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她把她一早晨写了的文章,一张一张地拾拢。它们在火里劈劈啪啪燃烧起来。 像大笑似的,珂赛特沉思,观望着纸墨燃烧。她望着壁炉台上的两个银烛台,点上 它们,只想看着它们点着。它们还会发出这样的lumière(光芒)多久? 发出敲门声,桑松内特进来,依然抖落着头发梢上的雨水,随身带来十一月的 一阵寒风和一个坏消息,西奥堂弟给马吕斯留了一张便条,说从明天,十二月一日 起,他就参加一份波拿巴主义者报纸的工作。 “也许他有权利这样,”珂赛特叹了一口气说。“西奥不完全——哦,他需要 选择的自由。”“那就是彭眉胥先生说的话。我想他会给压垮了。我的意思是,如 果那是我的堂弟抛掉我去投效波拿巴,我就会给压垮了。”珂赛特惨淡地微微一笑。 “我没有任何东西要你带回报社。还没有。 最近这成了一桩难事。我过去常常只要把笔往墨水池里一蘸,文字就会依附在 上面,好像它们寄居在那儿似的,只需要我把它们运送到纸上。 现在它们似乎和我进行斗争。”“你累了,夫人。如果你原谅我这么说的话, 你看上去累了。”“那很明显,是吗?”欧椋鸟眉头紧皱,双手使劲扭绞他的帽子。 “我们听说的情况,是真的吗?关于《光明日报》社,它可能破产的事?”“我们 是反对派,欧椋鸟,”珂赛特强颜欢笑地说。“我们一直是反对派。我们永远会是 反对派。”芳汀拿着几本教课书和纸张进来,把它们放在炉火前面的地板上。 “喂,欧椋鸟。你看完《圣母院的驼背人》吗?”“是的,小姐。在这儿。” 他从外套下面掏出一大本书。“我不让它受了潮。”“你喜欢它吗?”“我想事情 很悲惨,那个驼背人是世界上那么瘸那么丑的人,但他竟然那么热爱爱斯梅拉尔达。” “那是小说里的情形,欧椋鸟,”芳汀说教地说,“如果你打算作我的学生,你就 必须学会不就个人理解事情。”“他是一个好学生吗,芳汀?”珂赛特问。 芳汀明断地注视着欧椋鸟,“是,他是的。相当好。最好的,”她补充说,这 时一个仆人进来,递给珂赛特一张名片:图查德太太。 “我不认识一个图查德太太。”“噢,是的,你认识,”芳汀开始在一架架书 架上来回寻觅为欧椋鸟布置下一次作业。“你小时候她就认识你。爸爸也认识。你 怎么能和这么庸俗的一个人是朋友?她穿着最吓人的服装,而且唱最可怕的美国歌 曲。她的女儿们——一个咬头发,一个咬指甲。她们使我非常厌恶。 让吕克没有告诉你她们来过吗?”“这什么时候发生的?”珂赛特扑通坐到椅 子上。 “几个月以前。在夏天。让吕克拿了图查德太太的名片。他没有告诉你吗?他 真不像话。你注意到了吗?”“穿着绸衣的下流女人,”珂赛特低声说,“穿着绸 衣的下流女人走近了。”珂赛特打发芳汀和欧椋鸟下楼去厨房,让仆人把阿兹玛· 德纳第带来,然后她挺直身子,抚平紧身围腰的花边,阿兹玛进来时,她说,“我 一直期待着你。”“连续十八年吗?”这两个女人警惕地互相估量。珂赛特看到她 童年时代的噩梦;阿兹玛看到她青年时代的噩梦。成熟的迹象在她们两个人的脸上 形成面部轮廓和性格特征。珂赛特的力量是由爱锻炼、锤打、精炼成的,像壁炉台 上的两个银烛台一样经久不衰,但是她清清楚楚地认识到基本上她的生活在改变, 均势不可改变地在转变,而阿兹玛是那种变化的支点。 阿兹玛十八年来获得的力量是由需要、绝望、刺激和本能砌成的,但是她的生 活也达到紧要关头,而且她在上升。以那种语调,她详细地唠唠叨叨讲她和亲王总 统的漫长亲密友谊,她现在进入的权力走廊地带,亲王总统差一点承认她的女儿, 爱潘妮—霍顿丝,那个1837 年生的,她与路易—拿破仑的又甜又苦私通的产物那 个事实,阿兹玛暗示,事情本来毫无疑问会终于结婚,要是原先那个霍顿丝没有死 掉,路易—拿破仑不得不回到欧洲奔丧的话。 “如果你找我有事,”珂赛特听她瞎扯了一通以后说,“就请讲吧。”“事情?” 阿兹玛的一口大牙突然露出来;她穿着一件浮华的深紫色绸衣,戴着一顶用丝带装 饰的大帽子。“多么粗鲁啊。不过我料到你会很粗鲁,小百灵鸟,那只黎明时就嘁 嘁喳喳叫,笤帚都比她高大,舔狗都不吃的骨头的可怜小百灵鸟。只有运气才使你 免得遭到你母亲的命运,珂赛特。你的女儿要是知道给她取了一个妓女的名字她会 多么高兴呀?你的漂亮儿子知道他自己家里的树上发出一个罪犯的镣铐当啷声,还 有一个在桥下撩起裙子的妓女,他会很自豪吧?”“在那点上我相信你是根据经验 讲的,阿兹玛。”阿兹玛脸红了,但是赶快使自己镇定下来。“你和我这么无拘无 束多么好啊。我们像姐妹一样,是吧?就像和你丈夫睡过觉的我姐姐爱潘妮一样。 他爱她。他认为她很美。她告诉我他多么爱她,他为她做了什么,和她在一起做过 什么。”阿兹玛拖拖延延地暗示可能发生的事,然后轻率地说下去。“因为她死了 他才娶了你。为了他她死在街垒!你的蠢丈夫使我姐姐丧了命!他住在我们隔壁时 我姐姐一直和他同居。他给我们付房租,我姐姐的肉体使他非常愉快。但另一方面, 你家里的人对于出卖肉体并不陌生。冉阿让对你母亲,那个妓女,干了同样的事。” 阿兹玛作了个暧昧手势,“你母亲那个妓女。”阿兹玛在书房里来回巡视,抚摸抚 摸家具,好像这些东西要拿去拍卖似的。“冉阿让一定是不顾一切了,竟然和芳汀 发生关系。到那时她卖了头发和牙齿。他们就从她的脑袋上把牙拔出来。真的。我 父亲查明真相。剪掉她的头发,拔掉她的牙。她肉体的任何一部分她都不会不出卖。” “你灵魂的任何一部分你都不会不出卖吧?”“饶恕我的灵魂吧。任何退缩到心灵 的人就是给打败了。准备偿付我的价钱吧。五百法郎。”珂赛特走到窗口,观看雨 水从玻璃窗上滑下去,使最近十一月的花园变成斑斑驳驳灰茫茫一片池塘,使得一 切那么模糊不清,以致整个景色只能想象,而不能构筑出来。她回想起十八年前在 花园里那一天,当时阿兹玛使她那么震惊,以致她哭泣着顺着树干出溜下来。她不 再是那个十八岁的新娘了。她转身面对穿着浮华深紫色绸衣的阿兹玛。“很遗憾, 没有人像冉阿让营救我一样营救你。你父亲非常残酷地对待我们两个,阿兹玛,但 是在你们下毒手以前我逃脱了。不过我们依然可以很自由,我们两个摆脱那种悲惨 境遇、往事和痛苦,摆脱滑铁卢中士。我们为什么不应该呢?让那一切都过去吧, 阿兹玛。你现在拥有你父母简直梦想不到的前景。你有进入最上层社会的门径。你 有——”“我没有钱。”“让我们两个摆脱掉过去吧。如果我们不摆脱,”珂赛特 坚持说,“我们就会永远陷入滑铁卢中士客寓的陷阱里。”“五百法郎。就我姐姐 死去来说相当少了。”“那么这是报复,不是钱的问题喽?”“是钱的问题。报复 嘛,哦——我就只得用钱了结。我要五百法郎,但是支付的款项要很顺利。明天是 十二月一号,明天付一百法郎。一月一号付一百法郎。等等。”阿兹玛贪婪地说。 “你记得悬在被抛弃了的炮车上的秋千,那条铁链吗,阿兹玛?你记得那种可 怕的尖叫声吗?我有时在梦中听到那种声音。你听见吗?”“我在梦中听到五百法 郎的叮当声,”阿兹玛厉声说。“我听见我姐姐对我讲她多么爱马吕斯先生。那是 过去她经常称呼他的。在床上,”由于怨恨她补充说。 “这些年你都在美国,我在一次次噩梦中梦见滑铁卢中士客寓、你的可怕的母 亲、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父亲,不过那一场场噩梦与其说是害怕过去,不如说是害 怕将来。我祈求上帝使你留在美国,不过是的,我期待过你,或许期待了你十八年。 我非常高兴你在这儿,使得我终于可以排除了你。”“你不可能把我排除掉!” “我可以把你从我的梦中、从我的家庭、从我的祷告中排除掉。我再也不必希望你 留在美国。你去哪儿,或者你对谁讲你捏造的卑鄙故事,我都不在乎。也许冉阿让 是一个罪犯,但他的一根小手指头上的正直品质比你全身拥有的都多。就此而言, 你的全家也一样。也许我母亲是一个妓女。既然我是一个母亲,我祈祷她永远不知 道你们家的人怎样对待我,因为不论她忍受了什么潦倒落魄,她那么做都是为了付 给你的父母照顾我的报酬。照顾吗?照顾吗!我祈祷她永远不知道你们怎样对待我。 而且我告诉你,阿兹玛,不论她的肉体干了什么,她的灵魂是纯洁的。 对你父母你可就说不出同样的话了。我母亲爱我,至死爱我,我父亲至死爱我。 你父亲怎么啦,阿兹玛?他怎么死的?”阿兹玛的脸变苍白了,但是又重复说她要 去对马吕斯讲那个情况,对马吕斯讲过以后,她就把事情像粪土一样散播开,使流 言蜚语传遍巴黎。 “你愿意怎样散播就怎样散播吧,阿兹玛。就是那样。我不会付给你敲诈勒索 的钱。”“我确信你的孩子们会很喜欢听这事的。”“毫无疑问这会使他们很痛苦。 生活充满了痛苦。有时候是我们招来的,有时候不是。如果钱是报复手段,那你就 不得不找另外的办法喽,不是吗?”第二天早晨卢森堡公园里,一棵棵树都像骨瘦 如柴的哨兵似的站立着,几片零零散散的小树叶紧紧依附在最高的树枝上。一股股 喷泉静静地不喷水了,卖玩具、报纸、冰激凌和夏天娱乐物品的小贩们的一处处货 摊,都关了门,给遗弃了。只有一座座雕像,赤裸裸的,不受季节影响,越过雾蒙 蒙的一条条小径凝神眺望,它们的石眼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在雪尘上留下轻微脚印的 少数散步人。暖暖和和地披着一件勃艮第红色斗篷,珂赛特挽着马吕斯的胳臂,这 个十二月一日他们的脚步调一致地嘎吱嘎吱踩在砾石小路上。她等待着把事情告诉 他,想来到这儿,二十年以前,机遇——就他们的情况而言,是运气——使他们萍 水相逢的地方:当时珂赛特是挽着她的令人崇敬的父亲胳臂的一个少女,马吕斯是 离家出走的一个穷学生。她观望远处,一对年轻人,他们的声音模糊不清,在冬天 的寒冷空气中回响,他们的笑声波动起伏。那个姑娘披着一件镶着白边的灰斗篷, 兜帽遮掩着她的脸,直到那个服装体面的年轻人搂住她,使她微微后仰,兜帽从她 的金发上掉下,他们站着,保持了这样的姿势一瞬间,就像一座座雕像本身似的。 然后他吻吻她,长久的、甜蜜的一吻,公开地,根本不理睬包围着他们的一座座雕 像。灵活地一拽他使她站直,于是她搂住他的脖子。 “我们可能那样做过吗,珂赛特?”马吕斯沉思地问,“那么无拘无束,我们 竟然在卢森堡公园里接过吻?”“我们在卜吕梅大街园子里接了吻。”“是的,我 们不得不保守秘密,不把我们的爱情告诉你父亲,而且你父亲爱我们,也保守秘密。 这看来那么令人痛苦,那么不必要。”也许谈论秘密这番话是开始谈的最好场所, 因此珂赛特正要讲,但是当她和马吕斯走得更近时,她更仔细地观察那一对年轻人, 倾听着他们的波荡笑声。那个姑娘有一种清脆活泼的笑声,和一种爱戏弄人、柔声 媚气的态度。那个年轻人——“让吕克?”她不相信地说。 “哪儿?那儿吗?那两个人吗?”大吃一惊,珂赛特和马吕斯站住,凝视着前 方。那个姑娘继续说说笑笑,但是当让吕克看到在那个寒冷的早晨谁和他们共享卢 森堡公园的美景时,他的脸色像上面的天空一样变灰白了。妮科莱,意识到惊恐, 从他望到对面的人们。让吕克站住不动,结结巴巴地说,“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 对此,他父母,默默无言地很同意,当他补充说,“妈妈,爸爸——”时妮科莱也 很同意。 “妈妈?爸爸?”妮科莱忍气吞声说。 “我愿意你们结识一下妮科莱·劳里奥特小姐。劳里奥特小姐,这是我父母, 彭眉胥男爵和男爵夫人。”“太好了,”妮科莱怯懦地说。 一百条使人惊恐的问题涌到珂赛特嘴边,但是马吕斯把手放在她的手上。“一 切在家里再进一步讨论。你明白吗,让吕克?我们马上要在那儿见你。”“是的,” 他悲惨地说。 “立即,”他父亲厉声说。“你要回家去。你使我们大失所望,辜负了我们的 信任。你一再违反诺言。”他像是从痛苦的深渊里讲话,然后陷入愤怒中。“也许 应该把你送到巴黎外面的学校,在那儿你的意志薄弱气质不会受到这么严重的考验。 也许你在瑞士会受到更好的教育。”马吕斯敷衍了事、带着枯燥乏味的礼貌点点头。 “劳里奥特小姐,希望你会原谅我们。”马吕斯和珂赛特走开,不敢回头看或者讲 话,因为根据让吕克和那个金发碧睛、举止轻率的姑娘那种亲昵情况看来显然他的 违抗持续很久了。最后除了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听不见别人的脚步声时,珂赛特哭泣 起来。“噢,马吕斯,马吕斯,我把你带到我们萍水相逢的地方来散步,为的是我 可以对你讲讲过去的事,反倒——”“不要哭,亲爱的,我会处罚让吕克。我从来 不相信我们的儿子竟然能这样欺骗!他的荣誉感何在?”“不,不,这和让吕克无 关。这和……”她把戴着手套的双手合拢,扭绞着双手。“你认识图查德太太吗?” “你的意思是说阿兹玛·德纳第,”他令珂赛特惊奇地说。他心不在焉地说,显然 被让吕克搞得依然心绪不宁。最后,他补充说,“她是一个凶恶的老妇人,几乎就 像她父亲、德纳第、容德雷特,不论他在美国的墓碑上可能刻上什么名字。我真希 望他们把他扔在森林里喂了狼。 一个凶恶、没有改邪归正的恶棍。他的妻子是一个残忍的人,他是一个恶棍, 阿兹玛兼而有之。图查德太太是她父亲穷凶极恶的女儿。就像你是你父亲天使般的 女儿一样。”“噢,马吕斯,我根本不是天使一般的。请你千万不要说那话。” “她企图敲诈勒索我。是的,是真的。真卑鄙,你不认为吗?她要求我付给她五百 法郎,要不然她就会对你讲,过去我在学生时代,那些年以前我一直和她姐姐爱潘 妮同床共枕,我那么穷困,住在意大利防寨附近一栋摇摇欲坠的经济公寓他们隔壁。” “你说了什么呢?”珂赛特仰望着他。 “人会说什么呢?我告诉她敲诈勒索是会污辱她姐姐死后名声的下流行为。我 根本不吃那一套。”“噢,马吕斯,”珂赛特走到一条空长凳那儿,坐下,浑身颤 抖,把那件勃艮第斗篷拉拢裹在身上。 “因此她真的到你那儿来了?”“是的。”“那都是谎话。”马吕斯坐在她身 边。“那天夜里爱潘妮·德纳第受了重伤躺在街垒快要死去时我抱住她。当生命离 开她的躯体体时我抱着她。我吻了吻她。我很可怜爱潘妮,但是除了你我从来没有 爱过任何人。”她把他那夹着花白头发的黑发从脸上掠开,摸摸从他的悲哀眼睛呈 扇形展开的鱼尾纹。“她不是为那个来的。”马吕斯停顿住,困惑不解了。”如果 不是为那个,她来为什么?”因此珂赛特就告诉了他。冉阿让如何把他从德纳第家、 滑铁卢中士客寓救出来。她告诉他她是一个绝望的女人——她那么绝望最后沦落为 妓女——的私生女。“因此你要知道,这些年,你和《光明日报》为了妇女不致饥 饿而堕落的权利而斗争,为了妇女获得合理工资而斗争,我总认为那在某种意义上, 你不可能了解的意义上,我觉得好像你在帮助我母亲,帮助像她那样的女人们。她 的名字叫芳汀,”珂赛特忍泣吞声,咬咬嘴唇。“我说女修道院有个姑娘叫芳汀是 撒了谎。告诉你我母亲的真实情况,我简直忍受不了。”“你为什么应该告诉呢? 珂赛特,我当时是怎样一个人呀?充其量我是一个自命不凡的人,按照习惯思维方 式思考问题,而且我对你父亲犯了极大错误,而且一直,感到很有道德,很正直, 我到处走动着。你父亲逝世时我几乎悔恨死了,但是我不责备你不信任我。你注意 到我非常顽固,装出很虔诚的样子。你父亲在考验我的忠诚,而且那次考试我不及 格。”“那么你原谅我以前没有告诉你这一切的啦?”“只要我了解到那个德纳第 伤害过你,对你动过武,我才会怪你,我会杀死他,他站在哪儿就在哪儿开枪打死 他。不,珂赛特,珂赛特,应该你原谅我。”她在一座座冰冷的雕像和暗淡的树林 中间吻吻他,好像他们是情侣似地吻吻他,也许不是年轻的情侣,那么年轻,那么 无拘无束,以致可以在公园里接吻,而是终于自由了的情侣。“爱情是它自己的国 度,”她偎着他的嘴唇小声说,“不过不是它自己的世界。让我们去那个国度吧, 马吕斯。今天。让我们去布洛涅。现在。”“不过让吕克。我告诉他我要回家,我 要处置他。”“让我们一直去火车站吧,马吕斯,现在,打发车夫带着信儿回去, 说我们明天傍晚回来。至于让吕克,你看得出我们已经控制不住他了。 今天我们做的任何事对他都不会有丝毫影响。”“我们不知怎地失掉了他,没 有吗?他拒绝接受我们试图逐渐灌输给他的一切。”“让我们离开巴黎,马吕斯。 带我去爱情的国度。让我们在杰拉德小旅馆住宿,在海边散步,让一切等待到明天。”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