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岔子 到了舞场门外,接触了比较新鲜的空气,我的呼吸顿时舒爽得多。时间刚近十 一点半,舞客们正在一群群涌到,一辆辆的汽车也在络绎地排展开去。 汪银林抱怨地说:“霍先生,你既然要和徐之玉接近,为什么又白白地放弃这 个现成机会?” 霍桑答道:“在这种地方和他谈,不会有什么好处。眼前,我们正有一件更加 重要的工作。” “什么工作?” 霍桑走到人行道上站住,低声道:“马上往金山路他的寓所里去,也许可以找 到些物质证据。” “喔,你准备去搜索?”银林的语调有了些活力。 “搜索?这怎么可以凭空乱干?”霍桑摇摇头。“我知道赵尚平律师已经往南 京去了,之玉本人又在这里,料想一两个钟头不会回去。我们不妨假托访问,在他 们的屋子里等候一下;然后乘机观察,或者可以得到些物证,也说不定。” 汪银林淡淡地问:“这办法有把握吗?”刚才的活气又像溜走了。 “这自然难说,但是不妨试一试。” “霍先生,我说一句老实话,这个办法不太痛快。”汪银林皱着眉头说。 “不错,但是我们总得依照合法的步骤,眼前,既然还没有有力的证据,就不 能考虑痛快不痛快。” “好罢,现在,如果用不着我,我打算先回去。” “也好,你回去休息罢。如果有什么收获,我会通知你。” 汪银林点一点头,就和我们分别。 从明月舞场到金山路,只隔两条马路。夜风习习,很适宜于步行。我和霍桑一 边步行向西,一边低声谈话。 “你希望找一些什么物证?” “这不一定。我们进去以后,只能随机应付。”他停一停。“包朗,你还记得 他们那里有个光头的黑脸麻子吗?这个人也许知道什么。我们要是能够想个方法, 利用他做个证人,那末两方面都有了人证,即使缺少物证,也就不怕他狡赖。” “你想这个仆人会知道些什么?” “这个要看我们的手段了。他是赵尚平的仆人,对于暂时寄寓的徐之玉,未必 有怎样密切的感情。你知道在目前这个时代,在一般人眼中,金钱是万能的东西。 现在,为着要达到除恶灭害的目的,我们也尽可以利用这个工具。” 我们已经走完了公园路,再走过一条枫林路,就到金山路了。 “我们用什么名义去访问?”我问。 霍桑道:“我们可以假托有一件重要事情去访问赵尚平,那仆人一定会说主人 不在家。我们就说我们的事情很要紧,不妨坐一会等徐之玉回去,请他代表我们打 个电报,请赵律师马上回来。在这当儿,我们就可以向这仆人施展我们的钩刺手段。” “假使徐之玉当真回去了,岂不要当场穿破?” “不会,此刻刚过十一点半,正是舞场中的全盛时期,他决不会立刻回寓。” 霍桑想了一下,忽又现出踌躇的样子。“哎哟!我太疏忽了!这的确不能不防!” 我忙问道:“你说什么事?” “谢敬渊说不定会把我们的谈话告诉徐之玉。如果这样,那就会引起徐之玉的 疑心。”霍桑停住了脚步,向左右瞧了一瞧。“我想还来得及补救。那边有一家枫 林餐馆,我去扦个电话给谢敬渊,叫他不要多说话。你不妨先到金山路八八九号去 敲门接洽,我立刻就来。” 霍桑穿过马路,急步向枫林餐馆去。我也独自向金山路前进。两分钟后,我已 走进了金山路的北口。这时街上已很清静,除了几家小商店门前的人行道上有几个 赤膊的人躺在藤椅上乘风凉以外,马路上已不见车辆来往。我先靠着朝西的一面人 行道进行,忽然看见赵律师寓所对面的一家石库门屋子门前,有一个人站着。这人 穿一件深蓝色的长衫,戴一顶深色软胎草帽,既不像乘风凉的住户,又不像过路的 行人,模样儿很可疑。我放慢了脚步,继续向南进行,我的眼光瞧到了朝东的一排 西式屋子,不禁暗暗地惊异起来。 原来第四宅八八九号洋房的短铁栅面前,另外有一个人静悄悄地站着。这两个 人遥遥相对地站住了不动,显见有所企图。什么企图呢?不会闹乱子吗?我能不能 照原定计划上前去叩门?经过考虑,觉得为郑重起见,我不应轻举妄动。好在霍桑 随后就到,我们的计划应否贯彻,也不在数分钟的迟早。‘我装着行路人的模样, 从朝西的人行道上进行,不一会,便走到那个穿深蓝色长衫人的近旁。他的右手插 在长衣袋里,左手手指间夹着一支烧着的纸烟。我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自然想瞧 瞧他的面貌,可是我的目光一瞧到他的脸,觉得他的一双可怕的眼睛也正在向我注 视。经他一瞧,我不自主地怔了一怔,只得低垂了头,继续前进。我的意识中立即 产生一个结论:“这个人一定有什么企图,而且他的企图有危险性!” 我向南走过了十几家门面,觉得这种局势不能不给霍桑知道。霍桑从北面走来, 我要和他接洽,必须回到金山路北口去。但是为了避免叫那人对我怀疑,我不能再 退回去。怎么办呢? 这时,我看见前面七八丈远的地方,有一辆黄包车停着。我走到车子面前,看 见车夫坐在车子的脚踏板上,正在张着嘴打吨。我在车夫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叫 醒了他,又用手向北首指一指,随即跨上车去。 当车子沿着朝东一边进行时,我向两面瞧瞧,那两个人依然面对面站着。我看 见朝东那一排洋房的上下窗口都露着明亮的灯光,只有第四宅赵律师的楼上黑暗无 光。我还瞧见站在赵律师门外的那个人,穿的是浅颜色的西装,面貌却不清楚。车 子到了金山路和枫林路的转角,我向后面瞧瞧,那两个人分明还守在那里。我叫车 夫向西转弯,瞧见人行道上有个穿白色衣服的人远远地过来,正是霍桑。我立即叫 车夫停车。 “包朗,为什么这样子慌张?”霍桑站住了问,“可能有变异,现在两个人守 在赵律师的寓所门前。” 我就把我所瞧见的情形说了一遍。 “你可瞧清楚他们俩的面貌?”霍桑的语声也有些惊异。“内中有没有和表盖 里的照片相像的人?” “我没机会细瞧,不清楚。” 霍桑不作声,低倒了头,模着下颌思索。 我问道:“你以为像片上的少年是秦守兰的另一个恋人,此刻他就是来给她报 仇的?” 霍桑向左右瞧瞧,才说:“是,这很有可能。不过刚才谢敬渊说的话也有意思。” ‘“你指哪一点?” “他说这个冯雪蕉曾给好几个人追求过,现在她给徐之玉独占了,其余的人难 免嫉妒忿恨。” “不错,事情很复杂。”我顿一顿,又问:“你给谢敬渊的电话打通了吗?” “没打通,舞场的侍役说,谢敬渊已经走了。” “那末,目前你打算怎么办?” 霍桑沉吟了一下,答道:“我想原来的计划不能不改变一下哩。首先,应得瞧 瞧这两个究竟是什么样人。” 我赞同道:“这个容易,我们分两边进行,你打西边走,我打东边走,总可以 瞧清楚他们的面貌。” “好,不过你得小心些。你说穿长衫的一个把右手插在衣袋里,可能是带着武 器。” “是,我懂得。” 我们便从站立的地方出发,向金山路转角进行。转过了弯,霍桑又站住了叮嘱 我小心。我答应了,才和他分手,穿过马路,走上朝东的人行道;向前一望,穿西 装的依旧站在洋房门前,不过在缓缓地走动。那对面穿长衫的人的地位也变更了, 他正在从北向南,沿着朝西的人行道前进。他和霍桑的距离只有四五家门面,但脚 步比较迅速。霍桑也加快了步子,像要追上前面的人。一转瞬间,我看见对街穿深 色长衫的人,一边急急地走,一边举手挥一挥,接着,那个在赵律师门前徘徊的穿 西装的人也开步向南走了。 我在这种局势之下,当然也加紧脚步,追赶上去,但是前面的两个人越走越快, 几乎像奔。若要辨别他们的面貌,我们也非急奔不可了。忽然,霍桑也从对街给我 一个暗号,举一举手,竟相反地停了脚步,不再追赶了。我虽疑惑,也不得不取同 一态度,再向前一瞧,两个人已不见影踪。 我停留的地点,就在第三宅八九一号洋房裕成布号的门前,再进一步,就是八 八九号赵律师的寓所。霍桑也穿过街心,走到我的面前。他仍继续前进,走到刚才 那穿西装少年站立的八八九号的铁栅外面,方才停步。我跟着前进,同样在栅栏外 面站住。 霍桑低声说:“这两个人的确很可疑,不过此刻追到了也很尴尬。要是他们真 是找徐之玉的,我们总有和他们碰面的机会。”他回头瞧瞧八八九号。“你听,里 面有人走动呢。” 赵律师屋子里的长窗有一扇半开着,里面灯光雪亮,是一间办公室,布置着书 桌沙发之类,装饰非常华丽。中间分隔着一排白漆的板壁,似乎后面另有一间卧室。 这时白漆板壁上的一扇西式门缓缓开了,有个人头从里面探出来。霍桑忙拉拉我的 手,向北急走,不一会,我们又回到枫林路的转角。 霍桑站住了,问:“你可瞧见那个从内室探头窥视的人?” 我答道:“看见的,很像那个黑脸麻子。” “正是。可见刚才那两个人在门外守伺,已被光头仆人觉察到了。我看这个光 头有些鬼鬼祟祟,他的主人们的不法举动,他可能也知道的,因此,才这样子小心 戒备。” “这样说,我们希望从这麻子嘴里探听消息,大概已办不到了。” 霍桑寻思道:“如果在方法上变化一下,还不能说绝对没有希望。” 我正要问怎样变换方法,两道耀目的电光忽然从枫林路西首射过来。霍桑急忙 拉着我避在电杆木的后面,一刹那间,那汽车已经驶到我们的面前,转弯向金山路 去,霍桑附着我的耳朵,说:“是徐之玉啊!瞧见了没有?” 我道:“我只看见车中有个男人。” 霍桑走到街角去探望,一边说:“正是他,已经停车了。……奇怪!这个时候 他怎么就回来了?谢敬渊漏了消息了罢?否则,一定另有什么变化哩!” -------- 推理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