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是的。”她说。 “是的?” “你听到我的意思了。” “好,”他笑笑。“我可不想再去退回戒指,我已经把收据扔掉了。” “你今天可真有趣。” “尽力而已。”但当他看着她时,他的眼神突然凝重起来。“芮秋,我不能留 在泰勒镇。” “我知道。” “我想我们最好尽快结婚,不要惊扰太多人,然后离开这儿。也许到西部去。” “你想要多快?” “越快越好。就这个星期。芮秋——”他迟疑着。“我不认为你在这儿安全。 我一想再想,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个疯子恨我恨到要杀死我生命中所有的女人。如果 真是这样,下一个可能的目标就是你了。” “你真的这么想?”她的声音很小。 “希望不是如此。但一切还是提防点比较好。” “我要吓死了。” “我也很怕。但你不会出任何事的,因为我们一定要确保它不会发生。我们赶 快结婚,离开这个鬼地方,好吗?” “好的,牛仔。” 强尼呻吟了一声。“我就知道不该告诉你我的另一个名字的。” 虽然话题那么严肃,芮秋还是忍不住笑起来。他俯视着她一会儿,目光灼灼的, 接着便凑下头吻她,让她的笑声止住。芮秋将自己整个投入到他的亲吻、他的抚触、 他的胸怀中。现在她是他的,正如他是她的一样。虽然他们的背景悬殊,但他们就 像是上天注定要在一起长相厮守的爱侣。 “芮秋?”他亲着她的下颏,双手已在摸索着她衣服前面的小钮扣,并松开了 她的皮带。 “唔?”她址着他领带前的结,怎么也扯不开。到底他是怎么打的?这玩艺儿 像是要结在他脖子上一百年似的。 “你想要孩子吗?” 她迷茫的思绪微微清醒了一分钟。 “想啊,很想很想要。怎么?” “好。”他一边将她的衣服推到她臂上,同时很快地对她一笑。“我讨厌戴保 险套。” 他脱下她的衣服,随手扔在地上。芮秋想到可怜的衣服恐怕要绉了,在迷茫中 仍不自觉暗叫一声不妙,但他已经又很快地脱下她的鞋子、丝袜…… “芮秋阿姨!” 过了一会儿,孩子又叫了一声他们俩才听到。 “噢,天哪!”强尼手抓着她的头皮呻吟道。“不要现在叫!” “什么……”芮秋纵身在情欲的大海中,脑中一片混沌。 “芮秋阿姨!” “是罗兰!”她惊叫地放开他。霎时间他们狼狈地互望着,随即芮秋忙爬过去 摸索她的衣服。 她回过头来,看到衣冠大体上还不需怎么整理的强尼正斜眼看着她。 “好漂亮的屁股。”他说。 “芮秋阿姨!”叫声很近了,也许就在树下。芮秋慌乱地穿上残破的丝袜,睨 了强尼一眼。 “下去打发她。”她说道。 “遵命。”他笑着从洞钻下去,留她一人一边扣着扣子,一边听强尼和罗兰不 知在在说些什么。 芮秋才刚穿上鞋,强尼的头又冒上来了。 “穿好了?”他问,但他的表情让她不觉停住。 “什么事不对吗?” “穿上另一脚下来。” “强尼——”但他已经爬下树了。芮秋直觉地感到一定出了什么坏事,她套上 另一只鞋,匆匆随强尼后爬下树。快到底下时,强尼伸手握着她的腰,抱她下来。 下到地面来,她转头面向他。他的眼神令她的心一沉。 “怎么了?”她沉声问。 “是你的父亲,他显然是心脏病发,现在救护车正赶来了。” 他圈着地、撑着地,两人跌跌撞撞地冲向屋子。若不是他的手支撑着,她几乎 都站不稳了。 “吉米。” 那声音又出现了。那柔细恐怖地唤着地名字的声音在阴冷漆黑中回荡、颤动。 他已经关在这儿几个小时、几天,他不知道。他想他大半的时间都在昏睡,但即使 如此,那个声音永远、永远都在他脑中低唤着。 “吉米。” 声音又来了,他想尖叫、想哭,但却怕得叫不出来,也哭不出来。他又饿又渴, 又想尿尿,但这一切都比不过盘踞内心的害怕。 邪恶的东西就潜藏在黑暗中。 “动啊,吉米,你要动一动。” “妈?”他不觉嗄嗄大叫一声,叫完突然想到自己的处境,不觉畏缩,想大概 要受到攻击了。妈妈已经死了,那个叫声不可能是妈妈的。那个邪恶的东西又像第 一次那样在计诱他了。 “动啊,吉米。” 但真的很像妈妈的声音。吉米的嘴唇一抖一抖的,他好希望那真是他的妈妈。 也许是妈妈来陪他,陪他走向死亡。 他不想死。他好怕、好怕。 “起来,吉米。” 声音持续不断,他第一次想到说不定是自己脑中的幻觉。他的头抽痛不已,像 是肿成番瓜似的。难道是妈妈在他脑中跟他讲话? 他睁开眼,想坐起来,但他的头好昏好沉,胃也在痛,手脚像是千斤重。四周 一片漆黑阴冷,还透着不好闻的霉味。 难道他是在坟墓中? 一想到此,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忍不住一阵惊慌。但他告诉自己:不可能的, 这地方比坟墓大多了。他又没有被活埋。 至少他觉得没有。但他一用脑子想,头便痛得不得了。 “躲起来,吉米!”那个不知来自何处的声音又在他脑中叫着,他真想也回答 尖叫,但突然一个声音——一个真的像在擦刮什么的声音吓得他闭上嘴。那声音比 什么都更吓得他魂飞魄散。 他双手、膝盖撑着地爬行,伸手往前一摸,摸到他坐处的旁边是一堵像很光滑 的石块所砌成的墙。那不是一堵外墙,而是内墙,而他躺卧的地方大约离墙两吋。 墙摸起来全是灰尘,很冰凉,但他仍摸着以此为方向,尽快爬离那擦刮的声音远一 点。 一道光线——也不是光,只是较没那么漆黑射进来让他看到那面墙约高四呎、 宽三呎,他可以缩在墙边,避开那道灰蒙的光。 于是他真的退缩到墙角,几乎不敢偷看一眼到底是什么东西来了。 但他马上认出这就是他妈妈被杀那晚潜在阴影中他所看到的东西。从他被关的 地方通到外面的门口处耸立着一团黑影。新鲜的空气比他呼吸的空气更暖和——拂 着那人身上的斗篷帽檐,在斗篷的覆盖下吉米看不见那人的轮廓。 虽然看不到,但他却嗅到鄙恶的气息。他拚命叫自己不可以叫出来,不可以哭 出声,他拚命蜷缩成一团。 实在是无处可走——除非迎面走向那东西。 “吉米。” 这就是他在后院听到的声音,绝对不同于那个叫醒他、要他动的好声音。这声 音让他寒毛倒竖。 “过来这儿,孩子。” 那东西动了,他看到它身前拿着一把像盾牌似的银白色东西。吉米看了一会儿, 才发觉他所凝视的东西是一把闪亮锋利的长刀。 可能就是刺死他妈妈的刀,而现在要来用在他身上了。 吉米觉得胯下暖暖的,这才发觉自己竟像个小宝宝一样尿裤子了。一时羞辱与 恐惧齐上心头,差点失声哭起来。 那东西站在门口窸窣地嗅了一口气,再一口,彷佛真的能闻到他似的。接着, 外头不知何处射进一道闪光——是两道同时射来的车灯。吉米张嘴尖叫。 “安静。”脑中的好声音警告他,他闭上嘴。 那东西似乎踌躇了一下,便像小鸟张翼般消失不见。门关了起来。吉米发现自 己又置身在漆黑中。 只是这次,他像欢迎朋友般欢迎漆黑的来临。 接下来的几天对芮秋几乎是模糊一片。虽然她知道死亡其实对爸爸算是一种解 脱,勉强挽回他的生命并无多大意义,但她仍无时无刻陪在爸爸的病床边,握着他 的手,跟他说话、为他祷告。她控制不了,她不能眼睁睁看他就这么走了。 莉莎甚至都睡在病榻旁的地上。她形容憔悴枯槁,脸色惨白地照顾丈夫,心力 交瘁到甚至无法跟医生讲话。因此和医生沟通的责任便落在芮秋肩上。跟医生沟通 完、弄懂了,再转述给莉莎和贝琪。 贝琪既要照顾家里的三个女儿,又得担心躺在医院中的父亲,但她总是在芮秋 累得筋疲力尽被强尼拉回去睡几个小时时,轮替来跟莉莎一起看顾爸爸。芮秋现在 去强尼的住处就如同回胡桃林一样的自然,一来是因为那儿离医院较近,再者也因 为强尼就在那儿。她睡时,他的手臂抱着地;她哭泣时,他为地擦干眼泪;她吃不 下时,他硬逼她咽下食物。若非强尼帮她们打点一切小事,如此疲累地守护病人她 绝对撑不过去。 当她们累得脑中一片混沌时,他便负责接送她们的来来回回;说不动她们到医 院的餐厅吃饭时,他会把食物、点心带来;在她们第一晚几乎通宵不寐守夜时,他 还去买了洗面皂、牙膏牙刷等个人日用品,让她们梳洗使用。最重要的是,他在她 们这种最危急混乱的时候,像个可以让人倚靠的男人。甚至连莉莎在这几天中都逐 渐习惯倚靠他。她不只一次说若没有他,她们真不知如何熬过来。在史坦入院带来 的震荡中,她甚至对芮秋订婚的消息无一言反对。倒不是芮秋刻意选这种时机告诉 她,实在是当她一到达医院时,她手上那闪闪的戒指(连卷标都还未拆下)根本令 人难以忽视,即使莉莎忧心如焚,也还是注意到了。 当史坦在医院插满各种管子,勉强维持一线生机的当儿,外面的世界仍继续运 转。许多朋友都前来探访,但只有家族中的成员才可以进入病房看史坦。凯儿、韩 苏珊,还有莉莎教会的姊妹都常来,甚至劳勃都很令芮秋感动地送了花来。在这种 备受煎熬的时刻,芮秋她们更觉得需要别人的关心。探病的人甚至还捐弃成见,对 强尼客客气气的。现在大家已逐渐将他视为她们家的男性成员,不过此事还是全镇 为之喧腾好久。芮秋一度还颇感激镇上的“新闻网”消息传得如此迅速,她和强尼 订婚的事马上不胫而走。此刻,史坦的病就够她应付的了,她实在没有精力跟亲朋 好友一再解释何以强尼总是陪在她们身旁。 这段期间学校请了代课老师来代芮秋。麦可也曾从路易斯维尔来看史坦,不过 莉莎和贝琪对他都极度冷淡,弄得他待不到十分钟便走了。后来贝琪红着眼说他已 先到“胡桃林”去看过女儿,他走了以后,罗兰问她到底离婚还要玩多久,她已经 觉得不好玩了。贝琪听到小孩的话,忍不住哭了。 五金店重又交给史班管理,当然留下他的条件极为优渥:他可以分红、得到加 薪,还有外加一条:强尼不再到五金店上班。强尼倒也不在乎,因为他只要等史坦 的状况一稳定,便要和芮秋远离家乡。 魏警长是史坦几个来医院探病的老友之一。他虽非家属,但因为他的职衔,所 以亦被准许进入病房。他说命案截至目前为止尚未有任何突破,同时他还带来一个 令人忧心的消息:华吉米显然是跷家了。不管是否跷家,总之他是不见了,而他的 失踪令他的父亲、祖父母都相当担心。警长倒也没认真的怀疑这跟凶杀案有绝对关 联,因为这两桩泰勒镇的命案显示凶嫌的兴趣并非在小孩,但这也够教人担心的了。 芮秋跟强尼一再跟警长保证真的从兰妲丧礼后,再也没见过吉米,警长听了闭紧嘴 唇,点点头。那孩子正在适应一个不甚理想的新家庭,以警长的看法,这大概是他 跷家的主因,不过他们还是对各种可能性都存保留态度为宜。 唯一令警长比较担心的是,吉米坚称在他母亲遇害那晚,他看到黑暗中好象有 什么东西。如果凶嫌闻风听到这件事,那么他很可能会想到杀人灭口。所以警长才 会想找芮秋、强尼、和所有听到吉米说那句话的人谈谈。当然,以泰勒愿消息传播 之快,要找出一个没听说吉米讲的那句话的人还真难,所以嫌疑犯绝不只限于直接 由吉米口中听到的那几人。 芮秋听得喘不过气来,不过警长告诉她,这只是许多可能性之一,而且这概率 也不大,因为孩子若真的被杀人灭口,那么他的尸体应该早就被发现了。杀害安玛 丽和华兰妲的人可从不怕让被害者的尸体曝光。 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孩子在痛失母亲之后,又要面对父亲和他的女友所共组 的新家庭,种种不适应下离家出走。警长已全面发布失踪孩童的通告,预期应该随 时会有人打电话来报知孩子找到的消息。 芮秋也希望如此,不过这个消息令她惴惴不安。警长走时,她瞥了一眼强尼, 知道他也有同感。 不过他们对找出吉米的下落也是束手无策,再说芮秋此刻正为父亲的病况心力 交瘁,眼前也只有将此事暂搁脑后。就如魏警长所言,那小男孩很可能真的只是离 家出走而已。 警长走后不到几分钟,强尼便随口说了个借口出去。芮秋没看到魏警长走的时 候头朝强尼一点,示意他出去一下,所以强尼跟她说马上就回来时,她也只随意地 挥挥手。 强尼走出史坦的病房时,魏警官已不在甬道上。他希望他不是逗留在会客室, 因为那儿总会有一、两个葛家的朋友,而这种心灵的笞刑是强尼能避免便尽量避免 的。他简短地问推着午餐送去给能进食病人吃的护土可否看到警长,她说警长才刚 进电梯。强尼一步两级地赶楼梯下去,刚好在医院的大厅赶上警长。 “警长。”正要推开医院正面入口中央旋转门的警长听到强尼的叫声,停下来。 他一回头,见是强尼,便示意他跟他走到外头去,强尼不甚耐烦地跟他出去。 九月的天气依然缓和,他们两人并行站在医院外的人行道上。警长个头粗壮,穿着 蓝色警察制服和警帽,双手交胸;而穿着白色T恤、牛仔裤的强尼却个子精瘦,新 剪的头发看来较不那么明显的招来保守的小镇异样的眼光,他的双手插在牛仔裤口 袋中。 “你要找我?” 警长粗率地点一下头。“我不知道你是否已感觉到了。” “感觉到什么?”强尼简短的问道。 “不是什么好消息。” “反正从来都不曾是。” “好吧!镇上的人对你相当反感。” 强尼微微放松了一些。他原本暗地害怕是警长刚刚不愿在芮秋她们那么伤心的 时刻,在她们面前提他遭遇何等惨事,所以打算要出来告诉他。然而他所说的其实 只是他这一生早就听多了的旧闻,他反倒松了一口气。“这有什么新鲜的?” 警长摇头。“这次不同。大家都说得很难听,难听到我从未听过别人这么说。 不管我怎么告诉大家,他们都还是觉得你罪大恶极,而你依然逍遥法外,大家都很 气愤。” “你是不是叫我小心镇民会对我动以私刑?” 警长抿紧嘴唇。“我可没那么说。泰勒镇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好人,但华兰妲的 命案和她儿子的失踪真的闹得人心惶惶,纷纷猜测华家的小孩是不是遭到杀人灭口 了,而且华汤姆也斩钉截铁的说杀他儿子的就是你。有些人便以此类推下一个目标 便是芮秋——如果有下一个。这儿的人大多有小孩,所以华家儿子的事很教他们担 心。而且大部分的人都很敬重芮秋,他们不希望她落到跟其它两个女人同样的下场。” 强尼紧盯着警长。“你仍然认为是我干的,是吧?” “你又在替我说话了,我并没说我认为是你下手的。如果芮秋说的是实话—— 我从未听过她会讲一点谎话——那么就不可能是你。我说的是,如果芮秋出事,或 者小孩真的遇害,那么你的生命在此就毫无价值可言了。其实现在你这个人在这儿 也没多大意义了。” 强尼本待要开口,但警长伸手制止。 “你先让我说完。我有两个看法:其一是芮秋说的是真话,你并没有杀害华太 太。不过你还是跟她有过约会,就像你以前跟安玛丽的关系一样。结果她们两人都 死了。我觉得接下来芮秋很可能就成为第三位目标了。依据这套理论,明显的是有 人要杀光你的女友;另外一个推论是你是个疯子,不知何故杀死了安玛丽和华太太, 而芮秋为了保护你而说谎。现在镇上的人都这么流传。不管是哪种看法,芮秋都因 为你而陷于危险与麻烦中。” 强尼咬着唇。“你必须以警力保护她,我一直想跟你提这件事。” 警长点头。“我考虑过。我们的警力只有六人,也不能为了手边有桩未破的命 案就一切停摆。这两桩命案相隔十一年,我不能指派一个人在下一个十一年一天二 十四小时地看着芮秋。” “所以你叫我出来这儿是要告诉我,我依然还是凶嫌,而不管怎样芮狄都是处 于危险中。是这样吗?” 警长缓缓摇头。“你错了。我叫你出来是要叫你滚离此地。你走了,大家会睡 得更安稳。” “那芮秋呢?”强尼怒然喝道。 魏警长耸耸肩。“你走了她不会更坏,也许还会更安全。而且我可不愿意见你 哪一天无缘无故横尸街头。” 强尼的嘴唇拧起来。“好,你说完,现在该我了。我很想离开这个鸟不生蛋的 地方,不过除非芮秋跟我走,我是不会离开的。但现在因为她爸爸的关系,她走不 开,所以泰勒镇的人是注定要跟我为伍定了。” 面对他激烈的话,警长的眼睛并不眨一下。“不能强迫你离开?” “不能,”强尼一瞬不瞬地迎着他的目光。“你不能。” “很公平。就当作是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你吧。”魏警长举步要离去,又回头 看他一眼。“就记录上来看,我个人并不认为你有罪。不过我以前曾弄错过。” 强尼没有说什么,警长耸耸肩,往停在不远处路边他的车子走去。在强尼的注 视下他打开车门,接着他越过车顶看着强尼。 “顺便问一下,你在这儿还有没有什么以前的女朋友?”他问。 “都死了。”强尼闷声答道。警长沉思了一下,点点头便坐入车中。 强尼伫立了良久,才走回医院中。 死其实也不容易。在惊惧中时间无声无息的流逝,吉米终于领悟出:虽然缺水 断粮,每一转头便如针刺般的痛,但他依然还活着。就这样被关在这霉腐的漆黑中 多久,几个小时?几天?或几星期?他并不知道。孤单恐怖中,只有妈妈的声音陪 伴他。 现在他知道那是妈妈的声音,心中彷佛得到不少安慰。他的指尖因屡次爬行, 想摸索逃出这堵石墙、或那东西矗立的那扇铁门,而磨裂流血。他现在已经知道无 处可逃出,悲惨中更添绝望。他蜷躺在石板地上,头像给人一拳一拳搥着,眼帘像 五彩十色的斑点,不断闪动,身体冷得不住颤抖。他时昏时醒,而在最痛或最怕的 时刻,妈妈会开口跟他说话,吉米假想自己躺在他的床上,旁边蜷卧的是杰克,而 妈妈则坐在她往日惯坐的摇椅上。 “吉米,你还记得有一次我让你逃学,我们一起去溪边钓鱼的事吗?” 记得的,妈。 “还记得两年前一次圣诞节,圣诞老公公送你一辆新脚踏车吗?” 记得的,妈。 “还记得万圣节……感恩节……你的生日?” 记得的,妈。 有时她会哼他很小很小就记得的儿歌,有时唱些他喜欢听的胡诌的歌,哼唱给 杰克入睡的榣篮曲,而有时她只告诉他她也在这儿陪他。当他渴得口干舌燥时,妈 妈要他强忍着欲裂的头,起来摸索四壁找水喝,免得渴死。他真的在滑腻的石缝中 摸到一丝水气,凑过去贪婪地舔着、吮着,他觉得她彷佛高兴得叫了起来。虽然他 好想好想走向她,但他觉得她不要他越界到她住的地方。她要他活下去。 起先他还觉得饥饿难忍,但慢慢的,饿久了,竟然也没什么感觉了。他蜷着身 体躺在水沿着石墙渗下的地方,渴了便舔舔水,并侧耳听妈妈的话这是让他暂时忘 掉恐怖的唯一方法。 但他知道,那东西迟早还会再回来找他的,而这一次,“它”是不会掉头走开 了。 想到那柄闪闪发光的刀,他大声啜泣起来。他哭着哭着,而他的妈妈依然在漆 黑中跟他说话,想驱走他的恐惧。 “勇敢一些,孩子。要勇敢!” 浪漫天地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