纳原本是个英俊挺拔、靠女人吃 饭的滑雪教练,后来娶了比他年长许多的女继承人。 有一件令马克斯觉得很好奇的项目——那是一张写给海森大夫的两百马克支票。 支票上写着“会诊话费”。什么样的会诊?这张支票是在杜塞尔多夫市的德累斯顿 银行兑现的。 十五分钟之后,马克斯就跟这家银行的支行经理联络上了。 “是的。” 他们认识海森大夫。这位经理接着说: “他是我们银行的老主顾。” “他是那一科的医生?” “心理医生。” 马克斯放下电话,往椅背上靠,闭目冥思。 这是一条线索。 他拿起电话,拨给位于杜塞尔多夫市的海森大夫。 一个很官僚的接线生告诉他: “医生现在很忙,不能被打扰。” 马克斯坚持一定要大夫听电话,于是海森大夫才过来接听。他很粗鲁地告诉马 克斯,他绝对不可能把病患的病情透露出去,更别说是在电话中谈论这些事了。他 很生气地挂了马克斯的电话。 于是他只好向电脑求助。 “告诉我海森大夫的事。” 三个小时之后,马克斯又拨电话给海森大夫。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大夫恶声恶气地说道,“除非你拿到法院的搜索令 到我办公室来,否则你休想探听我病人的隐私。” “问题是我现在不方便到杜塞尔多夫去。” 马克斯告诉他。 “那是你的事。还有事吗?我可忙得很。” “我知道你很忙,我手上有你五年来的税务资料。” “那又怎么样?” 马克斯说: “大夫,我并不想给你惹上任何麻烦。但是根据我的了解,你违法虚报税额, 你每年短报了百分之二十五的收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立刻把这份资料送到 税务局,并且告诉他们你逃漏了哪些税。我相信他们很快就会查封你在慕尼黑的保 险箱,或巴塞尔①(注:瑞士北部的一个城市)的银行户头。” 一阵长长的静默。 大夫开口问: “你说你是谁?” “我是马克斯·霍尔农。瑞士警局的警官。” 大夫又停顿了几秒,然后很客气地说道: “你想知道些什么?” 马克斯告诉他。 海森大夫是那种一开口就滔滔不绝的人。没错,他当然认识瓦尔特·加斯纳。 一个没有预约就闯进来闹着要见他的人。他不肯透露自己的姓名。他是以讨论朋友 的问题为借口,而前来进行面谈的。 “当然,这点立刻就引起了我的注意。”海森大夫颇有自信地说,“通常不敢 面对事实的人都会以此为托辞。” “他有什么问题?” “他谈到他的朋友患有精神分裂症和杀人的倾向,除非有人阻止,否则他的朋 友可能会把某人杀了。另外,他还问到什么方法可以治疗这种病症。他说他不能忍 受让他的朋友在疯人院里待下去。” “你怎么跟他说?” “首先,我当然跟他说,我得检查一下他所谓的‘朋友’,某些心智方面的疾 病是可以用现代药物或通过心理治疗给予帮助的,但是有些病是无法根治的。万一 情况真如他所说的那么糟,治疗时间可能要更长一些。” “然后呢?” 马克斯问。 “没有了,这部是真实的。我再也没见过他了。我应该助他一臂之力的,他看 来就像快要发狂了。他真的是来求救的。这就好比一个杀人凶手在被害者的公寓墙 上写着‘在我再次杀人之前阻止我吧!’的意思一样。” 还有一件事让马克斯困惑不已。 “大夫,你说他不肯透露姓名,但是他给你的支票上有签名啊!” 海森大夫解释说: “他忘了带钱,因此他还为这件事生气,最后不得已只好开支票给我。于是我 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还想知道什么吗?警官?” “没有了。” 有一件事情不太对劲!像是一丝遥不可攀的线索。答案一定能找得出来。 他想着,同时电脑已经列出他所需的资料。 接下就全看他自己了。 ※※※ 翌晨,当马克斯回到苏黎世时,发现桌子上有一封国际刑警组织总部寄来的邮 件。上面列出了购买与拍摄“扼杀”所使用相同底片的顾客名单。 名单有八个名字。 其中有洛氏企业的人。 ※※※ 施米德检察官仔细聆听马克斯·霍尔农警官的报告。毫无疑问的,这个幸运的 小矮子又钓到一条大鱼了。 “凶手就是他们五个人其中的一个。” 马克斯说。 “他们都有动机,也有行凶机会。在苏黎世发生电梯坠落时,他们五个人都在 苏黎世参加董事会议。至于撒丁岛上的吉普车意外,他们五个人也都可能在现场。” 施米德检察官皱起眉头问道: “你说嫌疑犯有五名,除了伊丽莎白·洛菲之外,洛氏企业的董事会也只有四 个人。还有一个人是谁?” 马克斯面无表情,很有耐性地继续说道: “山姆·洛菲在夏莫尼克斯遇难时,那个人跟他在一起——里斯·威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