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在搬丁岛和意大利本岛的契维塔韦基亚港之间,有专载旅客和汽车的定期渡轮, 伊丽莎目驾驶一辆租来的汽车入境,混杂在车阵中。 如果是搭乘飞机经由机场出入境的话,会有乘客记录,而搭乘渡轮则没有。 伊丽莎白混在数百名前往撒丁岛度假的旅客之中。虽然她确定自己没被人跟踪, 但是心里却还是充满莫名的恐惧。里斯已经深陷犯罪渊薮,来不及回头了。现在就 只有她能揭穿他的罪行,所以他一定会想尽办法除掉伊丽莎白。 当伊丽莎白从办公大楼逃出来的时候,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将要何去何从。她 只知道要尽快逃离苏黎世——在里斯被捕之前,躲藏在最安全的地方。撒丁岛是她 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她租了一辆小汽车,直驶通往意大利的公路。途中,她在路上 一个电话亭旁停车。她想打电话通知亚历克,结果不巧他正好外出了,于是她留话 要他回电到撒丁岛来。她也联络不到乌克斯·霍尔农警官,所以也留了相同的口信 给他。 她要待在撒丁岛的别壁里。这一次,她将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警方将会派人 保护她的安全。 当渡轮来到奥尔比亚时,伊丽莎白发现她根本无需通知警方。眼前,布鲁诺· 帕尼亚饕官和路易·费拉罗局长早已站在码头等她了。那一次,就是帕尼亚警官在 事故之后带她丢硷视那辆吉普车的。 他走近她的车旁说道: “您实在非常令我们担心,威廉太太。” 伊丽莎白看着他,一脸惊讶。 “我们接到瑞士警局的电话,那边要我们留意您的行踪,我们的眼线遍及所有 的机场和船舶、港口。” 伊丽莎白心中充满感激。 马克斯·霍尔农警官!他一定收到留言了! 帕尼亚警官看着她疲惫的倦容问道: “要我来开车吗?” “麻烦你了。” 伊丽莎白心存感激地回答。 她滑到旁边的座位,帕尼亚警官坐进驾驶座。 “您想去那里?——警察局还是别墅?” “别墅。但我希望有人能陪我。我——我不想一个人待在那儿。” 帕尼亚肯定地点点头,然后说道: “别担心!我们奉命要好好保护您。今晚我会留下来陪您。装有无线电话的警 车也会在通往您家的路上巡逻。没有人能接近您。” 他的保证让伊丽莎白松了一口气。帕尼亚警官熟练敏捷的驾车朝通往奥尔比亚 市区的窄小街道,朝通往翡翠海岸的山路前进。 眼前的景物,又在让她想起里斯。 伊丽莎白问: “有没有我——我丈夫的消息?” 帕尼亚警官同情似的瞄了她一眼,然后又专心看着前方的山路。 “他逃走了,但是我们会逮到他的。他们预计今天早上就能逮捕到他。” 伊丽莎白知道自己应该可以松一口气了。但是,这些话反而让她感到害怕和痛 苦。他们口中的里斯,就好像待猎的动物一般。他曾经把她逼入绝境,现在他可受 到报应、尝到同样的苦痛了。 到昨天为止,她曾经是那么的相信他;她是多么信任他的爱、他的温柔和善良 啊!想到这里,伊丽莎白不由得全身打颤。 警官担心地问她: “觉得冷吗?” “不,我很好。” 她觉得浑身发烫。这时候,似乎有一阵暖风吹进车子里,让她觉得异常不安。 起初,她还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后来帕尼亚警官才说道: “恐怕我们遇到了一阵来自非洲的热带风。今晚可有得忙了。” 伊丽莎白懂他的意思。 热带风会吹得人和动物都快发狂。岛上的热带风是从撒哈拉沙漠吹来的,又闷 又干燥,还夹带着风沙的凄厉,不祥的风声让人神经紧张。只要一吹起热带风,岛 上的犯罪率都会上升,通常法官都会酌情判得比较轻一点。 一个钟头之后,别墅在黑暗中出现了。帕尼亚警官把车开到车库,熄掉发动机, 然后走到伊丽莎白的车门旁为她开车门。 “我要您紧跟在我后面,威廉太太。以防万一。” “好的。” 伊丽莎白回答。 黑暗中,两人向别墅的前门走近。 帕尼亚警官说: “我确定他没来这里。不过,我们还是不要冒险。请把钥匙给我好吗?还是由 我来开门比较保险。” 伊丽莎白把钥匙递给他。他温柔的把她请到一边。只见他一手紧握手枪,另外 一只手插入钥匙,一会儿就把门打开了。他探手进去按下电灯开关,整条门厅走道 刹时灯火通明。 “麻烦您带我看看每个房间,好吗?” “好的。” 他们开始检查屋子。 每到一个房间,帕尼亚总是打开房里的灯,仔细察看每一个角落、柜子和窗户 的内锁是否被动过,待确定房里没有别人之后,才换到另一个房间。 当他们回到客厅时,他说: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打一个电话回总部。” “请便。” 伊丽莎白领他到书房。 他拿起电话,拨了号码。 一会儿他说: “我是帕尼亚警官。我们现在已经抵达别墅了。请多派一些人手在公路出口站 岗。我今晚要留守,陪伴威廉太太。” 他听了一会儿又说: “她很好,只是有些累。待会儿再联络。” 伊丽莎白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无法动弹,她紧张的不得了。她知道明天的情况将 会更糟,而且糟很多。 现在她已经安全了,但是里斯很可能会因为拒捕而遭击毙,或者被逮捕入狱。 尽管他恶贯满盈,然而她还是很不忍心。 帕尼亚警官望着她,神色显露关心。 “我要去弄点咖啡,夫人要不要也来一杯?” 她点点头说道:“我去煮好了。” 她站起来。 “您留下来,威廉太太。我老婆常说我煮的咖啡是世界一流的!” 伊丽莎白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她很感激的坐回去。 “谢谢你。” 到现在为止,她还未察觉自己的情绪已经紊乱到了极点。 伊丽莎白承认,即使在听取亚历克电话的那段时间里,她仍相信里斯是无辜的, 这中间一定有误会,而且也一定有合理的解释。即使当她从瑞士逃往此地时,她还 是不敢相信里斯可以在谋害山坶之后又与她亲热,接下来,又要谋害她。只有禽兽 才会做出这种事,所以她还抱有一丝丝的希望。 然而,帕尼亚警官却说: 他逃走了。但是他跑不远的。他们预计今早就能逮到他。 她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可是她又无能为力。 里斯为了吞并公司,他到底策划了多久?也许从他第一眼在瑞士看到那个无助 的、寂寞的十五岁女孩时,他就计划要利用她来当作胜过山姆的王牌了吧? 这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在麦克辛餐厅里的庆祝、这么多年来的畅谈心事、 他的迷人风采—— 哦!多么难以抗拒的风采! 他真有耐性——他居然可以等到她成为女人,最最讽刺的是,他甚至不必开口 求婚。是她先向他示爱的。他一定为此在心中窃笑不已——他和埃莱娜在一起。伊 丽莎白不明白,他们俩怎会一同卷入这件阴谋?她也担心里斯现在的处境,害怕他 被捕时将会被警方击毙。她开始泪如雨下。 “威廉太太——” 帕尼亚警官端着一标咖啡走进来。 “喝一点,你会舒服一些。” 他说。 “我——我很抱歉。”伊丽莎白说,“最近我老是这样。” 他很温柔地说道: “我想您已经够坚强了。” 伊丽莎白啜了一口热咖啡,她发现里面加了些东西。她抬头望着他说道: “我想——咖啡里加一点苏格兰威士忌应该可以消除疲劳。” 他坐在她对面,沉默不语,满怀同情。 她很感激他留下来。她没办法一个人待在这里。除非她知道里斯的下落,知道 他发生了什么事,以及他的生死。 她把咖啡喝完了。 帕尼亚警官看了一下表。 “巡逻车随时都会过来。外面有两名警员会整夜守着。我留在楼下。我建议您 先上床睡一觉比较好。” 伊丽莎白又再度颤抖。 “我睡不着。” 虽然她嘴里这么说,但是她的身体已经有点儿开始不听使唤了。开了这么长一 段路程的车,长久的奔波使她开始打起盹来。 “也许我是该躺下来休息一下。” 她说,几乎发不出声音。 ※※※ 伊丽莎白躺在床上,正在和浓浓的睡意挣扎。当里斯被人追缉时,她的高枕无 忧反而让她感到不安。 只要一想到他在阴冷的黑巷里被人射杀毙命的景象时,她就不寒而粟。她想撑 开沉重的眼皮,但是她实在是太困了。于是她只好闭上双眼,感觉到自己正沉沉陷 入昏睡,最后终于陷入虚无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尖叫声让她从睡梦中惊醒。 第五十三章 伊丽莎白坐在床上,整颗心狂野蹦跳着,不知道是什么声音让她惊醒过来。之 后,她又听到了一次。那是一阵阴森而又凄厉的尖叫声,就从她窗外传来。听来像 是一个人在临死前的挣扎声。 伊丽莎白下床踱到窗户边,望向漆黑的窗外。外面的景象仿佛是杜米埃的风景 画作一样——冬夜里,清冷的月光静静洒落下来。树影幽暗而僵直,枝叶被狂风吹 打着,远处海浪滔天,灰白如晦。 那种凄厉的尖叫声又再度传来。伊丽莎白又一次顿时领悟到那是什么。那是狂 风呼啸过岩石的声音。热带风已经来袭了,风速之强让岩石不断发生诡谲刺耳的声 响。 仿佛是里斯在向她呼喊、向她求助一般。她再也无法忍受了。她用双手把耳朵 掩起来,但是那阵声音依旧在她心里回荡不已。 伊丽莎白走向卧室门口,这才惊觉到自己竟是如此孱弱不堪。她整个思绪因过 度的疲惫而混乱不清。 她步出房门,想下楼去——又是一阵晕眩,好像喝过药似的。她想喊帕尼亚警 官,然而她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嘎嘎声。 她小心翼翼尽量保持平衡,谨慎的握紧扶手走下楼梯。 她大声高喊: “帕尼亚警官!” 无人答话。 伊丽莎白摇摇晃晃的步向客厅。她一个房间接着一个房间找下去,扶着家俱好 保持步伐的平衡。 帕尼亚警官不在屋子里。 只剩下她孤单一个人。 伊丽莎白站在门口,思绪纷乱如麻,她极力想找出合理的解释,或许帕尼亚警 官是出去和警车上的巡逻员谈话了。一定是这样的。她打开前门,向外探望。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漆黑的寒夜和呼啸不止的风声。一阵恐惧自心底窜起,伊 丽莎白转身走向书房。她要打电话给警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拿起电话,却发现电话线已被人切断。 就在同一瞬间,房里所有的灯光忽然熄灭。 第五十四章 伦敦。 在伦敦的威斯敏斯特医院里,维维安被人从手术房里推了出来,她已经恢复清 醒了,护士推着她走在冷冷的长廊下。这次的手术费时八个钟头。即使日后再做上 几次精密的手术,也无法再让维维安站起来了。 她在极度的疼痛中醒来,反复不停地呼唤着亚历克的名字。她现在需要他陪在 身边,她需要他,更要他承诺他仍然深爱她。 然而,院方却一直联络不到亚历克。 ※※※ 苏黎世。 苏黎世警局的资讯部刚刚收到国际刑警组织从澳洲传送过来的消息。帮洛氏企 业订购底片的代理人,三天前已因心脏病突发在悉尼病逝。他的骨灰已经送回他的 故里,国际刑警组织因而无法追查到购买底片的细节。他们正在等候进一步的指示。 ※※※ 柏林。在柏林市郊一家设备良好的私人疗养所,瓦尔特坐在会客室里。他纹风 不动地坐着,已经有十个钟头了。时时有护士和服务人员过来和他谈话,或拿些食 物、饮料来,但是瓦尔特根本无视他们的存在。他在等待他的安娜。 这将是个漫长地等待。 ※※※ 罗马近郊的奥尔贾塔。 伊沃·帕拉齐的妻子西蒙内塔·帕拉齐,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叫多纳泰拉·斯普里尼。”她说,“我们素昧平生,帕拉齐太太。不过我 们却有许多共同点。我建议你到波波罗广场的帕隆尼餐厅来,我们一起共进午餐好 吗?明天下午一点行不行?” 其实西蒙内塔明天下午要到美发沙龙,时间上会有冲突,但是她非常好奇。 “我会准时到的。”她说,“我要怎么认出你呢?” “我会带我三个儿子一起去。” ※※※ 巴黎近郊的勒韦西纳。 在别墅里,埃莱娜·洛菲·马泰尔正在阅读一张放在壁炉上的纸条,那是夏尔 留给她的。他离开她,远走高飞了。纸条上写着: “从今以后你再也见不到我,别白费工夫了。” 她把纸条撕成碎片。她会再见到他的——她会找到他的,无论是天涯海角。 ※※※ 罗马。 马克斯·霍尔农警官被困在达·芬奇机场里。他一直想和撒丁岛上的警方联络, 但是由于暴风雨的缘故,所有通讯都中断了。 马克斯到航控室找机场负责人。 “你一定要让我搭机到撒丁岛去。” 马克斯说。 “相信我,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机场负责人告诉他: “我相信,先生。但是我实在无能为力。撒丁岛上的热带风刮得很厉害。除非 热带风早点过境,否则飞机没办法进出撒丁岛。现在所有机场都关闭了,连船舶也 都禁止航行。没有人可以接近那座岛的。” “要等到什么时候?” 马克斯问。 机场负责人研究了一下墙上的天气分析图。 “照目前的情形看来,至少要等上十二个小时。” 伊丽莎白·威廉不可能活过十二个小时。 第五十五章 黑暗里,潜伏着许多无形的敌人,这些敌人就等着袭击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这时候才明白,帕尼亚警官之所以带她来这里,完全是出自他们事先 的安排。他是里斯的人,都是一伙的。 伊丽莎白还记得马克斯·霍尔农警官提过的吉普车事件发生的原因。凶手一定 另有帮手。帮凶一定对岛上的地形十分熟悉。 帕尼亚警官是如此的令人信服: 我们的眼线遍及所有的机场和船舶、港口。 因为里斯早就料到她会藏匿在撒丁岛了。 你想去那里?——警察局还是别墅? 他根本就不想让伊丽莎白到警察局去。他才没有打电话到警局,和他通话的是 里斯。 我们现在已经抵达别墅了。 伊丽莎白知道她非逃不可,可是她已经全然失去了力量。 她努力想睁开双眼,然而双脚却沉重得抬不起来。她突然明白这是什么原因— —帕尼亚警官在咖啡里下了药。 伊丽莎白转身走向黑漆漆的厨房。她打开一只柜子,伸手进去摸索,直到找到 她想要的东西。 她取出一瓶醋,倒了一些在杯里,加进一点水喝下去。只见她立刻往水槽里呕 吐。几分钟之后,她觉得好过了一些,但是体能状况依然相当虚弱。现在,她的思 路已经不灵光了,仿佛断电的灯泡一般,准备接受死亡的降临。 “不行。”她坚决的对自己说,“你不能就这样死去。你要站起来抵抗。他们 就要来杀你了。” 她提高音量继续喊道: “里斯,过来杀我啊!” 但是,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呢喃,毫无力气。 她转身走向大门门厅,几乎是凭本能的走着。她在老塞缪尔的肖像前停下来。 外面的风声凄厉猛强烈刮着,不断地叫嚣,嘲弄她,同时也在警告她。 她独自站在黑暗中,面对最令人胆颤心惊的抉择——她可以逃出去,面对未知 的险境;或者她该留下来抵抗里斯? 问题是,她怎能抵抗得了呢? 她一直想找出个头绪来解决眼前的问题,但是体内的药效使她精神唤散——意 外事故又要发生了。 突然,她记起来了,于是大声喊道: “他故意把事情弄得像意外。” 你必须阻止他,伊丽莎白! 是塞缪尔在说话吗?还是她心底的声音? 我不能,一切都太迟了。 她闭上眼睛,靠在冰冷的肖像旁。 如果现在能睡就好了。然而她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她努力着去回想,但是每 一个念头都稍纵即逝。 千万别让它看起来像件意外,应该让它看起来像伴谋杀案。 如此一来,公司就不会落入他的手中。 伊丽莎白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走进书房,站了一会儿,然后拿起桌灯朝镜子掷去。她听到镜子应声而破。 随后她又举起一把椅子,将椅子重重的摔成碎片。接着,她又把书柜里的书全都取 出来撕碎,碎片散落一地。最后,又见她把被切断的电话线扯下来,甩到墙上。 让里斯自己去向警方说明这一切吧!今晚可不太平静。她也不是好惹的。 因为他们一定会动粗,而这此混乱的情景足够说明她是遭人谋害的。 一阵狂风突然袭来,纸片漫天飞舞,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伊丽莎白好一会儿才 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从现在起,这栋屋子里,她不再是孤伶伶一个人了。 ※※※ 在达·芬奇机场靠近货舱区的停机坪上,马克斯·霍尔农警官正看着一架直升 机着陆。当驾驶员把门打开时,马克斯便趁势靠近。 “你可不可以载我到撒丁岛。” 他问。 驾驶员瞪着他说: “怎么了?我才送一个人过去那儿呢!那里风刮得好厉害。” “你到底飞不飞?” “这可要花上你三倍的价钱哦!” 马克斯毫不犹豫地坐上去。 当他们起飞时,马克斯问驾驶员: “你送谁到撒丁岛?” “里斯·威廉。” ※※※ 黑夜成了伊丽莎白的盟友,让她不被敌人发现。 现在要逃也来不及了,她要找个地方藏起来。 她爬上楼去,想躲开里斯。走到楼上时她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到山姆的房间 去。 此刻,有一件物体突然自黑暗中飞出来,她尖叫一声才发现,原来只是窗外狂 风吹打的树影。她的心跳之剧,可能连楼下的人都听得见。 要想法子拖延他。 她的意志下达这个命令。 问题是该怎么做? 她的头很重,晕个不停。 好好想! 她告诉自己。 若换成塞缪尔他会怎么做? 她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从门后取出钥匙,然后再从门外将门反锁。她把每个房 门都从门外上了锁——这些就是克拉科夫市贫民窟的城墙大门。伊丽莎白不知道自 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记得塞缪尔杀了阿拉姆,警方却逮不到他。 现在,她看到一束灯光顺着楼梯往上爬,这束灯光让她的心跳更加剧烈,里斯 朝这边走过来了。 她开始爬上塔房的梯子,才爬到一半腿就软了。她滑到地板上,不死心的手膝 并用,最后终于爬上楼梯顶端。她打开塔房的房门。 塞缪尔说: 把门锁上! 伊丽莎白把门锁上了。即使如此,也不能抵挡得了里斯的闯入,不过至少他得 把门撞开才行。这样又多了一项证据——她会更像是死于谋杀。 她吃力的把家俱移靠到门后。黑暗像大海一般将她淹没了。她推了二张桌子、 三把椅子到门旁堆高,筑起一道她和死亡之间的护城河。 现在,她可以听到地板上传来三声撞裂声,里斯正在一间接着一间撬开房门找 寻她。这是攻击的证据,警方一定知道。她要像里斯耍她一般还击他。但是令她百 思不解的是,如果里斯想制造意外死亡的假象,他又为什么要把门撬开呢? 她打开法式窗门向外眺望,风声凄厉——阳台的正下方就是海洋。已经无路可 逃,只好等着里斯来杀她了。 伊丽莎白想找个东西自卫,无奈什么也没有。 她在黑暗中静待凶手的来临。 里斯究竟在等什么?他为何不干脆破门而入把一切都结束了呢? 破门而入? 有点不太对劲。 即使里斯能杀人弃尸,但是他又该如何解释这些暴力迹象?还有那面破碎的镜 子和撬开来的房门他又该如何圆谎? 伊丽莎白试着站在他的立场,揣测他将会如何向警方解释借以脱罪。 只有一个办法。 当伊丽莎白想到这个“意外”的办法时,她已经闻到浓浓的烟味了。 第五十六章 从直升机上,马克斯已经可以看到撒丁岛的海岸,红色的尘土袭卷整个海岸。 驾驶员在螺旋桨轰隆的转动声中大喊: “情况愈来愈糟!不知道能不能着陆!” “你一定要降落!”马克斯吼着,“到切尔沃港去。” 驾驶员盯着他看: “那是该死的山顶耶!” “我知道。”马克斯说,“你办得到吗?” “机率只有三成。” “失败的机率?” “成功的机率!” ※※※ 浓烟开始从门下的缝隙窜进来,在啸啸的风声中又多了一些声音——火焰的怒 吼。 就算伊丽莎白听出来那是什么声音,也不太可能挽回她的性命,她已经是寸步 难行了。 现在,那些被砸烂的家俱一点用处也没有。几分钟后,这里的一切都将化为灰 烬。就像埃米尔·朱普利被烧死在实验室一样。里斯有不在场证明,于是才让他逃 过一劫。 带着臭味的烟雾弥漫了整个房间,呛得伊丽莎白猛咳。她看到火舌从门缝里窜 出来,温度也不断升高。 此时,伊丽莎白的愤怒反而带给她一股站起来的力量。 在浓密的烟雾中,她走向通往阳台的法式门,然后把门推开,走上阳台。就在 她推开那扇门的一瞬间,火舌正好从身后破门而入,肆虐燃烧着四周。 伊丽莎白站在阳台上任狂风吹打,深深吸入好几口新鲜的空气。 她往下看,阳台向外突出,就立在海湾的正上方。她根本就无路可逃,她已经 没有任何希望可以活命了。 除非——伊丽莎白抬头往上看。如果能顺着伸出来的屋檐往上爬,或许可以到 房子未起火的另一端。她尽可能踮高脚尖,然而她还是够不着屋檐。 火势愈来愈大,就快吞噬她了。看来也只有放手一搏了。 她走进烈焰冲天、浓烟呛鼻的屋子里,将她父亲书桌旁的椅子拉到阳台上。 她站在椅子上,极力保持平衡,一面用手摸索屋檐,想找到可以攀爬的东西, 然而任凭她怎么就是找不到。 屋里,火焰开始吞噬地毯和书本,家俱也付之一炬。现在,火势开始向阳台蔓 延。 就在此时,伊丽莎白突然摸到一处突出的石板瓦。她的手臂愈来愈沉重,不知 自己可不可以继续撑下去。她用力往上撑,椅子应声而倒。终于,她用最后的一股 力量攀上了屋顶。现在,她就像在贫民窟的城墙上攀爬一般,为了求生而奋斗。 她继续努力往上攀,终于气喘吁吁的整个身子都爬上了屋顶。她强迫自己往前 移、往上爬行,她知道只要一个踏空就会跌落深不见底的海湾。于是她紧贴着陡峭 的屋檐爬行。待她爬到屋顶的最高处时,她停下来喘了好几口气。 刚刚那座阳台已经被烈焰吞噬了。现在,她连退路也没有。 从另一边往下看就是客房的阳台,那里还没着火。伊丽莎白没把握自己是否能 到得了那里。屋顶太斜了,石板瓦又太松,狂风也正毫不留情的打在她身上。如果 她往下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挡得住她。她静静等待,整个人都快僵硬了,可是她 仍旧不敢尝试。 突然,奇迹出现了。 亚历克就在客房的阳台上。 他抬头往上看,镇静地说道: “你办得到的!好女孩,慢慢来!” 伊丽莎白不自觉地狂喊出来。顿时,全身充满了精神。 “慢慢来——” 亚历克劝慰她。 “一次一格,这非常容易。” 伊丽莎白开始往下移,小心翼翼、一寸一寸地滑动。在没找到另一个稳固的着 力点时,她不敢轻易放开石板瓦。这段路是如此漫长。她一直听着亚历克的鼓励, 导引她下来。 她就快到达阳台了。 一块石板瓦突然松开,她开始往下滑。 “捉好!” 亚历克大喊。 伊丽莎白立刻伸手捉住另一个突出处,使劲握紧它,这才不致于继续往下滑。 她应该可以掉在亚历克站立的地方。但是,如果她失足的话—— 亚历克正在抬头看她,他的脸色看起来格外镇静。 “千万别往下看。” 他说: “闭上眼睛。好好放松,我会接住你。” 她试着去做,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再呼吸一次。她知道她应该放手,可就 是不敢,她每一根手指头好像都粘在石板瓦上了。 “现在!” 亚历克大喊。 伊丽莎白手一松,只感觉整个人腾空而下。突然间,她被亚历克的臂膀接住了。 现在她安全了。她如释重负地闭上双眼。 “做得好。” 亚历克说。 但是,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在太阳穴上。 (哦!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是冰冷的枪口抵住了她的太阳穴。 第五十七章 直升机驾驶员尽可能接近地面,掠过树梢,试着避开迎面而来的强风。即使在 目前这种高度,气流仍然相当剧烈。驾驶员已经看到切尔沃港后方的山顶。马克斯 也看到了,他高声大喊: “就是那里!我看到别墅了!” 然后,他又看到了一件让他心跳加速的景象: 房子着火了! ※※※ 伊丽莎白在阳台上听见直升机逐渐接近的咻咻声,她抬头往上看。 亚历克根本没注意到。他正注视着伊丽莎白,眼神十分痛苦。 “这一切都是为了维维安,我必须为维维安这么做!你能了解的,对不对?他 们必须发现你葬身火窟。” 伊丽莎白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她只是一直在想: 凶手不是里斯!凶手不是里斯! 这句话不停地在她心中反复。 原来这一切都是亚历克策划的杰作。亚历克杀她父亲,现在也想加害于她。他 偷了那份报告,然后嫁祸给里斯。他之所以让她逃离里斯,是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会 来这里。 直升机不见了,从视线中消失了;就像出现时一样突然。 亚历克说: “闭上眼睛,伊丽莎白。” 她用力高喊: “不要!”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迸出另一个男人的斥吼声: “把枪丢掉!亚历克!” 是里斯的声音。 他们俩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住,不约而同都往下看。 里斯、费拉罗局长,以及十几位配备有步枪的警员,正站在烈焰冲天的屋子前 方的草坪上。 “一切都结束了,亚历克。” 里斯说: “放她走吧!” 一位手持电子望远镜步枪的警员说: “除非她往旁边移一点,否则我不能射中他。” 闪开! 里斯在心中祈祷。 (闪开吧!) 马克斯·霍尔农警官从树丛后方向草坪奔来。他望着楼上的那幕情景,停下脚 步。 里斯说: “我收到你的口信了,但还是来晚了一步。” 他们的眼睛全都注视着阳台上那两个人影;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下,那两个人影 看起来就像皮影戏里的傀儡影子一样。 呼啸不止的狂风让火势更加一发不可收拾,燃烧中的别墅像火炬般照亮了群山, 把黑夜变成了炼狱,一座燃烧中的瓦海拉①(注:祭祀阵亡战士的庙堂)。 伊丽莎白转头看着亚历克。他仿佛戴上了一具死神的面具,眼神深邃莫测。他 放开她,自己走向阳台内侧的门里。 草坪上的警员同时喊了一声: “逮到他了!” 说着举起步枪,顺势扣动扳机。 亚历克应声颤了一下,然后就消失在门后。 阳台上的两个人影,现在只剩下一个。 “里斯!” 这是好一阵子之后,由伊丽莎白喉咙中发出来的嘶喊声。 里斯正向她跑来。 之后,事情发生之快犹如迅速而又混乱变化的万花筒一般。里斯安全地抱着她 下楼,她紧紧勾住他,深怕会再失去他。 她躺在草地上,闭上双眼。里斯拥着她,不停地说着: “我爱你,伊丽莎白,我爱你,我亲爱的!” 她听着他的声音抚慰她。她无法出声。 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浓浓的爱意和苦痛。她只想告诉里斯,她对自己的多疑感 到后悔万分。她愿以余生来补偿他。 她已经太累太累了,什么事都没办法去想。过去的一切,就像是发生在别人身 上、发生在别的地方一样。 重要的是,她跟里斯又团聚在一起了。 她可以永远依偎在他的臂膀里,这样就足够了。 第五十八章 屋里已经成了熊熊烈焰的炼狱。黑烟愈来愈浓、愈飘愈高,炙热的火舌张牙舞 爪吞噬了每一个房间。 火舌扑到亚历克身上,缠绕着他的头发,火苗的爆裂声听起来仿佛维维安妖精 似的迷人呼唤——同时还伴着消防车上由远而近的警笛声。 眼前突然一亮,他看见了维维安。她躺在床上,美丽的胴体赤裸着,脖子上围 了一条红缎带,就跟他们第一次做爱时系的一样。她用渴求的声音呼唤着亚历克。 这次她只要亚历克,而不是别人。 他靠近她,她轻声呢喃: “你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 亚历克相信她所说的话。他必须为她所做的一切惩罚她。但是,他是个聪明人 ——他让别人替她受过。 他为她犯下了滔天大罪。当他靠过来时,维维安低吟着: “你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 他知道这是实话。 她伸出如凝脂般的玉臂,他在她身边躺了下来。他拥她入怀。他们合为一体。 他们已经不分彼此了。 这次,他能满足她的需求,她看来是如此的快乐,几乎快要不能承受了。他能 感觉得到她体内的热度正在吞噬他,当他惊讶的张开双眼时,维维安脖子上的红缎 带立刻变成了一条火舌,粘着他,爱抚他。下一秒,整片着火的屋顶坠落下来,只 剩下熊熊烈火包围他。亚历克跟其他金发美女一样,在狂喜中死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