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伊丽莎白·威廉太太。 伊丽莎白简直无法相信,这整件事犹如梦境般虚幻,仿佛少女时代最绮丽的梦 想居然成真了。 伊丽莎白还记得,她一次又一次写在作业簿上的字:“伊丽莎白·威廉太太… …伊丽莎白·威廉太太。”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结婚戒指。 里斯说: “你在笑什么?” 他坐在洛氏企业专用的波音七○七型豪华客机的一张椅子上,挨着伊丽莎白。 他们目前的位置是在大西洋上空三万五千英尺的高空,一边品尝意大利鱼子酱, 一边饮用冰镇的多姆·佩里尼翁酒。这好比一出《甜蜜的生活》版画的场景,因此 伊丽莎白大声笑了出来。 里斯微笑着说: “我说了什么吗?” 伊丽莎白摇摇头。她看着他,深深为他那股摄人的魅力所激动。他们两人已经 结为正式的夫妻了。 “我只是觉得很快乐。” 他怎么可能知道呢?她怎能说服他,并且告诉他说这个婚姻是幸福的?他永远 也不会懂的。因为对里斯而言,这并不是一桩良缘,而是事业上需要。但是,她却 深爱着里斯。对伊丽莎白而言,里斯一直都是她的最爱。她想跟他白头偕老,为他 生几个孩子,全心全意地爱着他、拥着他。 伊丽莎白再看了里斯一眼,苦涩的想着眼前该解决的一个小问题。 我要设法让他爱上我。 她心中暗想。 伊丽莎白在和尤利乌斯·巴特鲁特会面的那天下午,就主动向里斯求婚了。和 银行股东开过会后,伊丽莎白仔细梳理秀发,走进里斯的办公室,深深吸了一口气 说道: “里斯——你愿意娶我吗?” 她看见了他脸上那种惊讶的表情,在他开口回答之前,伊丽莎白故作镇定,并 且故意很冷漠地对他说: “这只是一项单纯的商业协议。如果你愿意接任洛氏企业总裁的职位,银行方 面就可能答应让我们多宽限几天。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 伊丽莎白害怕得声音都哑了,但是她仍然继续说道: “就是娶洛菲家的女儿,而我——我是目前唯一的人选。” 她觉得脸上发烫,她根本不敢正视他。 “这当然不是真正的婚姻。” 伊丽莎白接着说: “意思就是说——我是说——你可以自由——随你的高兴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他只是看着她,也不搭腔。伊丽莎白希望他能开口说话,什么都行。 “里斯——” “抱歉。我只是吓了一跳。”他微笑着说,“一个男人并不是每天都能遇到漂 亮女孩向他求婚的。” 他微笑着,试着不去伤害她的心。对不起,伊丽莎白,但是—— “一言为定。” 里斯接受了。 刹那间,伊丽莎白觉得如释重负。她一直到现在才领悟到这件事对她的重要性。 现在,她已经抢得查出真凶的时间了。只要她和里斯同心协力,必定能查出谁是幕 后凶手。除此之外,她还必须跟他讲明一件事。 “你将成为公司的总裁。”她说,“但是控股大权还是操纵在我的手里。” 里斯皱起了眉头: “如果我接掌公司——” “我一定会让你当上总裁。” 她再次向他保证。 “但是控股的权利——” “仍旧在我的名下。我要确定股票不会落到外人手中。” “我懂了。” 她可以感觉到他并不赞同这项提议。她曾想过要把决定告诉他,她也曾想过要 让公司股票上市,董事们可以各自处理自己的股份。但是,只要里斯当上总裁,伊 丽莎白就不怕那些野心勃勃的外来者会吞掉公司的股份。 然而,在查出内贼之前,伊丽莎白还不能宣布这项决定。她真的很想把一切全 都告诉里斯,无奈时机尚未成熟。所以她只对他说道: “除了股权之外,公司的一切由你全权处理。” 里斯站起身来,静静打量她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道: “你想在什么时候结婚?” “愈快愈好。” ※※※ 除了安娜和瓦尔特因病无法到场之外,洛菲家族的人都到苏黎世来参加婚礼了。 亚历克带了维维安,埃莱娜和夏尔以及西蒙内塔和伊沃夫妇都来了。 他们似乎都替伊丽莎白感到高兴,然而伊丽莎白觉得这些都是装出来的,这一 切都是在演戏。她并不是正式结婚,只不过是谈成了一桩生意。 亚历克抱着她说: “你知道我衷心希望你幸福。” “我知道,亚历克。谢谢你。” 伊丽莎白笑着回答。 伊沃看来神采飞扬,他向伊丽莎白致意: “哦!我最最亲爱的!‘寻得财富是乞丐们的梦想,觅得真爱则是皇室的愿望。 ’你听过这句话吗?” 伊丽莎白说: “这句话是谁说的?” “我。”伊沃笑着说,“我希望里斯知道他是全天下最幸运的男人。” “我会提醒他的。” 伊丽莎白轻声回答。 埃莱娜把她拉到一旁。 “你的决定真是让人惊讶,我的小亲亲。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你和里斯的事? 可不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发生的呀?” “这也是最近的事。” 埃莱娜用精明、冷酷的眼神打量她。 “是的,一定是如此。” 说完转身就走开。 婚礼举行之后,接着就在包拉克饭店举行宴会。 表面上看来是一片喜气洋洋、充满欢乐,然而伊丽莎白却可以感觉得到一股隐 藏在背后的汹涌暗潮。 有一个邪恶的人就在这间大厅里,就像一道最可怕的诅咒一般,不知道要附到 谁的身上去。她只知道,在他们之中有一个人恨她入骨。在她内心深处,她可以感 受到这股恨意。然而,当她环视四周时,看到的却是一张张笑容可掬的面孔。 夏尔向她举杯祝福…… 前几天收到了实验室爆炸案的报告,炸药就是巴黎市郊洛氏企业分厂制造的。 她突然想起这件事。 伊沃,脸上挂着快乐的微笑…… 那个企图卷款逃离意大利的政治家是被别人陷害的。有人给海关人员通风报信 ——那个人就是伊沃·帕拉齐。 她又想起了这件事。 亚历克?还是瓦尔特? 伊丽莎白心中怀疑。 ※※※ 次日早晨,洛氏企业举行董事会。会上一致通过任命里斯·威廉为继任总裁, 同时也是洛氏企业的最高执行人。夏尔道出了每个人心中的疑问: “现在公司由你接手,我们可以把股票卖掉了吗?” 伊丽莎白感觉得到,房里弥漫着一股紧张和不安的气氛。 “控股权在伊丽莎白手里。”里斯说,“她才能决定这件事。” 每个人都转过头去看着伊丽莎白。 “我们公司的股票不公开上市。” 伊丽莎白说。 ※※※ 当伊丽莎白和里斯独处时,他说: “到里约去度蜜月好吗?” 伊丽莎白看着他,整颗心怦怦跳。他立刻把她拉回现实里。 “里约的负责人吵着要辞职。如果他真的离职了,会造成公司相当大的损失。 我打算明天飞到里约把事情摆平。我想,如果不带我的新婚妻子同行,别人看来会 很奇怪的。” 伊丽莎白点头说道: “是的,没错。” 她告诉自己:你这个笨蛋!这是你出的计策,你自己的安排,并不是真正的婚 姻。你无权要求里斯什么。 但是,一个声音仍然在她心底悄悄响起,它说: 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一切只有老天爷才知道! ※※※ 当他们抵达加莱昂机场的时候,天气出人意料的暖和,伊丽莎白这才察觉到里 约现在正值夏天。 一辆宾士六○○正在等候他们。司机是个黝黑瘦长的年轻人,年约三十。当他 们坐进车里时,里斯问他: “路易斯呢?” 司机回答: “路易斯病了。威廉先生。现在是由我负责载送您和夫人。” “请转告路易斯,说我希望他早日康复。”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说道: “好的。” 半个钟头之后,他们已经来到一座海上浴场附近,沿着铺满彩色瓷砖的大道前 进,旁边就是著名的科帕卡纳那海滩,一副南国风情的景色。 他们在苏加洛阿芙饭店前停车,不一会儿,行李也送达了。 他们进入一间宽敞的套房,总共有四间卧室、一间漂亮的起居室、一间厨房, 还有一座可以俯瞰夏日海湾的大阳台。套房里处处点缀着用银瓶盛装的鲜花,另外 还有香槟、威士忌和好几盒巧克力糖。 饭店经理亲自送他们到套房。 “如果有任何需要我们服务的地方——任何事都可以——我本人二十四小时待 命。” 他欠一欠身,退了出去。 “他们真是亲切。” 伊丽莎白说。 里斯笑着应道: “本来就该如此,这家饭店是你的呀!” 伊丽莎白脸都红了。 “哦?我——我不知道。” “饿了吗?” “我——不,谢谢。” 伊丽莎白回答。 “要来点酒吗?” “好的,谢谢你。” 她的声音连自己听起来都觉得生硬、不自然。她不知该如何自处,或是该期待 些什么。突然间,里斯变得好陌生,她开始担心起他们现在正独处于蜜月套房里, 而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不久将是就寝时间了。 她看着里斯很熟练的打开香槟。不管做什么事,他总是如此灵巧,他是一个很 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以及如何达到目的的男人。 他要的究竟是什么? 里斯递了一杯香槟给伊丽莎白,举起杯子向她敬酒: “祝我们有好的开始。” “祝我们有好的开始。” 伊丽莎白嗫嚅着。 希望也能有美好的结局。 她无声说着。 他们就这样品尝杯中的香槟。 我们是不是应该照例把杯子摔进壁炉里?伊丽莎白心想,这是庆祝的仪式。 她把剩下的香槟一饮而尽。 他们在里约度蜜月。她渴望拥有里斯;不仅是在此时此刻,而是永远。 电话铃响了。里斯拿起听筒,简单回了几句。当他说完之后,他对伊丽莎白说 道: “已经很晚了,你要不要上床休息?” 伊丽莎白觉得“床”这个字眼听来分外醒目。 “好。” 她轻声回答。 她转身走进房里,招待员已经把行李放在里面了。房间正中央有一张大型双人 床。 女招待员已经整理完行李,床也铺好了。一边放着伊丽莎白的丝质睡衣,另一 边是男用的蓝色睡袍。当她脱掉衣服时,她走进满是镜子的大穿衣间,仔细地把妆 卸掉。也把一条土耳其毛巾围在头上,走进浴室里淋浴,徐徐冲洗着身体,让自己 感受滑润的热水流过胸前、小腹和股间,那种温暖的感觉,就像是被湿润的手指抚 摩一般。 她一直试着不去想里斯,但似乎是白费力气了。她想象着依偎在他怀里,以及 他靠在自己身上的那种感觉。 她嫁给里斯究竟是为了拯救公司,还是拿来当做得到他的借口? 答案很清楚——她胸中燃烧着炽热的情火,强烈的欲念侵蚀着她。 从十五岁起,她就一直期待这一刻的来临。这几年来,她虽然不甚清楚自己的 渴望,但是现在一旦时机到来,这才发现她是如此的饥渴。 她走出浴室,用温暖的十毛巾擦干身体,穿上丝质长袍,让秀发自然披在肩上, 然后钻进被窝里。她躺在床上等着,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她的心跳愈来愈快。突 然听到一个声音,她往外看去。里斯就站在门口,穿戴整齐。 “我现在要出去。” 他说。 伊丽莎白坐起来。 “你——你要去哪儿?” “生意上的问题。我必须马上去处理。” 说完,他转身离开。 伊丽莎白彻夜未眠,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心里百感交集,并且还告诉自己,要 对里斯接受协议这件事心怀感激。但是她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的举止太过愚蠢,同时 也为里斯的冷漠而忿忿不平。 里斯回来时天已经亮了。 他的脚步声是往房间来的,伊丽莎白闭上眼睛装睡。当他走到床边时,她感觉 得到里斯的呼吸声。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之后,他转身走进另一个房间。 又过了几分钟,伊丽莎白便真的睡着了。 ※※※ 他们在阳台一起吃早餐。里斯心情很好,一直说个不停。他告诉她这个城市在 嘉年华会时的种种盛况,但他绝口不提昨晚的行踪、伊丽莎白也没问他。伊丽莎白 注意到今天的服务员换人了,她并没有多想,也没注意到那些异于常态,一直在套 房里进进出出的女招待员。 ※※※ 伊丽莎白和里斯坐在浴氏企业里约分公司的经理办公室内,分公司位于里约近 郊,经理是一名叫罗伯·托马斯的中年人,一张青蛙似的脸上,一直挥汗如雨。 他正试图说服里斯: “您必须了解实际情形,我对洛氏企业比对我的家人还亲。我以公司为家,我 离开这里就像离开家一样,我的心也会随之破碎。我实在很想留下来,这是我毕生 最大的愿望。” 他停下来擦擦额头,接着又继续说道: “但是,另外一家公司愿意出更高的价钱请我过去,我还得替妻儿和岳母着想, 您能了解我的处境吗?” 里斯往后倾,把腿伸长,低头说道: “当然了,罗伯。我知道洛氏企业对你意义非比寻常。你在公司已有好几年了。 然而,一个男人必须要对家庭负责任。” “谢谢您。”托马斯感激地说道:“我就知道我能信赖您,里斯。” “那你跟公司的契约怎么处理呢?” 托马斯耸耸肩,状似轻松地回答: “那只是一张纸,撕掉就成了,对吗?如果一个人的内心不快乐,订契约也没 有用。” 里斯点点头: “这就是我专程来此的原因。我要让你的内心感到快乐。” 托马斯叹了一口气: “哎!可惜为时已晚,我已经决定另谋高就了。” “那家公司知道你将要坐牢吗?” 里斯漫不经心地说。 托马斯瞪着他: “坐牢?” 里斯说: “美国政府最近公布从事海外贸易的公司,在过去十年来行贿的名单。很不幸 的,你涉嫌重大,罗伯。你触犯了本地的法律。我们原本想保护你的——毕竟你是 洛氏企业大家庭里忠心耿耿的一分子——然而你要离开我们了,我们也没有理由那 么做,不是吗?” 罗伯的脸色刹时变换着各种颜色。 “但——但是,我是为了公司才这么做的呀!”他表示抗议,“我只是服从命 令啊!” 里斯颇为同情地点点头,并说道: “当然,你可以在受审时提出来呀!” 说完,里斯站起来对伊丽莎白说: “我们得准备回瑞士了。” “等一下!”罗伯喊着,“你不能丢下我一走了之啊!” 里斯说: “你大概搞错了吧?要走的人是你。” 托马斯又在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了,他的嘴唇不住地颤抖。他走到窗户旁,向外 眺望。室内一片静默。最后,他连头都没有转过来说道: “如果我留下来——您们会保住我吗?” “我们会尽一切可能。” 里斯向他保证。 ※※※ 步出公司大楼,他们坐进宾士六○○,又瘦又黑的司机开车送他们回城里去。 “你这是敲诈。” 伊丽莎白说。 里斯点点头: “我们不能失去他。他要投靠到我们的敌人阵营。他知道太多公司里的事了。 他会把我们给出卖的。” 伊丽莎白望着里斯,心里暗想:我实在还不太了解这个男人。 ※※※ 当晚,他们来到米兰德餐厅用餐,里斯是那么迷人,风度翩翩,那么的出众, 伊丽莎白知道,他一直用华丽的词汇掩饰自我,让人摸不透他真正的感受。当他们 用完餐时,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伊丽莎白想跟他独处,想跟他回饭店去。然而里斯却说: “我带你去见识一下里约的夜生活。” 他们到夜总会。 似乎每个地方的人都认识里斯。无论走到哪里,他总是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 风靡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有人邀他们一起入座,接着,其他人也开始加入他们这一 桌。伊丽莎白和里斯一刻也闲不下来。 伊丽莎白觉得里斯似乎是故意如此的,他利用别人来阻挡伊丽莎白。以前,他 们还只是朋友,而现在他们已经变成了——什么呢?伊丽莎白知道他们之间有一道 无形的蕃篱。他究竟在怕些什么?理由何在? 到了第四家俱乐部,又有一群人加入了里斯朋友的那桌闲聊。伊丽莎白已经受 够了。她打断里斯和一个可爱的西班牙裔女郎的谈话: “我还没有机会跟我先生共舞,我想你一定不会介意吧?” 里斯很惊讶地看着他,然后站起来。 “恐怕我无法拒绝我新娘的邀请。” 他轻声向朋友们解释。 他扶着伊丽莎白的手臂,领她到舞池,她的身件很僵硬。 里斯看着她的脸庞说道: “你在生气。” 他说得对,她是在生自己的气。她自己订下了游戏规则,却为里斯的严格遵守 而呕气。但是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真是搞不懂里斯究竟在想些什么。他信守诺言,难道是出自他的荣誉感吗?还 是单纯的因为他不能接受她?她一定得弄个明白。 就在这个时候,里斯说话了: “我替那些朋友向你赔不是。我们跟他们有生意上的往来。总有一天,他们会 帮得上我们的,所以我也不得不应酬一下。” 这么说来,他也能体会到她的感觉了?她感受到他的臂膀,还有他那靠在自己 身上的躯体重量。 感觉真好! 她心想。 她对里斯的一切都满意。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清楚得很。但是,他知道 她是多么想得到他吗? 伊丽莎白的自尊不容许自己投降,他绝对能感受到她的情意。 伊丽莎白闭上双眼,依偎在他身上。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人,还有轻柔的音乐和这份奇妙的感 受。在里斯的怀里,她可以一直舞到永远。她放松心情,把身体靠在他身上,突然 间,她感觉到他身体的某一部位变硬了。她张开眼睛,仰望着他,他那种眼神是她 以前从来没有看过的,带着一种迫切、渴望,也映出了她自己相同的感受。 他开口了。声音听起是沙哑的。 他说:“我们回饭店去吧!” 伊丽莎白刹时说不出话来。 当他帮她披上外套时,他的手指触及之处引起了一阵电流般的灼热感。 他们坐在轿车后座,各据一方,深怕碰触到对方。她感觉回到饭店的这段路程 是如此的漫长,她简直无法再等待下去了。 当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他们紧紧相拥,一阵狂野的饥渴,如浪潮般笼罩了他们。 她躺在他怀里,他胸中燃烧着她无法了解的狂热。 他抱起她走入卧房。他们迫不及待的宽衣解带。 我们真像小孩。伊丽莎白心想,真不明白里斯这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裸体相对、紧紧相拥,还有里斯的身躯紧 靠着她的那种美好感受。他们上床,彼此探索,伊丽莎白温柔的挣脱他的怀抱,开 始亲吻他。她的舌尖滑过他坚实的身体,她的双唇吻着他,感受着他温柔又坚挺的 结实肌肉。他的双手覆在她的臂上,将她翻转过来;他的唇吻遍她的全身,轻柔吸 吮着那股蜜般的香甜。等到彼此再也无法消受的那一刻,他们便合二为一。 他轻柔回旋着;她也开始配合他的节奏。他们的节奏就像宇宙间万物生息的韵 律——那件事物好像运转得愈来愈快,最后仿佛脱离了控制,彼此的狂喜如银河星 云爆裂一般激动……他们就要冲上巅峰了…… 此刻,地球再度恢复静谧与安详。 他们躺着,紧紧相拥,伊丽莎白心中充满幸福地想着: 伊丽莎·威廉夫人。 “对不起,威廉太太。”对讲机里传来亨利埃特的声音,“霍尔农警官要见您, 他说有要紧事。” 伊丽莎白转头望向里斯,心中感到一阵疑惑。 昨夜他们才刚抵达苏黎世,走进办公室也只有短短的几分钟。 里斯耸耸肩: “叫她让那个人进来吧!我倒要看看什么事这么重要。” 几分钟之后,他们三人已经坐在伊丽莎白的办公室里了。 “你为什么要见我?” 伊丽莎白问。 马克斯·霍尔农警官连客套话都省略了。 他说: “有人想谋害你。” 伊丽莎白顿时血色尽褪。马克斯此刻也有些过意不去,想着是否能用另外一种 比较婉转的话语来描述。 里斯·威廉说: “你在胡扯什么?” 马克斯仍然对着伊丽莎白说话: “你已经遭到两次暗算了。将来或许还会发生。” 伊丽莎白结结巴巴说道: “我——你一定弄错了。” “没有,女士。电梯坠毁的那件意外,原本是设计来陷害你的。” 她盯着他,眼神充满了困惑。但是,在更深处还带着一些马克斯也不懂的意味。 “吉普车那次也是。” 伊丽莎白听到自己说: “你错了。那是件意外。吉普车好好的。撒丁岛上的警察局查证过了。” “不对!” “我亲眼看到的。” 伊丽莎白说。 “不,女士。你只是看到他们检查的那一辆吉普车。但是,修车厂里的那辆车 并不是原来你驾驶的那辆吉普车。” 此时,里斯也张大了眼睛看着他。 马克斯继续说道: “你的车子当时并未运往警局的车库。那么到底运到什么地方了呢?告诉你, 它在奥尔比亚的废弃场。门栓坏了,汽缸松了,刹车的钮盖也掉了。左边的挡泥板 凹了进去,上头还有你撞到树干时残留下来的绿色汁液。化验室已经检验过了,一 切都与现场的状况吻合。是你的车子没错!” 梦魔似乎又再度回来了。仿佛昔日的恐惧又重新袭来,在她心灵的深处,又能 感受到冲下山崖时的恐怖。 里斯说: “我不懂。为什么有人会——?” 马克斯转向里斯说: “所有的吉普车看起来都很像。这就是他们所凭借的伎俩。但是她当初只是撞 山,并没有坠毁,于是他们才会出此下策。他们知道车子绝对不能接受检查,必须 让整件事看起来像是意外。他们原本以为她会坠海。他们也可以当场结束她的生命, 然而巡逻队及时赶到送她到医院,她才幸免于难。于是他们弄来另一辆吉普车,在 警察来到之前,将它打扁、扭曲,弄得像是出了车祸一般,为的就是要鱼目混珠、 掩人耳目。” “你一直说‘他们’。” “不管谁是主谋,一定有帮手。” “谁——谁想杀我?” 伊丽莎白问。 “杀你父亲的那个人。” 她突然有一种置身梦境的感觉,仿佛这一切从未发生过。噩梦真的又回来了。 “我父亲是被人谋杀的。” 马克斯接着说: “他被一名佯装向导的人陷害致死。你父亲当时并不是一个人去夏莫尼克斯登 山的。另外还有一个人陪他去。” 当伊丽莎白开口时,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空洞的呢喃。 “是谁?” 马克斯看着里斯说: “你的先生。” 这三个字在她耳中回响,似乎从遥远的彼方传来,然后又渐渐消失无踪。她怀 疑自己是否就要神志不清了。 “伊丽莎白。”里斯说,“山姆遇害时我并不在现场。” “但是你当时在夏莫尼克斯。” 马克斯很坚持。 “没错!” 里斯对伊丽莎白解释: “但是在山姆出发之前我就离开了。” 她转头望着他: “你为什么没告诉过我?” 他迟疑了半晌,似乎下了决心才说: “有些事是我不能告知外人的,去年有人一直在扯洛氏企业的后腿。手法非常 狡猾,所以每一件事情看来都像是意外。但我也看出其中的蹊跷来了。我告诉山姆, 于是我们决定雇用一个私家侦探进行调查。” 原来如此…… 伊丽莎白知道他说的是真有其事,因而顿时如释重负,但心底却也升起了一股 罪恶感。里斯一直知道那份报告的事。只是自己对他的信心不够,坚持将自己留在 恐惧之中。 里斯向马克斯说道: “山姆·洛菲拿到的报告证明了我的假设。他要我到夏莫尼克斯与他商议。于 是我就依约前往。我们决定不向第三者透露,除非我们找出罪魁祸首来。” 他继续说下去,声音里带有苦痛与自嘲: “很显然的,风声走漏了。那个人知道山姆准备整他了,于是就先下手为强。 同时,那份报告也失踪了。” “我拿了那份报告。” 伊丽莎白说。 里斯惊讶地看着他。 “那是跟山姆的私人物品放在一起的。”她对马克斯说,“报告中指出,内奸 是董事会的成员,但是既然他们都拥有公司的股权,为什么又要毁掉洛氏企业呢?” 马克斯颇有自信地回答道: “他们并不想毁掉洛氏企业,威廉太太。他们只是想制造危机,好让银行加紧 催讨你们积欠的贷款,他们想逼你父亲让股票上市。不管真凶是谁,他绝不会就此 罢手,所以你仍然还有生命危险。” “你必须要求警方给她保护。” 里斯命令道。 马克斯面无表情,平淡地回答: “我才不担心威廉太太呢!从她嫁给你的那刻起,她就没离开过我们的视线。” 「柏林 十二月一日,星期一 上午十时」 难熬的疼痛仍旧持续,他已经忍耐四个礼拜了。 医生开了止痛药给他,但是瓦尔特不敢服用。他必须随时提高警觉,绝不可让 安娜再次刺杀他,或趁机逃走。 “你必须马上到医院去。”医生说,“你失血过多——” “不!” 这是瓦尔特的心声。 被人刺伤当然就必须报警。但是,既然瓦尔特自己把医生找来,为的就是不想 惊动警方。 瓦尔特无法忍受警察在附近探头探脑。尤其是现在。 医生静静的把伤口缝合起来,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你想要特别护士过来吗?加斯纳先生?” “不必了。我——我太太会照顾我的。” 这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他已经电告秘书他发生了点意外,不能上班,必 须在家中静养。 他回想起安娜想用剪刀刺死他那幕可怕的情景,幸好他及时转身,剪刀才刺进 肩膀,而不是心脏。当时,他差点儿因为疼痛和惊吓而晕过去,但是他极力保持意 识的清醒,直到他把安娜拖进房里锁起来为止。 当时,她一直在尖叫: “你把孩子们怎么了?你把孩子们怎么了?……” 自瓦尔特把她锁入房间后,他都自己为她准备三餐。他会端菜上楼,开锁进去 ——她总是蜷缩在屋里的一角。只要一看到他,她就开始阿谀他、顺从他,并说道 : “告诉我好吗?孩子们怎么了?” 有时候,当他走进房里,他会看见她把耳朵贴在墙上,聆听着她儿子和女儿的 声音。事实上,房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瓦尔特知道时间不多了。一阵噪音打断了他的思考,有人在楼上走道走动。 屋里应该没有其他人了。 他亲手把每个房间都上了锁。 ※※※ 在楼上,法拉·门德勒正在打扫房间。她白天才会过来,这是她第二次进到加 斯纳先生的屋里清扫。 她不喜欢这份工作。这个星期三和上星期来打扫时,加斯纳先生总是跟前跟后 似的,好像她会顺手牵羊,当她正想上楼打扫时,他粗暴地阻止了她,然后给她工 资打发她走。他的行为让她觉得很诧异。 今天他似乎不在,太好了! 法拉·门德勒自己开了门锁,上楼打扫。 屋里安静得有些怪异,大概屋里都没人吧!她在打扫卧室时,捡到一些掉在地 上的零钱和一只疑似镀金的药盒子。打扫完这个房间之后,她往走廊的另一个房间 走去,然后伸手要打开房门。很奇怪的,门上锁了。 她心想:他们是不是放了些贵重的东西在房里? 她转动手把,门后传来一个女人低声地问话: “谁?” 法拉·门德勒急忙放开手,吓了一大跳。 “我是来打扫房子的。我叫法拉·门德勒。您要我清理一下房间吗?” “门锁上了,你进不来的。” 声音变了,有点歇斯底里。 “救救我!叫警察来!告诉他们我丈夫杀了我的小孩。他马上就会杀死我的。 快点!在他回来之前快点离——” 话还没断,突然就有一双手把法拉·门德勒扳了过来,她赫然发现站在眼前的 人正是加斯纳先生。他的脸色惨白。 “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他勒住她的手臂,责问道。 “我——我没有。”她说,“今天——轮到我打扫。经纪人说——” “我已经告诉他们别叫人过来了。我——” 他停了下来。 他打过电话给经纪公司吗?他原本想打的,可是肩膀的伤口痛得让他忘了这回 事。 法拉·门德勒怔怔站在原地,为眼前的景象感到一阵深深的恐惧。 “他们根本没有通知我。” 她说。 他静静站着,聆听门后的动静——鸦雀无声。 他转向她: “滚出去!不要再来了!” 她恨不得早点逃离这栋房子。虽然他没付她工资,但是她有那些在梳妆台旁捡 到的硬币和金盒子就够了。她很想帮那个女人的忙,不过她不能淌这滩浑水;她是 有前科的人,警察对她说的话会打折扣。 ※※※ 在苏黎世警察局里,马克斯·霍尔农警官正在阅读一份由巴黎国际刑警总部发 来的电报。内容如下: “拍摄‘扼杀电影’使用的底片发票号码属于洛氏企业无误,并且确知是由某 位高级主管开立的支票,但无法确定是什么人。目前正在继续追查中。若有更进一 步的发展,我们会主动与你联系。” ※※※ 在巴黎,警方从塞纳河里捞起一具裸尸。是一位年近二十岁的金发少女。脖子 上围着一条红缎带。 ※※※ 在苏黎世,警方决定二十四小时都派出专人保护伊丽莎白女士。 白色灯光明暗闪烁着,这是里斯的私人电话。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个电话号 码。 他拿起话筒: “喂?” “早安,亲爱的。” 这是他熟悉的沙哑、独特的嗓音。 “你不该打电话来的。” 她笑了出来: “你千万别担心。你该不是想告诉我伊丽莎白已经征服你了吧?” “你要干什么?” 里斯问。 “今天下午我想见你。” “不可能。” “不要耍我,里斯。难道要我亲自到苏黎世,还是?……” “不,我不能在这里见你。” 他迟疑了一下: “我到你那里去。” “很好,老地方见。拜拜!” 于是埃莱娜·洛菲·马泰尔把电话挂断了。 里斯无力似的放下话筒,静静沉思。 他只不过跟这个女人有过短暂而刺激的肉体关系,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然 而埃莱娜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她已经厌倦夏尔了,她要的是里斯。 “你和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曾经这么说过,而她可是认真的。 她是个危险的女人。里斯认为,他有必要亲自去一趟巴黎。他必须让她明白, 他们之间是不可能有未来的。 几分钟后,他走进伊丽莎白的办公室。她的双眸闪闪发亮。她双臂围绕他,轻 轻说道: “我一直在想你。下午我们逃学回家好不好?” 他露齿一笑: “你快要变成嗜性如命的人了!” 她抱紧他: “我知道。这样不是很好吗?” “恐怕我下午要赶到巴黎去,伊丽莎白。” 她试图掩饰内心的失望: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不,只是生意上的小问题。我晚上就会赶回来,可能会晚一点。不过我们还 可以一起吃宵夜。” ※※※ 当里斯走进塞纳河左岸的那家熟悉的小旅馆时,埃莱娜已经坐在餐厅等他了。 里斯从来没见过她迟到。她做事有条不紊又有效率,拥有出奇的美貌和才智,而且 是个完美的情人;然而似乎还欠缺了些什么。 埃莱娜是个缺乏热情的女人。她有杀手般冷酷残忍的天性。里斯曾见识过别人 因此而受到她的伤害。他才不想成为她的玩物。 他在桌旁坐了下来。 她说: “不错嘛!你气色很好,亲爱的。你倒是很适合婚姻生活的嘛!哦!对了,伊 丽莎白的床上功夫如何?” 他微微一笑,故意话中带刺地说道: “这似乎不干你的事吧?” 埃莱娜倾身向前,轻轻握住他的手,语带挑逗地说: “哦,亲爱的,这是我们的事。” 她开始摩挲他的手掌心,这令他想起了他们在床上的情景。她像一头狂野的雌 豹,老练又贪得无厌。他不自觉的把手抽回来。 埃莱娜目光如霜。 “告诉我,里斯。当上洛氏企业总裁的滋味如何?说来听听吧!” 他差点儿就忘了她是多么有野心,又是多么贪婪。 他还记得他们某一次的长谈。她一直梦想着要掌握大权。 你和我,里斯。如果能除掉山姆的话,我们就能接管洛氏企业。 即使在做爱之际。 这是我的公司,亲爱的。我身上也流有山姆的血。它是我的,我要得到它。哦! 占有我吧,里斯。 权力欲望是她的春药——危险也是。 “你为什么要见我?” 里斯问。 “我想——该是你我从长计议的时候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很邪恶地说道: “我太了解你了,亲爱的。你跟我一样野心勃勃。要不然,这么些年来你为什 么拒绝了那么多其他公司的邀请,而甘心活在山姆的阴影之下呢?因为你知道,总 有一天你会得到整个洛氏企业。” “我是因为喜欢山姆这个人,所以才留下来的。” 她灿然一笑: “当然,亲爱的。今天你也成了他的乘龙快婿了。” 她抽出一根细长的雪茄,用白金打火机点燃它。 “夏尔说伊丽莎白仍然掌有大权,而且她不肯把股票卖掉。” “没错,埃莱娜。” “如果她发生什么不幸,财产自然就由你来继承,是吧?” 里斯瞪视她好一会儿。 伊沃·帕拉齐在奥尔贾的自家宅内。他不经意从起居室窗户向外一看,这么一 看差点儿没吓得他魂飞魄散——多纳泰拉正开着车带她三个儿子,往这个方向驶来。 西蒙内塔在楼上睡午觉,伊沃于是奔出门外去见他“另一批”家人。他怒气冲 冲,愤怒得可以杀人了。 他曾经对这个女人如此情深意重,而现在她却处心积虑想毁了他的事业、婚姻 以及他的大好前途。 他看着多纳泰拉从他送给她的兰恰·弗拉维亚牌汽车中走出来。 伊沃觉得此刻的多纳泰拉简直美得令人目眩。孩子们也随在母亲身后从车中爬 出来,纷纷冲向他,又拥又吻的。 哦!多么希望西蒙内塔永远都不要醒来! “我是来见你太太的。” 多纳泰拉声音僵硬地说道。 接着她又转向孩子们说: “走吧!儿子们。” “不!” 伊沃命令他们。 “你有办法阻止得了我吗?如果我今天见不到她,我可以明天再来。” 伊沃已经没有退路了,他进退维谷。 然而,他深知绝不能让任何人或任何事毁了他辛苦经营的成果。伊沃经常自诩 为君子,但是现在他不得不采取必要的手段了。这么做不仅是为了他自己,更为了 西蒙内塔、多纳泰拉和六个孩子们。 “你会拿到钱的。”伊沃向她保证,“给我五天的时间。” 多纳泰拉瞪着他的眼睛。 “五天!” 她说。 ※※※ 在伦敦,亚历克·尼科尔斯爵士正在下议院参加议题辩论。他被选中发表一篇 有关劳工罢工,严重影响英国经济的棘手问题之政策声明。然而,他一直无法集中 精神。 他一直在想,在过去几个星期以来,他所接到的一连串恐吓电话。无论他身在 何处,他们总有办法找到他。不管是在俱乐部、理发厅、餐厅或是开会时,他们都 能追踪到他。 每次亚历克都挂断他们的电话。他知道他们只是想拉他下海。 这只是一个开始,一旦他们完全控制住他时,他们一定会要求接收他的股份, 进而拥有庞大制药公司的各类处方。他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不久之后,他们开始连续打了四五个骚扰的电话催促他,企图让他的神经紧张 到崩溃边缘。 在会议中,真正让亚历克紧张万分的是,今天他一个电话也没接到。 早上吃饭时,以及在怀氏俱乐部用午餐时,他都以为会接到威胁电话,然而他 一个电话也没有。他不禁怀疑起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是一种不祥的凶兆。 他尽量摈除这个念头,专注在演说稿上。 “我是劳工朋友们最最忠实的伙伴,我们的劳工朋友们让我们的国家富强。劳 工朋友们让一切步上轨道,让工厂不停地运转、生产,他们不愧是国家的中流砥柱, 更是使英国屹立不摇的基石。” 他停顿下来清清嗓子,然后又说: “然而,每个国家都必须付出某些代价,才能国富民强——” 他就像机械一样在朗诵。他不禁怀疑自己为何会被那群虚张声势的流氓给恐吓 住了。毕竟他们只是一些不入流的混混。他是堂堂的亚历克·尼科尔斯爵士,也是 堂堂的国会议员。他们动得了他吗?从现在起,他们应该识趣一点,让他清静一下。 当亚历克爵士发表完演说时,听众席后方传来了一阵喝彩和掌声。 正当他要步出会场,一个随从从身后走过来对他说: “有人要我带口信给您,亚历克爵士。” “什么口信?” 亚历克转身问。 “您最好尽快赶回家一趟。府上发生意外了。” ※※※ 当亚历克回到家里,只见维维安正被一群人抬到救护车上。医生就坐在她身边。 自己车子还没停好,亚历克就急忙推开车门立即冲下车跑过来。他看了昏迷不醒的 维维安惨白的面孔一眼。他问大夫: “发生什么事了?” 大夫无助地答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亚历克爵士。我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这里发生了意外事 故。当我赶到这里时,就发现尼科尔斯太太已经躺在卧房的地板上了。她——她的 膝盖被人用尖钉钉死在地板上。” 亚历克闭上双眼,脑子里轰然一阵晕眩袭来,他内心一阵怒吼,他感到喉咙似 乎也被一口痰哽住了。 “我们会尽一切力量来医治她。然而,我想您最好要有心理准备,虽然她并不 一定会就此残废。” 亚历克觉得自己就快窒息了。他步向救护车。 “她注射了剂量很重的镇静剂,我想她大概还认不出你来。” 医生说。 亚历克恍恍惚惚地上了救护车,坐在活动椅上看着他的妻子。脑海里只意识到 后车门被关上,另外还一阵阵令人心烦的嗡嗡警笛声——救护车开动了。 他把维维安冰冷的手握在手里。她张开双眼。 “亚历克——” 她虚弱的声音含糊不清。 亚历克热泪盈眶。 “哦,亲爱的,我亲爱的……” “两个男人……戴着面具……他们把我压倒……敲碎我的腿……我再也不能跳 舞了……我会变成残废,亚历克……你还会要我吗?” 他把头埋进她的肩膀啜泣。泪水里交织着绝望和苦恼,还有一些连他自己也不 敢承认的情感,但是他却又觉得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如果维维安真的跛脚了,他 就能照顾她一辈子,她再也不会为了别人而离开他。 然而亚历克知道事情还没结束。他们不会就此放过他。这只算是一个小小的警 告。想要真正摆脱他们,就得满足他们的要求。 要快。 「苏黎世 十二月四日,星期四」 苏黎世警察总部接到这个电话时正好是中午十二点,这个电话被转接到施米德 检察官的办公室里。 当检察官回完电话后,就立刻到马克斯·霍尔农警官的办公室。 “结束了。”他告诉马克斯,“洛菲的案子已经结束了。他们找到凶手了。你 快赶到机场去,还来得及搭飞机。” 马克斯面无表情地瞪着他问: “去那里?” “柏林。” ※※※ 施米德检察官打电话给伊丽莎白·威廉说。 “我给您带来好消息!”他说,“您不再需要保护了。凶手已经落网了。” 伊丽莎白的手紧紧捉住话筒。 她终于可以知道谁是那个丧尽天良的真凶了。 “凶手是谁?” “瓦尔特·加斯纳。” ※※※ 他们在前往王湖村的高速公路上疾驰。马克斯和柏林当地的瓦格曼警长坐在后 座,其他两位也是本地的警官则坐在前座。 他们在滕佩尔霍夫机场接马克斯下飞机。在路上,瓦格曼警长已经把大致的情 形向马克斯解释过了。 “房子已经被包围,但是我们还是得小心一点。他挟持他的妻子当人质,攻坚 破屋的时机很重要。” 马克斯问道: “你是怎么查出瓦尔特·加斯纳有嫌疑的?” “这是你的功劳。也是我请你过来的原因。” 马克斯非常疑惑: “我的功劳?” “你告诉我他看过心理医生。很幸运的,我把瓦尔特·加斯纳的情况描述给其 他心理医生听,结果半数以上的人都说瓦尔特·加斯纳曾经向他们求助过。他每次 都使用不同的假名,之后就不知去向。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他的妻子 在几个月之前,曾经打电话向我们求救,我们派了一个人过去调查,但是她却把我 们派去的警员赶走了。” 他们现在已经下了高速公路,距离那栋房子只有几分钟的路程。 “今天早上,我们接到一个清洁妇打来的报警电话,她叫法拉·门德勒。她告 诉我们,她星期一在加斯纳家中打扫屋子时,隔着一道上锁的房门跟加斯纳太太谈 过话。她告诉门德勒,瓦尔特·加斯纳已经杀害了她的两个孩子,现在就快要轮到 她了。她要求门德勒快去报警救她,所以——” 马克斯冷冷地说: “这是星期一的事吗?那个女人为什么今天早上才报案?” “法拉·门德勒前科累累,她怕警察怕得要死。昨天晚上她把事情告诉他的男 友,经过商量他们才决定报案的。” 他们到达王湖村了。车子在加斯纳家门口前一条街停下来,就停在一辆没有警 车标志的汽车后面。有一个男子迅速步下那辆车,朝瓦格曼和马克斯走来。 “他在屋里,警长。我叫人在四周埋伏。” “知不知道那个女人是否还活着?” 那个男子踌躇了一会儿才说: “不清楚!百叶窗都拉下来了。” “好,我们攻坚突袭的时候要保持安静。让他们各就各位,五分钟后开始行动。” 接过指示后,那个男子急急走开。瓦格曼警长把手伸进车内,取出一只小步话 机。他开始下达命令。 马克斯并不太注意瓦格曼在说些什么。因为他还在脑子里想着几分钟以前,瓦 格曼警长跟他说过的话。有些事似乎不太对劲,但是现在没有时间问他了。 只见警员们开始向前推进,利用树木和灌木丛作为掩护。 瓦格曼警长转过头来: “一起去吧!霍尔农?” 马克斯觉得眼前好像是一支军队进占了加斯纳家的花园。有些人佩戴装有电子 望远镜的来福枪,身穿防弹衣;有人戴着夹鼻的催泪瓦斯镜。整个队伍的运作是十 足的精确。 在瓦格曼警长一声令下,突然有好几枚催泪瓦斯弹,分别丢进了一二楼的窗子 里。同时,有几位配戴面具的警员也把前、后门撞开了,尾随在后的是更多佩枪的 警员。 当马克斯和瓦格曼冲进屋里时,房间内弥漫着刺鼻的瓦斯味,不一会儿就从被 撞开的门和窗户飘散出去。 两名警员带着上了手铐的瓦尔特·加斯纳到走廊来。他身穿睡衣裤,没有刮胡 子,眼睛也肿起来了,看来十分憔悴。 马克斯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瓦尔特本人。但是他似乎不如想象中的那般 真实。电脑所描绘的才是瓦尔特·加斯纳,那些代表他的生活数据才是真实的。到 底谁才是主体?那一个才是影子? 瓦格曼警长说: “你被捕了。加斯纳太太在什么地方?” 瓦尔特·加斯纳沙哑地说道: “她不在这里。她走了。我——” 楼上有门被撬开的声音。一会儿,一个警官喊着: “我找到了!她被锁在自己的房间里!” 警官出现在楼梯口,扶着浑身颤抖的安娜·加斯纳。她的头发粘粘的,脸色很 差,脏兮兮的。她在嘤嘤啜泣。 “哦,谢谢老天!”她说,“感谢上天让你们来了!” 警官很小心地扶她下楼。宽敞的客厅里挤满了一群警察。当安娜·加斯纳抬起 头看到自己的丈夫时,就突然开始发狂似的尖叫起来。 “没事了,加斯纳太太。” 瓦格曼警长温和地说着。 “他再也无法伤害你了。” “我的孩子。” 她高声尖叫: “他杀了我的孩子!” 马克斯注视瓦尔特·加斯纳。他脸上的表情是全然的绝望和无助。他看起来孱 弱不堪、奄奄一息。 “安娜!” 他呢喃道: “哦,安娜!” 瓦格曼警长说: “你有保持缄默和聘请律师的权利。为了你好,希望你能跟我们合作。” 瓦尔特似乎充耳不闻。 “你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他们?安娜?” 他哀怜地说道: “为什么?我们在一起不是过得很快乐吗?” “孩子们死了!”安娜·加斯纳呜咽说着,“他们死了。” 瓦格曼警长看着瓦尔特·加斯纳问道: “是真的吗?” 瓦尔特点点头,他的眼神看来是如此的苍老和沮丧。 “是的——他们死了。” “凶手!凶手!” 他的妻子不断哀号。 瓦格曼警长说:“麻烦你带我们去看尸体。你愿意吗?” 瓦尔特·加斯纳哭了出来。眼泪从他的脸颊上滑落。他泣不成声。 瓦格曼警长说:“他们在哪里?” 马克斯·霍尔农替他回答:“孩子们埋在圣保罗墓园里。” 屋里的每一个人都转向他。 “五年前,他们一出生就因为难产夭折了。” 马克斯解释。 “凶手!” 安娜·加斯纳继续对她的丈夫嘶喊。 他们转过身去,看到她双眼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苏黎世 十二月四日,星期四 晚上八时」 短暂的黄昏一过,寒冷的冬夜就立刻降临。雪花片片缤纷飘落,寒风吹起如尘 的雪花覆盖了整座城市。 一片寂静中,洛氏企业行政大楼的灯火依然明亮,像是黑夜里许多淡黄色的月 亮。 伊丽莎白独自在办公室里加班,等着里斯从日内瓦开会返回。她很希望他能早 一点赶回来。大楼里的工作人员早已下班,空空洞洞的气氛让伊丽莎白觉得心头更 加寂寞、焦急,一直无法集中精神。 依旧没有里斯回来的消息。此刻,瓦尔特和安娜的事一直在她脑海里萦绕。她 还记得当初认识瓦尔特时,他是如此的稚气、俊秀,深深迷恋着安娜——也许是装 出来的?真令人难以相信瓦尔特居然会是杀子凶手。 伊丽莎白想到了可怜的安娜。她曾经打过好几通电话给她,电话老是没人接。 她应该飞往柏林,尽己所能地安慰她。想到这里,突然响起的一阵电话铃声把她拉 回现实。 她拿起话筒,电话另一端是亚历克的声音。伊丽莎白顿时觉得心情好多了。 “你知道瓦尔特的事了吗?” 他问。 “知道。太可怕了!我简直不敢相信。” “不是的,伊丽莎白。”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事情并非你所想象的那样。瓦尔特是清白的。” “但是,警方说——” “他们弄错了。瓦尔特是我和山姆第一个怀疑的人。我们调查得一清二楚,他 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伊丽莎白盯着电话,困惑不已,心想: “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亚历克迟疑了几秒,然后接着说: “在电话里谈这件事实在有点不妥当。不过,伊丽莎白,我没有时间单独跟你 谈了。” “跟我谈什么。” 伊丽莎白问。 “去年有人一直在扯公司后腿。先是南美洲的分厂爆炸了,再来是专利被偷。 甚至连我们生产的药品包装都被误贴标签。因为我和山姆都讲好了,在时机未成熟 前,绝不向第三者透露,所以,电话里不方便详谈此事。” 地球似乎突然停止转动,时间在刹那间冻结了。一阵晕眩感向她袭来。 电话里的声音是亚历克的,然而她却在里斯口中听过同样的话。 里斯说过: 有人在扯洛氏企业的后腿。凶手非常狡猾,所以最近所发生的事故,看起来都 像是一连串的意外。但是被我看出其中的蹊跷。在我去找山姆谈过这件事之后,我 们决定雇用侦探社进行调查。 亚历克还继续说道: “当侦探社完成了调查报告之后,山姆就把那份报告带到夏莫尼克斯去。我们 在电话里讨论过这个问题。” 伊丽莎白此刻仿佛听到里斯说: 山姆和我到夏莫尼克斯商议此事——直到找出真凶之前,我们不会把这件事情 的内容透露给第三者知道。 伊丽莎白突然感到呼吸有些困难。当她再度开口说话时,她试着让自己的声音 听起来正常一些。 “亚历克,除了你和山姆之外——还——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没有了!除了山姆和我之外,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了。这一点很重要。据山姆 告诉我,报告中指出内奸是洛氏企业内部的高级主管。” 高级主管?里斯在霍尔农警官揭穿之前,绝口不提他曾经去过夏莫尼克斯,他 的确是有意隐蹒这件事实! 她缓缓问道,字字句句自她口中吐出: “山姆有可能把事情告诉里斯吗?” “不可能!为什么要这么问?” 里斯只有一个办法能得知报告的内容——报告是他偷的,他之所以会去夏莫尼 克斯,原因也只有一个一除掉山姆。 伊丽莎白全然不知电话那端的亚历克在说什么,她耳朵里面嗡嗡作响,根本听 不清他说的话。 话筒从她手中滑落,伊丽莎白开始感到一阵晕眩,并且在巨大的恐惧感之下挣 扎。她心乱如麻,眼前浮现的影像也已经紊乱了。只是一些记忆的片断——发生吉 普车意外之前,她曾留言给里斯,说明自己将到撒丁岛,电梯坠毁的那天,里斯并 没有参加董事会议,直到当她和凯特独处时,他才出现。我想我该帮你忙。他说。 然而,才不一会儿他就离开大楼了。他真的离开了吗?她开始发抖。这一定是误会。 不!绝对不会是里斯她的内心在呐喊。 伊丽莎白从座椅中站起来,步履不稳的走向里斯的办公室。办公室里一片漆黑。 她打开电灯,失魂落魄的望着四周,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寻找些什么。 她并不是在寻找里斯的罪证,而是想证明他的清白。实在令人无法忍受这个自 己心腹的男人——拥自己入怀、肌肤相亲的爱人,居然会是冷血杀手。 里斯的桌上有一本约会行程表。伊丽莎白翻到她九月在搬丁岛出事的那一天。 他的行事历上写着“内罗毕”——肯尼亚共和国首都。她必须查证他的护照,看他 是否真的到过内罗毕。她怀着一股罪恶感翻动他的抽屉,她知道一定还有其他可以 证明他是无辜的证据。 里斯桌子最下层的抽屉上了锁。伊丽莎白犹豫不决——她没有权利打开它。如 果那么做的话,无疑显露出她对他的不信任,她站在抉择的十字路口上——一旦下 定决心,就不能回头了。里斯一定会发现的,而她也必须把事情告诉他。 尽管如此,伊丽莎白还是得查出里斯是否在九月份去过内罗毕。她在桌上找到 了一把拆信刀,使尽力气用刀片削出一个小洞,将抽屉锁撬开。 抽屉里有一些记事簿和备忘录,她全都搬出来。其中有一封女人写给里斯的信。 这封信是几天前才从巴黎寄出来的。伊丽莎白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把信拆开。 这封信是埃莱娜写来的。开头是这么写的: “亲爱的,我打电话找过你,我们必须赶紧进行我们的计划了……” 伊丽莎白没把信看完,只见信纸在她的手中颤动不已。现在,她的眼光落在抽 屉里那份原本失窃了的报告书上。 〖山姆·洛菲先生 极密件 无副本〗 她顿时觉得整个房间开始旋转起来,她赶紧扶住桌缘。她站在那儿有好一阵子, 合上双眼,等待晕眩消失。 杀人凶手已经现出原形了,而那个人居然就是她的丈夫。 一阵持续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寂静。伊丽莎白好一会儿才察觉到电话铃声。她慢 慢走回办公室,拿起电话。 是大厅柜台的守夜管理员打来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 “我只是想确定一下您是不是还在楼上,威廉太太。威廉先生马上就会上来接 您了。” 难道他又想计划另一次意外? 她的生命全操纵在里斯的手中。她实在无法装出若无其事的态度面对他。只要 里斯一见到她,就会知道真相。她得赶紧想办法逃走才是。一阵惊恐之中,当她抓 了皮包和大衣正想离开办公室时,才突然想到自己的护照忘了拿。她必须逃到一个 里斯找不到的地方。于是她连忙冲到办公桌旁,拿了护照就奔到走廊上。她整颗心 怦怦狂跳,仿佛就要爆裂开来。 总裁专用电梯的指示灯正一格一格往上亮。 八……九……十…… 伊丽莎白拔腿冲向楼梯,为了活下去,她拼了命奔跑。 只要一被逮到,她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