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节 深夜,亚纪的父母和我的父亲赶到亚纪被抬进的医院。亚纪的母亲一瞥看见我, 当即背过脸去哭得倒下身去。亚纪父亲一边挽扶她,一边从妻子肩上看我,微微点 了下头。他们在走廊听医生介绍病情,然后走进病房。父亲在我坐的长椅上挨我坐 下,手放在我肩上,没有开口。 令人窒息般的时间流逝着。这当中,父亲把装在纸杯里的咖啡拿给我。 “热!”他说。 但我感不到热。我小心拿着纸杯,直到咖啡变凉。若不然,在感觉不出热的时 候喝下去很可能把嘴烫伤。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亚纪父母从病房走出。亚纪母亲用手帕捂着眼角,哽咽地 对我说“去见见吧”。我按护士吩咐换上无菌服,戴上帽子和口罩。亚纪在隔离室 里。手腕上扎着点滴针,正在吸氧。拿起没打点滴的手腕,她静静睁开眼睛。房间 里只我们两人。 “永别了,”她说,“别悲伤,嗯?” 我有气无力地摇头。 “因为除了我的身体不在这里,没有什么可悲伤的。”停了一会,她继续道, “我觉得天国还是有的,觉得这里就已经是天国。” “我也马上去的。”我终于说出一句。 “等你。”亚纪漾出极有梦幻意味的微笑,“不过,别来得太早。因为即使我 不在这里,我们也总在一起的。” “知道。” “再把我找出来,嗯?” “这就找出来。” 呼吸略微急促起来。她调整了一会儿呼吸。 “还好,”她说,“知道自己去哪里。” “亚纪哪里也不去。” “啊,是啊。”她点下头,合起眼睛,“我本想说这我知道。” 亚纪似乎一点点远去了——她的语声、她脸上的表情以及我握着的手…… “记得夏天的那一天?”她问,仿佛风把快要熄灭的火炭吹亮。 “一只小船在海上漂流……” “记得。” 亚纪在口中开始说什么,可是我再也听不清了。她走了,我想,她远去了,唯 独留下立体水晶般的回忆。 湛蓝的夏日海面在我脑际铺展开来。一切都在那里,一无所缺。我们拥有一切。 然而,现在当我要触摸那回忆时,我已满手是血。我多么想永远那样漂流,多么想 和亚纪两人成为那海面的光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