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正如斯坦顿·罗杰斯预见的那样,参议院投票确属例行公事,玛丽获得了绝对 多数赞成票。埃利森总统听到消息,对斯坦顿·罗杰斯说:“我们的计划一启动, 谁也无法阻挡它。” 斯坦顿·罗杰斯点头同意:“是的,势不可挡。” 彼特·康纳斯也在办公室获知消息,他立即写了一封信,译成密码。他手下的 心腹恰好在中央情报局的密电室值班。 “我要使用罗杰频道。”康纳斯命令道。“请到外面回避一下。” 罗杰频道是中央情报局最机密的电讯系统,只准最高级的领导使用。信息将由 激光发报机传送,只需眨眼工夫,超高频便完成工作。当室内只剩下康纳斯一人时, 他开启机器,将电讯发给了西格荣德。 第二个星期,玛丽拜访了负责政治事务的助理国务卿、中央情报局局长、商业 部长以及纽约査斯曼哈顿银行董事长等要员。她还访问了几个有影响的犹太人组织, 听取他们的告诫、建议和要求。 中央情报局局长内德·蒂林哈斯特尤其热情。他说:“大使女士,我们的人又 可以去那里活动啦,机会难得。自从我们成了‘不受欢迎的人’以来,我们对A 国 的事就一无所知了。我将派一个人,当您的随员。”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玛丽一眼。 “我相信,您一定会与他全面合作的。” 玛丽对这句话感到茫然,但她打定主意,少问为妙。 新大使宣誓就职,照例由国务卿主持,通常有二十五到三十位新大使同时宣誓。 仪式举行的那天上午,斯坦顿·罗杰斯又给玛丽打来了电话:“玛丽,埃利森总统 要求您于中午抵达白宫,他将亲自主持您的宣誓仪式。还请您把贝思和蒂姆都带来。” 椭圆形办公室挤满了新闻记者。当埃利森总统陪同玛丽一家步入办公室时,摄 像机便忙碌地拍摄,架架照相机频频闪光。在此之前,玛丽已与总统待了半小时, 他热情地给玛丽不少鼓励。 “您是这一职务的最佳人选,”他说,“不然我怎么会选中您?让我们一道工 作,把梦想变为现实。” 这的确像一场梦,当玛丽面对相机镜头时,禁不住百感交集。 “请举右手。” 玛丽重复誓词。“我,玛丽·伊丽莎白·阿什利,庄严宣誓:我将拥护和捍卫 美国宪法,反对一切内外敌人;我将禀承真理,忠于信仰;我决不敷衍塞责,患得 患失;我将恪尽职守、完成任务。上帝保佑我。” 宣誓毕,她成了美国驻A 国大使。 单调的工作开始了。玛丽去国务院欧洲和南斯拉夫事务处报到。该处设在摩尔 大厦,俯瞰华盛顿和林肯两大纪念碑。她在大厦内分到一小间房子充任临时办公室, 在她隔壁就是A 国科。 A 国科科长詹姆士·斯蒂克里,是个职业外交官,已有二十五年的工作经验。 他年近六十,身材中等,嘴唇小而薄,一脸奸诈相,棕灰色的眼睛阴冷无情。他对 玛丽非常鄙夷,把她视为入侵者。斯蒂克里被认为是A 国科的首席专家,当埃利森 总统宣布要派一个大使去A 国时,他欣喜若狂,完全以为大使的头衔会落在他头上。 谁知玛丽·阿什利捷足先登,这无疑对他是一个打击。倘若输在一个政治候选人手 上,倒也情有可原,但输在一个堪萨斯的无名小卒手上,真是太窝囊了。 “你能信吗?”他问密友布鲁斯道,“我们一半的驻外使节,都他妈的是胡乱 任命。在英国和法国,断断不会有这种事。娘的,他们都雇用职业外交官。军队难 道会让门外汉去当统帅?可是,我们的驻外大使们都他妈的是外行草包。” “你喝醉了,吉波。” “老子要喝得更醉。” 现在,玛丽坐在他的对面,他睨视着她。 玛丽也斜视斯蒂克里。他似乎居心叵测,我不想与他为敌。玛丽想。“阿什利 太太,派你去的那个岗位极端敏感,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我……” “你的前任一步踏空,整个关系就砸了锅,输得人仰马翻。我们花了三年时间, 才又爬到门口。这次,倘若又栽跟头,总统非疯了不可!” 他想说的是,倘若栽在我手上。 “我们只能请你尽快变成专家,时间相当紧迫。”他递给她一大沓文件。“先 读读这些报告吧。” “我今天上午读完它们。” “不行,半小时后A 国语文课开始。这一课程一般是几个月,但上头命令我, 让你加班速成!” 不知白天、黑夜,晕头转向,一个接一个的活动连轴转,玛丽累得精疲力竭。 每天上午,她都得与斯蒂克里一道,把当日有关A 国的公文报告阅完。 “以后凡是你发来的电报,都要经我过目。”斯蒂克里说。“黄的是行动,白 的是情报。复件将送国防部、中央情报局、新闻总署、财政部以及其他部门。你要 解决的第一件要事,是想法让关在A 国监牢内的美国人获释。” “他们被指控犯了什么罪?” “间谍、贩毒、盗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玛丽不明白,普天之下凡被指控犯有间谍罪的人怎么可能被释放。这得挖空心 思想办法。 “行。”她简短地回答。 “请记住,在东欧国家中A 国素来外交自主。我们要鼓励他们保持这种态度。” 此话不差。 斯蒂克里又说:“我要给你一个密件,只准你一人看,不能丢失,看完后就记 住它的内容。明天早上,亲自还到我的手里。有问题吗?” “没有。” 他递给她一个厚厚的公文袋,公文袋用红胶条密封。“请签收。” 她签上自己的姓名。 在坐车回旅馆的途中,玛丽把公文袋紧紧攥在手里,放在膝盖上。她觉得自己 颇似在演詹姆士·邦德。孩子们穿戴一新,正在等她。 天啦!玛丽陡然想起,我答应带他们去吃中国餐,看电影。 “小家伙们,”她歉意地喊道:“计划有变,我们出门推迟到明晚。今晚只能 在家里,请他们送饭来,因为妈妈有紧急任务要完成。” “可以,妈妈。” “没问题。” 玛丽想:爱德华死之前,他们听到这话,会叫得跟鬼一样。现在他们成熟了, 我们都得成熟。 她把孩子搂进怀,“妈妈一定要给你们补偿。”她许诺道。 詹姆士·斯蒂克里给她看的材料令人难以置信,难怪他要立即收回。A 国的每 个达官贵人,从总统到商业部长无不包括在内。他们的生活习惯,财政收入,交际 应酬,个人品质,全部详细记载。 玛丽花了半个夜晚,拚命记住这些人的姓名和怪癖。将来同他们打交道,我实 在难以保证自己不拉长脸。 清早,她将秘密材料悉数奉还。 斯蒂克里说:“好啦,凡是该你知道的A 国领导人的情况,你都知道了:”还 有没有?“玛丽低声问道。 “你得记住一件事,到目前为止,关于你的情况,A 国情报机关的人也清楚了。” “这对他们有何用处?” “没用处?”斯蒂克里仰身一靠,“你是个女人,独身女人,你得提防他们会 把你当成不攻自破的目标。他们会利用你的独身境况,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 会被监视和记录,大使馆和你的住所会被窃听。在某些国家,他们强迫我们雇用当 地人员,你的每一个仆人,都可能是所在国的秘密警察。” 他在吓唬我,玛丽想,这毫无疑问。 对玛丽来说,白天黑夜的每一个小时都是有价值的。除了上A 国语言课,她还 去设在罗斯林的外交学院听课,去国防部情报局听取情况介绍,会见国际安全事务 局的局长,并与参议员们晤谈,他们都提出了种种要求、问题,给了各种各样的建 议。 在斯坦顿·罗杰斯的帮助下,她给孩子们雇请了一位教师。贝思和蒂姆结识了 住在旅馆内的其他人家的孩子,有了玩耍的同伴。但是,玛丽对无法照顾孩子仍然 深感内疚。 玛丽坚持每天同孩子一道吃早饭,然后赶去上八点的语言课,A 国语言太难学。 世界上居然有人讲这种语言,实在令人惊奇。她高声背诵着: 早安! 谢谢! 欢迎你! 我不明白! 先生! 小姐! 这些语句的拼写和读音全无关系。 贝思和蒂姆幸灾乐祸地看着她吃力地做家庭作业。贝思开心地笑了:“你叫我 们背乘法表,现在尝到和我们一样的苦头了吧?” 詹姆士·斯蒂克里说:“大使女士,我想介绍你认识你的武官,这位是威廉· 麦金尼上校。” 威廉·麦金尼穿便服,但他的举止犹如戎装在身。他身材高大,虽然才人到中 年,但那一脸皱纹,记录了饱经的风霜。 “大使女士。”他的声音粗哑,似乎喉头有伤。 “很高兴见到您。”玛丽热情地说。 麦金尼上校是到任的第一位部下,与他见面使玛丽兴奋异常,她距上岗到任更 近了。 “我盼望着能在A 国为您效劳。”麦金尼上校说。 “您以前去过A 国吗?” 麦金尼上校与斯蒂克里先生交换一下眼色。 “他去过那里。”斯蒂克里替他回答。 每星期一下午,国务院都要在八楼会议室,为新大使们上课,介绍外交工作规 矩。 “在外交活动中,上下级关系非常严格。最高一级是大使,大使之下是公使。 接着是政治领事、经济领事,行政领事和公共事务领事。然后是农业参赞、商务参 赞和武官。一旦上任,你们就享有外交豁免权。哪怕开车超速、酒后驾驶、失火烧 房乃至杀人都不能逮捕你们。你们死后,任何人都不敢挪动尸体,或者检查你们的 笔记。你们也不用付款——因为商店无法控告你们。” 人群中有人吼道:“别让我老婆知道这事!” 教员看看表:“下次上课前,建议诸位预习《外交手册》第二卷第三百条,这 一部分专门讲解社交。谢谢。” 玛丽与斯坦顿·罗杰斯在水门饭店共进午餐。“埃利森总统想请您替他做做公 共关系方面的事。” “哪一类公共关系?” “一些全国性的工作,诸如接受新闻采访,在电台、电视台发表演说啦……” “我从来——不过,假如事情要紧,我尽力而为。” “这就好。我们还要给您添置一个新衣柜,一件衣服不能老是盯着穿。” “斯坦,这太奢华了。另外,我抽不出时间逛商店,我从早到晚忙个不停。如 果……” “没问题。海伦·穆迪就行。” “您说谁?” “她是华盛顿的首席职业采买,把事情交给她办准行。” 海伦·穆迪是位漂亮的黑人妇女,很健谈。她早先当模特儿,干得挺红火,后 来改行干起代客采购业务。那天清早,她来到玛丽住的旅馆房间,花了一个小时, 细细査看玛丽的家当。 “不错,不过只配在江克欣穿。”她坦率地评论道。“我们得在华盛顿赶时髦, 对吗?” “我不富裕……” 海伦·穆迪会心地一笑:“我知道哪儿是价格便宜的商店,这事得早点动手。 您需要一件拖地晚礼服,一套参加鸡尾酒会和招待会的衣服,一套参加茶会和午餐 会的衣服,一套上班或上街的西装。还需要一件黑衫,以及适合参加官方吊唁葬礼 活动的头罩。” 三天购物,一切齐备。海伦·穆迪打量着玛丽·阿什利,不无惊讶地说:“闹 了半天您这么好看。但是,我还要为您锦上添花。先去彩虹美容厅请苏珊给您美容, 再去阳光发廊请比利烫发。” 几天后的晚上,玛丽在科可兰艺术宫举行的正式宴会上遇到斯坦顿·罗杰斯。 他凝视玛丽,高兴地说:“您太美了,美得令人丢魂。” 新闻闪电战爆发,它由国务院新闻界关系负责人伊恩·维利尔斯指挥,此人年 近五十。他以前是个干劲十足的新闻记者,在新闻界朋友如云。 玛丽成了摄像机和照相机镜头追逐的目标。“早安!美国人”,“会见新闻界”, “第一线”等电视专题节目都请她发表演说。她不但接受本国重要报纸《华盛顿邮 报》、《纽约时报》等的采访,还会见伦敦《泰晤士报》、西德《明镜》、意大利 《今日》、法国《世界报》的记者。《时代》和《人民》周刊发表她和孩子们在一 起的特写,登出全家福。玛丽·阿什利的玉照更是满天价飞,甚至世界的某个角落 发生争端,都有人请她讲话。她一夜之间顿成新闻人物。 蒂姆说:“妈妈,所有杂志封面都登我们的相片,真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用得恰到好处。”玛丽赞许道。 她对这种宣传也隐隐不安。她向斯坦顿·罗杰斯透露心事。“这是工作的一部 分,总统在设法为您树立形象。当您去了欧洲,人们就不会用陌生的眼光打量您了。” 本·科恩和秋子一丝不挂睡在床上。秋子是个极有魅力的日本姑娘,比科恩小 十岁,他俩在几年前邂逅。那时,科恩正撰写一篇有关模特儿的报道。从此以后, 两人就如胶似漆,形影不离。 科恩心事重重。 “小东西,您有啥不愉快?”秋子娇声娇气地问,“是不是我对你还不够体贴 温存?” 他的思绪早已飘走:“用不着,我已够了。” “我怎么看不出来呢?”她戏谑地说。 “在我的脑子里,秋子,我预感到这个城市正发生着一件事。” “有什么新鲜的东西?” “这事不同寻常,我暂时无法讲清楚。” “您想讨论这事?” “就是玛丽·阿什利。最近两周,我看见六家期刊封面都登她的照片,而她还 未正式上任!秋子,有人把她像电影明星似的棒出来。所有的报刊杂志都热衷报道 她一家的事,这里面大有文章。” “我的思维是东方式的,可能会让人误入歧途。不过我认为,你在变简为繁。” 本·科恩点燃雪茄,吸一口,气呼呼地责怪道:“就数你对!”他牢骚顿起。 她俯下身子抚摸他:“把烟掐灭,把我点燃行吗?” “即将为副总统布雷福德举行一次宴会,”斯坦顿·罗杰斯通知玛丽,“我已 做好安排,正式邀请您参加。时间:星期五晚上;地点:泛美联盟俱乐部。” 泛美联盟俱乐部设在一幢大楼里。建筑内外庄严肃穆,还有一座宽敞的花园, 外交界时常在此活动。这次宴会安排周到。餐桌上摆放着闪闪发亮的古老银质餐具。 酒杯透明闪亮。还请来一支小型管弦乐队演奏。来客均为首都的头面人物。就是说, 除了副总统夫妇,其余的全是参议员、大使和其他名流。 玛丽环视富丽堂皇的宴会场面,心中想:记下这一切,回去讲给孩子们听。 宴会开始。玛丽发现参议员、国务院官员和外交官个个举止得体,趣味高雅。 菜肴堪称一流。 到了十一点。玛丽一看手表,对同桌的客人们说:“没想到宴会持续这么久。 我向孩子们讲过要早点回家。”言毕起身,略一点头。“与诸位相识深感愉快,各 位晚安。”她飘然而去。 满座皆惊,大气不敢吭一声,玛丽经过舞池,方听见有人私语窃窃,继而笑声 爆起。 “我的天!”斯坦顿·罗杰斯低声叫苦不迭,“怎么没人教教她规矩?” 翌日清早,斯坦顿·罗杰斯邀请玛丽共进早餐。“玛丽,”他终于启齿:“这 个城市的人最讲究规矩。有些规矩纯属无意义,但我们还得遵守,不得破坏。” “哦,哦,我做错了什么?” 他叹息道:“您违背了第一条规矩:任何人——不管你是谁,在主宾退席之前, 都不得离开。而昨晚的主宾,恰恰又是美国副总统。” “呀,上帝!” “华盛顿一半人家的电话里,都在传播和谈论这件事。” “对不起,斯坦。我实在不知道这些规矩,再者,我又答应过孩子们……” “华盛顿无孩子——只有年轻选民。这个城市只认‘权力’二字,牢记在心吧。” 钱袋告急。生活费用高得惊人,华盛顿每样东西的价格都使玛丽五内俱焚。她 曾把几件衣裳交旅馆洗熨,拿到账单,望而生畏:洗一件罩衫收费五点五美元,一 条胸罩一点九五美元。再也别给他们洗了,她发誓。从现在起自个儿干。 她把长统袜浸湿,放进冰箱,这样耐穿。她在洗脸槽洗涤孩子们的袜子、手帕、 内裤和自己的乳罩。她把手帕贴在镜面晾干,经过细心折叠便无需熨烫。她把自己 的和蒂姆的衣服挂在浴帘架上,拧开热水龙头,开到最大水量,然后关上浴室门, 借助蒸汽洗刷衣服上的秽物。一天上午,贝思拉开浴室门,就被蒸汽烫了一家伙。 “妈,您在干啥?” “节约用钱。”玛丽骄傲地说。“洗衣费太贵了。” “让总统看见,这成什么体统?他一定会把我们看成打短工的。” “总统不会来的。快把门掩上,你在浪费金钱。” 打短工的?的确如此。假如总统进来看见这样干,一定会为她自豪。她要把洗 衣单交给他看,让他明白,她无非发挥了美国佬一点小小的聪明才智,就节省了一 大把钱。总统一定会万分高兴的。大使女士,倘若政府中有您这种想象力的人多一 点,我国的经济还会大大改观。我们丢掉了使这个国家富强繁荣的创业精神。我们 的人民变得弱不禁风,太依赖省时的电器,而忘记了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我要把您 树成光辉典型,让华盛顿骄奢淫逸的人们好好瞧瞧,他们以为美国是用金钱打铸的, 您可以狠狠地教训他们一顿。玛丽·阿什利,我头脑中产生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我 要您当财政部长。 蒸汽透过门缝向外溢漏。玛丽神志恍惚拉开门,团团白雾涌进起居室。 门铃脆响。一会儿贝思进来:“妈妈,詹姆士·斯蒂克里求见。” “事情越来越玄妙。”本·科恩说。他裸着身子坐床上,情妇秋子挨在他身边。 他们在一同收看“会见新闻界”节目,玛丽又露面了。 玛丽侃侃而谈:“我深信,中国收回港澳后,会进一步朝着更加开放,更加讲 求个人价值的共产主义社会前进。” “这个女人懂什么中国?”本·科恩咕哝道。他转身面对秋子:“你看这女人, 原是堪萨斯州名不见经传的家庭妇女,一夜之间就成了一切问题的专家。” “她好像挺机灵的。”秋子评论道。 “机灵是一回事。问题是,她一会见记者,记者们就如痴如醉,疯得神魂颠倒。 她凭什么上‘会见新闻界’?告诉你吧,有人决定要把她捧成名角儿。这人是谁? 居心何在?查尔斯·林德伯格都未被捧这么高。” “查尔斯·林德伯格是谁?” 本·科恩叹口气:“这是代沟问题,没法交流沟通。” 秋子娇滴滴地说:“有别的交流办法。” 她把科恩轻轻推倒在床上,爬到他身上。她顺着他的身体朝下移动,丝一样的 柔软的头发扫着他的胸脯、肚腹。他欲火顿起。她抚摸他,口里念道:“亚瑟,您 舒服吗?” “亚瑟想……” “先别忙,我马上回来。” 她下床直奔进厨房。本·科恩的目光转向电视机,心中想:这个女人弄得我云 里雾里,眼睛看不见的东西多着呢。我非弄它个水落石出!“ “秋子,您在干吗?”他大叫,“亚瑟都快睡着了。” “告诉他别忙睡,”秋子在里面答道,“我马上回来。” 几分钟后,秋子出现了,手上端着盘子,盛满冰淇凌搅拌后的奶油和樱桃。 “看在上帝的分上,”他说,“我不饿。” 于是,这对男女便又演出一幕荒唐淫荡的好戏。 此时,电视上玛丽正在慷慨陈词:“要防止敌对意识形态的国家与美国打仗, 最好的办法是增加我国与它们的贸易。” 那天深夜,本·科恩打电话给伊恩·维利尔斯。 “喂,伊恩。” “本老兄,有何贵干?” “帮个忙。” “说吧,- 定办到。” “我知道你负责新任驻A 国大使与新闻界的关系。” “不错。”声音变得呑吞吐吐。 “谁在后面捧她?伊恩,我感兴趣的是……” “对不起,本。这是国务院的公务,我不过是个雇员。你干吗不给国务卿写张 条子?” 电话挂断。本自言自语:“他为啥叫我自个儿去打听?”他心中一下有了主意, “我就离开这里到外地跑几天。” “到哪儿去,宝贝?”秋子关切地问。 “堪萨斯的江克欣城。” 本·科恩在江克欣城只逗留了一天。他与芒斯特警长及其副手谈了一小时,然 后乘出租车赶到赖利堡要塞,走访陆军刑事调查处。他赶上下午末班飞机抵达堪萨 斯曼哈顿,立即换机飞回华盛顿。 当本·科恩坐的飞机起飞,赖利堡要塞内马上有人向华盛顿特区的某一号码, 打了一个呼叫电话。 玛丽·阿什利穿过外交大厦长长的走廊,向詹姆士·斯蒂克里报到。她突然听 见一个深沉的男低音在身后说:“简直可以打十分。” 玛丽转过身,发现原来是一个陌生男人在讲话。他倚墙而靠,放肆地盯着她, 还骄横地笑着。他长相野蛮,穿牛仔裤、T 恤衫和网球鞋。更让人难过的是他脸上 脏兮兮的,胡子拉碴从未刮过。那双蓝眼射出讥诮的亮光。那副目空一切,满不在 乎的神情尤其令人生厌。玛丽恼火地转身而去,感觉到那人的眼睛仍然盯在她身后。 玛丽与詹姆士·斯蒂克里的谈话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回到办公室,先前碰见的 那个男人居然坐在她的椅子上,脚跷在办公桌上,还在翻阅她的文件。玛丽顿时火 气上冲:“你在干啥?” 那人懒洋洋地看了玛丽一眼,慢吞吞站起来:“在下迈克·斯莱德,大伙儿管 我叫迈克尔。” 玛丽毫不客气:“斯莱德先生有何公干?” “玩玩,真的。”他随随便便地说。“我们是邻居,我就在这个部门上班,顺 便过来遛遛,请个安。” “你已问过安了。既然你在这里工作,一定有自己的办公室,因此,请今后别 坐到别人的椅子上,还偷偷摸摸翻别人的东西。” “脾气太大了。我以前听说堪萨斯的伙计,大概是这么叫的,待人接物挺友好 的。” 玛丽气得直咬牙:“斯莱德先生,如果你两秒钟后仍不滚出我的办公室,我就 叫警卫!” “看来我烧香找错了庙门。”他自言自语。 “你还是滚回家刮刮胡子,换一套衣服。别丢了我们部门的脸!” “我老婆过去也常常这样训我,”迈克·斯莱德死乞白赖地说,“可惜她走了。” 玛丽怒不可遏:“立刻滚出去!” 他冲她一挥手:“拜!亲爱的,今后还来看您!” 滚!滚远些。玛丽恼火地想。决不见你这个狗头。 整个上午全摊上不愉快的事。詹姆士·斯蒂克里公开表示敌意。到了中午,玛 丽已气得咽不下饭。她决定利用午餐时间在华盛顿兜兜风,借此排遣心中的怒气。 她的车停在外交大厦前的路边。 “上午好,大使女士,”司机招呼道,“请问您去哪儿?” “随便哪儿都行。马文,转一圏吧。” “遵命,夫人。”汽车平稳地驶向路中央。“逛逛使馆区行吗?” “行。”只要能把上午的恶气消掉,上哪儿都行。 汽车左拐弯,直开马萨诸塞大街。 “这就是使馆区了。”马文说。车子行驶在宽阔的大马路上。马文减速,把各 家使馆指给玛丽看。 玛丽一眼认出日本使馆,因为门前飘扬着太阳旗。印度使馆大门上有一个大象 徽记。 他们经过一座漂亮的伊斯兰教清真寺。寺内前庭,跪着一地祷告者。车子开到 第23大街拐角,眼前是一幢白色石头建筑。大楼正面两根立柱,夹着三级石阶。 这就是A 国大使馆,“马文介绍道,”紧挨它的是……“ “停停。” 汽车驶向街边停下。玛丽从车内看出去,建筑外墙有一块匾牌,镌刻着A 国大 使馆。 玛丽一阵冲动:“请等我一下,我要进去。” 她的心止不住狂跳。这个国家她讲了多年,现在却第一次与之接触,今后还将 在那个国家驻几年。 她深深地吸一口气,按响门铃。无人开门。她推门,门未锁,便跨进去。迎面 接待室未点灯,显得冷清。壁龛前摆一张红色长沙发,紧挨它的是一对名字,安放 在电视机前。楼梯响动,她闻声转身,见一位高个痩削的男人急匆匆下楼来。 “有事吗?”那人急忙问。 玛丽说道:“上午好。我叫玛丽·阿什利,新任驻A 国大使……” 那人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啊,上帝!” 玛丽也吓了一跳:“咋啦?” “我们根本没料到您会来访,大使女士。” “哦,是这么回事。我坐车路过,顺便进来……” “科比斯库大使会非常不安的。” “不安?为啥?我只想表示问候。” “当然,当然,请原谅我。我叫加布里埃尔·斯托依卡,职位副公使,请允许 我开灯开暖气,我们根本没料到有贵客来访,实在怠慢、实在怠慢。” 他慌成一团,玛丽实在不忍给他添麻烦。她打算离开,但已太迟。加布里埃尔 ·斯托依卡忙着开顶灯、壁灯。房间里霎时一片光明。 “再有几分钟暖气才会送来,”他很抱歉地说。“我们尽量节约取暖费,华盛 顿的东西太贵了。” 她恨不得地皮裂缝让她钻进去。“假如我料到……” “不,不,没关系,没关系。大使就在楼上。我马上通知他,说您已大驾光临。” “别打扰他。” 斯托依卡已奔上楼。 五分钟后,斯托依卡下楼来。“请上楼,大使对您来访非常高兴,非常高兴。” “您敢肯定吗?” “他在等您啦。” 他陪同玛丽步上楼梯。楼上会议室,一张长条桌,周围安放着十四把椅子。靠 墙的柜子里,摆设着从A 国运来的工艺雕塑品,墙上有一幅A 国的立体地图,壁炉 上插着A 国国旗。科比斯库大使迎上前,他原本只穿一件短袖衬衣,外衣是匆忙披 上的。他身高体壮,皮肤黝黑。一名公务员正忙碌着开灯调节暖气。 “大使女士,”科比斯库大使喊道,“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贵国国务院未事先 通知说您来访,致使接待不周,请多多原谅。” “这怎能怪您?”玛丽也有些害羞,“我刚才路过贵使馆……” “与您相识不胜荣幸。我们从电视和报刊杂志上得知您驰誉天下,对您充满敬 佩仰慕之心。喝点茶吗?” “给您添麻烦啦。” “麻烦?您太客气啦。我们未备宴款待,已属够简慢失敬的了。请原谅,我真 不好意思。” 我才该害羞。玛丽暗暗想。我怎么做出这种蠢事?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白 痴!白痴!我还不敢把这事讲给孩子们听呢,这件丑事必须永远埋在心底。 茶端上来了。A 国大使如此紧张,以至于把茶泼翻。“瞎!我真笨,请多多原 谅。” 玛丽多么希望他别再说这些客气话呀。 大使努力想使谈话不受拘束,结果情形更坏。十分明显,他很不自在,玛丽只 好告辞。 “阁下,有幸与您相识,深表感谢。再会。”她逃之夭夭。 玛丽刚回到办公室,詹姆士·斯蒂克里便派人请她去谈话。 “阿什利太太,”他冷冰冰地说,“你能否解释一下你的行为?” 我还以为这事将成为我永久的秘密呢。玛丽想。“你是指我去A 国使馆的事? 我只是顺便进去瞧瞧,问个好。” “这不是回家与家人聚会那样的小事,”斯蒂克里大发雷霆,“这是在华盛顿, 由不得你随便跑到哪国使馆去!一国大使想与另一国大使见面,只能靠邀请。你把 人家搞得无地自容,我还得向他道歉,请他别向国务院提出他妈的正式抗议。他说 你有意跑到使馆去弄他个措手不及,看他的笑话。” “什么?有这么严重……” “你记住,你再也不是一个普通公民,你是美国的代表!下次,你若想干一件 比你个人刷牙大一点的事,都得先找我商量。明白吗?我问是不是非常明白了?” 玛丽无言以对:“明白了。” “明白就行,”他抓起电话,拨了号码,“阿什利太太正在这里,你能抽空来 吗?不错!”他放下耳机。 玛丽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像个被训斥了一顿的小孩。门开了,来者是迈克· 斯莱德。 他冲着玛丽一笑:“喂,我听劝告,把胡子刮得精光。” 斯蒂克里看着迈克,又把目光扫向玛丽:“你俩见过面?” 玛丽瞪着斯莱德:“不是见面。他在我办公室偷看文件,被我当场捉住。” 詹姆士·斯蒂克里说:“阿什利太太,迈克·斯莱德先生出任你的副公使。” 玛丽双目圆睁:“你说什么?” “斯莱德先生属东欧科编制,常常被派到华盛顿以外地区工作。他去A 国担任 副公使一职已决定。” 玛丽从椅子上一蹦而起:“不行!”她大声抗议,“这办不到!” 迈克的态度挺随和:“我保证每天刮胡子。” 玛丽对斯蒂克里说:“大使有权挑选自己的副手。” “不错,不过……” “既然如此,我不挑选斯莱德先生,我不要这种人!” “在通常情况下,你有这种权力,但在目前这件事上,你别无选择。这是白宫 的命令。” 迈克·斯莱德的阴影随时罩在玛丽头上,逃都逃不掉。在五角大楼撞见他,在 参议院餐厅碰见他,在国务院的走廊里还是遇见他。他不是穿斜纹布裤子、套件T 恤衫,就是穿身运动服。在这些十分严肃的场所,他能这身打扮,而且通行无阻, 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天,玛丽看见他和麦金尼上校一道吃午餐,交头接耳地密谈。玛丽忍不住想 :这两人关系如此密切,是老朋友相遇,还是合谋与我抬杠?我快得狂想症了。玛 丽心中暗暗叫苦,到了A 国日子怎么过? 在科可兰艺术宫,参议院外交委员会主席査理·坎培尔为玛丽举行宴会。当玛 丽进入宴会厅时,看见妇人们个个打扮得雍容华贵。她的第一个念头是:我不属于 这个圏子,她们仿佛丽质天生,彼此争妍斗艳。 她哪里知道,她本人更美,令人惊心动魄。 那天晚上,采访的记者多得像蚂蚁,不知给她拍了多少照。她应邀与不少已婚 和未婚男子翩跹起舞,大伙争相要她留下电话号码。她的反应使这些人大触霉头。 “对不起,”她彬彬有礼解释道,“我公务在身,况且家里负担很重,无法外 出。” 除了爱德华,与任何男人待在一起都是不可想象的。天下再也没有合意的男人 了。 她与査理·坎培尔夫妇和国务院的六名官员同桌交谈。话题转为谈论大使们的 逸闻趣事。 “几年前,在马德里,”一位客人回忆道,“几百名闹事学生聚集在英国使馆 门前,要求归还直布罗陀海峡。眼看学生们就要冲进使馆,佛朗奇将军政府的一名 部长打来电话:”听说贵国使馆前有人寻衅闹事,我深感忧虑。需要我再派警察来 吗?‘大使回答:“不用,您最好少派一些学生来。’” 有人问:“希腊人不是认为大使的守护神是赫尔默斯吗?” “是的,”有人反驳道,“他同时也是流氓、小偷和说谎者的保护神。” 这一夜玛丽十分舒心惬意。人人都才华横溢,幽默风趣。她真舍不得离席回家。 坐在她身边的人问她:“你明早是否要早起赴约?” “不会,”玛丽说,“明天是星期日,我打算睡懒觉。” 又隔一会儿,有个女人忍不住呻吟:“今天怎么过得这么慢?” “我也觉得如此,”玛丽自作聪明随声附和,“过得挺慢。” 屋子里显得异常安静。玛丽环顾四下,每个人都盯着她。怎么啦?她抬腕看表, 凌晨两点半。她一下想起斯坦顿·罗杰斯叮嘱的话:宴席惯例是,主宾最先离席。 她骇出一身冷汗。 她是主宾呀!老天爷!玛丽已六神无主。我把大家都扣押在这里了! 她一下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祝,诸位晚安。今晚过得真愉快。” 她转身离席,疾步出门。她听见身后客人一哄而散。 星期一早上,她在过道遇见迈克·斯莱德。他笑着说:“据说你在上星期六晚 上,把半数以上的华盛顿名流都扣住不放。” 他那副幸灾乐祸的神情,实在恼人。玛丽擦身而过,直冲进詹姆士·斯蒂克里 的办公室。“斯蒂克里先生,如果斯莱德先生与我共事,将对使馆工作毫无好处。” 斯蒂克里正在读文件,他抬起目光,注视她:“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他态度恶劣。坦率地讲,斯莱德先生粗鲁无礼,目中无人,我讨厌他!” “哦,我明白了。斯莱德先生是有怪癖,不过……” “岂止怪癖,他是顽石一块!我正式要求你把他换下来!” “你说完了吗?” “完了!” “阿什利太太,斯莱德先生是东欧事务外勤专家,第一流的!你的任务是与当 地人交朋友,我的任务是给予你帮助,他的名字叫迈克·斯莱德。我再也不想听你 说闲话,我的意思够明白吗?” 没用,玛丽懊恼地想,一点也没用。 她回到自己办公室,怒气未消。向斯坦顿诉苦,她拿定主意。他会理解我的, 可这样做会暴露我的软弱。行了,我自个儿收拾他! “白日做梦?” 玛丽吓一跳,抬头一看,迈克·斯莱德就站在她办公桌前,手上捧着一大摞备 忘录。 “这堆东西一定使你今晚愉快。”他一边说,一边把文件放在桌上。 “下次进我的办公室,请先敲门。” 他的眼光是嘲讽的:“为啥我无法使你对我产生好感?” 她气不打一处来:“告诉你,因为你胡搅蛮缠,肮脏,还自以为得计。” 他竖起一根指头:“你穷于词藻。” “你胆敢取笑我?”她不由自主地吼道。 他则降低声音,充满恶意地说:“你以为我不敢和别人站成一线?你知道华盛 顿的人对你的看法吗?” “由他们去说!” “你该听听。”他斜倚在办公桌边。“他们说,你凭什么当大使!我在A 国干 了四年,小姐。那是一枚炸弹,随时都会炸开。可是,咱们的政府却从小沟沟里请 出一位榆木脑瓜的笨小孩去玩炸弹。” 玛丽气得咬牙切齿。 “阿什利太太,你是一窍不通的外行。如果有人出钱请你走,都只能把你发配 到冰岛去当大使。” 玛丽忍无可忍,蹦起来甩了斯莱德一耳光。 迈克·斯莱德叹了口气:“不听老人言,必然遭饥寒。” A 国大使 恭请阁下 光临鸡尾酒会 时间:7 :30 p.m. 地点:第23大街1607号“黑领结”餐厅 敬候回复 资源预留协议号(RSVP):555-6593 玛丽读了请柬心想:上次去别人使馆,闹出一桩大笑话。这一次再不能出丑了。 吃一堑长一智,要牢记自己是华盛顿圈子的一部分。 她穿上刚买的新衣——一件黑天鹅绒长袖晚礼服,登上黑丝面的高跟鞋,颈脖 套一串珍珠项链。 贝思评论道:“您比麦当娜还漂亮。” 玛丽拥抱她:“我太高兴了。你们姐弟俩在楼下餐厅吃晚饭,吃完上来看电视。 我一定早点回家。明天我们一块儿参观弗农山庄的华盛顿总统旧居。” “祝您愉快,妈妈。” 电话铃响,是前厅服务台打来的。“大使女士,斯蒂克里先生在大堂等您。” 一个人去多好,玛丽想,我不需要他,也不想任何人帮我应付麻烦。 A 国大使馆一派节日气氛。玛丽上次见到的门可罗雀的景象已不知去向。加布 里埃尔·斯托依卡副公使在门口迎接他们。 “晚上好,斯蒂克里先生,看见您真高兴。” 詹姆士·斯蒂克里朝玛丽一点头:“请允许我介绍,这是我国驻贵国新大使。” 斯托依卡脸上根本没有相识的表情:“大使女士,认识您很高兴。请随我来。” 他们步入门厅。玛丽注意到所有房间都灯火通明,暖意宜人。乐队伴奏的乐曲 声,从楼上飘然而下。到处都是花瓶,插满鲜花。 科比斯库大使正与一群客人交谈。一见玛丽他们进来,忙迎上前。 “哈,斯蒂克里先生,晚上好!” “大使阁下,晚上好。这位是美国新任驻贵国大使。” 科比斯库瞧着玛丽,语调平淡:“会见您令人愉快。” 玛丽希望他的目光里有些光彩。没有。 宴会来宾约一百多人。男士身着晚礼服,女士的衣服可谓争奇斗艳,全是由路 易斯·埃斯特维兹和奥斯卡·伦塔等成衣商裁制的。上次在楼上看见的会议长桌, 已由六张小桌围起。侍者穿着制服,手捧香槟酒托盘,站成一个圆圈。 “喝点酒吗?”斯蒂克里问。 “不,谢谢。”玛丽回答。“我不沾酒。” “真的?太可惜了。” 她瞧着他,心中大惑:“这是什么意思?” “喝酒也是一项工作。凡是参加外交宴会,都有祝酒敬酒这一套。如果你不喝, 主人就会生气。所以,你得不时地呷一口。” “清楚了。”玛丽说。 她的目光穿过厅堂,见到迈克·斯莱德。玛丽不得不承认,他穿上晚礼服,倒 也风度翩翩。他的胳膊搭在一个妖娆风骚的女人肩上,看情形,那女人已快想脱光 衣服了。贱货!玛丽心中骂道,正合他口味。在A 国首都,不知有多少这样的贱货 在等他! 她又想起迈克恶毒地嘲笑她的话:“阿什利太太,你是一窍不通的外行。如果 有人出钱请你走,都只能把你发配到冰岛去当大使。”杂种! 玛丽看见,麦金尼上校全身戎装,走到迈克身边。迈克离开那女人,陪着上校 溜到角落。两个都是坏蛋,我得留点神。玛丽想。 一个侍者端着香槟经过,玛丽唤住他,说:“请给我一杯。” 詹姆士·斯蒂克里看着她一口喝光酒,说:“行呀,是利用这个场合的时候了。” “利用场合?” “对,酒会的目的是谈事情,否则大使馆干吗要出钱举办?” 玛丽花了一小时时间,与各国驻美大使,本国的参议员和州长们见面。此外, 还认识了华盛顿的一批权贵人物。A 国行情看涨,每个要员都费尽心机搞张请帖出 席宴会。迈克·斯莱德与那个女人勾肩搭背,朝这边走来。 “晚上好!”迈克彬彬有礼地打招呼,“我想请你们认识黛贝·丹尼斯。这位 是詹姆士·斯蒂克里,这位是玛丽·阿什利。” 这是蓄意伤人。玛丽冷冷纠正:“应是阿什利大使。” 迈克手拍额头:“呀,对不起,阿什利大使。丹尼斯小姐的父亲恰巧也是大使, 一位职业外交官。在过去的二十五年间驻过好几个国家。” 黛贝·丹尼斯炫耀道:“我就是在国外长大的。外面妙极了。” 迈克趁机献媚:“丹尼斯小姐周游各国,见多识广。” 玛丽依然冷冰冰地说:“我相信她见多识广。” 玛丽暗自祈祷,千万别跟迈克坐一席。果然如愿以偿,他被安在另一桌,与那 个半裸女人搅混去了。玛丽对同桌人大有似曾相识之感。这些衮衮诸公的尊容,都 曾出现在杂志封面与电视荧屏上。詹姆士·斯蒂克里坐在玛丽对面。玛丽左侧的那 个男人,讲一口玛丽无法听懂的外国话。在她右侧,则是一个高瘦个子中年人,外 表英俊,一脸机警。 “能在宴会上与您作伴,这是无尚荣光。”他对玛丽说。“我是您的狂热崇拜 者。”他的话音带斯堪的纳维亚腔。 “谢谢。你崇拜我什么?”玛丽感到好笑,“我可毫无建树。” “我叫奥拉夫·彼德森,瑞典使馆文化参赞。” “与阁下相识,荣幸之至。” “您去过瑞典吗?” “没有。老实对您讲,我没出过远门。” 奥拉夫·彼德森微微一笑:“我国有不少地方值得一游。” “那么,说不定某一天,我全家会来贵国观光。” “啊,您有孩子?多大啦?” “蒂姆十岁,贝思十二岁。我给您看照片。”玛丽拉开皮包,掏出孩子们的相 片。坐在对面的詹姆士·斯蒂克里一个劲儿地摇头。 奥拉夫·彼德森端详照片:“孩子们真漂亮,长得跟他们的妈妈一样。” “眼睛像父亲。” 爱德华在世时,夫妻俩时常有趣地争论孩子到底像谁。 贝思长大后会跟你一样,出落成大美人。爱德华说。我不知蒂姆像谁,你敢担 保他是我的儿子吗? 他们闹着玩的争执总以甜蜜的做爱告终。 奥拉夫·彼德森在耳边娓娓叙谈,她未听清内容。 “对不起,请再讲一遍。” “我是说,我从报上得知,您的丈夫不幸遭遇车祸,令人痛心。一个女人中年 丧夫,日子艰难呀。”他的话充满恻隐之心。 玛丽取过面前酒杯,一饮而尽。冰凉的酒水很刺激,令人一下子振奋起来。酒 杯才干,戴白手套的侍者立即斟满。侍者就围在宾客身后。 “何时去A 国上任?”彼德森询问道。 “几星期后。”玛丽说着,又举起酒杯。“为早点去A 国干杯!”她一饮而尽。 果酒味道醇美,而且酒精含量很低。 侍者又把她的杯子斟满,她对此颇为高兴。抬眼四望,佳客贵宾济济一堂,服 饰穿戴阔气入时,乡音各异,豪情勃发,酒酣耳热,大发宏论。玛丽禁不住想:在 我们江克欣,没有这种酒宴。没有的,先生。堪萨斯干得像根啃剩的光骨头,华盛 顿却肥得……肥得怎样?……她双眉紧蹙,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合适的词。 “您不舒服?”彼德森关切地问。 她拍拍他的手臂:“没事,我这个人海量。奥拉夫,我还要干一杯呢。” “请吧。” 他向侍者一呶嘴,玛丽的酒杯又被加满。 “我在家里,”玛丽很是神秘地说,“可从不沾酒。”她举起酒杯咕噜咕噜喝 下肚,“实际上我啥也没喝过,”她的舌头发硬,吐词不清,“当然,水,我是要 喝的。” 奥拉夬·彼德森望着她笑了。 东道桌的A 国大使科比斯库站起来:“女士们,先生们,诸位贵宾,我提议干 杯。” 于是开始了一连串的祝酒。为A 国总统及其夫人健康干杯,为美国正、副总统 的长寿干杯,为A 国和美国的国旗干杯。玛丽有来无拒,不知干了多少杯。我是大 使,干杯,是我的义务。 席间,A 国大使说:“我提议,请美国新任驻我国的美丽的女大使祝词。” 当时,玛丽正在猛灌一气,突然意识到宾主都在等她讲话。她呆坐一阵才支撑 着桌子站起来,面前人影晃动,嘴脸摇曳不清。她冒出这么一句话:“嗨!大家! 喝得开心吗?” 她从未这么快活过,宴会的来宾又那么友善,全冲着她发笑,有的还放声大笑。 她把脸转向詹姆士·斯蒂克里,忍不住也笑了。 “盛宴飨贵客,”她疯疯癫癫地说,“你们都赶上趟了,口福不浅。妙哉!妙 哉!”她一屁股坐下来,对奥拉夫·彼德森说:“他们在我的酒里下了蒙汗药。” 他按住她的手:“您需要呼吸一点新鲜空气,这儿太闷了。” “是呀,闷。告诉您吧,我觉得天旋地转。” “让我搀您到外面去。” 他扶起玛丽,玛丽已经移步困难。詹姆士·斯蒂克里忙着与同桌交谈,装做未 看见。玛丽和奥拉夫·彼德森经过迈克·斯莱德的桌子,斯莱德皱起眉头,一脸不 快。 他嫉妒着呢,玛丽想,他们没让他发表讲话。 她对彼德森说:“你知道那家伙的心事吗?他没有混上大使,却让我捞到了。 他因此气得不行。” “您说的是谁?”奥拉夫·彼德森吃惊地问。 “没……没关系。他算老几!” 他们来到户外。夜风砭人肌骨。玛丽很感激他用胳膊支撑她的身体,眼前一切 都模糊不清。 “附近有我一辆车。”玛丽咕哝道。 “让它开回去。”奥拉夫·彼德森建议道。“到我家去,再喝点什么。” “再不喝果酒了。” “不喝,不喝。只喝一点白兰地,免得您恶心。” 白兰地。书上说,凡是高雅的人都喝白兰地。白兰地加苏打水,卡里·格兰特 就专喝这种酒。 “加苏打?” “当然加。” 奥拉夫·彼德森把玛丽扶进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地址。车子很快开到一幢很 大的公寓大楼门前。玛丽迷惑地抬眼问彼德森:“这是哪儿?” “到家了。”奥拉夫·彼德森说。他将玛丽搀出汽车。玛丽忽然打了个趔趄。 彼德森连忙将她抱住。 “我喝醉了?”玛丽昏昏沉沉地问。 “没醉。”他安抚道。 “我感到好笑。” 彼德森把她领进门厅,按住电梯开关:“喝点白兰地您就好了。” 他们进入电梯间,彼德森揿了一下电梯关门按钮。 “你不知道我喝茶,不是,我光喝茶?” “哎呀,我不知道。” “真的?” 彼德森顺势抚弄她裸露的胳膊。 电梯门开,彼德森扶玛丽出来。 “没人告诉你地面不平?” “我一定找人把地面抹平。”奥拉夫保证道。 他一手搂住她,另一只手摸出钥匙,打开房门。他们进入房间,里面光线幽暗。 “好黑呀。”玛丽说。 彼德森把她揽进怀,“我喜欢黑暗,您呢?” 她喜欢黑暗吗?她说不真切。 “你太美了,你知道吗?” “谢谢。你也是个美男子。” 他把她扶到长沙发上,她只觉得头晕目眩。他凑上来吻住她的双唇,一只手伸 向大腿。 “你干啥?” “轻松一下,亲爱的,感觉真舒服。” 感觉真的不错。他手的动作轻,就像爱德华的一样。 “他是个了不起的医生。”玛丽说。 “肯定的。”他趴到她身上。 “啊,是的。只要有人动手术,就请爱德华。” 她仰身躺在沙发上,一只温软的手撩开衣襟,伸进去抚摸她的身体,爱德华的 手,玛丽闭上眼。他的嘴唇顺着身体朝下吻去。温软的唇,轻柔的舌。爱德华的舌 头也是这样的轻柔温软,太适意了。别停下。 “太舒服了,亲爱的,”她说,“来呀,来呀。” “马上,马上。”他的声音急促粗哑,倏忽变得刺耳。根本不是爱德华的嗓音。 玛丽猛睁开眼,面前是一张陌生的脸孔。她惊叫道:“不!住手!” 她从他身下滚出来,翻到地板上,挣扎着站起来。 奥拉夫·彼德森目瞪口呆:“怎么……” “不!” 她睁大眼睛扫视房间:“对不起,”她慌乱地说,“我犯了一个错误,你别以 为我……” 她扭头朝门口跑去。“等等!至少让我送您回家。” 她跑了。 大街上空无一人,玛丽踉跄而行。冷风迎面吹来。她内心为莫大的耻辱占据。 她无法解释自己的荒唐行为,也不能原谅自己。她降低了身份,且方式又是如此愚 蠢透顶。她在华盛顿半数以上的外交界人士的众目睽睽下喝得酩酊大醉,还跑到一 个生人家里,差点被诱奸。只要天一亮,她将成为华盛顿所有搬弄是非的无聊小报 的众矢之的。 三个参加A 国使馆宴会的人,把这场笑话告诉了本·科恩。科恩浏览华盛顿、 纽约的全部报纸,想了解这事是如何被渲染的。然而他大失所望,报纸只字未提, 有人枪毙了这条新闻。枪毙这条新闻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科恩坐在报社称之为办公室的那间小屋里,沉思良久,决定给伊恩·维利尔斯 挂电话。 “喂,请问维利尔斯先生在吗?” “在。请问您是谁?” “本·科恩。” “请稍候。”接电话的女人很快回来说:“实在对不起,科恩先生。维利尔斯 先生这阵子似乎外出了。” “什么时候可以找到他?” “他好像全天都有约会。” “行啦。”他挂掉电话,又拨通另一家报社,找一位闲话栏目撰稿人。这个女 撰稿人手眼通天,耳目众多,无论华盛顿发生了什么怪事,她都深知其详。 “琳达,”科恩说,“干得怎样?” “你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那金玉其外的社交界有没有令人喷饭的好戏?” “没有。死水一般沉寂。” 他随口说道:“据说昨天夜晚,A 国使馆发生了一桩稀奇事。” “真的?”女撰稿人的声音立即变得谨慎。 “唔?难道你没有听说我们驻A 国新大使的风流之举?” “没有。我得走了,催我接长话。” 电话挂断了。 本·科恩决定找在国务院工作的那位朋友帮忙,秘书转接了电话。“喂·艾尔 弗雷德吗?” “本,有啥好吃的?” “好久不见,一同去吃午饭吧。” “好吧。你正在忙啥?” “见面告诉你。” “公平合理。我的日程安排很松,到水门会面怎样?” 本·科恩略为犹豫:“最好去银泉的玛玛·瑞金纳酒店。” “那地方远了一点。” “远点才好。” “明白了。” “一点钟?” “行。” 本·科恩在餐厅角落选了一张桌子刚坐下,他的客人艾尔弗雷德·沙特尔沃思 就到了。 “先生们,喝点什么?”餐厅侍者殷勤地问。 沙特尔沃思点了马丁尼酒。 “我不要。”本·科恩说。 这位艾尔弗雷德·沙特尔沃思在国务院欧洲局供职。人到中年,面带菜色,几 年前他因酒后开车受到处罚。本·科恩采访那起事件,沙特尔沃思的前程危在旦夕。 科恩毅然撤去稿子从而搭救了他。为了感恩,沙特尔沃思便经常给科恩透露内情。 “阿尔「艾尔弗雷德的昵称」,求你帮个忙。” “讲吧,我尽力而为。” “我想了解我国新任驻A 国大使的内幕情况。” 艾尔弗雷德·沙特尔沃思眉头打皱:“为什么?” “有三个人告诉我,这位女大使昨晚在A 国使馆的酒会上喝得人事不省,在华 盛顿的名流眼皮底下出尽了丑。你在今天的晨报,午报上读到这条消息没有?” “我读了报纸。他们只报道使馆大宴宾客,没提玛丽·阿什利一个字。” “简直是一篇《银驹》。” “你说什么?” “夏洛克·福尔摩斯写的一篇小说,狗都被搞得不能叫了,报纸现在跟那条狗 一样保持沉默。为啥闲话栏目记者不啃这根有油水的骨头?一定有人禁止,此人来 头不小。按照往常情形,如果某位大人物当众出丑,新闻界不欢天喜地才怪呢!” “本,事情恐怕没这么绝对吧?” “阿尔,这位辛德丽娜原本是个无名小卒,被我们总统的魔杖点化,一下变成 格蕾斯·凯莉、普琳斯·蒂和杰奎琳·肯尼迪的三位一体。我承认这位女士漂亮, 但并非这般漂亮;我承认这位女士聪明,但绝非这般聪明。实不相瞒,在堪萨斯州 立大学讲政治学,并不能使人有资格当大使,何况还要派到世界上最麻烦的地方去。 再告诉你一件难以理喻的事,我飞到江克欣城,面见了当地警察局负责人。” 艾尔佛雷德·沙特尔沃思一口喝干杯中余下的马丁尼酒:“我再来一杯,你说 得我毛骨悚然。” “那你就入我的伙吧。”本·科恩点了一杯马丁尼。 “讲呀。”沙特尔沃思催促道。 “阿什利太太起初不答应总统的要求,借口是她丈夫无法离开医院。于是,她 丈夫就出了一桩车祸,一命呜呼。这位女士就这样来到华盛顿,还要去A 国走马上 任。这一切似乎有人在精心策划。” “有人?谁?” “这是玄而又玄的问题。” “本你在暗示?” “我啥也没暗示。还是让我给你讲讲江克欣城芒斯特警长的暗示吧,他认为那 场车祸来得古怪。在滴水成冰的半夜三更,近半打的证人及时地从各处钻出来,一 齐目睹了车祸发生。更怪的是,现在这些证人全失踪了,一个不剩。” “讲呀!” “我又跑到赖利堡,打算请那位碾死阿什利医生的军车驾驶员谈谈情况。” “他说的什么?”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了。早死啦!心脏病猝发。老天啊,他才二十七岁!” 沙特尔沃思玩弄着酒杯:“应该还有人。” “对,还有人。我去找詹金斯上校,此人既是陆军刑事调査处的头儿,又是车 祸目击者。上校也调走了,听说升了少将,但被发放海外,具体在什么地方,无人 能告诉我。” 艾尔弗雷德·沙特尔沃思摇摇头:“本,我知道你是个出手极准的记者,但此 次你打偏了。你把几件互不相干的偶然事件硬扯在一块,构成一部希区科克式的悬 念电影脚本。人的确可能死于车祸,人的确可能得心脏病,军官当然要提升上调。 我说你在徒劳地寻找一场子虚乌有的阴谋。” “阿尔,你听说过一个叫做‘爱国者自由同盟’的组织吗?” “没有,是不是又像‘美国革命之女’那样的团体?” 本·科恩放低声音:“天壤之别。我时有风闻,但无法摸清。” “你听到了什么?” “据说这是一个由高层人士组成的秘密小团体。成员为东西欧不少国家的左右 翼狂徒。他们思想意识原为对立,把他们纠合起来的根本原因是一种恐惧感。极左 分子认为,埃利森总统的计划是资本主义企图摧毁东欧集团的大阴谋;而极右分子 则认为总统要打开大门,放任东欧力量毁掉我们。于是,他们就结成了这个非神圣 同盟。” “上帝啊,我不相信有这种事!” “还有更厉害的呢。除了权势人物,各国情报机构的分裂派别也纷纷卷入其中。 你能帮我査一査吗?” “我不敢打保票,试试看吧。” “你得小心。假若真的有这个组织,他们才不愿意让人嗅出味儿来呢。” “我会来找你的,本。” “有劳。现在吃午饭吧。” 意大利实心面条味道鲜美。 艾尔弗雷德·沙特尔沃思对本·科恩的说法信疑掺半。记者们注定爱寻觅骇人 听闻的事。沙特尔沃思喜欢本·科恩,不过,如何才能找到这个神秘莫测的组织, 他心中委实无底。假如它真的存在,或许在政府机关的电脑中可以査到。他本人无 法接触那电脑,但知道应该找谁,他想起了那个人。我给他打电话。 艾尔弗雷德·沙特尔沃思喝第二杯马丁尼酒时,彼特·康纳斯跨进酒吧门。 “抱歉,迟来一步。”康纳斯说。“‘酸菜厂’出了点小麻烦,把人缠住了。” 彼特·康纳斯要的是纯苏格兰威士忌。沙特尔沃思又点了一杯马丁尼。 康纳斯的女友与沙特尔沃思的老婆同在一家公司做事,所以二人稔熟,成了好 朋友。这两人的工作截然不同:康纳斯专门玩弄致人于死地的间谍游戏,而沙特尔 沃思则是伏案公文,寸步不离办公室的官僚。正是由于这种区别,倒促成他俩常待 在一起,还时不时交换一点内部情况。认识之初。康纳斯还算性情活泼、招人喜爱。 现在他变了质,变成凶恶的反动分子。 沙特尔沃思呷了口酒,说:“彼特,求你帮个忙。能否在中央情报局的电脑里 找样东西?可能查不到,但我答应了我的一位朋友,说一定替他査查。” 康纳斯心中暗笑:那个可怜虫一定想弄清楚究竟是谁在搞他的老婆。“没问题, 我欠你好几笔人情呢。你想査谁?” “不査人,而是查件事。这事很可能压根儿不存在。有个组织,名叫‘爱国者 自由同盟’,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彼特·康纳斯轻轻放下酒杯:“没听说过。你朋友姓什么来着?” “本·科恩。华盛顿邮报记者。” 次日清晨,本·科恩打定了主意。他对秋子说:“我现在搞的东西,一经査出, 就会惊天动地,査不出来就是一场空欢喜,因此我非査不可。” “感谢上帝!”秋子叫道,“亚瑟会非常高兴的。” 本·科恩的电话打到了玛丽·阿什利的办公室。“早安!大使女士。我是本· 科恩。还记得我吗?' ”记得。科恩先生,你的那篇采访稿写好了吗?“ “我去江克欣城跑了一趟,搞到一些材料。我认为你对此一定感兴趣。” “什么样的材料?” “电话里不宜细谈。我们找个地方谈好吗?” “我今天的日程莫名其妙地被安排得很紧。让我想想……星期五上午,我有半 小时空闲,怎么样?” “就是说,还要等三天。只好如此了。” “你来我办公室好吗?” “在你们楼下,有一家咖啡厅,干脆在那儿见面。” “行。星期五见!” 他们互致再会,挂上电话。一会儿后,电话里又咔地响了一下。 要与总监见面难于上青天。他建立并资助爱国者自由同盟,却从不参加委员会 会议,他完全地隐姓埋名。他给出了一个电话号码,却无法査到电话设在何处(康 纳斯亲自试过)。电话机里有一个录音机,打电话时,录音机会说:“限在六十秒 内讲完话。”而且,只有在紧急情况下才准使用电话,康纳斯在一处公用电话亭前 停车,向录音机报告情况。下午六点,他讲的话被录下。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此时 正好晚上八点。 总监将录音反复听了两遍,然后拨通一个电话号码。他等了足足三分钟,纽莎 ·蒙尼兹的声音才“磨磨蹭蹭”地出现。 “谁呀?” 总监回答:“上次有人要你安排与安吉尔接头,那人就是我。现在又有一桩合 同,你能马上把安吉尔找来吗?” “不敢说。”她又喝醉了。 总监努力保持不发火:“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 “不敢说。” 该死的蠢婆娘。“听着,”总监一字一顿地说,如同在与一个小孩讲话,“转 告安吉尔,这事必须立即办理。我需要他……” “等等,我要上厕所。” 总监听见她扔下听筒。总监只能干坐,气得七窍生烟。过了三分钟,她才又回 来听电话:“啤酒喝得多,光想蹲厕所。”她解释道。 总监咬咬牙:“这事非常要紧。”他担心这醉鬼婆娘会把话忘得精光,便要求 道:“去拿纸笔来,记录我的话,我慢慢念。” 那天夜晚,玛丽应邀参加加拿大使馆的酒宴。在她离开办公室,回家换衣服的 当口,詹姆士·斯蒂克里提醒道:“这次,当别人祝酒时,你只能呷一口。” 他跟迈克·斯莱德,简直是哼哈二将。 上了筵席,玛丽脑子里还想着回家与蒂姆和贝思待在一块。与她同桌者都是陌 生面孔,右边坐着希腊船王,左侧是位英国外交官。 一位浑身珠光宝气的费城名媛上来对玛丽说:“大使女士,您爱华盛顿吗?” “非常喜爱,感谢您的关心。” “你能逃离堪萨斯,心里一定很痛快吧?” 玛丽望着她,心里不明白:“逃离堪萨斯?” 那女郎继续道:“我从未去过美国中部,我猜那里一定恐怖极了。那儿除了农 民,就是种满玉米和小麦的田野,多么枯燥无味?您能在那里熬这么久,真难为您 呢。” 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腾上来,玛丽尽力控制不让它爆发:“您所瞧不上眼的玉米 小麦,”她礼貌地反驳道,“恰恰喂饱了世界的肚皮!” 那女人操起一副恩主的口吻:“汽油使汽车开动,但我并不因此住在油田。从 文化的角度讲,我以为人都应该住美国东部。不是吗?老实说,在堪萨斯,除每天 在田里背太阳过山,还有别的乐趣可言吗?” 争辩吸引了筵席上所有人的注意力。 还有别的乐趣可言吗?玛丽咀嚼这句话,脑海里映出一幅又一幅图画:丰收时 节,装载干草的车辆来回奔驰;繁荣熙攘的乡间集市;大学舞台上古典戏剧摄人心 魄;米尔福公园的星期日野餐;湖边独钓一泓春水:管弦乐队齐奏:市政大厅联欢, 一片欢声笑语;街区宴会,谷仓舞,丰收激情炽热……冬天雪橇飞银海;独立日焰 火升腾,在堪萨斯夜空架起座座五彩缤纷的虹桥……几多乐趣,几多欢愉!…… 她也斜着眼睛瞧着那女人,说:“你没去过中部,证明你连自己说的是什么都 不清楚。美国绝不等于华盛顿、洛杉矶,也不是纽约。无数个你没见过,也未听说 过的城镇乡村,才使这个国家繁荣昌盛,国力强大。是矿工、农民和蓝领工人,才 使这个国家变得伟大。在堪萨斯,我们有芭蕾舞、交响乐和戏剧。实不相瞒,我们 不单盛产玉米小麦,我们更培育出对上帝忠贞不贰的人民!” 第二天早上,詹姆士·斯蒂克里对玛丽说:“你知道吗?你昨晚当众侮辱了一 个主要参议员的妹妹。” “活该!”玛丽轻蔑地说,“还不够狠呢!” 星期四上午,安吉尔窝了一肚子火。从布宜诺斯艾利斯飞往华盛顿的飞机推迟 起飞,原因是有人打电话威胁说飞机上装了炸弹。这个世界未免太不安全了,安吉 尔忿忿地想。 华盛顿的饭店房间太现代化——怎么说呢?太单调。而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每 件事都富有个性。 完成合同就回家。活儿太简单,简直在亵渎我的本领。不过钱倒给得大方,今 晚必须办妥。我都不明白,一想到杀人就心情亢奋。 安吉尔先到电器商店,接着去油漆店,最后去超级市场。他买了六只灯泡,其 余的工具都在饭店房间,装在两口箱子内。箱子上写着:易碎物品,小心轻放。第 一只箱子内,有四颗军用手榴弹,第二只箱子装的是焊接工具。 安吉尔的动作万分小心。因而也极其慢。他得切掉第一枚手榴弹的顶端,将底 部漆成灯泡颜色。然后把弹体内的炸药取出再换上震动炸药。把手榴弹扎紧后,又 包上铅、铁霰片。安吉尔把灯泡在桌上敲碎,只保留灯丝和螺纹灯头。再将灯丝焊 在电动雷管上,这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最后一道工序是把灯丝插入凝胶体内固 定,装入油漆过的弹体内。这些活儿做完后,炸弹跟普通灯泡看上去毫无区别。 安吉尔依照这些程序,把余下的灯泡全部加工完毕,就只剩下等候电话了。 电话是晚上八点打来的。安吉尔拿起耳机只是听,不搭话。一会儿后,一个声 音说:“他走了。” 安吉尔放下耳机,轻手轻脚把灯泡装进塞满细木刨花的容器里,再装进手提箱, 同时还把残块剩片全塞进去。出租车开到公寓大楼要花十七分钟。 厅堂里没有门卫。即便有,安吉尔也作好收拾他的准备。谋杀的对象住在五楼 走廊最里头的房间。门锁是老式的斯拉基牌,小孩都可以捅开。几秒钟后安吉尔就 进入房间,屏息一听,房间无人。 他只用了几分钟,就把公寓起居室内的六盏灯泡全部调换。尔后,安吉尔直奔 杜勒斯机场,乘上飞往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深夜航班。 本·科恩忙乎了一整天。上午,他采访国务卿新闻发布会,接着是内政部长的 退休午宴,接着又在国防部一位朋友那儿弄到一点机密。他回过一次家,洗澡换衣 服后,又去与《华盛顿邮报》的一位高级编辑共进晚餐。此时回公寓,已是半夜时 分。我必须整理一下笔记,明天要与阿什利大使见面。本·科恩想。 秋子不在城里,明天才回来。这也无所谓,可以找另外的女人凑和。老天爷, 他想着想着竟笑出声来,那女人应该懂得怎么使我快乐。 他把钥匙插进锁眼。房间一片漆黑,他摸着灯开关,手指一按,灯光猛然闪耀, 屋子像原子弹爆炸一样猛烈炸开。他的身体顿时裂成碎片,血丝肉末溅满四壁。 第二天,艾尔弗雷德·沙特尔沃思的妻子报案,宣称丈夫失踪。他从此杳无音 讯。 “我们刚刚收到正式答复,”斯坦顿·罗杰斯说,“A 国政府同意接受您为美 国新任驻A 国大使。” 这是玛丽·阿什利一生中最激动的时刻。祖父在天之灵有知,一定欣喜若狂。 “我还想告诉您另一条好消息,玛丽。总统要亲自接见您,我引您去白宫。” “我真不知该怎样感谢您。” “其实,我啥也没做,”罗杰斯客气地说,“您是总统亲自挑选的,”他笑了 :“我必须承认,他选对了。” 玛丽想到了迈克·斯莱德:“有人对我挺不服气。” “他们错了。我想不出有哪一个人,在那里能比您为国家起的作用大。” “谢谢您的夸奖。”玛丽一下严肃起来。“我决不辜负你们的期望。” 她极想扯出迈克·斯莱德的问题。斯坦顿·罗杰斯大权在握,说不定可以把迈 克·斯莱德留在华盛顿。不,玛丽下定决心。我不能让斯坦为难。他够辛苦的。 “我建议,您的一家不慌直飞A 国首都,先在巴黎和罗马逗留几天。意大利航 空公司有从罗马直飞A 国首都的飞机。” 她凝视斯坦顿·罗杰斯好半天,才迸出一句话:“哦,斯坦……这太好了。但 我的时间充裕吗?” 他眨眨眼:“我在上头有一些朋友,让我替您安排。” 她冲动地拥抱他。他成了她的亲密朋友。她和爱德华做了许久的梦,即将成为 现实。可惜爱德华去了。思绪绵绵无尽期,何等甘甜,又何等苦涩。 玛丽和斯坦顿·罗杰斯被引入绿厅。埃利森总统在那儿等候。 “首先,我就事情进展迟缓向您道歉,斯坦顿已告诉您,A 国政府同意您担任 大使。这是您的委任状。” 他交给她一份文书。玛丽展开细读:兹任命玛丽·阿什利女士为美利坚合众国 总统驻A 国首席全权代表。在该国之所有美国政府雇员均受其节制。 “把这个也带上。”总统递给玛丽一份护照。护照封面为黑色,而非普通护照 的绿色。扉页上的烫金字体赫然印着:外交官护照。 几星期来玛丽朝思暮想得到它,如今真的到手,简直不敢相信。 巴黎! 罗马! A 国首都! 太好了!好得令人难以置信。母亲曾讲给她听的话,不知怎地又回荡耳际:玛 丽,假如有些事情好得难以置信,那么,好事一定是找上门了。 晚报简短地提到《华盛顿邮报》记者本·科恩的死讯。报道说,他因煤气爆炸 而死,他的煤气炉漏气。 玛丽未看到报载消息。本·科恩失约,不是他忙得忘事了,就是不再有兴趣。 玛丽心安理得回到办公室上班。 玛丽与迈克·斯莱德的关系每况愈下,她为之伤透脑筋。他是我所见过的最恣 肆狂浪的人,非在斯坦面前告他一状不可! 国务院的高级轿车载着玛丽一家去杜勒斯机场,斯坦顿随车送行。途中,斯坦 顿说:“你们到达巴黎和罗马的时间,我已通知了这两个使馆,他们将负责照顾你 们母子三人。” “斯坦,您太好了,谢谢您。” “能为您效劳,也是我莫大的快乐。” “我可以在罗马参观古迹吗?”蒂姆问。 “地下魔窟怪难看的,蒂姆。”斯坦顿想吓他。 “所以我才去看呢。” 机场上,伊恩·维利尔斯及一大群摄影记者拥在那儿恭候。他们围住玛丽一家, 一连串的提问。 还是斯坦顿·罗杰斯最后来解围:“我说,够了吧?” 国务院的两名工作人员和航空公司的代表,把玛丽一家引入贵宾厅。孩子们拥 到杂志架前。 玛丽终于开口告状:“斯坦,我本不想麻烦您。但是詹姆士·斯蒂克里告诉我, 迈克·斯莱德担任我的公使,能否变更一下?” 他吃惊地盯着她:“您和斯莱德关系很僵?” “老实讲,我讨厌他,更不信任他。我讲不出原因,总之,能否找个人代替他?” 斯坦顿·罗杰斯思索着说道:“我和迈克·斯莱德不甚熟,只知道他工作历来 不错。他在中东和欧洲的各个岗位上都立过功。他可以给您提供您缺乏的专业帮助。” 玛丽喟然长叹:“斯蒂克里先生也这样说。” “我只能同意他的观点,玛丽。斯莱德是处理棘手问题的专家。” 错了。斯莱德专门制造麻烦。没什么好讲的。 “倘若您与他发生冲突,一定告诉我。无论您与谁产生矛盾,都通知我。我一 定给您帮助。” “无以酬谢呀!” “最后一件事。您知不知道,您发回的全部函电,都要复印分送各部门?” “知道。” “假若你发回的电报只要我看,就在电报头上加三个‘X ’,外人就不能阅读 电文了。” “记住了。” 戴高乐机场酷似科幻小说里描写的场景。变化万千的石柱,犹如几百条自动楼 梯忽上忽下。一切都光怪陆离,令人目不暇接。机场内挤满行色匆匆的旅客。 “挨紧我,孩子们。”玛丽提醒道。 她们走下自动楼梯,举目四望全是生人。一位法国人擦身而过。玛丽叫住他, 用学过的仅有的几句法语问道:“对不起先生,行李在哪儿取?” 那人用法国腔极浓的英语回答:“对不起夫人,本人从不讲英语。”这是毁灭 性的玩笑,此人说罢拂袖而去,玛丽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就在濒临绝望的时候,只见一位衣着华丽的美国小伙子迅捷朝玛丽一家走来。 “大使女士,请原谅!本该由我接机,谁知路上遇车祸,把路阻塞了,误了大 事。我叫彼德·卡兰斯,在大使馆工作。” “这下我可放心了。”玛丽舒心地说。“我以为我找丢了呢。”她叫过孩子, 一一介绍。然后问道:“在什么地方取行李?” “我来办,”彼德·卡兰斯一口应承,“我会替您料理好的。” 他说话算数。一刻钟后,玛丽一家已走出机场,而其他旅客还在验关查护照。 法国情报局探长亨利·杜兰,看见玛丽一家坐上轿车。车子启动,他才钻进一 间公用电话亭,关上门,塞进一枚硬币,开始拨号。 传来接电话者的声音。他立即报告:“转告索尔,她们抵达巴黎。” 车子开到美国使馆前,法国记者摆开阵势抢新闻。 彼德·卡兰斯从车内朝外一望,失声惊叫:“上帝,这不是暴乱吗?” 美国驻法大使休·西蒙在使馆院内迎接她一家。他是德克萨斯州人,已到中年 的圆脸上长着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浅红的头发如波似浪。 “大家都急切地想见您,大使女士。记者们跟着我脚后跟转了一上午。” 玛丽的记者招待会开了一个多小时。等到结束,她已累得精疲力竭。西蒙大使 把她一家请到办公室。 “行啦,”他说,“好歹算完了。我上任时,《世界报》仅在背面发了一则简 讯。”他笑着说:“显然,我没有您那么漂亮。”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斯坦顿· 罗杰斯打来电话说,白宫命令我用脑袋保证您一家在巴黎过得愉快。” “这用得着拿脑袋担保?”蒂姆好生奇怪。 西蒙大使点头:“这是原话。看来,他对您们惠爱尤深呀。” “我们也非常喜欢他。”玛丽真诚地说。 “我在里兹饭店为你们订了套房。饭店距协和广场不远,非常舒适方便,您们 在那儿保准很愉快。” “谢谢,”停了一下,玛丽才说,“房价挺贵吧?” “是的。不过您无需操心。斯坦顿·罗杰斯让国务院报销你们的全部开支。” 玛丽说:“简直令人无法相信。” “照他的说法,您也是一个令人无法相信的人。” 美国总统以民间外交名义派出的第一位大使莅临巴黎的消息,由午报和晚报热 情地详加报道,当晚的电视节目又重播了新闻,甚至第二天的晨报也不厌其烦,再 加转载。 杜兰探长看着眼前这一大堆报纸都登了消息,心中得意洋洋,一切都按计划顺 利进行。无论是宣传的广度和深度都大大超过了预想,效果尤其的好。他还未卜先 知,知道阿什利一家今后三天的日程安排。她们肯定要去那些全无意义的地方,美 国佬就爱朝那些地方跑。 玛丽和孩子们在艾菲尔铁塔的儒勒·凡尔纳餐厅吃午饭,接着又登上凯旋门顶。 次日上午,她们游览了卢浮宫。稀世珍奇使她们眼花缭乱,流连忘返。午饭是 在凡尔赛宫附近吃的,最后在银塔宵夜。 在巴黎的每一时刻都过得欢畅。玛丽惋惜不已:要是爱德华一道同游该多么幸 福? 次日午饭后,他们被送到机场。在办理飞往罗马的登机手续时,杜兰探长仍在 一个角落监视。 这娘们挺令人动心呢——漂亮极了,是个中慧外秀的尤物。瞧,身段多柔美! 大腿和屁股更是耐看,上了床不知是啥滋味。小家伙们也叫人吃惊,按照美国人的 标准,称得上举止文雅。 飞机刚一脱离地面,杜兰探长就走向电话亭,报告道:“转告索尔,她们已去 罗马。” 罗马米开朗基罗机场,又是新闻记者排队接驾。玛丽一家走下飞机,蒂姆失声 叫道:“瞧,他们跟我们到了罗马。” 难怪有此认识,这些记者与巴黎同行的全部区别只是腔调异样。 记者问的第一个问题是:“您喜欢意大利吗?” 奥斯卡·瓦伊纳大使和巴黎的西荣大使一样,对眼前场面颇为费解。 “哪怕弗兰克·西纳特拉也未享受如此盛大的欢迎,大使女士,在您身上存在 一些我无法理解的东西。” “我来解释,”玛丽说,“记者不是偏爱我个人,是对总统的民间外交政策感 兴趣。我们的代表将很快派到所有东欧国家,这是走向和平的伟大步骤,新闻界因 而激动万分。” 谁知隔了一会儿,瓦伊纳大使竟说:“看来您拈了一个好阄,对吗?” 意大利秘密警察头目凯撒·巴津热尼上尉,同样能够预测玛丽一家的参观游览 路线,尽管这一家子在罗马待不了几天。 这位上尉吩咐两名特工跟随阿什利一家。他们的每日报告,与他的估计几乎一 致。 “她们在多尼餐庁吃冰淇凌,沿威内托大街散步,参观了斗兽场。” “她们游览特雷维喷水池,朝里面扔硬币玩。” “她们参观了卡拉卡拉温泉和地下墓穴。男孩子生了病,送回了饭店。” “监视对象在波尔盖塞公园坐马车游园,随后走向拉沃纳广场。” 看你们高兴到几时。巴津热尼心怀叵测地想。 瓦伊纳大使陪同玛丽一家去机场。 “我想送一包外交邮件去A 国首都,能否与您的行李一道托运?” “没问题。”玛丽说。 巴津热尼躲在机场,看着玛丽一家上飞机。飞机腾空而起,他才放心地去打电 话:“告诉鲍尔德,一切顺利。新闻报道尤其出色。” 飞机跃上蓝天,玛丽·阿什利如梦初醒,强烈地预感到她将开展的工作是何等 不同凡响。她不敢相信这已是事实。她情不自禁大声说:“我们去A 国首都!去当 美国大使!” 贝思看着她,好生奇怪:“知道了,妈妈。不然我们为啥在这里!” 她们怎么理解母亲此时此刻的心情呢?飞机距A 国首都越近,玛丽就激动得越 发难以自制。我要做一个前人无法比拟的优秀大使。在我的任期内,美国和A 国应 成为亲密盟邦。 “禁止吸烟”灯闪亮,玛丽立志做伟大政治家的美梦霎时被惊破。 怎么降落了?她惊恐万状。我们不是才起飞吗?为什么航程这么短? 飞机俯冲下云头,玛丽感到耳膜受压。几分钟后飞机轮子触及跑道。真的到了。 玛丽心虚胆怯。我不是大使,我是骗子。我要把大家拖进战争。上帝保佑。我们不 该离开堪萨斯。 奥托佩尼机场离A 国首都二十五英里,是一个现代化的航空港,专门吞吐南来 北往的东欧国家的游客,同时也接纳每年访问A 国的少量西方旅游者。 机场上,身着褐色制服的士兵在站岗。有的背着步枪,有的别着手枪。天寒地 冻,然而建筑物所展现的冷峻,却与气候是两码事。蒂姆与贝思下意识地挤近玛丽, 他们也感到气氛肃杀。玛丽阴郁地揣测着什么。 两个人迎上来。其中一人有着运动员似的体魄,长相跟美国人差不多;另一个 年龄偏大,穿的西装做工拙劣,显得土不土洋不洋。 那个美国人自我介绍,说:“欢迎您光临,大使女士。我叫杰里·戴维斯,是 您的公共事务参赞。这位是图德·科斯塔奇,A 国外交部礼宾司长。” “您和您的孩子一道来,我们感到非常高兴。”科斯塔奇说。“我们热烈欢迎 你们。” 玛丽心中想,这也将是我的国家。她回礼道:“感谢先生们盛情接待。”她讲 的是A 国语言。 “您能讲我国的语言?”科斯塔奇万分惊喜,“太好了,太好了!” 玛丽深怕他继续用这种语言对话,连忙谦虚道:“我只会一两句。” 谁知蒂姆冒出一句来:“早安!” 玛丽大笑,为自己的儿子深感骄傲。她向他们介绍了蒂姆和贝思。 杰里·戴维斯说:“专车在恭候,大使女士。麦金尼上校也在车内。” 麦金尼上校?麦金尼上校与迈克·斯莱德是一对难兄难弟!她真担心斯莱德也 在那里,但她没有开口询问。 排队过海关的人很多,不过玛丽一家却只用了一两分钟便出了机场大楼。大楼 外也有一群记者和摄影师,然而他们根本不像前几次遇见的那样乱哄哄,相反,他 们秩序井然,提问克制。采访完毕还向玛丽道谢,再一齐离开。 身着军服的麦金尼上校站在路边,伸手迎接她。“上午好,大使女士。旅途愉 快吗?” “不错,谢谢您关心。” “迈克·斯莱德起初打算来接你,结果有事脱不了身。” 红发娇女还是金发女郎缠住了他?玛丽暗自猜度。 轿车车身又长又宽,外表漆黑油亮,车头插一面美国国旗。面带愉悦笑容的司 机替玛丽打开车门。 “他是佛洛里安。” 司机冲玛丽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欢迎大使女士,也欢迎蒂姆公子,贝思 小姐。我愿尽心尽力为你们一家效劳。” “谢谢你。”玛丽回礼道。 “佛洛里安二十四小时都听候您的调遣。我们干脆直接到您的住宅,好使您整 理行装,早早歇息。待安定下来,再去观看市容。明天上午,佛洛里安送您去使馆。” “这样安排真周到。”玛丽高兴地表示赞同。 她脑子里还在猜想迈克·斯莱德的行踪。 从机场开车进城,一路景物让人赏心悦目。轿车奔驰在双车道的高速公路上, 只见车水马龙,来去如梭。更有趣的是,每隔几英里就会出现一些吉普赛人的马车。 它们缓行于路中央,挡住车辆。公路两侧一字排开的现代化工厂,与古老的破屋并 肩作伴。汽车车窗外掠过一块又一块田畴,妇女们在田野中间忙碌劳作,头上都扎 着五颜六色的头巾。 汽车开过A 国首都的伯尼亚萨国内机场,机场后面,远离公路的地方,有一座 低矮的蓝灰色砖砌二层楼房,显得狰狞可怕。 “那是什么?”玛丽问道。 佛洛里安扮了个鬼脸:“是座监狱,专门关押反叛分子。” 途中,麦金尼上校指着车门上的红色按纽说:“这是紧急开关,”他解释道, “若遇到危险——恐怖分子袭击之类的,就按下这个开关,它立即启动车内那台由 大使馆监测的发报机和车顶上的那盏红灯,我们会立即测出您的方位。” 玛丽深受震动地说:“但愿别派上用场。” “我也希望如此,大使女士。” A 国首都市中心美如仙境。绿地有花坛点缀,纪念碑巍峨入云,喷泉抛雪吐玉。 玛丽想起祖父说过的话:“美丽的首都就如同巴黎,它还有一座仿造的艾菲尔铁塔。” 这话不错,铁塔就屹立在眼前。玛丽回到了祖先的故园。 大街人群熙攘,汽车电车穿梭而过。她的轿车鸣着喇叭,在车流中夺路而行。 路人闪避,汽车顺势拐进一条狭窄的林荫小道。 “官邸就在前头,”上校介绍道,“这条路是用一名俄国战将的名字命名的, 叫什么来着?依洛里克?” 大使官邸有三层楼,样式古雅,宽敞壮观,坐落在一院花草中央。官邸的所有 工作人员在门口排队迎接新大使。玛丽一下车,杰里·戴维斯便依次将他们介绍给 玛丽。 “大使女士,这是米哈依,您的男管家;萨宾娜,您的社交秘书;罗西卡,您 的女管家;科斯曼,您的厨师;迪莉娅和卡曼是您的用人。 玛丽从他们面前走过,忙着向他们点头回礼,同时心想:啊,上帝,拿他们怎 么办?过去家里只来一个露莘达,一周来三次,煮饭和打扫卫生。 社交秘书带头发言:“大使女士,见到您非常荣幸。” 他们目不转睛地瞧着她,想听她讲几句话。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大家好,我 ……”她所学的全部A 国话此时都化为乌有。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工作人员,绝望 之极。 管家米哈依上前一步,弓腰说:“夫人,我们都能讲英语。我们热忱地欢迎您, 满足您的全部需要是我们的最大快乐。” 玛丽这才松口气:“谢谢大家。” 房间内,桌上已放好冰镇香槟酒和一盘盘香味扑鼻的诱人菜肴。 “呀,一定好吃极了。”玛丽高兴地叫道。他们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玛丽一下 为难起来,是否该让他们分享分享?大家一同入桌就餐?她不愿下车伊始就做错事。 别人会说,你知道那个新来的大使干了些什么蠢亊?她居然叫仆人与她一起用餐, 把别人吓坏了,结果谁也不敢吃。你听说那个新来的大使干了些什么?她在饿着肚 皮的仆人面前狼吞虎咽,居然一点不让仆人们品尝。 “不过眼下,”玛丽说道,“我还不饿,我等一下再吃。” 杰里·戴维斯说:“这样吧,我领您四处看看。”大家众星拱月般簇拥她而去。 官邸的确气度不凡。式样古朴,摆设雅致,井然有序。底楼有过厅,还有一间 放着很多书的藏书屋和琴房。余下的便是起居室,大餐厅和紧挨着它的厨房与食品 储藏室。所有房间的家具用品都安放得当,美观。餐厅外是一处长长的露台,正对 繁花似锦的花园。 房子后面为室内游泳池,还有配套的桑拿蒸汽浴室和更衣室。 “哈,我们自己有游泳池了!”蒂姆兴奋地叫道,“我可以游泳吗?” “等等,亲爱的,我们得先安顿下来。” 整幢房子的中心部分是一间舞厅,它靠近花园,宽敞明亮。舞厅四壁,立着一 顺溜法国巴卡拉产的高级水晶玻璃灯,分外光洁耀眼。舞厅的墙壁全贴上细线墙纸。 杰里·戴维斯介绍道:“大使馆通常在这儿举行招待会。瞧这边。”他揿墙上 的按钮,一阵嘎嘎声响,天花板中间裂开一道缝,缝隙渐渐扩大,直到露出蓝天。 “嘿,简直太精巧了!”蒂姆兴奋不已。 “我看它是‘大使废物’,”杰里·戴维斯歉意地对蒂姆说,“夏天太热不能 开,冬天太冷不敢开,只能在4 月和9 月开一下。” “还是很精巧!”蒂姆的拗劲又上来了。 冷风从顶上倒灌,杰里·戴维斯又揿电钮,天花板合得丝毫无缝。 “让我们上楼瞧瞧你们的卧室吧。” 他们尾随杰里·戴维斯上楼进入宽敞的中央正厅。两间卧室与之相连,卧室中 间是洗澡间。沿过道朝前,便是正寝室,带起居室,梳妆室和浴室,另外还有一间 带厕所的较小卧室。除此之外,还有一间屋子可堆放用具,兼做缝衣房。房顶有露 天阳台,由专门的楼梯上下。 杰里·戴维斯说:“三楼是服务员的住房、洗衣间和贮藏室。地下室有酒窖, 并有服务员的吃饭休息场所。” “房子太大了。”玛丽感叹道。 孩子们嬉戏打闹,从这个房间追到另一个房间。 “我的睡房是哪间?”贝思问道。 “你们自己决定。” “你用这间,”蒂姆说,“这间漂亮,女孩子都爱漂亮。” 正寝室很美观。大床上叠放着鹅绒被,两张长沙发围着壁炉,一把安乐椅,梳 妆台镶嵌着古式明镜,靠墙还有一个装潢精美的大立柜,浴室设备豪华。从卧室望 出去,美丽的花园映入眼帘。 此时,迪莉娅和卡曼已打开了玛丽的行李包裹。床上丢着外交邮袋,那是瓦伊 纳大使委托她带到A 国的。明早一定把它交到大使馆。玛丽想。她上前捡起邮袋, 凑近一看,红胶条已经撕破,邮袋是匆忙粘合封口的。这是什么时候干的?她迷惑 了。飞机场?这里?谁干的? 萨宾娜进入卧室,说:“还满意吧?” “是的。不过,我从未有过社交秘书。”她坦率相告:“我不知道您的具体工 作是什么?” “我的工作是把您的生活安排得妥当得体,大使女士。我记录您的全部约会、 宴会和舞会,同时也监督管理住宅的日常事务等等。现在,官邸内服务员众多,总 免不了出些问题。” “哦,懂了。”玛丽随口说道。 “今天下午还有要我做的事吗?” 你可以告诉我邮袋为什么被私拆了。玛丽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谢谢您, 没事啦。我想休息休息。”她忽然感到精神颓丧。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内心充满难忍的深深寂寞。想到即将开始新 工作,心头又涌起难抑的激动。 亲爱的,现在只有我了。我无依无靠,多想您在我的身边,鼓励我不要害怕, 鼓励我一定成功。是的,我决不能失败。 好半天睡意才偷偷袭来。朦胧中,她仿佛听见迈克·斯莱德在咒骂:我讨厌门 外汉,你为啥不滚回去? 美国大使馆位于A 国首都S.K.索西瓦·基切也夫大街21号,这是一幢两层的半 哥特式白色大楼。铁栅大门,由穿灰军装,戴红帽子的警卫看守。大门内侧还有一 间警卫事,里面有卫兵站岗。车辆经由有顶棚的出入道通行,步行者则踩着玫瑰色 大理石台阶步入大庁。 大厅内部装饰华丽。大理石地面光可照人,桌上放着两套闭路电视监视系统, 由海军陆战队士兵操纵。壁炉前有栏杆,上面画着一条吞云吐雾的蛟龙。长廊两壁 悬挂着总统画像。从盘旋式楼梯拾级而上到二楼,便是会议厅和办公室了。 一位海军陆战队士兵正在等待玛丽,“早安,大使女士,”他说,“我是休斯 中士,大家叫我冈尼。” “那么,冈尼,早上好。” “他们在办公室等您,我护送您去吧。” “多谢。” 玛丽随他上楼,进入会客厅。一张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位中年妇女。 那个妇女起身:“大使,早安!我叫多萝西·斯通,您的秘书。” “您好!” 多萝西说:“里面有不少人在等您。” 推开办公室门,玛丽进入房间。里面的九个人围坐在很大的会议桌边。见到玛 丽,他们全部站起来,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玛丽感到扑来一股露骨的敌意。她首先 看到迈克·斯莱德,昨晚的噩梦又浮现眼前。 “您终于平安到达,”迈克说:“现在,让我把各部门负责人介绍一下。卢卡 斯·贾克洛,行政参赞;埃迪·马尔茨,政治参赞;帕特里夏·哈特菲尔德,经济 参赞;大卫·华莱士,行政处长;特德·汤普逊,农业参赞。您已认识了公共事务 参赞杰里·戴维斯:大卫·维克多,商务参赞。至于武官威廉·麦金尼上校,就不 用我赘言了。” “请坐。”玛丽说,一边走到主席位子。她扫视着眼前的这群人,心中忖度: 年龄不一,体型各异,长相不同,但都包藏祸心。 帕特里夏·哈特菲尔德身体肥胖,脸蛋却有几分色泽。那个最年轻的卢卡斯· 贾克洛大有名牌大学高才生的气派。其余的人年纪偏大,不是白发,便是秃头;要 么瘦弱,要么肥胖。要摸清这些家伙的底细,还得费些时间。 迈克·斯莱德又说:“我们全都听从您的指挥调遣。您可以在任何时候撤换我 们中的任何人。” 撒谎!玛丽心中骂道,我要撤的就是你! 会见搞了一刻钟,无非是泛泛而谈。迈克·斯莱德最后道:“多萝西将在下午 晚些时候排出诸位与大使单独谈话的顺序。谢谢。” 迈克·斯莱德喧宾夺主,玛丽很反感。当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玛丽问: “他们中哪一个是中央情报局驻使馆的特工?” 迈克审视她一阵,说:“最好跟我走一趟。”然后迈出办公室。玛丽犹豫再三, 终于跟上去。穿过长长的走廊,经过一间间兔笼似的办公室,来到一扇有海军陆战 队士兵站岗的大门。卫兵闪开,让迈克推门。迈克示意玛丽入内。 她走进房间,四下一看,才知道这间房子是金属玻璃结构。地面、墙壁和天花 板全是一块整体,真不知怎么修建的。 迈克·斯莱德关上沉重的大门,才说:“这是‘泡沫室’。每个驻东欧国家的 使馆都有这样一间屋子。使馆内只有这间屋子才无法被窃听。” 他看见她脸上的怀疑神色。 “大使女士,不单使馆有人窃听,连您的住所也有人搞窃听,我可以和您打赌。 哪怕您上饭馆吃饭,桌子下也安了窃听器。您是在别国的领土上。” 玛丽坐上椅子,问道:“你是如何对付窃听的?这么说,我们都不能随便讲话?” “每天清早我们都用电子扫描器检测,找到窃听器,就取下来。他们再安上, 我们又拔除。” “为啥同意A 国人在大使馆工作?” “这是别人的球场,他们是主队,我们得按他们的规则踢球,否则就踢不下去。 只有这间屋里无法装上窃听器,因为门口二十四小时都有海军陆战队士兵守卫。现 在回到您的问题上。” “我只想了解谁是中央情报局特工。” “埃迪·马尔茨,您的政治参赞。” 她努力回忆埃迪·马尔茨的长相,一头银发,身宽体胖。不对。那是农业参赞。 埃迪·马尔茨……啊,他是中年人,很瘦,面带凶相。是因为她知道了他是特工, 才想起了这副面孔? “他是唯一的特工?” “是的。” 怎么他的声音也吞吞吐吐? 迈克·斯莱德看看手表:“半小时后递交国书。将正本呈交A 国总统,副本留 在我们的保险柜内。” 玛丽咬咬牙:“我懂,斯莱德先生。” “总统请您带上孩子,我已派车去接了。” 擅自作主!“谢谢。” A 国首都市中心,巍然矗立着政府大厦。这幢大楼是沙岩砖砌成的,外表威严 雄壮,令人敬畏。大厦外还有一堵钢墙环护,警卫荷枪实弹,扼守要津。进入大门, 布岗更多。一位侍从官领着玛丽和孩子们上楼。 总统在二楼迎接他们。这是一间宽敞的矩型办公室。A 国总统肤色黝黑,头发 漆黑,卷曲如波。脸上那只高高耸起的鼻子,犹如雄鹰之坚喙,显得分外威风。他 一见玛丽一家,不由两眼放光。 侍从官说:“阁下,请允许我向您介绍美国大使。” 总统握住玛丽的手,躬腰长吻,赞扬道:“您比照片更漂亮。” “谢谢阁下。这是我女儿贝思、儿子蒂姆。” “多乖的孩子,”总统说,然后看着玛丽,期待地问,“你一定给我带来了礼 物?” 玛丽差点忘了礼仪,连忙拉开皮包,取出埃利森总统委托呈递的国书。 然而总统只是随意地瞟一眼,便说:“我谨代表我国政府,接受这份国书。现 在,您已是正式的美国驻我国大使。”他微笑说。“我今晚为您设宴接风。您将会 见一些我国官员,他们将在今后与您携手合作。” “感谢您的周到安排。”玛丽恭敬地回答。 总统再次抓起玛丽的手,说:“我们有这么一句话,‘大使噙泪来,因为他告 别了旧友,长住异乡;大使含泪归,因为他辞别了新朋和那个可爱的国家’。大使 女士,我希望您爱上我们的国家。”他抚摸她的手背。 “我相信会如此。”他只把我当成一个美人儿,我得让他刮目相看。 玛丽把孩子们打发回家,自己待在大使馆,与部门领导开会。与会者包括政治、 经济、农业、行政和商务参赞,还有武官麦金尼上校。他们围长桌而坐,其下属们 则只好靠墙了。 首先发言的是商务参赞。此人个头矮小,口若悬河,嘴里流出一大串数据事例。 玛丽打量所有的出场人员,心想:得把他们的姓名全记住。 接着是农业参赞特德·汤普逊发言:“A 国政府农业部长面临的巨大困难,超 过了他的预想。今年的收成比任何一年都坏。我们不能坐视不救,任其陷入灭顶之 灾。” 经济参赞帕特里夏·哈特菲尔德大为不满,反驳道:“特德,别忘了我们已给 了他们不少的经济援助。A 国政府早已享受了最惠国待遇。它是一个GSP 国家。” 他挑战性地抬头看着玛丽。 存心考我。玛丽想。想使我当众出丑。 帕特里夏·哈特菲尔德继续说:“GSP 国家之意是……” “普惠制国家。”玛丽突然插入。“我们视A 国为发展中国家,因而它在进出 口关税S2享受优惠。” 哈特菲尔德神情陡变:“对,对,”他忙不迭地说,“我们已分发了补给,另 外……” 商务参赞大卫·维克多打断话头:“我们并未白白相送——我们只是打开商店 的门做买卖。他们需要大宗信贷购买玉米。如果我们不卖,他们就找阿根廷。”他 转而朝向玛丽说:“在大豆交易上我们可能占不到便宜,巴西在削价抢生意。希望 您能尽快与A 国政府总理谈谈,达成一揽子交易,免得我们被扫地出门,如果成功, 那就太好了。” 玛丽注意到迈克·斯莱德,他坐在桌子另一端,懒洋洋地倚在椅背上,在记事 本上胡乱涂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她说:“我想办法试试。” 她写在备忘录上,准备电告华盛顿的商业部长,请求批准向A 国政府提供更大 一笔贷款。钱将由美国的银行支付,但必须经政府同意。 中央情报局特工、政治参赞埃迪·马尔茨发言了:“我有一个紧急问题汇报, 大使女士。昨晚,一名十九岁的美国学生被逮捕,罪名是携带毒品。携带毒品被这 个国家看做严重的犯罪行为。” “他带的是什么毒品?” “是个女的,年轻姑娘。大麻,只有几盎斯。” “这女孩情况如何?” “很聪明。是个大学生,人长得漂亮。” “你认为他们将如何处置她?” “通常监禁五年。” 我的天。玛丽吃惊地想。刑满释放,她会变成什么模样?“我们有什么办法?” 迈克·斯莱德没精打采地说:“他们的安全部长名叫艾斯特拉斯,权力很大。 您可以利用自己的魅力,说服他放人。” 埃迪·马尔茨说:“女孩声称被人诬陷,她或许抓到了证据。这女孩蠢得可以, 竟然与A 国首都的一名警察不干不净。那家伙把她哄上床,又告发了她。” 玛丽万分惊讶:“他怎么这样做?” 迈克·斯莱德毫无表情地说:“大使,我们在这里是敌人。A 国和我们在玩馅 饼游戏,我们是小孩子。隔着大洋握手欢笑,我们让他们在我国倾销产品,还让他 们廉价买东西,目的是想把他们哄出东欧阵营。到头来,人家未必就听咱们的。” 玛丽又记下一笔。“好啦,也让我试试看吧。”她转身问公共事务参赞杰里· 戴维斯:“你有什么问题?” “我部门的问题是,我们使馆人员的宿舍修缮申请未获批准。他们的住宿条件 太差。” “能否自己动手修缮?” “不行。一切修缮工作都须经A 国政府批准。有的住房没暖气,有的厕所坏了, 有的没自来水。” “提过意见了吗?” “提了,夫人。过去三个月几乎每天都在提。” “那么,为什么……” “这叫骚扰战。”迈克·斯莱德又在表现。“他们爱和我们打这种神经战。” 玛丽又记下一笔。 “大使,我的问题很紧急。”美国图书馆馆长杰克·钱塞勒说。“就在昨天, 又一批极有价值的参考书被盗窃。” 阿什利大使开始头痛。 下午,她花了不少时间倾听人们发泄不满,每个人都怒气冲天。接着是阅读文 件。桌上堆满材料,有的是前一天A 国报刊文章的英文译稿。A 国的报纸大都报道 总统日常的活动,每页均有三四幅照片,极端的个人崇拜。玛丽私下里想道。 此外还有其他的东西需要看:诸如无线电发来的美国国内新闻摘要,美国各位 要员的讲话全文本,军备控制谈判纪要以及美国最新经济情报。一天到晚谈不完的 公事,这还只是开始呢。玛丽顿时烦恼起来。长年累月如此,看来只能每天起早点。 然而让玛丽最难过的还是工作人员的敌对情绪。这是一刻也不能拖延处理的急 务。 她派人找来礼宾官员哈里特·克鲁格。 “你在使馆工作了多久?”玛丽问她。 “与A 国断交前,就在这儿干了四年。现在又光荣地干了三个月。” 她的语言中不无嘲弄意味。“你难道不喜欢这里?” “我是科尼岛人,在麦克唐纳快餐店工作。正如歌谣唱的那样:”指点我,回 故土之路‘。“ “我们可以秘密地谈一次吗?” “不,夫人。” 玛丽儿乎忘了,于是建议说:“为何不到‘泡沫室’去?” 玛丽和克鲁格在“泡沫室”的桌边坐下,牢牢地扣紧门。玛丽又问:“我忽然 想起,刚才在会议室谈的那番话,是否也会被窃听?” “完全可能。”克鲁格笑眯眯地说。“不过关系不大,任何A 国政府不知道的 事,迈克·斯莱德都不允许讨论。” 又是迈克·斯莱德。 “你觉得斯莱德这人怎样?” “他是个好人。” 玛丽决定今天不表态。“我感到了大家的沮丧,所以决定找您谈谈。人人都牢 骚满腹,没有一个人高兴。我想弄清楚,是我使得大家不愉快,还是历来如此。” 哈里特·克鲁格瞅了她半天,说:“您想我说真心话?” “请讲。” “两者皆有。在这里工作的美国人,个个都像被丢进高压锅,一不守规矩,就 会引火烧身。我们不敢与A 国人交朋友,因为他们都可能是秘密警察。于是,美国 人只能泡在一起。圈子如此之小,久而生厌,就会乱伦。”她耸耸肩。“工资低, 食物差,天气又糟。”她再度审视玛丽。“当然,这不是您的过错。夫人,您有两 个问题,首先,您是政治需要的候选人,其次,您管辖的使馆,是由职业外交家操 纵的,”她突然停住,“我是否太冒昧了?” “不,请讲下去。” “您来之前,大多数人就决心与您作对。职业人员大都不想捣乱,而有政治任 务者却喜欢标新立异。在他们看来,您是一个外行,却指挥专业人员,告诉他们如 何举手投足。还有,您是个女人,而A 国的旗帜上,应有一个代表强力的记号:一 条大男子主义的沙文猪!大使馆的美国男人们讨厌听命于女人。A 国人在这方面更 甚。” “与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 哈里特·克鲁格嫣然一笑:“看来,替您抬轿子吹喇队的人挺卖力呢。这么多 杂志刊登您的事迹,本人算是大开眼界。告诉我,您是怎么做到的?” 玛丽无言以对。 哈里特·克鲁格一看手表,惊叫:“噢,您要迟到了。佛洛里安正等着把您送 回家换衣服呢。” “干吗换衣服?” “您没看到我放在办公桌上的日程安排?” “还未来得及看呢,别告诉我今晚又该赴什么宴会。” “宴会多如牛毛,今晚就三处。本周,您要参加的宴会共二十一次。” 玛丽瞧着她:“这办不到,我太忙……” “这是按国家排列的。A 国首都共有七十五个国家的大使馆,每天晚上,总有 一些使馆庆祝什么的。” “能不去吗?” “那就等于美国在拒绝,他们会大光其火的。” 玛丽无可奈何地叹气道:“看来我还是回家换衣服的好。” 那天下午的鸡尾酒会,在A 国国家宫举行,欢迎一位来访的东德要员。 玛丽刚到,A 国总统便迎上来,握住她的手一吻,说:“一直盼望再次见到您。” “感谢总统,我也一样。” 玛丽觉得他喝过量了,不由忆起有关他的材料:已婚,儿子十四岁,必然接班 人。三个女儿。喜欢女人。酗酒。精于算计。合意时招人喜爱。对朋友慷慨解囊, 对敌人心狠手辣。玛丽不觉警惕:对此人须多加提防。 总统挽住玛丽,来到一个清静角落。 “您会发觉我国人民个个风趣,”他把玛丽的胳膊捏得更紧,“我们人人感情 充沛。”他抬起头,期待有所反应。见毫无动静,便又说道:“我们是公元前106 年达西安人及其征服者罗马人的后裔。多少世纪以来,我们一直是欧洲大门的擦脚 垫,土地随时被侵吞。匈奴人、哥特人、阿瓦尔人、斯拉夫人和蒙古人的铁蹄,都 践踏蹂躏过我们,但我们民族依然不灭。您知道这是为什么?”他的身体靠得更近, 她嗅到他呼吸中的浓烈酒味,“就是我们有强有力的领导。人民信任我,我很好地 领导了他们。” 玛丽脑子里浮现出一系列图画:A 国国内情况和人民生活的情景。 总统滔滔不绝,玛丽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看见大厅里黑压压的人头攒动。来 宾至少两百人。她将很快与这些人结交。她读了哈里特·克鲁格搞的约会单,她的 任务之一是正式拜会七十五个使馆,这很有趣。此外,每周将参加六次鸡尾酒会和 大小宴席。 我什么时候才有空当大使?玛丽胡思乱想,这个怪诞念头刚生出,她就忽然领 悟:这不就是大使的工作之一吗? 一个人走到总统身边,耳语一阵。总统的脸色霎时变得冷峻。他用本国语言讲 了几句,那人急忙点头,抽身回去。这位总统转身面对玛丽,脸上又恢复光彩: “我得离开您了。盼望能下次相会。” 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