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阿诺德。彭沃西手上拿着书信,从信笺上抬头看,长时间地打量着德夫林。他 第三次打开信,再次阅读起来。他那棕色的眼睛透着温和、友善。必须按别人的要 求去做,这虽然令他心中不快,但是他的目光仍旧是友好的。 那姑娘一点也不像她父亲。后者从书桌后站起身,接过德夫林递过的书信,德 夫林这时觉得自己高大得像巨魔一般。乡绅属于矮子之列,他甚至比自己的女儿还 矮一、二英寸,圆胖得像只结实的水桶。鉴于德夫林对女人紧身胸衣的了解——他 对脱这类胸衣有种快感——他可以斗胆地猜测,彭沃西小姐为了保持苗条的身材, 保持细腰,肯定勒得相当紧。 小姐?他不认识。她可能出嫁了。她肯定到了出嫁的年龄。 今天,她可能与丈夫在一起。对此,德夫林不想多问。 “为什么让我将你藏在我的马厩里,信里没有讲。”乡绅忽然说。 德夫林经过认真斟酌后,最终选择了直接回答:“有位朋友想敲碎我的脑袋。” 那浓密的红眉有一边扬起来:“你是说你的某位朋友?” 德夫林点点头:“就目前而言,还是我最好的朋友。当然,这是个误会,但是 他这个人顽冥不化,就是悟不透其中溪跷。所以,如果我需要隐居一段时间,这对 所有人来说,都是最佳的做法。” “我明白了,”乡绅没再说下去,转头又看起信来。 他们父女之间唯一的共同之处便是头发,当然乡绅的头发没有女儿的红铜色秀 发那么靓丽,他的头发随着年代的推移而褪色,自然有了灰斑。他还长有雀斑,其 中大部份都爬上鼻梁与脸颊,可以想象,他本可以夸张地蓄留起胡须,来掩盖一些 斑点,但是他没这样做。 德夫林想知道她是否也有雀斑。她那乳白的,柔软的脸颊上是不该有雀斑的。 她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才不会开口问呢! 绅士只得再次通读全信,花了很长的时间。德夫林早已心不在焉,他的思绪已 经飞回到灰尘滚滚的路上,他竭力地寻找着借口,以便为他的愚蠢行为进行开脱。 莫蒂默告诉过他,在四轮马车驶近时要拉下帽子,他本可以照办的。不过他还 是低垂双目,做出一付毕恭毕敬,逆来顺受的样子。他一直在想着她,并且一想到 她就很高兴,然而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更喜欢从远处看她,而不是仰着头,看 着居高临下的她。面对这长着花容月貌的美人,人人都需要时间来适应,才不致表 现得太过傻乎乎的。他当时那种惊讶,连下巴都掉下来了。好在她与她的同伴都没 有注意到这种表情。他们三人的注意力全都投向“凯撒”,德夫林才有时间收拢嘴 巴,他那份愣劲,甚至在别人再次提问后,他才听清楚了。 “凯撒”通常能创造轰动效应,其实德夫林也有这种条件。 然而由于“凯撒”的存在而彻底忽略了他,这对他来说还属首次,特别对方还 是女性。上帝啦,他被搞得心烦意乱。后来,她的注意力大多地转移到他身上,反 来复去地打量着他,好象他就是一匹纯种骏马,其血统之纯,在她眼里与“凯撤” 一样。一方面说,被别人这般盯着看,他明显感到一种强烈的侮辱,自己好像成了 拍卖品,等着开始叫价一般。另一方面讲,他为自己滋生出强烈的欲望所惊愕。 就此事而言,德夫林是极少经历过的。他可能是个占有欲极强的男人,所以他 打量着她们时,表现出特别的悠闲,特别的从容不迫,故而这种欲望通常都能得到 特别的满足。在他的记忆之中,只要是女人,无论年长还是年幼,只要受到他的关 注,总会显得相当主动。作为被追捧的目标,男人自然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事实上 也的确如此。 那红发姑娘却对他没兴趣,自然没人追捧他。但是这并没有解释他为何会做出 这种反应。他因此受到伤害,也为此感到惊愕。然而不管她如何打算,她的做法岂 止用不体面可以形容的。 为了教训她,他采用了针锋相对的方式,也大胆地仔细逼视着她。然而事与愿 违,她那优美的轮廓,凸起的乳房,纤细的腰身,反而看得他小腹发热,连极为擅 长的连珠妙语也讲不出来。 能谈论她吗? 有人给德夫林送来椅子,后者实在有些坐如针毡。他听着,书房门外传来的每 一种声音都令他心生希冀,他想知道她是否回来了。她是否会冲进她父亲的房间, 如她威胁时说的一样,要求解雇德夫林?凭她那头红发,他都很容易想到,她这种 姑娘肯定性格莽撞,做事冲动,缺少思维,但是充满激情…… 德夫林抑制住期盼之情,他不能留在这儿。他之所以同意到乡下来,就是考虑 到他需要正常的休息,将操心与烦恼丢到一边,他可以将这段时间看作是休假。譬 如说,追求宁静与松驰。 但是在他的假期中如果出现了这么一位佳人,他就无法展望前景了,这时,他 的神经处在极度不安与敏感之中,眼巴巴地期待着她的回来,真是荒诞之极。他本 该找个地方隐姓埋名才对。即使她认为自己是被她吓跑的,也算不上什么嘛? 德夫林的脑子里再度浮现出那双棕色眼睛,她的眼睛像夜空般碧蓝,并非一点 也不友好。 “信中提到这种马是作为你留在此地的借口。但是这马相当昂贵,我买得起吗?” 乡绅开口问。 德夫林叹了口气,暗自庆幸自己终于可以不再胡思乱想了: “不,先生,‘凯撒’属于非卖物。你应该这样说,你是在别人的要求下,才 买下此马的。” 彭沃西懮心地皱皱眉:“我不十分擅长说话,语言在特别微妙的时候,是很难 达意的。” “我们大家都遇到过这种问题,”德夫林心中这般想,颇感好笑。他随后说: “你完全不必要对这样安排感到不自在。我仅仅是同意你暂时拥有‘凯撒’,以报 答你的好意。这就是说在我离开之前,此马属于你的。这种君子协议,你满意吗?” “这么说我现在是此马的主人?我之所以要这样问,是因为我不愿意说谎。” “你这种讲法绝对是事实,先生。” 乡绅神情松驰下来,微笑说:“我的梅根不会吃惊才怪呢?” 德夫林情不自禁地问:“梅根?” “我女儿,”乡绅回答说,“她特别喜欢好马。这个女儿,就是喜欢特别神骏 的好马。她自己的马………” “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先生,我已经与贵千金有过口角,尽管我怎么也想不 出为了什么。她会讨厌我的,虽然我很少在姑娘心目中造成这种印象。” 乡绅看到德夫林这种神情,不禁笑了:“说得对,我也不相信你会是那种人。” “有必要给她讲清楚,我与‘凯撒’是捆在一起的。这样就不存在被解雇之懮 了。” “她那么不喜欢你?” “我有这种感觉。” “好,既然你与马捆在一起,当然就无解雇之懮。我刚才买下了这马,就等于 雇用了你,也就不能解雇你,对吗?”乡绅的眉毛拧在一起,他似乎显得不大有把 握。随后,他接着说,“首先必须承认的是,我已经将她宠坏了,你知道。我好象 不能对她说不,在这件事情上,我只好不理会她了。”说完,他又低头看信。 这种回答相当明确了,然而,德夫林仍旧紧追不舍地问: “先生,你是否接受这种安排?” “绝对接受,杰弗里先生,〞乡绅微笑了,“乐意之至。” “我需要指出的是,这事应该在绝对信任的情况下才行得通,对吗?哪怕是你 的家庭成员也不应该知道我留在这儿的真正原因。” “没必要有此担心,家中只有我与梅根。” “她没出嫁?”德夫林本该早些时候发誓,决不问这种问题,〞我想说的是, 你是否有女婿?后者可能会问马场里怎么突然多了一个人……” “她还没出嫁,不过我认为不会拖得太久,呢,你是说马场? 那不是说我还要买更多的马啦?” “少量的母马,你的意思是拖不了多久?她订婚啦?” “什么?” “你的女儿。” 乡绅的眉毛拧起来,显然很难同时回答两个话题:“我女儿还没订婚,我听说…… 不,不,我敢肯定她还没找到意中人。如果她有了,她会告诉我的,你看呢?” 德夫林正“希望”谈论这种话题。“是的,肯定如此。” “你遇到过她,请注意,她是个漂亮的姑娘,对吗?她很快要将社交圈于扩大 到伦敦,不,到那儿之后,我希望婚事不要耽搁得太久。” 梅根·彭沃西去伦敦?德夫林的额头当时蹩在一起,尽管他自己不知道。 “那些母马,先生,”德夫林简短他说,“在我逗留期间,它们也是属于你的, 就像这匹‘凯撒’一样。但是,你不需要亲自操办具体事宜,搞马场,起步花不了 多少时间。当然,还是要比我打算在此逗留的时间长些,我们只需要考虑做些表面 文章就行了,你明白吗?甚至不需要饲养,将母马赶来这儿,让人相信此事就行了。” “一个马场,”乡绅沉思着,哺哺地摇着头:“你知道,这事从没有酝酿过。 梅根也会吃惊的。” 她已经吃惊了,德夫林想起来。事实上,她不相信这些。这事似乎一开始便令 她心生敌意,所以他被迫承诺由他全权负责,自始至终办理此事。一个马场,不管 是真是假,都与她无关。这事得由他来告诉她。这样一来,乡绅的女儿便没有理由 阻止父亲雇佣新养马人了。要确保此事成功,德夫林总会有办法的。 他站起身:“如果你没有其它问题,我告辞了。” “欢迎你住在客房里。” “谢谢,先生,那会破坏我留在这儿的理由。我还是保持下人的身份为好,总 不能以客卿的身份在这儿下苦力吧,当然,我那位朋友正好希望我这样,他也就能 够找到我了。” “好吧,如果你需要什么,只需告诉克雷布斯先生就行了。 他是我的管家,由他负责落实此事……” “父亲,我……” 她没有像德夫林想象的那样闯进来,而是没打招呼,悄悄地走进来,显然,她 不希望德夫林仍旧留在这儿,因为她看到他时,身体挺直,好在投向他的目光中没 有凶狠,但是她的嘴却紧紧地闭着。德夫林顿时感到不安,她看着他的方式少了许 多他期待中的渴望,但是他的身体因她而再次出现躁动,她则没有做出任何轻浮的 举止。 “你回来得挺早嘛,亲爱的,”乡绅说,“我相信你已经见过德夫林·杰弗里 啦。” “是的,我见过他。”好在她还是将“不幸的是”一词含在嘴里没有讲出来, “对不起,打断了你们的谈话,父亲。我需要与你私下谈谈,可以吗?” “当然可以,”乡绅同意了,“杰弗里先生不正往外走嘛!” “正往外走?”她打量着德夫林。“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她的声音中再次表现出她的敌意。同以往一样,这容易让人心生不满。“别扯 那么远,彭沃西小姐,我还要去安顿呢!” “你可以去客厅里等着。”她为他打开门,执拗地回答说,“因为我几乎敢肯 定,几分钟后,我父亲便会再次找你谈话。” “我会吗?”乡绅说? 德夫林向她走去,投去温柔的微笑:“请使出浑身解数,〞当他走近她时,亲 切他说出这活,那声音只有她能听到。“我等着,让你亲自告诉我去马厩的路怎么 走。” 她的表情相当明确,她会告诉他从前门滚出去的走法,或者什么也不说。书房 门在德夫林身后很快关上,他差点放声大笑起来。他被打发到那间几乎是空旷的客 厅里,看着彭沃西的管家走来走去,后者用询问的目光注视着他。 “我要等,”德夫林宣布说。听到这话时,友善的仆人指着门前与大厅之间的 一条长凳请他坐下。德夫林自信地笑了,“没必要,克雷布斯先生,我保证等不了 多久。”他不打算挪动脚步。 如果可能的话,他不想失去机会,偷听隔壁书房里的大声的对话。 浪漫天地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