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巴黎永远容忍不了垂死的、虚弱的年轻人们和虚弱的老人们,马尔萨斯人口论 的残余,他们所有的人,衰弱得活不下去,强壮得死不了,成了笑料和小偷们掠夺 的对象。沿着武人街和受难修女街之间的某一条路,1833 年春天,无论一个老头 儿怎样乔装打扮,顽童们都认出他来,因为可以把他戏弄到扔钱,惹恼他比扒他的 口袋更有趣。他走的路线经常不变,天天如此,直到最后冉阿让没有精力上大街了。 去受难修女街冒险看一眼珂赛特的整个路程他走不动了。他的路程缩短了,到了六 月他简直出不了武人街的门了。那儿那个长着令人讨厌、沾满眵目糊眼睛的看门人 ——确实开始懒懒散散地寻思以后要把房子租给谁,而且他也很纳闷,老头儿为什 么付给他钱,在他女儿每次来探望时,都要他对她说,他已经离开巴黎,没有给她 留下信儿。 珂赛特继续天天向圣约瑟祈祷,等待着她父亲的音信,不过这毕竟是春天。五 月滚滚而来,那么辉煌壮丽,她纳闷世界是否总是这样美好,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 在全城树木上的小花蕾突然百花齐放,鲜艳壮丽的郁金香随着黄水仙而来;丁香花 幕布在牡丹舞台上升上去,在永敬会女修道院园子里老修女们非常惊奇出现了一株 蓝玫瑰,还以为是赐给她们的衰落组织的一个奇迹。 修女们与珂赛特和马吕斯可能意见一致,认为从未有过这样的春天,尽管为了 不同的理由。马吕斯忽视了法律,珂赛特忽视了其余的世界,他们搬到爱情的国度 里;他们下午做爱,以后他们就懒懒散散打惠斯特牌,珂赛特发现她毕竟还是能够 打惠斯特牌,要是她也能看着马吕斯弯弯曲曲伸开手脚躺在床上的话。他们发现他 们俩都没有见过大海,因此他们就乘驿站马车去滨海布洛涅,在一个招待特别周到 的杰拉德小旅馆里度过一个星期,那儿饭食简单鲜美,天天捕获的鱼新鲜味美,酒 味醇厚,床铺温暖干净。他们沿着海滩散步,试着看看谁的喊声能传到英国,这时 海水像一片灰茫茫的惊涛骇浪,滚滚而来,在礁石上粉碎成白色浪花,海风揪扯着 珂赛特的头发,吹痛他们的脸。他们异口同声讲话,缩在高高的草丛里。令马吕斯 惊奇愉快的是,珂赛特给他表演了她在女修道院驰名的侧空翻筋斗,实际上是很丢 脸的。在那儿,在拉芒什海峡边,他们乘着他们床上的西班牙大帆船进行探险航行。 他们觉得就像人类的始祖亚当夏娃一样。因此当然他们也遇到毒蛇。 这条毒蛇——有手腕、凶狠毒辣、在他们的生活中无处不在——为了这个场合, 以改头换面的全套装束装备起来,就像恶魔看来像是毒蛇一样,因此这条毒蛇看来 像一个上了年纪的政治家。服装是好料子的外衣,只是缺一些特殊项目,掉了几颗 钮扣、背心磨破、衣服肘部发亮,但是拥有大使一级的装备,戴着一副绿色小眼镜 和塔力蓝①可能都会羡慕的假发。如此装扮的那个人大约六十岁左右,瘦削憔悴, 由于上了年纪,皮肤粗糙,一脸麻子,他的头发是撒上发粉的枯黄色;他的双膝嘎 嘎吱吱响,是由于最近待在政府的房子、巴黎裁判所附属监狱里使风湿病加重了的 结果。靠着外面的帮助,他没有付全部房租,那就是说,没有服完徒刑,就设法从 这些房子里逃出来。当他朝受难修女街六号走去时,陪着他的是他的唯一幸存下来 的女儿,一个大约十八岁的姑娘。这就是在珂赛特举行婚礼那一天抢走她的黄苍兰 花束的那个姑娘,她走到送亲的那辆马车跟前,因为他们给阻塞在圣安东尼街时, 德纳第认出了坐在马车里的冉阿让。一个怀着怨恨心理的人总认得出另一个人。 ① 塔力蓝(1754—1838),法国一个不重国际道德、善于玩弄手段的外交家。 阿兹玛·德纳第高高大大,骨瘦如柴却身强体壮,活像她死去的母亲,如果有 过凶暴人的话,她就是一个。连老德纳第都明白不要招惹他老婆,害怕她动怒,因 此使他一直是一个忠实的丈夫(大致如此),因此十诫中至少有一条他没有一次又 一次地辱骂。阿兹玛长着坚固的牙齿,尖牙利齿,丰满的嘴,甚至她笑的时候都带 着如狼似虎的表情,而她不常笑。她也以改头换面的装束装备起来。她穿着一件还 算像样的长外衣,衣服穿在她的宽阔肩膀上太窄小了,穿在她骨瘦如柴的胸部紧绷 绷的。她的红头发塞进主妇似的帽子里,她戴着一副脏手套,肆意咒诅谩骂她那双 夹得脚疼的鞋。 “闭上你的嘴,”在他们穿过大门时德纳第命令,“你要温和地对付那个杂种 男爵夫人。我们以后可能用得着她。没有理由同时拔公鸡母鸡的毛。你明白吗?” 他们登上高台阶。“我会对付彭眉胥男爵,我的滑铁卢老上校的儿子。看着我这样 一个老兵——他父亲的救命恩人——赤手空拳地走进新世界,他忍受得了吗?” “这话你留着给那位刺人的男爵听吧。”德纳第猛地敲敲门,用一切合适的外交华 丽辞令,要求引他去见彭眉胥男爵,当然除了没有带名片。没有关系,他有写给男 爵的一封信,请仆人把小姐引到男爵夫人那儿好吗? 珂赛特在后面花园里,在铺展在花园院墙前面的草莓苗圃里挖土,在六月下午 的热空气中烘烤着。一株攀缘而上的玫瑰蔓延在墙上,一扇粗糙的大门通到外面的 房屋、马厩和车库。马吕斯的外祖父坐在大理石长凳上,双手拄着手杖,擅自吞吃 珂赛特交给他的篮子里的草莓(非常清楚他会吃的)。手里拿着泥铲和小剪子,她 小心谨慎地在作物中间走着,采摘那个季节第一批产物的样品。她转身看见一个高 大的女人朝他们走来,经过院子里的喷泉,走上狭窄的砾石人行道,经过狄安娜① 的雕像,走过像卫兵们似的红牡丹与蓝飞燕草交错长着的地方。 外祖父,若有所思地一点一点地吃着草莓,也注视着那个女人的大步流星步法。 他起立,倚着手杖,好像牲口市场上一个买主似的。“腰臀部真好,”他对珂赛特 评论说,她赶快让他别作声,不过完全没有用,因为那个女人一走近他们,他就问 她是否愿意在花园大门后面快速解决问题。 “外祖父!”珂赛特大声说。“请你不要这样!这个女人是——你是谁?” “不是生人——”外祖父作了一个下流手势。 珂赛特脸红了,立即赶走了他,但是她面前那个女人似乎根本不理会这个。她 愣住了,朝花园上上下下望望,注视着外祖父的弯腿向安装着一扇扇漂亮高大窗户、 一块块绿色窗板、抹上干净香子兰色灰泥的房子一步步走去。她眼睛发胀,似乎要 道歉,简直要说不出话来了。 ① 罗马神话,月亮和狩猎女神。 “请你原谅他,”珂赛特结结巴巴地说,“他是一个老保皇党人,而且真的, 你能期望什么呢?你知道遇到女人时他们的毛病多么难以纠正。你——”“我不得 不去美国。”“啊。哦,我——”“美国!净是野人、奴隶和荒凉的森林。我是一 个巴黎人,我却不得不去美国,像个小人物似的给用船运到那儿。上帝啊!这都错 了!”珂赛特从草莓苗圃走出来,朝住宅凝望,看看随着这个开始放声大笑,发出 沙哑、粗野,可怕笑声,胸脯剧烈起伏,眼睛冒怒火的女人会传来什么说明。 那个女人走得更近一些,瘦削的食指在珂赛特脸上挥舞着。“你问我是谁?你 是谁,你是下贱人。你是肮脏的东西。你父亲是罪犯,你母亲是一个出卖了头发、 牙齿和肉体的妓女,你是一个杂种。是的,男爵夫人是一个妓女和一个罪犯发情的 产物!男爵夫人是一个奴隶。噢,珂赛特——”她像吐什么腐烂东西似的吐出那个 名字,“你和狗争残羹剩饭吃。”好像受了打击似的,珂赛特退缩摇晃起来,这时 在记忆中,在头顶上,滑铁卢中士客寓那块招牌,像德纳第太太的粗野沙哑大笑声 一样在铰链上尖叫,她那用笤帚抽打的鬼魂唤起骚乱的梦和在噩梦中铁链发出的当 啷响声。 “我观看过你和狗啃一块骨头。你是我们的奴隶,珂赛特。我们踢你取乐,就 为了听你哭喊,你这只母狗。你在冰天雪地里光着脚走路,而我们的母亲却打扮我 们,我姐姐和我,我们总是这样,噢,爱潘妮,”她哽噎抽泣起来,“我们有最暖 和最漂亮的衣服——”“爱潘妮?”珂赛特靠着一棵树来取得保护。“阿兹玛?” “是的,是我,阿兹玛。”她放弃哭诉,怒吼起来,“我,我有一张床。你和狗睡 在一起——直到它死了,把虱子跳蚤留给你。你为什么就该结了婚,平安、幸福、 有钱、拥有这一切——”阿兹玛饮泣吞声,凝视四周,“而我却要去美国?我父亲 现在在那儿,向你那猪一样的丈夫勒索钱,因为我们非得离开。在法国,如果我父 亲又给抓住,他就要判死刑,因此我们要去美国,而这都是你的过错,你的低声哭 泣的丈夫和你的囚犯父亲冉阿让的过错。”“冉阿让?谁是冉阿让?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个名字吗?或许你知道烙在他身上的号码吧,”阿兹玛用十指戳珂赛 特的胸膛。“24601 号。或许冉阿让把一条腿放在你母亲身上时他仍旧戴着他的漂 亮铁枷锁和他那顶漂亮的囚犯绿帽子。你不相信我的话吗?这是真的!你母亲是妓 女!为了钱她会和任何会走路的东西乱搞。她免费和囚犯们乱搞。这都是真的,如 果你以为我会把你称作男爵夫人,那你他妈的就不知道你的阴部与卷心菜有什么区 别了。别扭过头去,你这只母狗。”阿兹玛走近,脚尖对着脚尖,把珂赛特压到树 上。“你父亲,冉阿让,那个囚犯,是戴着方铁枷围巾,像牲畜似的用链条给拴在 囚车上,鼻子流鼻涕,疮疤流脓,戴着绿帽子那些时髦人物当中的一个。你从前也 长过疮。疮和冻疮。我母亲有一次把你打昏了,因为你虚弱得捡不起笤帚,因为你 推不动爱潘妮和我荡秋千。”“马吕斯!”珂赛特大声呼喊,两只胳臂抱住脑袋, 她的后背蹭着树干。“马吕斯!”她哭起来,倒在地上。“马吕斯!”“珂赛特, 小百灵乌,那就是过去人们称呼你的名字。黎明时起来歌唱吧。那么悲伤的小曲。 当时我本来应该用石头砸死你,那么现在你就不会有那么漂亮的尾巴羽毛了,是吧? 我告诉爱潘妮,杀死那只小百灵鸟,杀死那只母狗,把那个男人夺过来,但是没有, 我姐姐——”剧烈的呜咽涌上阿兹玛的胸膛,从她嘴里吐出来,“我姐姐由于爱情 如饥似渴地死了,去年和那一伙喝醉酒、聚众闹事的暴徒一起死掉,为了什么?为 了爱情,”阿兹玛往珂赛特头上吐了一口唾沫。“为了爱你丈夫。 你不知道吗?你丈夫住在意大利防寨一栋公寓的肮脏尿罐似的房间隔壁时,他 一直和她同床。我姐姐爱上他,而且他爱她。他对我姐姐说,爱潘妮,你那么漂亮, 因为她比你漂亮得多。他怎么会爱一个纯粹是百灵鸟的无足轻重的杂种?他不可能 的。他永远不会的。他爱爱潘妮,因为他什么时候需要她就满足他。免费的。她赠 送给他——”阿兹玛的长篇大套激烈指责突然被把她推倒在地的猛烈推搡打断,她 喘吁吁地,扑通一声倒在草莓苗圃里。 “如果你是一个男人,我就会把你打昏了。”“如果你是一个男子汉,我就会 给你一个好机会。”马吕斯跪下俯在珂赛特身上,抱住她。她抽泣得双肩颤抖,他 一再呼唤她的名字,拉起她,好像把她从深渊里拉回来似的。他紧紧地抱住她,揉 擦着她的双手和脸蛋。“珂赛特,亲爱的珂赛特,听我说,听着。 我们必须飞奔。现在。不论这儿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必须立刻去武人街。 我们必须找到你父亲,你父亲。”马吕斯把她的头发从她脸上掠开,吻吻她, 重复说你父亲,直到她睁开眼睛。马吕斯的声音是低沉急迫的。 “我们必须去,亲爱的。赶快。我是那么大的傻瓜。噢,上帝啊,我一直——” 他搂住她的后背,抱住她,他们顺着花园小路朝住宅匆匆走去时,马吕斯大声呼唤 一个仆人,给他们叫一辆马车,赶快,忘掉这要花很长时间。他们在前面台阶那儿 撞上那个滑头滑脑深施一礼的老政治家。 “男爵夫人吗?我有这份荣幸吗?或者说这是小百灵鸟?”马吕斯和珂赛特从 他身边飞也似的朝大街上跑去,好像恶魔在追赶他们似的。 德纳第怀着无限心满意足的神气暗自笑着,逍逍遥遥地朝花园小路走下来。他 的一个个口袋鼓鼓囊囊地塞满钞票,在马吕斯那么心急火燎地离开书房以后,他又 偷了几件小东西把口袋填得更满。他发现阿兹玛恢复原状了,不再伸开四肢躺在地 上,却坐在大理石条凳上,浑身颤抖,拼命喘气,攥着拳头。他抖落掉几颗草莓上 的尘土,深思地咀嚼着。“希望你没有让不该飞的东西飞了,阿兹玛。我告诉你我 要留着那个男爵夫人以后好利用。”阿兹玛的目光似乎慢慢地集中到他口袋里鼓鼓 囊囊的钱上,就像嗅盐对昏倒的人起作用一样,这种情景使她恢复了知觉。她的满 口大牙闪闪发光。“你勒索了他,是吧?”“既没有掏他的口袋也没有翻他的裤子。” 德纳第掏出两沓钞票,“他把这些都给了我。”“我成了穿貂皮挖树根的人喽。” “在我的漫长光荣的一生中,作为一个处于凄惨贫穷中的孩子,这样的幸运从未对 我加以青睐。但愿我知道什么事我做对了。我们是拥有两万法郎的阔佬了。”“两 万?弄错了吧,那儿没有两万法郎。”德纳第拍拍他的沙拉沙拉响的口袋。“这儿 吗?没有。这是完全分开的。我们到达那里时,纽约银行里就会有两万法郎等待着 我们。”“没有吧!”“男爵的好意,因此你可以看出,我的小桃核,你看不出吗, 我为什么大惑不解了。什么事我做对了?我本来计算敲诈他两百法郎,就是用贿赂 堵住我的嘴,实际是一笔交易,一次小小的敲诈勒索。因此我告诉他,他岳父是冉 阿让,那个罪犯,令我惊奇的是,他说,很好,那事我知道。我继续说下去。我告 诉他冉阿让两次成了罪犯。很好,男爵说,那事我知道。我拿出我们从报纸上搞到 的那两段报导,一段是写那个神秘的工厂主,那位慈善的马德兰先生,结果竟然是 那个罪犯冉阿让,另一段报纸,就是去年报导那个可怜的警察局检查员在塞纳河投 河自尽的事。可怜的沙威。”德纳第掏出他从旅馆门厅桌子上偷来的一条丝围巾, 擦擦眼睛,同时估量一下它的价值。“我给他看这些时,看看那个年轻男爵当时的 脸色,阿兹玛,他的脸色会使你像爱潘妮那样伤心——”“不要谈我姐姐。继续说 吧。”“我看到的一些死尸的脸色都比那位男爵看了这两段报导以后的脸色好。自 然我抬高了要堵住我的嘴的价钱。我想,我给他的嘴填满了青草,那么我也可以把 他引到屠杀上去,因此我说冉阿让不仅仅过去是一个罪犯——那个本来可以宽恕了, 时间会治愈一切创伤,而且——”阿兹玛站起来。她比她父亲高,体重超过他。也 许是想起她母亲使德纳第把故事匆匆讲下去。 “我说冉阿让不仅仅过去是一个罪犯,而且就在去年他又玩弄他过去的恶劣把 戏去了。我知道这是确实的。我看见他了,是吧?那个谋杀者。那个贼。我告诉男 爵我怎样发现冉阿让背着一个死人,就在大下水道通到塞纳河的地方。你会以为我 用长矛刺穿了那个男爵的心脏,阿兹玛。他站着。他摇摇晃晃。我以为他要掐住我 的脖子,掐死我哩。但是他一直向我走,呼吸都吹到下面我的领带上,抓住我,大 声喊叫,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冉阿让犯了谋杀罪和抢劫罪?让我想想。大暴乱和霍 乱流行的时候。六月。冉阿让肩膀上背着一个年轻先生的尸体——一定是一位先生, 抢劫一个捡破烂的毫无意义,有吗?我有开下水道栅栏门的钥匙,通往自由和大河 的钥匙。我和他作交易,用钥匙拿现钱来。相当公平。正直的交易。在我和他讨价 还价,你可以说是通行费的整个时间里,我想,我很熟悉那个声音。就此而言,那 个人的模样,两个人哪一个的模样,死的或活着的,你都看不出来,他们浑身屎尿。 一直没到这儿,”德纳第抹抹他的下巴,作呕地说。“他们穿过健康一些的人都会 死掉的屎尿湖泊。以后我醒悟过来,这是冉阿让。而且,阿兹玛,你会认为我告诉 他冉阿让是救世主,有真正的十字架作证明哩。彭眉胥男爵打开他桌子上的每一个 抽屉,把钞票像雪片似的扔给我,大喊大叫,雪片似的扔来更多的钞票。好啦,你 可以亲眼看看。”他拍拍他口袋里鼓鼓囊囊的钞票,阿兹玛抢了几张塞到怀里,他 一巴掌把她的手打到一边,告诫说姑娘们不要贪婪。 “他对我说他就是冉阿让背着的那个人。他就是冉阿让背着渡过下水道,渡过 屎尿湖泊的那个人。他就是那个人!他没有死因此我赶快提醒他,好吧,阁下,那 么你也要感谢我救了你的命,不是吗?毕竟,我的确开了锁。我们可不要忘记那个。 我们可不要忘记我在滑铁卢战场上为你父亲同样效的劳——实际上可以说是,赋予 他生命。是我使他苏醒过来,把他从死尸堆里拉出来。当然喽,在我把彭眉胥上校 从血淋淋的死尸堆里拉出来,抢走他的表和钱时,我怎么知道我救了他的命、我使 他永远欠我一份信用债呢?”德纳第咂摸着最后这个字眼。“还有他儿子欠我的债。” “你在谈谁呀?”“彭眉胥上校,我的没有礼貌的小丫头。”“别那样叫我。” “头一个彭眉胥男爵发誓保证,他儿子,马吕斯会永远感激我这个滑铁卢中士。那 是一次大丰收,滑铁卢。”德纳第感伤地叹了一口气。 “当然啦,小马吕斯管我叫偷窃犯和盗尸贼,而且说如果他再看见我在法国, 他就一定使我在断头台上给砍了头。我向他保证我更喜欢美国。 啊,美国!”阿兹玛吐了一口唾沫。“我们非得去纽约取我们那两万法郎吗?” “美国是一个好机会很多的国土。真的,阿兹玛,我们的命运变了。 命运和两万法郎在朝我们微笑。”一丝欢乐极了的神色在德纳第的憔悴脸上掠 过,“我是圣人们当中的一个。我可以在屎尿里行走,坐在屎尿里,睡在屎尿里, 吃屎,喝尿,但是我的屎还是像纯金金砖似的拉出来。”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