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伊塔洛·里奇的推断很少会出错。几个月前,他接到一份报告,反映温切的医 疗专家的妻子是温切手下妓女的律师,他理所当然地推断温切已经把此事搞定了。 雇佣埃勒医生的妻子,这是惯用的伎俩。同样,当伊塔洛注意到爱琳·赫加蒂是勒 诺·里奇的密友时,他推断是温切派勒诺做卧底,或者也有可能是两个女人在讨论 诉讼申请,想方设法缓和并消除可能出现的对温切不利的证据。任何人都会这么推 断的,任何大权在握并深谙如何行使权力的人,任何手腕高明并对这样的计划驾轻 就熟的人。 圣诞节前,一家合法的秘书服务公司遇到了麻烦。他们要搞出一盘微型磁带的 文字稿。磁带中的任何人都无法辨认。磁带只有半小时,效果勉强能听,但显然是 从某人办公室里偷录的。某个叫温切的人。 做文字记录的女人对这段几乎毫无意义的对话相当重视,于是复印了一份,通 过表哥交给齐奥·伊塔洛。过去她也这么干过。 社会变得越来越复杂,通过非法手段走捷径来达到目的随处可见。黑手党的手 段是最基本的:要得到合法机票,就偷窃确认生效电版和空白机票;要消除驾驶执 照上的不良记录,就闯入机动车局把所有磁带消磁;要对建筑业这样的行业实行垄 断统治,就占有公司和工会;要洗钱,就购买银行和经纪人公司——所有这些手段 显而易见。 伊塔洛再次仔细看了一遍文字记录,在某些词句上做了记号。他不想提醒温切, 了解他的脾气是一触即发。他不能肯定文字记录里的“温切”就是他的温切。如果 听过录音他就能确认,但是他只有打印稿。 “……一周两万三千,”一个短语写着,“……一群利物浦的家伙。” “……看着点儿。没问题,”另一个短语写着,“……甚至不知道。” “……我铁定他知道,”标着温切的声音说,“……附近地区慢慢扩大。”二 十页只言片语加起来只得到个无用的推断:某个叫温切的人被人窃听,而这个人习 惯找合法的秘书服务公司。现在,伊塔洛催促自己,是回到工作上的时候了。 最简单的方法显然是把这些拿给温切看,了解录音上的人是否是他。伊塔洛没 想到最可能的推断:那个叫赫加蒂的女人用窃听到的证据完善她的辩护。这没什么 意义。没有法庭会接受私人窃听材料作为证据,就像很多人的谈话都是翻来覆去的 琐事,不能作为法律依据。伊塔洛吩咐给送资料的女人适当的奖赏。如果还有下次, 他建议她不要把文字记录送来,而把磁带复制一盘。 他继续更加迫切的工作。像个做填字游戏成瘾的人会不时回头考虑未解决的难 题,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只有理论意义。伊塔洛老是想到文字记录,最终决定不需 要采取什么行动。 这当然是伊塔洛另一个错误的推断。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爱琳·赫加蒂的声音听上去疲惫不堪。她沿着办 公室的玻璃幕墙走来走去。温菲尔德坐在书桌边。“没有津师能轻而易举地得到录 音。没有一盘有说服力,可以交给地方检察院的勒奥娜·凯恩。唯一和我们案子有 关的是巴茨在摩纳哥温切的办公室时,温切正好问他妓女们所得的爱滋病的情况。” 温菲尔德看上去不太高兴。“我们的火柴盒窃听器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勒诺不 时出现在录音里。为什么我们不让她向温切提出关键的问题——” “快住嘴。”爱琳娇小的身影停下来。二月淡淡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把她的 轮廓映在窗户上。“你一定不能再让她冒生命危险了。难道她冒的险还不够吗?” “问问能有什么危险?” “温菲尔德,有时你真的让我担心。” 两人沉默不语,爱琳又开始踱来踱去。她把大半时间花在小本吉身上,过去几 个月里打扮改变了不少——平跟鞋、衬衫短裙、简洁的发型,从一个精力充沛的斗 士变成个做兼职的家庭妇女。 “好吧。”温菲尔德让步了。“有个人曾经很伟大,现在他被压进黏土中,埋 在只有黑手党医生够得到的地方。觉得熟悉吗?” “你想要我劝巴茨改过自新?” “你的要求并不过分。他已经和温切谈到女性话题。让他再多提一些。” 爱琳坐在温菲尔德对面。“上次我见到巴茨,他看上去像是从果戈理的悲剧中 来,在旧大衣里可怜地翻来翻去。他已经失去自我了,温菲尔德。” “改过自新,”温菲尔德若有所思地说,“死而复生。甚至连最卑鄙的罪犯都 渴望得到新生。为什么不让两人直截了当地谈论这个案子?为什么不让巴茨抛个重 磅炸弹以显示他的忠诚?” “怎么做?” “温切,我刚刚得知个可怕的消息。你知道你的妓女的诉讼案吗?你知道那个 爱琳·赫加蒂?你还记得我妻子爱琳吗?她们是同一个人!” “荒唐。” “获得信任的最佳手段。”温菲尔德平静地反驳她,“温切会对他的警告很感 激。这会让温切谈起这件案子。我们的小窃听器还在工作。自愿的直接证词。如果 巴茨做得好,不会露馅的。” “巴茨怎么做呢?”爱琳不高兴地笑起来,“现在他还能做什么?” “你必须激励他。” 爱琳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两人不禁觉得寒意逼人。 “温菲尔德,”她说, “如果说你这么出色的人有什么缺点,就是你太不了解人类的感情。” “不,我母亲教过我。” “她教过。你的脸皮可真厚,啊?”爱琳摇了摇梳得整整齐齐的小脑袋。“我 最亲近的两个人,勒诺和巴茨,你却准备把他们扔给狮子。记——记住——”她的 结结巴巴让两人都吃了一惊。温菲尔德看见她眼中已是热泪盈眶。“你不了解巴茨,” 爱琳继续说,“他这人难以捉摸。他不关心本吉。我没有阻止他接近我们。但是他 选择了二十一点,因为它把他贬到几乎不存在的位置。他正在用慢性毒药自杀。” 温菲尔德拼命点头。“欺骗温切·里奇不是更好的自杀方法吗?” “我不希望他死!”爱琳提高嗓门,几乎嚎啕大哭,“他不再爱我了,但是我 不能看着他被杀死。” “看看他有什么反应。他完全可以说不。” “就是这句话,死而复生。他会从死亡中挣脱出来。只需要干一次,需要上帝 保佑。”爱琳把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我不能让一个不关心我的男人做这种事。” “再说一遍。” “赎罪,”爱琳继续说,“新生。复元。温菲尔德,住嘴,好吗?你一点也不 了解感情。” “他完全可以说不。” “他说过很多次不了。”爱琳低头凝视着双手。“你不知道我们刚认识时,他 是怎么样个人。甚至几年前他是什么样。我们之间有些什么。你不知道他现在成了 什么样。这……他……毁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问问他。只有你能做到。” “他看我的眼神。死亡的眼神。” 温菲尔德绕过书桌,把她拥进怀中。“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也是你的。” ------------------ 中国读书网小草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