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那天夜晚,像《小将军》每次演出以前她的做法一样,认罪透过幕布的缝隙往 外眺望,看看让吕克在不在彭眉胥家的包厢里。他现在从来不在那儿了。恶毒的谣 言顺着王子走廊飘荡,散发着煤气和有毛病的铅管管道臭味的臭气。但是今天夜晚, 也许在夏多勒诺自杀以后十天,让吕克在那儿。他和爱潘妮与阿兹玛。认罪正要带 着消息回去时她突然认识到他们没有带着他们的任何随营人员。他们完全是单独的。 透过幕布的缝隙她仔细研究她儿子的脸:让吕克看上去不再像马吕斯了,却成了模 仿马吕斯的相当苍白浮肿的拙劣样品。马吕斯黑眼睛里的热诚眼神反映出一些许诺, 几乎是明显的诚实正直神情,甚至在他的健康垮了,住在捡破烂人的茅屋里的时候。 在让吕克的眼睛里,那种热诚眼神似乎是虚假、擦亮的,就像往眼睛里揉颠茄使眼 睛发亮的,第二帝国的美人们的眼睛似的。珂赛特为了他们三个感到大惑不解:阿 兹玛、让吕克和爱潘妮,既没有争吵,也没有开玩笑,没有闲聊,也没有向别人眉 目传情,像大幕升起时所有其余观众的做法那样。他们的嘴完全相同地抿成一条缝, 他们像审判官一样严肃。珂赛特冒险揭开绿色眼镜更仔细地看看。 “他们看上去像审判官一样,”当她在小将军的服装上做了最后修饰时她对妮 科莱说。头一道衣裤缝褶已经放开了,但是怀孕四个月了还不明显,还看不出来。 “甚至让吕克吗?”“特别是让吕克。”化妆室门上发出招呼演员上台人的敲 门声,她们听得见令人振奋的前奏曲奏起来,使观众们大为兴奋。作为最后一道修 饰,珂赛特拿起画笔,给帽子上的大羽毛涂了一层漆,使它直立着,闪闪发光。她 把模拟拿破仑的帽子用别针别到妮科莱盘得高高的头发上,于是小将军就走出去, 认罪恭顺地跟在她后面,提着装着一瓶水、香水、梳子、胭脂粉,作台后装饰用的 篮子。 奏完辉煌的前奏曲以后,座无虚席的剧场寂静下来,幕布升起,露出描绘一个 临时演员的简陋化妆室的场景,小将军在那儿唱她的一段开场乐曲,抱怨她不走运 的一段古怪乐曲;她凄婉悦耳地悲叹她怀才不遇,她是一个伟大的女演员却落到穿 上一身无聊的将军军装的地步。根据边厢演奏指示乐节,一群看来喝醉了、毫无秩 序、根本不是革命者的粗人们拥上舞台。(而且,珂赛特沉思,那大概就是我们逃 脱了审查员的愤怒的原因吧。)这些粗人,男男女女,扛着耙子、铁锨和扫帚,唱 着奥芬巴赫改编的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的一支古老的轻快活泼的流行小曲和1789 年其他的一些小曲(片片断断的《马赛曲》去掉了)。小将军从窗口向外眺望,粗 人们向她欢呼。她的脸成了胭脂和描黑了眉毛的一幅漫画,小将军赶快啪的一声贴 上假胡子,转向观众,包括其中搞阴谋诡计的人们,大摇大摆地走到外边。化妆室, 布置在旋转式栅门上(被四个出了一身汗的男人旋转到台后),滚进舞台侧厢,非 常夸张的节目随之而来,蠢人们颂扬他们的新领导的英勇,小将军沉浸在他们的欢 呼声中。 珂赛特眺望观众。在大量丝绸、羊绒披巾、泡泡薄纱、闪闪发光的宝石和飘动 的扇子中间每个人——全体观众——显然都给迷住了。除了让吕克那个包厢里的人。 他们的表情没有变化。管煤气灯的人使舞台前部的脚灯照着小将军和他的粗鲁崇拜 者们,博得满场喝采声,大幕落下。 在舞台边厢里珂赛特加深了妮科莱的胭脂,又多搽了一些,因为她的脸那么苍 白。“我从来没有见过让吕克那种模样,”妮科莱急切地低声说,“他完全是一个 陌生人了。”当舞台平面布景、广阔的平纹布布景,降低成远方、绵延不断,表示 幻想的田野时,一个个滑轮发出摩擦尖叫声。呼哧呼哧,气喘吁吁,换布景的人们 把一尊尊假大炮推到舞台应放的位置上。幕布升上去,刚刚扮演喝醉了、毫无秩序 的乌合之众的合唱队,赶紧换上军装,作为士兵们作好接受命令的准备。他们的军 装明显不是法国的,而是花花绿绿的黄绿色和普鲁士蓝色的。国王、陆军上校和外 交大臣上场,唱他们的歌剧乐曲,扭绞着手,结结巴巴地唱着歌,唱他们打了败仗, 需要一个救星。 珂赛特用水润润妮科莱的嘴唇和嗓子,她才上了士兵们在舞台上推着转的车, 于是小将军对国王、陆军上校、外交大臣唱她那首欢快、大吹大擂的歌,车给推着 在舞台上转悠时,他宣布,他打赢了多少次仗,他可能给军队披挂上的光荣。她就 要说乓乓乓那句著名的台词时,珂赛特不知怎地可以感到全体观众都探着身子等待 那个时刻。国王和外交大臣,依然结结巴巴唠叨着,热切地询问小将军,他有什么 战略,但是就在妮科莱要说小歌剧最著名的那句台词时,一个车轮突然掉了,车子 歪斜,翻倒,车轮滚掉,珂赛特吓得透不过气地看到妮科莱翻滚,摔倒,在舞台上 躺了片刻,头昏眼花。妮科莱狂乱地从珂赛特望到彭眉胥的包厢。让吕克消失了踪 影。爱潘妮和阿兹玛独自坐着。冷笑。 认罪不得不抑制住冲到妮科莱身边的冲动,因为不知怎地那辆破车的情景掠过 她心头,使她想起留在记忆中的一把长长的、锯齿状的刀,她不能完全搜集起来或 联想起来,然而依旧记忆犹新的一段时间。滑铁卢中士客寓的炮车吗?翻倒筑成街 垒的一辆辆马车?去圣西蒙路上毁坏了的那辆马车?还是另外一种,不大明确、更 可怕的东西?使心脏停止跳动,惊恐万状的恐惧心理袭来,好像舞台上那辆三个轮 子的大车突然毁了她的整个生命。 它当然破坏了整个演出。可怜的乐队指挥缓慢费力地指挥着,使乐帅们放慢节 奏,他们,在下面乐池里,看不见妮科莱依然伸手伸腿地躺着,晕头转向,不能唱 歌,不能说话,她的嘴张着,注视着珂赛特。然而,一尊尊大炮,安排好在一定的 时间开炮,虽然小将军没有说出乓乓乓那句结尾的话,一尊尊大炮仍然轰隆轰隆开 了炮,喷出滚滚浓烟,管弦乐队赶紧赶上,提供需要完全与现在都像幻影似的、高 高地飘上拱形圆顶的滚滚浓烟合拍的,配乐的乓乓乓,这时妮科莱,漏掉了结尾语, 她的沉静姿态消失了,站起来,不过没有讲乓乓乓,却恳求认罪,“跑跑跑啊!” 认罪转身,从舞台边厢里的演员们身边挤过去,经过在梯子上的提词人们身边,经 过换布景的人们、煤气、道具、绳索、滑轮等舞台工作人员身边,经过叼着香烟、 招呼演员上台的人身边,经过一只只沙袋、舞台平面布景旁边,她朝舞台门口,看 门人的门房跑回去。在她后面,舞台上,发出士兵合唱队围着小将军进军的脚步声。 从门房的窗口,和那位大为惊讶的老人一起,认罪俯视那条给煤气灯照亮的胡同, 那儿有另外一支士兵合唱队。进军的脚步声。不是在舞台上。步枪不是纸板做的。 刺刀不是用铁片做的,而是在煤气灯光中闪闪发光的,他们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 巴黎意大利剧院的舞台门口,这时看门人破口大骂,老天爷呀,他们不能像这样禁 止演出啊! 珂赛特看见刀枪、绞刑架和贫民窟在她前面:马吕斯关在监狱里,芳汀遭到热 尔梅娜的命运,加布里埃尔胳臂上烙上号码,妮科莱的孩子生在监狱医务室里,她 自己将从她热爱的人们,她千辛万苦给弄到一起的家庭里夺走;情人,芳汀和加布 里埃尔,孩子们、妮科莱、马吕斯、马吕斯、马吕斯的前途。他们曾一起冒险,但 是他们时运将尽。珂赛特只有一个机会:在士兵们侵入以前把妮科莱弄到台后,弄 到剧院外面。 把她弄到安全的地方珂赛特甚至都想象不出的地方。 从后台的混乱人群中冲过去,认罪跑进化妆室,弯下腰,费了很大劲,打开活 板门。她正要跑回去接妮科莱,她照照镜子时看见,在她自己的映象旁边,她儿子, 让吕克摇摇晃晃站着。酩酊大醉,玩世不恭地深施一礼,他向认罪作自我介绍。 “叛徒认罪,”他冷酷地补充说。 珂赛特摘掉绿色眼镜,“如果这儿有一个叛徒的话,那就是你。当我想起你对 你妹妹、对妮科莱、对你父亲干了什么事的时候——”“他活着吗?克里隆说了实 话吗?”“什么样的儿子会出卖他自己的父亲,”她痛斥说,然而她脸上流下眼泪。 “想想你父亲——”“想想你父亲吧,”他冷淡地回答,“那个罪犯。”珂赛特抹 掉脸上的眼泪,庄严地挺直身子。“那个罪犯冉阿让会藐视你。我藐视你。”“你 们两个,你和妮科莱,一定以为你们自己多么聪明哟,把我当猴耍了,把你留在这 儿,一直在我的鼻子底下。她一定是非常恨我才干这事。她一定非常——”“你恨 你自己!”妮科莱说,走进这个场面中。“你背叛了你身上我热爱的一切!”“你 破坏了我为之尽力的一切,你这个荡妇!”“你尽力做了什么?”妮科莱从他身边 挤过去,但是他抓住她的手腕。“你从来没有劳动过。满手油泥放下舞台平面布景、 升起大幕的人劳动!管煤气的人劳动!捡破烂的人们劳动!妓女们劳动!你却哭哭 啼啼,迂回地前进,像虫子爬一样,钻进钱眼里!你骗取利用情报,但是你没有劳 动过!”当他抓紧她的时候她抽泣起来。“我爱过你,我爱过你,当我看到你变成 怎样的人时——”他把她拽到他身上以刺耳的低声说,“你对我说,‘为了金钱结 婚吧。娶一个有钱的女人,我们就都幸福了。’”“我错了。”妮科莱哭泣起来, 眼睫毛的黑染料、胭脂、粉流下她的脸,从她的下巴滴下,她的胡髭从嘴上掉下去。 “我们不幸福。我们任何人都不幸福。让我走,你这个懦夫,你——”“让她走!” 认罪呼喊,抽打他,当舞台上外交大臣说我们打败了法国人吗?博得满场喝采,几 把小号以嘹亮的齐奏吹响军队进行曲,第二幕大幕落下时,珂赛特可以隐隐约约感 到一个肥胖的人、一个鬼怪、一件往事,走进化妆室。妮科莱尖声喊叫她跑,但是 珂赛特慢慢转身镇定地面对滑铁卢中士客寓、哈姆堡垒监狱的大门的古老铁链的格 格声、圣佩拉热监狱大门的当啷声、监狱的恶臭。 克里隆,流利地一挥,伸出手去,一把抓住认罪的胳臂,猛地揪掉她头上的假 发,使聚集在王子走廊、被吵闹声吸引来的后台的所有人,临时演员们、演员们、 工作人员们,震惊得透不过气来,张口结舌瞪着眼睛看着,注视着珂赛特揪掉假发 头秃了,像山猫一样斗争着。 他们对那件事还是对帝国的卫兵们侵犯更感到惊奇呢?穿军装的人们从舞台门 口拥进来,他们穿着红—白—蓝色服装的形象好像军队扫荡后台街垒似的。士兵合 唱队,穿着他们的希奇古怪军装,反转抵抗,打法国人;舞台的军队把士兵们打退, 打垮他们,进行肉搏,用橡胶步枪打他们,用铁片刺刀刺他们,抓住附近任何武器、 秤砣、沙袋、道具,战斗迅速扩展开,当他们试图操纵舞台大炮朝舞台边厢开炮时, 整个地方遭到破坏,倒坍,一片混乱。 他的大手依然抓着珂赛特的胳臂,当珂赛特大声喊叫,尖叫着要妮科莱逃跑时, 克里隆也伸手去抓她。 妮科莱,瞥了一眼地板上张着大嘴的活板门,竟然微微一笑,摘掉她的大帽子, 似乎是敬礼、启程、挑战、甚至是表示胜利似的,把它高高举起,把那顶帽子举得 那么高,以致涂上漆的羽毛在上头无罩的煤气喷头里燃烧起来,她举着它直到整个 帽子突然燃烧起来,光辉灿烂地燃烧着,当克里隆的手又冲向她时,她把火帽塞到 他的脸上、他的灰白连鬓胡子上。尖锐刺耳地叫了一声,他把那顶燃烧着的帽子击 掉,它掠过屋子飞进一堆细得像蜘蛛网似的薄纱里,它立即熊熊燃烧起来,火焰燃 烧侵蚀那些脆弱的丝绸衣服;挂着的那些落到地板上,火舌顺着梳妆台边缘乱窜, 这时让吕克观望着,带着醉汉的迷惑神态,直到最后他匆匆脱掉外套,抽打火苗, 仅仅成功地抽打得火更旺,这时火焰紧紧依附着地板,爬上薄薄的木头墙壁。抓住 他的烧焦的胡子,克里隆放开认罪,她喊叫着跟随小将军下了梯子走到下面的贮藏 室,那儿透过地板已经飘来一缕缕长长的浓烟,妮科莱面对面看到帕乔利的瘦削可 怕脸上的蓝眼睛尖叫起来。 “那是帕乔利,”珂赛特大声说,抓住她的手,“他很好。帕乔利,和我们一 起来吧,帕乔利!他们在这儿,克里隆——”“是那样吗?”帕乔利在梯子下部站 好位置,下一个下来的人是阿希尔·克里隆。帕乔利等待他转过身,看看,甚至等 待他紧紧抓住梯子表情变松懈了的时候。“三十年前我告诉过你,我告诉过你我回 到巴黎会杀了你。你把热尔梅娜送到我不能救出她来的地狱。我,我发誓我会杀了 你,现在我就会杀。我会杀了你。”他真干了,他近距离平射朝着克里隆的脸开了 枪,当鲜血喷溅,她们的身体、手和脸溅上斑斑血迹时,两个女人尖叫起来,当帕 乔利仰望梯子上面,透过烟雾迷漫的活板门口看见凝神俯视着他的让吕克时血溅污 了他的脸。“你是蠢猪,先生,”帕乔利平静地说,“但是你也是彭眉胥家的儿子。 不要逼得我杀了你。 我会的。在你母亲和你的女人看着的时候,我发誓我会朝你站着的地方开枪, 你听见吗?关上门,退回去。”“不!”珂赛特大声喊叫。“帕乔利,不!我求你! 大火!让吕克!”“你要是跟着这些女人,走到下边这儿,”帕乔利大声喊叫, “你就是个死人了。”当妮科莱再三地呼喊他的名字时,让吕克关上活板门,于是 珂赛特搂住小将军,弯腰穿过萦回不散的烟雾,跟随着帕乔利,他拖着她们,拉着 珂赛特的手,拖着她们穿过古老的布景、舞台装置和道具的迷宫朝着通到那条胡同 的门走去。 帕乔利拿出他那把钥匙,珂赛特给他偷的、依然拴在红缎带上的那把钥匙,打 开那扇小门。然后他向那扇大门走去,大得足以运进巨大着色平面布景的那扇门, 他敲掉里面的锁,吆喝一声他把那扇门推开,就跑到外面胡同里冲着站在那里的卫 兵们大声喊叫他发现了那台印刷机,他也找到那个印刷工人。“逮住他!我们需要 士兵们!来逮捕他!跟我来!”于是帕乔利跑回浓烟里。 士兵们跟着他跑,拥进剧场,这时珂赛特和小将军就从小门逃出去,跑进胡同, 那儿,在从门房门口通下来的台阶上,士兵们(合唱队的士兵们和帝国的士兵们) 已经挤出来,在急切想逃脱身后的滚滚浓烟时他们一起翻滚;他们摔倒,一场混战 ;不久跟随帕乔利跑进剧场的那些士兵,也咳嗽着、窒息、透不过气,又跑出来, 因为大火烧毁了妮科莱化妆室的薄薄墙壁,沿着王子走廊燃烧,在一些画架和一块 块细布平面布景中爆炸,这些背景预定要模拟战斗的轰隆轰隆声。现在当火焰窜上 平面布景片,吞没木头构架和到处摆着的一罐罐油漆、一桶桶清漆和涂在金属上的 漆,向一幅幅油画画布表示热爱,烧毁了一幅又一幅,烧毁一幅接一幅,爬上去, 烧断一根根绳子,使梯子变得炽热,顺着地板蜿蜒前进,浓烟弥漫,笼罩住整个后 台,滚滚涌出去时,发出一阵阵乓乓砰砰的小爆炸,以致大幕升起来时(它真的升 起来),川流不息的浓烟像清秀的蓝色多瑙河滚滚而出,飘到鼓掌喝彩的观众上面。 疯狂了。管弦乐队继续演奏——乐师们在乐池里一无所知,乐队指挥以为是舞台上 的大炮放错了,不敢放下指挥棒,特别是当观众拍手喝彩、欢呼,以为那都是舞台 的一部分效果,假战争的一部分,舞台上演的假戏,乓乓乓。 我们打败了法国人吗?甚至当浓烟滚滚涌进剧场,弥漫到巨大的枝形吊灯上使 包厢和前排的观众们咳嗽窒息时,观众依然鼓掌喝采,直到乐队指挥,看到火焰涌 到后台,朝舞台前部窜来,看到一片刺眼的明亮黄色火焰朝他推进,他才丢下指挥 棒跑了,一边呼喊着火了着火了着火了,从剧院的中间通道向门口跑去,后面跟着 乐师们和更多的士兵,帝国的士兵们和合唱队的士兵们,他们本来给困在后台,与 拿着一把把小提琴和一支支小号的人们肩并肩,与舞台上的国王和萝卜肤色的外交 大臣一起跑出来,或许仅仅这时一排排座位和包厢里迷恋效果的观众们,仅仅这时 他们似乎才明白这不是效果,而是事件。 好多人,不过不是所有的人,逃跑了。有些人留下观望。这不是皇帝的另一场 壮观场面吗?焰火!游行!行军的军人们,不过这些士兵没有行军,却在逃跑,推 推搡搡,用他们的枪托,这些士兵,就像1851 年他们在林荫大道上开枪射击、用 刺刀刺挡住他们的路的任何人一样;在这儿,他们也乱砍任何夹在他们和大门之间 的人,用枪托乱劈争着要跑到门口的男男女女,夫人小姐们的大钢骨裙环支撑着的 宽大薄纱撕破,在门口钩住,当人们失掉宝石冕状头饰、山茶花和蓝玫瑰、丝披巾 和假发时,盲目地、跌跌绊绊、乱践踏,当浓烟滚滚而来时他们尖声喊叫。 火焰沿着舞台燃烧,使他们眼花缭乱看不清去舞台前部的道路,火苗窜上去, 好像炫耀自己似的,在观众前面点头致意,用火臂搂住脚灯,每盏灯里的煤气像大 炮似的乓乓乓爆炸了,幻想的小歌剧,灯火通明,一片打仗的声音,肯定有足够的 热度、足够的光芒、足够的光明来满足所有的人。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