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路易斯·迪斯福格斯医生的身影,总在玛丽脑海中晃动。他救了她的命,随即 飘然而去。好在又找到他,不然连报答的机会都没有。玛丽一阵冲动,就去美元商 店买了一只做工精细的银碗,送到法国使馆,转交迪斯福格斯医生。小小银碗较之 医生的慷慨侠义,实在微不足道。 那天下午,多萝西·斯通说:“大使,有位叫迪斯福格斯的医生给您来电话, 您接吗?” 玛丽笑了:“接,接。”她很快拿起听筒。“下午好!” “下午好,大使女士!”听得出他的法国腔充满欢悦。“谢谢您送来的宝贵礼 物,您太客气啦。能为您效劳,我是万分乐意的。” “这不是效劳二字可以概括的。”玛丽回答道。“我实在苦于无法酬谢。” 对方陷入沉默。隔了一会儿才说:“您愿意……” “愿意什么?”玛丽追问道。 “我没说什么,真的。”他的声音变得羞涩。 “说呀。” “好吧。”他发出一阵笑,显得很不自然。“我想,您能不能在哪个晚上与我 共进晚餐?算了,您是大忙人,一定……” “我很愿意……”玛丽急忙插话。 “真的?” 她听出,他的声音又充满欢悦,便说:“没错。” “您听说过塔鲁餐厅吗?” 玛丽去过那里两次,但她却回答:“没听说。” “啊,太好啦。我可以让您好好瞧瞧那地方。您周末夜晚有空吗?” “我在六点钟必须参加一个鸡尾酒会。宴会完后我们再一道去。” “行。您有两个孩子,把他们也带上,怎么样?” “谢谢,他们周末夜晚事情可多啦。” 为何撒谎呢?玛丽自己都找不到答案。 鸡尾酒会在瑞士大使馆举行,这是级别最高的招待会,因为A 国总统亲临酒会。 总统看见玛丽便径直朝她走来。“晚上好,大使女士。”他捏住她的手,舍不 得放下。“我想告诉您,贵国同意向我国提供货款,我深感欣慰。” “阁下,贵国批准教会代表团访问我国,我们也深感欣慰。” 他很大度地挥挥手:“我国人民不受限制,人人来去自由。” “这我知道。但是,总统先生,这是……” “您品尝过鱼子酱吗?味道鲜美。” 路易斯·迪斯福格斯主动提出开车载玛丽去餐厅,但玛丽却叫佛洛里安送她去。 她在电话中对迪斯福格斯说,她要晚几分钟才能抵达,因为她必须先回一趟使馆, 记下她与A 国总统的那番对话。 冈尼轮值。一见玛丽,他立正敬礼,然后开门。玛丽进入办公室,顺手开灯, 一下愣在门边不敢动弹。墙上一幅红漆涂写的标语映入眼帘:趁早滚蛋,否则死路 一条!她退出办公室,脸色灰白,几步走到接待桌前。 冈尼立正:“大使,您有何吩咐?” “冈尼,唔,谁进过我的办公室?”玛丽问道。 “夫人,出啥事了?我没看见有谁进去。” “让我査査来访登记册。”她努力不使声音发颤。 “行,夫人。” 冈尼取出登记册递给玛丽。访客不但记录了姓名,还登记来访时间。她从离开 办公室的时刻五点半逐个查对,发现来访者大约有十几名。 玛丽抬眼注视这个值勤士兵,问道:“登记册上的来访者进入各间办公室是否 都有人陪同?” “是的,大使。凡是上二楼的人均由我们护送。出什么差错了?” 玛丽命令道:“请立即叫人进我办公室,把墙上乌七八糟的东西涂掉!” 她转身疾步向外走去,否则就会恶心呕吐。 电传要在清早才会打来。 路易斯·迪斯福格斯医生在餐厅望眼欲穿,一见玛丽走来,连忙起身相迎。 “对不起,我来晚了。”玛丽装出啥事也没发生。 他替她挪动椅子:“没关系,我接到您的电话,您能赴约使我很愉快。” 她多么希望,她和他不是相约在今晚聚餐。她心神不宁,惴惴不安。她双手交 握,仍禁不住簌簌发抖。 他注意到她的异样:“大使女士,您不舒服?” “不,”她回答,“我很好。”趁早滚蛋,否则死路一条!“请给我一杯纯威 士忌。”她最讨厌威士忌,但此刻却希望它能使情绪稳定下来,医生点了酒,接着 说:“大使一定太难当了,尤其一个女人在这个国家当大使。A 国人是不怎么瞧得 起妇女的。” 玛丽勉强一笑:“讲讲您自己吧。”只要不再沉溺于刚才的噩梦,什么她都愿 意听。 “恐怕我讲出来的东西,没多少好听的。” “您说过,您在阿尔及利亚搞秘密活动,这些故事就好听。” 他耸耸肩:“我们生活在一个可怕的时代。我相信每个人都要经历危险,到最 后才会平安无事。与恐怖主义分子作斗争,正如它的名称规定的那样,的确令人恐 怖。但是,我们必须消灭他们。”他的声音激情洋溢。 他像爱德华,玛丽在心中琢磨,爱德华对自己的信念,也是充满激情。迪斯福 格斯医生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为了信念他敢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仍在讲:“……如果我知道,我的斗争的代价竟是我妻儿的性命……”他顿 住,拚命抓住桌沿,指关节变白了。“原谅我,我怎么能把您带到这儿听我诉苦呢? 我给您介绍介绍,这里的羔羊肉不错,挺鲜美细嫩。” “好的。”玛丽回答道。 他点来晚餐,又要了一瓶果酒。两人一边吃一边谈。玛丽情绪逐渐稳定,忘记 了办公室墙上的红漆恫吓标语。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竟能与这位法国人交谈投机。 更奇怪的是,她觉得似乎在与爱德华交谈。她与路易斯情趣一致又同病相怜,真叫 人难以置信。路易斯·迪斯福格斯出生在法国的乡村,玛丽则生于美国堪萨斯的小 镇,两地相距五千英里,但家境却毫无二致。路易斯的父亲是个农民,含辛茹苦终 于把儿子供到读巴黎的医学院。 “大使女士,我的父亲是了不起的。” “大使女士?这称呼太正式了。” “称阿什利太太?” “叫我玛丽。” “谢谢,玛丽。” “不用谢,路易斯。” 玛丽很想知道他的个人生活情形。他相貌堂堂,一表人材,谈吐不俗,才情过 人,仰慕追求他的女人一定不少。他是否有自己的意中人? “您考虑过再婚吗?” 她控制不住,竟然问出这种问题。 他摇头否认:“如果您见过我的妻子,您就会知道她是多么让我称心如意。天 下再没有哪个女人能取代她在我心中的位置。” 爱德华也是这样,玛丽遐想,没有哪个男人能取代他在我心中的位置。但路易 斯太不一般。人总是需要伴侣的,这不是取代不取代的问题,而是寻找一个新伴侣 共同生活。 路易斯说:“……后来有人问我去不去A 国,我想这倒挺新鲜,就同意了。” 他压低声音。“我承认,我对这个国家印象不佳。” “是吗?” “我不是指这个国家的人民,人民是挺好的。我不赞同政府的所作所为。”他 环顾四周,生怕有人偷听。“我很高兴,我的任期快完了,马上就要回法国。” 玛丽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也有人惟恐我不回美国呢。” “您说什么?” 玛丽的话似大水出闸,滔滔而下。她讲述着发生在办公室内的形形色色的事件, 尤其是涂在墙上的那幅恫吓标语。 “这太可恶了,”路易斯愤然作色,“您知道是谁干的?” “不知道。” 路易斯说:“可以推心置腹地谈点印象吗?自从我知道您的身份后,我- 直在 想,为什么认识您的人都为您的魅力倾倒呢?” 玛丽兴趣盎然地听他议论。 “因为您带来了美国的优美形象,让人看到美、智慧与热情。如果您坚信您的 事业是正义的,就应该百折不挠地战斗下去。您不能走,不能让居心不良的人阴谋 得逞。” 爱德华肯定也会像这样鼓励她。 玛丽卧在床上想心思。路易斯的一番表白深深地打动了她。他愿为自己的亊业 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我呢?我却畏葸不前,苟且偷生。玛丽责备自己。无人能杀 死我,无人能吓住我。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汗毛直竖,夜不能寐。 第二天早上,迈克·斯莱德端来两杯咖啡。墙壁清理得干干净净,迈克一边看, 一边频频点头。 “听说有人在您办公室墙上乱涂乱画。” “查出谁干的没有?” “还没有。”迈克呷口咖啡。“我亲自审査了访客登记册,都看不出破绽。” “这就意味着是使馆内部的人干的!” “不是内奸,就是有人瞒过卫兵,偷偷溜进来干的。” “你相信后一种可能吗?” 迈克放下咖啡:“否!” “我是断断不信的。” “标语的内容是什么?” “趁早滚蛋,否则死路一条!” 他未加评论。 “谁想杀死我?” “我不知道。” “斯莱德先生,我希望能听到直截了当的回答。你是否认为我处境危险,命在 旦夕?” 他端详着她,意味深长地说:“大使,他们暗杀过亚伯拉罕·林肯、约翰·肯 尼迪、罗伯特·肯尼迪、马丁·路德·金以及马林·格罗沙。我们都危在旦夕。因 此,我的回答是:”确实如此!‘“ 如果您坚信您的事业是正义的,就应该百折不挠地战斗下去。您不能走,不能 让居心不良的人阴谋得逞。 次日清早八点四十五分,玛丽正在主持会议,多萝西·斯通一阵风似的冲进来 报告:“您的孩子遭到绑架!” 玛丽一跳老高:“我的天!” “您的专车警号刚刚响过。警车正在追赶,跑不掉的。” 玛丽沿走廊一路小跑,进入通讯室。大约六七个人站在控制台周围。麦金尼上 校正对麦克风讲话。 “罗杰,我听见了,我告诉大使。” “出什么事啦?”玛丽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我的孩子在哪里?” 上校解释道:“夫人,他们没事。一个孩子不小心触动了专车的警号开关,结 果车子的警灯也亮了,还发出了SOS 短波求救信号。司机还未开出两个街区远,四 辆警车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现在,警车还在哇哇乱叫呢。” 上校一席话,使玛丽如释重负,她瘫软地倚靠着墙壁。她根本没有意识到生活 的每一时刻有多紧张。现在我明白了,她想,为啥外国人最后要吸毒、酗酒……或 者耽于淫欲。 那天夜晚,玛丽守着孩子寸步不离。她把孩子仔细端详,心中默默地想:他们 也身处险境?我们一家都在危险中吗?谁想加害我们呢?她找不到答案。 三天之后的夜晚,玛丽又与路易斯·迪斯福格斯一道进晚餐。这次相会,他显 得分外潇洒自如。但是,玛丽仍然感受得出,他悲伤的内在并未改变,只是把痛苦 化成对他人的体贴,从中提炼出欢乐。玛丽揣摩他的心思,他是否觉察到他对我的 吸引力也同样大?我送给他的不只是一个银碗,而是深情厚意。她在心头默默想道。 大使女士这个称呼太正式,叫我玛丽。上帝!她真的在追求他吗?还有,我欠 了他很多很多——他救了我一条命。唉,我这个人未免太古板,玛丽想,我愿见谁 就见谁,跟那桩事有什么联系呢? 他们在洲际饭店屋顶餐厅很快吃完晚餐。路易斯·迪斯福格斯把玛丽送到官邸 门口。玛丽问:“愿意进来玩一会儿吗?” “感谢,”他说,“我愿意。” 孩子们在楼下做作业,玛丽把他们介绍给路易斯。 他在贝思面前弓下腰。“可以吗?”他伸出手臂拥抱贝思,然后直起身,说: “我的一个女儿比你小二岁,另一个与你一样大。贝思,我多么希望她们长大后也 跟你一样漂亮呀。” 贝思被逗乐了:“感谢您,您的孩子在……” 玛丽赶紧岔开:“你们都来一点热巧克力,怎么样?” 他们一齐坐在宽大的厨房里喝热巧克力,一边闲谈聊天。孩子们为路易斯的博 学多才所陶醉。玛丽从旁观看,她从未看见哪个男人的眼中,流露出如此深切的对 孩子的挚爱。他把她几乎忘掉了,一门心思全放在孩子身上,讲他女儿的趣事,讲 笑话逸闻,逗得孩子们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时间不知不觉地溜走,玛丽一看表,已过半夜。“啊,够了,孩子们,你们早 该上床睡觉了,快去!” 蒂姆走到路易斯跟前:“您还来吗?” “我没问题。蒂姆。就看你妈妈答应不答应了。” 蒂姆转身问玛丽:“妈妈,您同意吗?” 玛丽凝视路易斯:“当然。” 玛丽把路易斯送到门口,他抚摸她的手,说:“玛丽,我无法告诉您这一夜对 我意味着什么,语言是无法表达的。” “我很快乐。”她柔情地盯着他的眼睛,他的身子慢慢靠拢。玛丽的嘴唇凑上 去。 “晚安,玛丽!” 他走了。 次日清晨,玛丽一进办公室就发现另一堵墙也刚刚被油漆刷过。迈克·斯莱德 端着两杯咖啡过来。 “早上好!”他把咖啡放在她办公桌上。 “有人又在墙上写了标语?” “是的。” “这次写的什么?” “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事关重大!”她心头火起,疾言厉色,“对我来说性命交关。这个使馆的 保安躲到哪里去了?我决不允许坏人溜进我的办公室,威胁我的生命安全。到底写 的什么?!” “您要听原话?” “是的!” “标语写的是:立即滚蛋,否则杀头!” 玛丽一屁股坐在掎子上,怒不可遏:“请您解释,什么人狗胆包天,居然神不 知鬼不觉地溜进使馆,在我的办公室写标语?” “我若能解释就好啦,”迈克回答道,“我们正在尽力追査。” “哼,尽力追査远远不够!”她斥责道:“我要您立即在我的办公室门口派兵 夜间值勤。明白吗?” “明白,大使女士。我一定向麦金尼上校传达。” “不用您费心。我自己找他谈!” 迈克·斯莱德退出她的办公室。玛丽看着他,一个念头闪进脑海:他肯定知道 是谁干的。 说不定就是迈克·斯莱德本人。 麦金尼上校忙着陪不是。“相信我,大使。我跟您一样为这事生气。我一定在 走廊布双岗,您的办公室门口二十四小时有人值勤。” 玛丽怒气难平。这事绝对是使馆内部的人在捣鬼。 麦金尼上校就住在使馆内。 玛丽邀请路易斯·迪斯福格斯来官邸参小型晚宴,作陪出席的还有另外一些人。 晚宴结束,客人纷纷离去时,路易斯请求道:“能上楼看看孩子们吗?” “他们可能已经睡着了,路易斯。” “我不会叫醒他们的,”他保证道,“我只想瞧瞧他们。” 玛丽陪他上楼。他站在蒂姆卧室门口,静静地端详着熟睡的孩子。 隔了一会儿,玛丽耳语:“贝思的卧室在这边。” 玛丽领他穿过正厅,来到贝思卧室门口。玛丽轻轻推开门。贝思抱着枕头,身 子蜷成一团,睡得香甜,她的被单蹬在一边。路易斯蹑手蹑脚走进去,把贝思身上 的被单掖好。他无声地站在床前,两眼紧闭,一动不动,好一阵才退出。 “多么可爱的孩子呀。”路易斯感慨万千,声音沙哑。 他俩面面相对,默默无声。两人中间的空气似乎一下被赋予了感情。他的欲求 坦露无遗。 这事注定要发生,玛丽想,我们俩都无法阻挡。于是,他们的胳膊,紧紧地缠 住对方。他的嘴唇,使劲地压住她的樱桃小口。 他闪电般地退缩:“我不该上来。您意识到我在干什么?我在回味永逝的过去,” 他默然有顷,“也许也在期待着未来,谁知道呢?” 玛丽脉脉含情,低声软语:“我知道。” 商务参赞大卫·维克多急匆匆地冲进玛丽的办公室:“大事不好。有人给我透 风,A 国总统即将批准几份合同。他们打算从阿根廷购进一百五十万吨玉米,从巴 西订购五十万吨黄豆。这些交易对我国的利益影响极大。” “谈判已到哪个阶段?” “已快正式签约,我们被排挤在外。我准备给华盛顿打个电话。当然要首先征 得您的批准。”他急忙补充道。 “不要急躁,”玛丽阻拦道,“让我考虑考虑。” “您很难让这个强硬总统改变主意,相信我。你有千言万语,他有一定之规, 我已费尽口舌。” “我再试一次,即使失败,也不会再损失什么。”她通知秘书,“多萝西,请 立即与A 国总统约见。” 总统邀请玛丽进宫共进午餐。在宫门迎接她的,是总统十四岁的儿子。 “大使下午好,”他热情地招呼道,“我叫尼库。欢迎您光临。” “谢谢。” 这男孩长得英俊,按实际年龄来看,个头稍显高。一双漂亮的黑色眸子神采飞 扬,白净的皮肤瓷一样光润。举止更是端庄持重,少年老成。 尼库又说:“人们对您交口称赞,我都耳熟能详。” “尼库,我倒乐意听听人们对我的评论。” “我去告诉父亲,说您驾到。” 玛丽和A 国总统相对而坐。偌大一间正式宴会厅,只有他们两人。总统夫人怎 么不露面?她甚至极少出席大型活动。 总统不停地啜饮,心情轻松愉快。他点上一支香烟,喷出呛人雾气。“据我所 知,您和孩子们常常出去观光游览。” “是的,总统阁下。这是个美丽的国家,锦绣河山使人流连忘返。” 他报之一笑,暗含轻佻。“选个时辰,让我带您去旅游,我要让您好好看看我 的国家。”他的笑容本意在献殷勤,结果弄巧成拙,“我是个第一流的导游,能使 您大饱眼福。” “我不怀疑,”玛丽庄重地说,“总统先生,我所以这样急切地拜见您,是因 为想亲自与您商谈几件要务。” 总统几乎哈哈大笑,他完全知道玛丽来访的目的。美国佬企图向我推销玉米和 黄豆,对不起,为时晚矣!这一次美国大使要空手而归,唉,太残忍了,让这位美 人扫兴。 “是吗?”他装出啥也不知的神情回答。 “我想和您商谈建立姊妹城市的事。” “姊妹城市?我没听清。”总统含糊地说道。 “是姊妹城市。您知道的,比如旧金山和大阪,洛杉矶和雅典,华盛顿和北京, 都建立了姊妹关系。” “我,我都给搅糊涂了,这与……” “总统先生,如果您使贵国首都和美国某个城市结成姊妹城,我认为,各国新 闻界都会拍手叫好,大肆宣扬。不用赘言,全世界都会欣喜若狂。各国将把这一功 绩与埃利森总统的民间外交纲领等量齐观,它将是实现全球和平的重大步骤。在我 们两国之间架设一座相互友善往来的桥梁,我想,诺贝尔和平奖您将受之无愧。” 总统调整思路,试探地说:“在美国找个姊妹城?这主意挺新鲜,它将产生一 种什么影响呢?” “新闻界将为您大造舆论,人民将把您尊为英雄,认为是您的宏图大略。您将 亲自率团出访姊妹城,而堪萨斯城会深感恩宠,派代表团回访。” “堪萨斯城?” “这是随口举例。我想,您是不喜欢纽约,或者芝加哥这些大城市的,商业气 息太浓。洛杉矶刚才又提过了。堪萨斯城位于美国中部,居民大多是农民,跟您国 家的农民一样,非常务实。总统先生,建立姊妹城将是伟大政治家的丰功伟债,将 流芳万古,众口齐颂。总统先生,欧洲还没有人想到做这件事。” 热烈言辞说得总统神魂颠倒:“我一定认真考虑这个建议。” “这是必然的。” “A 国的美丽首都,”他哼哼唧唧,“我们的城市要大得多呀。” “贵国首都当姐姐不就得啦。” “我必须承认,这是颇有吸引力的见解。” 总统越想越过瘾。万古流芳,众口齐颂,这样一来,俄国都得让我三分。 “美国方面会有不同意见吗?” “绝对不会,我敢担保。” 他斟酌掂量,又问:“什么时候可以操作此事?” “只要您一宣布就行了,美国方面由我负责。总统先生,您本来已是伟大的政 治家,当您完成了这一壮举,您将更会身价百倍。” 总统突发奇想:“我们姊妹城可以相互建立贸易往来关系,我国可以出售许多 商品。吿诉我——堪萨斯出产什么?” “除了其他种类的粮食,”玛丽随口无心地介绍道,“它盛产玉米和黄豆。” “您真的达成了交易?您当真迷住了他?”大卫·维克多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把他牢牢地抓在手上,”玛丽告诉他,“总统心中有数,他知道我去的目 的。不过,他对我包裹中出人意料的礼品感兴趣,您可以去把买卖做完。总统已经 在重新排练电视讲演了。” 斯坦顿·罗杰斯听到消息,立即给玛丽打来电话:“您创造了奇迹。”他大笑。 “我们还以为那笔交易丢定了。您到底怎样挽回败局的?” “利己主义,”玛丽简单地说,“钻了他利己主义的空子。” “玛丽,总统让我转告您,他对您取得的成就深感欣慰。” “斯坦,替我谢谢他。” “一定。顺便告诉您,总统和我即将启程去中国。如果您需要我,可以通过我 的办公室联系。” “旅途愉快。” 日月交替,时光如梭。3 月春风过后又迎来夏季炎炎烈日。人们脱下寒冬的厚 衣,穿上轻盈飘逸的纱衣。绿树浓荫,百花盛开,大地一片苍绿。转瞬之间,6 月 即逝。 布宜诺斯艾利斯为寒冬禁锢。纽莎·蒙尼兹溜回公寓已是半夜时分。电话铃吵 得正响,她拿起听筒:“谁?” “你是蒙尼兹小姐?”又是美国佬在烦人。 “是的。” “能和安吉尔讲话吗?” “安吉尔不在。你要干啥?” 总监自觉心头火起。和这种女人鬼混的男人真不知是什么东西。哈里·兰茨遭 谋害之前,曾向总监描述过她的长像。她不单蠢笨如牛,而且其丑无比。“我要你 给安吉尔捎个信。” “等等” 他听见她放下耳机,只好任她磨蹭。 她到底有了声音:“行啦。” “告诉安吉尔,我要他去A 国首都执行一个合同。” “什么地方?” 该死的婆娘!她能把人活活急死。“是A 国的首都。告诉他,这桩合同的酬金 是五百万美元。从现在开始,三个星期内完成,听懂了吗?” “慢一点,我在写……” 他无可奈何,只有等待。 “行啦,挣这五百万美元,安吉尔得杀多少人?” “很多很多的人……” 大使馆前申请移民者排的长队,一直是玛丽的一块心病。她与迈克·斯莱德再 次时论这个问题。 “我们必须帮助这些人移居国外,一定想得到办法的。” “我们绞尽了脑汁,”迈克对她说,“我们还施加过压力,提出过给点钱,但 都被置之不理。A 国政府不愿意做交易,固执得很。他们根本无意让这些人走。铁 幕不只是这个国家周围的一张网,而且在国家内部也还到处垂挂着。 “我与这个国家的总统再谈谈。” “祝您好运。” 玛丽请多萝西·斯通安排她与这个国家总统的约见。 几分钟后,这位秘书进办公室汇报:“对不起,大使女士,约见不成。” 玛丽抬眼看她,表示惊异:“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宫殿里似乎有些奇怪。A 国总统拒绝接见任何人,事实上谁也 无法进宫。” 玛丽默默地思索,推测原因。A 国总统在为宣布某种重大事件做准备?抑或发 生了政变?一定出现了非同寻常的情况。无论是什么,她必须弄个水落石出。 “多萝西,”她说道,“您不是同总统周围的人有联系吗?” 多萝西笑了:“您是指‘老姑娘网络’?我们互通消息。” “我想请您查明,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 一小时后,多萝西回报:“我査到了您想知道的情况。”她说。“他们一直严 守秘密。” “什么事值得这样保密?” “A 国总统的公子生命垂危。” 玛丽惊呆了!“是尼库吗?什么原因?” “他患‘肉毒中毒’。” 玛丽急忙追问:“您是说A 国首都流行这种病?” “不,夫人。您记得吗?东德最近发生了这一疫情。尼库访问过东德,有人送 他一些罐头礼品。昨天他吃了一些罐头,显然被感染上了。” “只有抗血清才是特效药。”玛丽激动地说。 “上个月瘟疫流行,全欧洲的抗血清药都用光了。” “噢,上帝!” 多萝西离开办公室,玛丽一人坐在椅子上冥思苦想:也许来不及了,但仍值得 ……尼库那样年轻,那样欢乐,他才十四岁,仅比贝思大一岁。 她按下内部通话器开关,说:“多萝西,立即接通佐治亚州亚特兰大疫情控制 中心!” 五分钟后,她已和中心主任通话。 “是的,大使夫人,本中心贮有大量的抗血清药,但我们尚未接到任何一例肉 毒中毒的报告。” “我不在美国,”玛丽说,“我在A 国首都,我急需这种药。” 中心主任沉吟片刻,说:“我乐意提供药品,但肉毒中毒病情恶化极快,我担 心药未送到,人已不行了。” “送药之事由我安排,”玛丽说,“但您必须立即把药品准备妥当。万分感谢。” 十分钟后,她又与华盛顿的空军上将拉尔夫·朱可尔通话。 “早安!大使夫人。真没想到是您,太令人高兴啦。我本人和我的妻子,对您 十分崇拜,您怎么……” “将军,我需要您的援助。” “没问题,您说吧。” “我要用一架飞得最快的喷气式飞机。” “您能再说一遍吗?” “我需要一架速度最快的喷气机,把一些抗血清药送到A 国首都。” “明白了。” “您能帮忙吗?” “怎么说呢?行。请您这样办,您先从国防部长那儿获得批准,然后再填几份 征用表。送我一份,再送一份国防部存档。我再把其他……” 玛丽早已不耐烦,“将军——让我吿诉您怎么办吧。您先闭上嘴,把该死的飞 机弄上天。假如……” “这办不到! “有个孩子病情严重,他恰巧又是这个国家总统的儿子。” “我很为难,我没权……” “将军,假若你让我填表,耽误了宝贵的时间,造成孩子的生命无法挽救,你 记住吧,我非要召开一次举世罕见的大规模记者招待会。我要叫你当众交代你是怎 样害死了A 国总统的儿子的!” “这样的行动必须经过白宫批准,我无权下令让飞机起飞!不然……” 玛丽训道:“你去找白宫嘛!抗血清药已在亚特兰大机场待运。将军一我提醒 您,时间就是生命!” 她挂下电话,坐在椅子上默默祷告。 拉尔夫·朱可尔将军的助手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朱可尔将军回答:“大使让我立即派一架SR-71 飞机送抗血清药去A 国。” 助手笑了:“我敢说她压根儿不知道这事的牵扯面有多广。” “这还用说?不过,我们也得防她一手。给我接斯坦顿·罗杰斯!” 五分钟后,将军向总统的外交顾问汇报情况:“我想请您记下,她提出了申请, 被我理所当然地加以拒绝。如果……” 斯坦顿·罗杰斯断然插话:“将军,多少时间可让飞机起飞?” “十分钟。但……” “那就干吧!” 尼库的神经系统已遭感染。他卧在床上,神志不清,通体大汗,脸如死灰,全 靠呼吸机维持生命。三个医生守在床边抢救。 忧心如焚的总统一步跨进病房,焦急地问:“现在情况怎样?” “阁下,我们已与东、西欧的同事们联系了,没有抗血清药。” “怎么不找美国?” 医生耸耸肩:“即使搞到药,运到这儿来,”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一下,“恐怕 也来不及了。” 总统走到床前,握着儿子的手,忍不住泪水横流。尼库的手汗湿淋漓,全无热 气。 “你不会死的,不会的。”他哭起来。 喷气机在亚特兰大国际机场降落。一辆空军的大轿车已在等候。车上装着冰冻 的‘肉毒中毒’抗血清。三分钟后,飞机呼啸着重上蓝天,消失在东北方向。 SR-71 是空军飞得最快的超音速喷气机,其速度可达音速的三倍。虽然它在大 西洋中部上空减速一次进行空中加油,但飞往A 国首都四千英里的航程,只用了两 个多小时。 麦金尼上校等在机场。军车开路,救命药直送总统府。 那一夜,玛丽守在办公室没敢合眼,一直关注事情进展。清晨六点,最后一份 报告到达。 这是麦金尼上校用电话告诉她的:“医生给病孩注射了抗血清。医生说孩子得 救了!” “啊,感谢上帝!” 两天后,一条镶嵌钻石和绿宝石的项链,送到了玛丽的办公室,同时还附上一 封感谢信。 区区薄礼,无以为酬,望笑纳。 A 国总统“我的天!”多萝西一见项链,不由发出惊叫。“它值五十万美元!” “至少,”玛丽淡淡地说,“退回去!” 第二天上午,总统派人请玛丽进宫。 一位侍从说:“总统正在办公室等您。” “我可以先探望尼库吗?” “当然可以。”他把她引上楼。 尼库躺在床上看书,一见玛丽进来,便热情地招呼:“大使夫人,上午好!” “上午好,尼库!” “我爸爸讲,是您拯救了我。谢谢您。” 玛丽说:“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我是为了贝思的某一天才救你的。” 尼库开心大笑:“请把她叫来,我们好好谈谈:满脸笑容的总统见到玛丽,直 截了当地说:”您退回了我送的礼物?“ “是的,阁下。” 他示意玛丽坐下,审视她一阵,问道:“您想要什么?” 玛丽严肃地说:“我不拿孩子的生命做交易。” “您救了我孩子的命,我必须报答您。” “总统阁下,您并不欠我。” A 国总统一拳捶在桌上:“我决不会欠您的,开价吧!” 玛丽冷静地说:“阁下,这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事。我有两个孩子,天下父母 谁不疼爱自己的骨肉!” 他不由紧闭双眼,半晌方说:“尼库是我唯一的儿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他讲不下去了。 “刚才我上楼探视了他,他精神很好。”玛丽站起来。“总统阁下,如果没事 的话,我就准备回使馆处理一点急务。”言罢,她朝外走。 “等等!”玛丽转身。 “您真的不收礼?” “不收。我已作了解释。” 总统扬起手臂:“好吧,好吧。”他思索一阵,说:“如果您可以表示某种愿 望……这种愿望是什么?” “什么也没有。” “不行!您必须表达一种愿望,无论什么都行!” 玛丽仁立不动,注视他一阵,计上心来,终于开口道:“我希望,不再限制准 备离开贵国的犹太人。” 总统静听玛丽说完,手指不住地敲打桌面。“我懂了。”他未作任何表示。沉 静片刻,他抬头望着玛丽:“可以办到。当然,并非所有的人都可获准离境。不过, 我将放松一点限制。” 两天后A 国政府公布了放松限制的决定。埃利森总统亲自打电话给玛丽,向她 表示由衷的感谢。 “因为上帝启示,”他说,“我终于明白,我派出的不只是外交使节,而是奇 迹创造者。” “这是碰运气,总统先生。” “这种运气不一般,我希望每个外交官都有幸逢上。玛丽,您在那边出奇制胜, 连战连捷,祝贺您!” “谢谢总统先生。” 她挂上电话,暖意涌上心头。 “7 月即将来临,”哈里特·克鲁格提醒玛丽,“在过去,大使总要在7 月4 日举行国庆招待会,招待在A 国首都的所有美国人。如果您不想……” “不,这主意太好啦。” “好吧,招待会由我安排。需要购置大量彩旗、气球,请一支乐队,还有各种 各样的艺术品。” “完全照您的建议办。谢谢您,哈里特。” 开支将记入官邸账上,但值得。亊实上,玛丽心中想,我思乡病犯啦。 玛丽万万没有料到佛罗伦斯和道格拉斯·史奇福会突然来访。 “我们已抵达罗马。”佛罗伦斯在电话中高叫。“能来看你吗?” 玛丽激动难抑:“多久你们才能到达?” “明天见到你,如何?” 第二天,史奇福夫妇乘机抵达A 国首都机场,玛丽驾着使馆的轿车到机场,在 那里早已等候多时,一见面,他们相互拥抱亲吻,兴奋不已。 “你还是那么漂亮,”佛罗伦斯说,“当大使也没有把你折磨老。” 让您吃惊的事还在后头呢。玛丽心想。 在去官邸的路上,玛丽不停地指点介绍风景名胜,宛如一个称职的向导。实际 上,她了解这些地方不过才四个月。怎么才四个月?明明居此有年啦! “你就住这里?”车子开进官邸大门,佛罗伦斯吃惊地问。大门口还有卫兵站 岗。“真是神仙洞府。” 玛丽领着史奇福夫妇参观官邸。 “老天!”佛罗伦斯赞不绝口,“游泳池,大剧场,房屋成片,还有自己的花 园。” 他们在大餐厅共进午餐,蛮有兴致地谈论江克欣城的左邻右舍。 道格拉斯问:“你想念那个地方吗?” “是的。”玛丽回答道。这里的生活充满恐惧和紧张。连办公室墙上都出现了 红色的威胁性标语。红色——暴力的象征。因此,江克欣城宁静平和的生活就更令 人怀念。 “你在想什么?”佛罗伦斯感到好奇。 “什么?噢,我啥也没想。我只是做了个梦。什么风把你们两位可爱的人儿吹 到欧洲来啦?” “我去罗马参加一个医学界学术会议。”道格拉斯说。 “讲呀,把余下的都端出来,让她听听。”佛罗伦斯催促道。 “真实的情况是,我并非专程来访,但又对您放心不下,结果就来了。” “我太高兴了。” “谁知,我们的朋友竟是一个大明星。”佛罗伦斯泄气地说。 玛丽大笑:“佛罗伦斯,我当大使,可没当什么大明星呀。” “啊,我并不是指这点。” “那么你在说什么呢?” “你真的还蒙在鼓里?” “我啥也不知道。” “嗐,玛丽,上周的《时代周刊》,刊登了一篇有关您的长篇文章,还附了您 和孩子们的照片。于是,国内的所有报刊杂志,便大张旗鼓地宣传您的丰功伟绩。 斯坦顿·罗杰斯甚至在新闻发布会上谈到外交时,把你树为光辉榜样,连总统都随 时赞扬你。相信我的话,你的名字已家喻户晓,有口皆碑了。” “我真的一无所知。”玛丽诚恳地说。她想起斯坦顿的话:是总统决定为你大 造舆论的。 “你们可以住多久?”玛丽问。 “我的本意是永久住下去,可客观上我们只能住三天。” 道格拉斯又问:“玛丽,你到底生活得怎样?我的意思是,你知道——自从爱 德华……” “我想开多了。”玛丽缓缓地说。“每天夜晚我都和他交心。你们觉得好笑吗?” “不好笑。” “当然,这不是短时间可以排遣开的。不过,我在尽力,尽力……” “你,呃,没遇上合适的人吗?”佛罗伦斯闪烁其词地问道。 玛丽微微一笑:“或许遇上了。傍晚时分,你们就会看见他。” 史奇福夫妇与路易斯·迪斯福格斯医生一见如故。据说法国人最势利,待人尤 其冷淡,然而路易斯则完全相反:他热情大方,豪爽友善。他和道格拉斯就医学问 题各抒己见,大有相见恨晚之慨。这一夜是玛丽在A 国任职至今最欢乐的时光,她 一时竟忘记了危险,心情轻松愉快。 晚上十一点,史奇福夫妇才因疲倦告退,上楼歇息。玛丽留在楼下,与路易斯 告别。 他说:“我很喜欢您的朋友,非常希望再和他们见面闲谈。” “他们也喜欢您。再过一两天他们就要回堪萨斯去了。” 他瞧着她的脸庞:“玛丽——您不考虑离开吧?” “不,”玛丽说,“我得待下去。” 他微笑了。“好。”他似有难言之隐,终于悄悄说出口:“我打算到山上去度 周末。如果您能与我一道去,我会感到非常满意的。” “好吧。” 事情结果如此简单。 那夜,她躺在被窝里,又和爱德华絮絮交谈。亲爱的,我永远、永远地热爱您, 但我不再需要您了。我要开始新生活,您将是新生活的一部分,但路易斯也要加入 其间。路易斯不是您,他是他。他坚强勇敢,心地善良。贴近他犹如倚靠您。爱德 华,请您理解我,理解我…… 她坐起来,拧亮床头灯,久久凝视着手指上的结婚戒指,慢慢地将它退下来。 戒指是个环,既象征过去,又预示未来。 玛丽把史奇福夫妇的日程安排得很紧凑,领着他们旋风般地在A 国首都参观访 问。三天一晃而过,史奇福夫妇挥泪道别。孤独猛地卷土重来,她觉得家乡彻底地 把她遗弃,让她在异国他乡漂泊,在灾祸中经受折磨。 新的一天开始了,玛丽和迈克·斯莱德端起早上的咖啡杯,讨论当天的工作安 排。 事毕,迈克说:“我听到一些谣传。” 玛丽误会了,说:“是不是你也听到了关于A 国总统的新传闻?” “不,是关于您的谣言。” 玛丽一怔:“当真?说的什么?” “好像您与路易斯·迪斯福格斯医生过从甚密。” 玛丽顿时火起:“我和谁来往,碍别人什么事?” “对不起,大使女士,我的看法与您不尽相同。使馆的每个工作人员都有权关 心这件事。规章制度规定严格,不能轻易和外国人打得火热,医生就是外国人,况 且,还是敌人。” 玛丽恼得半晌说不出话:“荒唐!”她破口大骂,“你了解迪斯福格斯医生?” “回忆回忆您是怎样与他邂逅的。”迈克·斯莱德依然不紧不慢地说。“美女 蒙难,英雄相救,这是天下老掉牙的小把戏,我也玩过的。” “你玩什么把戏,你不玩什么把戏,与我不相干,”玛丽反唇相讥,“他比你 人格高十倍。他在阿尔及利亚打击恐怖分子,坏人杀害了他的妻子和孩子!” 迈克的语气温和不躁:“这倒有意思,我査阅了他的档案,您所崇拜的英雄, 根本就没有老婆,哪来孩子?” 在去风景区参观的途中,他们在一个镇子上停车吃午饭。他们去的那家小酒店 叫做“猎户的周五”。酒店装饰奇特,体现的是中世纪风格,让人觉得宛如进入那 个时代的酒窖。 “野味是这家餐馆的特色食品,”路易斯对玛丽说,“我们不妨尝尝。” “好啊。”玛丽没吃过野味,心想必定味道鲜美。 路易斯又点了一瓶当地酿造的果酒,他显得胸有成竹。这种无声的力量使玛丽 感到安全。 他是在远离使馆的某条街上把玛丽接上车的。“最好别让人知道您去哪儿,” 他说,“否则那些外交官又有舌头可嚼了。” 再说也来不及了。玛丽觉得好笑。 路易斯是从法国使馆的朋友那儿借来的车,车子悬挂椭圆形黑白两色CD牌照。 玛丽知道汽车牌照是警察的“判断工具”。外国人汽车牌照的起首数字是12. 官方车辆的牌照则是黄色的。 吃过中饭,他们又开车上路。一路上看见不少农民,驱赶着自制的原始牛车, 那是用树棍盘扭而成的。他们还看见了一些吉普赛人驾的大篷车。 路易斯驾技娴熟。玛丽观察他开车,迈克·斯莱德说的话又回荡耳际:我查阅 了他的档案,您所崇拜的英雄,根本就没有老婆,哪来孩子?他是敌方的间谍。 迈克·斯莱德说的纯属一派胡言,本能告诉她此人断断不可信。溜进她办公室, 在墙壁上乱涂乱画的绝非路易斯。威胁恫吓她的是另外的人。她对路易斯笃信不疑。 当他和孩子们嬉戏时,他脸上流露出的感情是如此真挚,哪怕世界上最出色的演员 也无法装扮出来。 空气越来越稀薄,气温下降。花草植物和橡树渐渐消失,松树、云杉和冷杉益 发繁茂。 “这是个好猎场。”路易斯说。“野猪、獐子、狼群出没,间或也有小羚羊。” “我从未打过猎。” “哪天我带您去。” 前面的山峰风光如画,宛如她在照片上见过的瑞士阿尔卑斯山顶,云遮雾罩难 识真面目。汽车所过之处,但见森森树林,青青草地,其间点缀着牛羊,它们在懒 懒地、安详地啃草。前头白云,像是一块不锈钢。玛丽想象,如果走上去摸摸,它 们说不定像冰凉的铁块一样刺手指。 到达目的地时,已是暮色苍茫。这是一处山间疗养地,模样像一处小小的阿尔 卑斯山农舍群。玛丽坐在车内,路易斯则去办理住宿登记。 一位年老的侍者,把他俩带进套房。套房有一间宽敞舒适的起居室,家具简单 实用。还有卧室、洗澡间。站在台阶上,莽莽群山,壁立千仞,无限风光,尽收眼 底。 “有生以来第一次,”路易斯感慨道,“我希望自己成为画家。” “是的,景色太美了。” 他靠近她:“我不想只画风景,还要把您画进去。” 这激起玛丽美丽的遐想:我好像是一个初次幽会的少女,情窦初开,紧张万分。 他伸出手臂搂紧她。她的头羞怯地靠在他胸膛上。路易斯开始吻她,抚摸她。 一切都不复存在,只有巨大的幸福在抚爱她。 她所需要的,远远不是单纯的性爱,而是渴望有人拥抱她、支撑她、保护她, 让她从孤独中奋起,她需要路易斯走进她的灵与肉。两人融为一体。他们在床上几 番云雨,倒凤颠鸾。她觉得自己迸裂成了千百个欢乐的碎块,忍不住发出一声声激 情难耐的野性呼叫。 路易斯是个不可多得的做爱好手,热欲似火,又温柔体贴。他们在幸福中度过 好久好久,终于心满意足,身心畅快。她蜷缩在他强壮的手臂中,蜜意绵绵,絮谈 情话。 “太神奇了,”路易斯说,“我又成为了整体。自从蕾妮和孩子被害后,我一 直像孤魂野鬼似的四处飘荡。” 我也一样。玛丽在心中附和。 “我无时不在想念她。思念的事情奇特得连我自己都奇怪,全是些微不足道的 小事。我不会做饭洗衣,连床都铺不好。没有她我几乎无法生存。男人把女人的体 贴照顾,当做理所当然的事。” “路易斯,我也常常感觉绝望。爱德华是我的一把伞,倘若天降大雨,他不来 接我,我就会淋成落汤鸡。” 渐渐地,他们沉入梦乡。 一切都几乎达到完美境界。几乎达到。因为玛丽心中还有一团残留的阴影。她 想问一个问题,但又碍于情面不好问。路易斯,您过去到底有没有妻子和孩子? 她深知,一旦这个问题出口,她和路易斯的全部恩爱就宣告永远结束。倘若她 心存芥蒂,疑神疑鬼,路易斯是无法容忍的。该死的迈克·斯莱德,她在心中不停 地咒骂,该死。 殊不知路易斯也在揣摩她的心思:“您在想啥?” “亲爱的,我啥也没想。” 路易斯,当那两个坏蛋绑架我时,您跑到那条黑巷子里去干什么? 晚餐是在阳台上吃的,路易斯还要了一瓶附近山民酿造的草莓酒。 星期六他们乘索道缆车上到山巅。回来后又在室内游泳池游泳,在家用“桑拿” 室中交欢,还同一对上山度蜜月的德国老年夫妇玩了几局桥牌。 薄暮时分,他们开车去艾因吐尔,在山间一家乡村餐馆中度良宵。他们吃饭的 房间很大,壁炉里燃烧着熊熊火焰,天花板上垂吊着木架枝型吊灯。壁炉上方,钉 着猎获的野兽毛皮,房间里烛光通亮。透过窗口,依稀可见皑皑雪峰。完美的景色, 正配这对幸福的侣伴。 时间过得真快,旋即便到下山时刻。 又要回到现实世界了。玛丽忧郁地想。什么是现实世界呢?现实世界充满了威 胁、绑架,还有那办公室墙上涂写的恐吓标语。 归途一路遂心如意。来时的性爱紧张,已化为逍遥自在。同房共寝,夙愿已偿, 玛丽体会到与路易斯厮守在一起的快乐。 车子驶近首都郊外,两面田野种满向日葵。葵花朵朵朝向太阳。那就是我。玛 丽乐滋滋地想。我终于也朝向太阳了。 贝思和蒂姆望眼欲穿,期盼母亲回来。 “你要嫁给路易斯吗?”贝思问。 玛丽无地自容,她不敢说出的话,竟让孩子讲出来了。 “喂,是吗?” “我也不知道,”她小心地说,“假如我这样做,你们不会介意吧?” “他不是我们的爸爸,”贝思慢慢说道,“但是,我和蒂姆私下表决过,我们 喜欢他。” “我也喜欢他,”玛丽乐不可支,“他惹人爱……” 一束绚丽的红玫瑰,一张动人心弦的卡片:感谢您,您给了我幸福。 她读完这行字,一股难言的情感涌上心头。他曾给他的前妻蕾妮送过鲜花吗? 他到底有过一个蕾妮、两个女儿没有?她一下恼恨自己生出这种怪诞念头。为什么 迈克·斯莱德要编造这么恶毒的谎言?这个谎言无法加以证实。就在此时,政治参 赞兼中央情报局特工埃迪·马尔茨跨进她的办公室。 “您显得神采奕奕,大使夫人。周末想必过得愉快吧?” “过得很愉快,谢谢您。” 原来A 国武装部队有个上校找到马尔茨,请求协助叛逃。马尔茨找玛丽,就是 想商讨处理办法。 “他对我们极其有用,他一定会随身携带很有价值的情报。今夜我准备发一封 黑色电报回国。您得有个准备,要应付来自A 国政府的压力。” “我一定早做准备。” 他起身告辞。 玛丽突然萌发一个念头:“等等。我,我不知能否请您帮个忙。” “没问题。” 她觉得难以启齿:“是这样的,一桩私事,千万不要声张。” “哈,挺像特工纪律似的。”马尔茨诙谐地笑道。 “我想了解一下路易斯·迪斯福格斯医生的情况。听说过这人吗?” “当然听说过,夫人。他在法国使馆工作。您想了解他的哪方面情况?” 这不等干向外人透露心底的全部秘密吗?真比想象的还要难为情。“我,我想 了解他是否结过婚,有无孩子。您能办到吗?” “二十四小时以内答复不为迟吧?”马尔茨问。 “不迟,不迟,谢谢您。” 路易斯,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原谅我吧。 不一会儿,迈克·斯莱德走进办公室:“早上好!” “早上好!” 他还是搁一杯咖啡在玛丽的桌上,但脸上表情似有微妙变化,玛丽一时难以说 清。凭感觉,显然他风闻了周末艳事。他是否派人盯梢,侦察我的行动?玛丽沉思 着。 她喝口咖啡,味道跟往常一样香。这是迈克·斯莱德所做的唯一值得夸奖的事。 “有些麻烦事。”他说。 于是一个上午外扰内迫,全泡进倒霉事中。移民美国的A 国人数量激增;这个 国家的财政危机又露征兆;使馆的一个海军陆战队士兵,使本地一位姑娘怀了孕。 如此等等,一扯就是十几个议题。 及至会议结束,玛丽已经困乏疲软,有气无力。 迈克·斯莱德道:“今晚有场芭蕾舞演出,科里娜·索柯莉要出场。” 玛丽熟知这个名字,那姑娘是世界著名的舞星。 “我有一些票,不知您有无兴趣。” “谢谢了,我没心思去。” 上次,也是迈克给的票,差点落入虎口。再则,今晚要做的事太多。参加完中 国大使馆的酒会后,还得赶回官邸与路易斯会面。与外国使馆人员谈恋爱,本来已 违反制度。为避免惹出过多的是非,他们相约在官邸幽会。 当然,他们的爱情,绝非逢场作戏、轻浮随便。 玛丽拉开衣柜,挑出晚礼服准备赴宴。衣服被用人用水洗过,而不是干洗,皱 成一团,实在不敢穿出去见世面。玛丽万分恼怒,愤愤地想:若不是他们订下的臭 规矩,我非解雇她不可。 她一下觉得精力不济,颓唐地跌坐床上。今晚不出去多好,躺在床上睡一觉比 什么都强。然而大使,你的国家寄希望于你,你非去不可。 晚宴的来宾仍是混得稔熟的外交官们,但她只是模模糊糊觉得与人同桌吃过饭。 她支持不住了。 佛洛里安驾车急速地把她送回官邸。 第二天清早,她跌跌撞撞挣扎着来到办公室,感觉更加难受。头痛,眩晕,要 呕吐。只是埃迪·马尔茨来汇报时,她才稍稍有点精神。 埃迪·马尔茨说:“我获得了您要的情况。路易斯·迪斯福格斯十三年前结的 婚。妻子名叫蕾妮,共生两个女儿,菲利帕十岁,吉娜维芙十二岁。她们均在阿尔 及利亚被恐怖分子杀害,估计是对医生的一次蓄意报复。当时,医生从事着反恐怖 主义的秘密活动。您还需要了解其他情况吗?” “够了,”玛丽愉快地说,“已经足够了,感谢您费心。” 迈克·斯莱德端来咖啡,他们又一起讨论了大学代表团即将来访事宜。 “他们也想拜见A 国总统。” “还是让我想办法吧。”玛丽说,声音低沉,含混,有气无力。 “您病啦?” “我想是太累了。” “再喝一杯咖啡,您就有劲了,我是当真的。” 夜幕垂挂,玛丽自觉病情严重。她打电话给路易斯,取消了晚餐约会,她无力 见任何人。要是美国医生在这儿就好了。也许路易斯也知道她生病了。假如不见好 转,我就叫他来。 多萝西·斯通叫护士取来一些药,服下去不见效。 玛丽的秘书焦急万状:“大使,您的脸色太难看,您必须躺到床上。” “过一会就好了。”她嘟哝道。 那一天仿佛有几千小时。她硬撑着接见了学生、A 国政府的一些官方人士,一 位美国银行老板。还与美国情报局的官员私下密谈。最后咬紧牙关参加了荷兰使馆 的漫长宴会。苦捱到家,一头栽倒在床上。 她无法安眠,全身火烫,恶魇萦缠。她梦见自己在长廊迷宫中胡乱奔跑,每到 一个拐角,都窥见有人醮着鲜血书写标语。她只看清了那人的后脑。接着路易斯飘 然而至,一群人蜂拥而上,把他推进汽车。迈克·斯莱德顺着大街发狂般跑来,高 声啸叫:杀死他!他没成过家! 玛丽惊出一身冷汗,睁开眼。房间里热得像火炉,她掀开被子,寒意又突然袭 来,连牙齿也打战。天啊,我害了什么病?后半夜目不交睫,她害怕噩梦又潜入睡 乡。 第二天,玛丽使出全身力气,方才来到使馆上班。迈克·斯莱德已在等她。 一见面,他便冷眼打量她:“您气色太差,干吗不飞到法兰克福找我们的医生 诊治诊治?” “没什么。”她嘴皮皲裂,口舌发干,全身虚脱。 迈克递上一杯咖啡:“我给您带来一些新的商业数字。A 国政府需要的粮食, 超过我们的预测。我们可以利用……” 她竭力集中注意力,然而迈克的声音愈来愈弱,最后消失。 她居然拼命熬过白天。其间路易斯两次打来电话,她都叫秘书搪塞,说她在开 会,公务繁忙无暇会客。她得节省每一丝精力坚持工作。 晚上躺到床上,她的体温骤然升高,全身肌肉剧痛。我真的病入膏肓,她下意 识地想,快咽气了。她豁出命撑起身子拉动门铃。卡曼闪了进来。 她惶惑地瞧着玛丽的模样:“大使夫人,您?……” 玛丽觉得气如游丝:“请萨宾娜打电话,找法国使馆的迪斯福格斯医生。” 她终于强睁开眼睑,面前出现了两个路易斯的晃动身影。他弯下腰仔细观察她 烧得通红的脸庞:“我的天,您怎么啦?”他摸摸她的前额,烫如火炭。 “量过体温啦?” “不知道。”开口讲话喉咙痛如刀割。 路易斯坐到床沿:“亲爱的,犯病多久啦?” “几天了,可能是病毒感染。” 路易斯摸摸她的脉搏,脉跳微弱。他弓身嗅嗅她的呼吸,问:“今天吃过带大 蒜的食物?” 她摇头:“我有两天未吃东西了。”她的声音低弱。 他轻轻翻开她的眼皮:“您觉得口渴?” 她点头。 “浑身酸痛,肌肉痉挛,呕吐头晕?” 全部症状齐备。她感觉思想迟钝,觉得自己的声音放得挺大,问道:“路易斯, 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您有力气回答一些问题吗?” 她咂咂舌头:“尽力吧。” 他握住她的手:“啥时出现这种感觉的?” “我俩从山上回来的那天。”她的声音跟耳语差不离。 “此后,您回忆得起吃过或者喝过什么东西?哪些东西使您感到不适?” 她晃晃头。 “身体感觉越来越坏?” 她点头。 “您在官邸与孩子们一道吃早点?” “一般如此。” “孩子都没事?” 她又点头。 “午餐呢?您每天在同一地方吃饭?” “不是。有时在使馆,有时在餐庁吃会议餐。” “您是否有规律地去某个地方用餐,或者专吃某种东西?” 太累了,她无法继续谈下去,她甚至想叫他也离开。她的眼皮耷拉下来。 他轻轻摇动她:“玛丽,您醒醒,听我说。”他的声音焦急万分。“谁经常和 您一道吃东西?” 她的眼皮又重又滞,眨巴一阵才看清他。“没人。”干吗老缠着问个没完没了? “不就是病毒感染吗?”她喃喃地说,“对吧?” 他深深地吸口气:“不是!有人在蓄意给您下毒!” 她的身体如遭电击,眼睛急忙睁开:“什么?我不信!” 他眉头皱紧,“这是砒霜中毒。A 国政府是严禁出售砒霜的。” 玛丽全身打战:“谁?谁要毒死我?” 他捏紧她的手:“亲爱的,您必须好好想一想,您的活动真的没有规律?真的 没人每天给您一点东西吃喝?” “真的没有,”她无力地回答,“我告诉过您,我——咖啡!”迈克·斯莱德。 我亲自调兑。“噢,天啦!” “怎么啦?” 她清清嗓子,终于讲道:“迈克·斯莱德每天都端咖啡给我喝。” 路易斯望着她:“不对,不可能是迈克·斯莱德,他有什么理由要杀害您?” “他,他一直企图赶我走。” “这事以后再谈,”他心急火燎地说,“当务之急是先治病。我倒想把您送进 本地医院,又怕您的使馆不允许。这样吧,我去拿点药,几分钟就回来。” 玛丽躺在床上,仔细品味路易斯刚才那番话:砒霜。有人给我喝砒霜。再喝一 杯咖啡,您就精神了。我亲手调兑。 她昏昏沉沉,失去知觉。“玛丽!”路易斯一声呼唤,把她叫醒。 她使劲睁开眼,他站在床边,从一个小口袋里取出注射器。 “路易斯,您来了,我真高兴。”她轻轻说。 路易斯摸到她手臂上的静脉血管,针头扎进去。“我注射的是二巯基丙醇,这 是砒霜解毒剂,然后再换用青霉胺,明早再注射一次。” 她已经睡着。 第二天清早,路易斯·迪斯福格斯医生再次给玛丽注射药剂,晚上又打了一针。 药到病除,症状一样接一样消失。又隔一天,玛丽的体温和各种主要指标趋于正常。 路易斯在玛丽的卧房里,把注射器装入纸袋,以免哪个工作人员看见大惊小怪。 玛丽的体力消耗太大,十分虚弱,好像病了许久。不过,她不再有疼痛和其他不舒 适之感。 “您又救了我一次命。” 路易斯严肃地看着她:“我说,我们最好査査谁在投毒。” “怎样査呢?” “我在各家使馆核对过,他们都没有砒霜。但是,我没法核査美国使馆,这事 得靠您。您觉得明天可以上班吗?” “您这样査:到你们使馆药房要点杀虫剂,就说您的花园闹虫害。要安特洛, 它就含砒霜。” “干吗这样做?”玛丽望着他,不得要领。 “我是这样推算的,砒霜一定是外来的,只会放入使馆药房内保管。任何要毒 药的人都必须签字,当您签字的时候,注意看看还有谁在登记簿上留下了字迹。” 冈尼陪伴玛丽进入使馆大门。她顺着走廊来到药房,护士正在里面忙乎。 她看见玛丽,连忙问候:“大使早上好,您病好些了吗?” “是的,谢谢。” “您要点什么药?” 玛丽紧张地吸口气:“园丁告诉我,花园闹虫害。我想问问您有没有杀虫剂, 譬如安特洛什么的。” “有,有。”护士说。她从后排药架上取下一个铁罐,上有毒药标记。“这个 季节闹虫害倒十分少见。”她把登记表放在玛丽面前。“请您签字,药中含砒霜。” 玛丽目不转睛地盯着登记表,上面只有一个人的名字:迈克·斯莱德。 玛丽打电话给路易斯·迪斯福格斯,告诉对方她的发现,但电话占线。其实, 迪斯福格斯当时正和迈克·斯莱德通话。他本想就迈克·斯莱德投毒杀人一事上报, 可又吃不准斯莱德是否真有所为,于是他决定直接打个电话,找斯莱德谈谈再说。 “我刚从您的大使那儿回来。”路易斯·迪斯福格斯说。“她又活过来了。” “啊,这消息令人宽慰。医生,怎么会是她摊上……” 路易斯出言谨慎:“有人想毒死她。” “您在说什么?”迈克问。 “我想,您心中很清楚。” “闭嘴!你是说,我在下毒手?你错了。我看,我们最好单独谈谈,找个别人 无法偷听的地方。今晚你能来吗?” “几点钟?” “九点之前我无法抽身。九点后到城外的林区?我在喷水池边等你,给你解释 清楚。” 路易斯·迪斯福格斯拿不定主意去还是不去。他心中想:迈克·斯莱德不可能 做这种事。最后,他下了决心:“好吧,我去找你。” 玛丽三番五次打电话,都找不到路易斯,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玛丽和孩子们一块在官邸吃晚饭。 “你的气色好多了,妈妈。”贝思说。“我们可急坏了。” “我已康复了。”玛丽安慰她,她说的是实话。感谢上帝让我拥有路易斯。 迈克·斯莱德一直在玛丽脑海中盘旋,无法摆脱。他仿佛不停地在她耳边说: 这是您的咖啡,是我亲手调兑的。慢性毒杀!她禁不住打个寒颤。 “你冷吗?”蒂姆问。 “亲爱的,我不冷。” 决不能把孩子也拖入这场噩梦。也许,我应该把他们送回家乡待一段时间?玛 丽呆呆地想。他们可以住在佛罗伦斯和道格家里。她一转念,我也可以和他们一块 回去。然而,这是典型的懦夫行为,迈克·斯莱德他们正好弹冠相庆。这个人在替 谁充当马前卒?想来想去,有能力实施救援,使她脱离险境的非他莫属:斯坦顿· 罗杰斯。斯坦顿才有办法收拾迈克。 我必须抓住真凭实据才能控告他。我手上的证据是什么?就是他每天早上给我 调制的咖啡? 蒂姆在对她说:“……我们可不可以和他们一道出去?”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尼柯拉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们一家去露营?” “不准!”她大声武断地斥责道,“你们两个就待在官邸,一步也不准离开!” “连学校也不去?”贝思问。 玛丽为难了。她不愿意把孩子们当做囚犯关押,更不能告知实情,免得吓坏孩 子。 “学校要去。只准由佛洛里安一人接送,不准和外人打交道。” 贝思似乎觉察有些蹊跷,问道:“出什么事啦?” “没事,”玛丽赶快搪塞,“你问这个干吗?”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有些不正常。” “让妈妈休息,”蒂姆说,“妈妈得了区域性流感。” 这个词倒不错,玛丽觉得好笑,砒霜中毒区域性流感。 “今晚能看电影录像吗?” “今晚可以看电影录像吗?”玛丽纠正他的用词。 “可以就是‘行’?” 玛丽并未想到要放电影,由于近来和孩子们很少待在一起,便决定补偿补偿。 “是的。” “感谢大使关怀。”蒂姆快活地大叫。“我去取影片。” “别忙。去拿上次看的那部,那部《美国的涂写污染》。” 《美国的涂写污染》。玛丽恍然大悟。这就是向斯坦顿·罗杰斯展示的证据。 午夜,玛丽突然叫卡曼找一辆出租车。 “干吗不叫佛洛里安开车送您?”卡曼问,“他就在……” “不用。” 这亊必须秘密干,让任何人都捉摸不透。 出租车很快开来,玛丽钻进去:“请开到美国大使馆。” 司机回答道:“使馆已经关门。没有人……” 他一下认出乘客是谁,“啊,大使夫人,我太荣幸了。”他立刻发动汽车。 “我是从报刊杂志的照片上熟悉您的尊容的。您跟我们的伟大领袖一样出名。” 使馆的其他人员,也曾用这样的话来评论这个国家的新闻界对她的宣传。 司机唠叨个没完:“我喜欢美国人,他们心地善良。我衷心希望贵国总统的民 间外交政策获得成功。我们国家的人都支持这种主张。世界早该享受和平。” 她根本没心思与任何人交谈。 到了使馆,玛丽指着一个画有标记的地方说:“停在这里,一小时后接我回官 邸。” “没问题,大使夫人。” 一个海军陆战队卫兵疾步朝车走来,“开走,这是使……”他一下认出玛丽, 脚跟一靠敬礼!“对不起,大使晚上好。” “晚上好!”玛丽随口回答。 卫兵护送玛丽到大门。开门后,他说:“有何吩咐?” “我去办公室几分钟,没您的事。” “是的,夫人。”他目送她穿过大厅。 玛丽打开办公室的灯,査看墙壁。原先涂有标语的地方,已经擦刮干净。她从 连接两间办公室的门进入迈克·斯莱德的房间。里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打开 灯,目光四下巡视。 他的办公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她查看抽屉,除了几份饭店广告小册和新闻公 报,便是交通时刻表,可谓一文不值,连小偷小摸的清洁女工也不屑一顾。玛丽的 目光再次搜索一遍办公室,东西应该放在某个地方。他不可能带在身边。 她再次翻抽屉,一样一样地检查。当她拉开最下一层抽屉时,觉得乱纸覆盖着 一件硬家伙,拉出来一看,不禁呆若木鸡。一罐红色喷漆! 九点过几分,路易斯·迪斯福格斯医生已在喷水池边,他后悔:没有控告迈克 ·斯莱德的非法行径是否会铸成大错。先不忙,他一转念,先听听他的陈述。如果 我检举失实,可就毁了他。 迈克·斯莱德从黑暗中一闪而出。 “你来得正好,这事可以马上了结。你在电话中说,有人在想毒杀玛丽·阿什 利。” “我掌握了证据,确实有人给她下毒药。” “你认为是我干的?” “你有可能一点一点地在她的咖啡中投毒。” “你向其他人谈过这事吗?” “还没有,我想先和你谈谈。” “你这样做,我很高兴。”迈克说,手伸进口袋,转眼间掏出一支0.475 型号 的曼格兰姆左轮枪。 路易斯骇得魂飞天外,怔怔地看着手枪:“干——你干什么?听我说!你不能!” 迈克·斯莱德扣动板机,法国人的胸口顿时炸裂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