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圣诞节期间,夜复一夜,麦克尔内心某种炽烈的情感燃烧着,一直折腾到拂晓。 无论是他,还是克丽丝廷,都无法重新获得内心的平静。他不断尝试着通过语言和 一些小动作营造出某种环境,让两人在此小憩,找到安慰,相互分担心头的重负。 然而,那种甜蜜的心灵交会、那种充满慰藉和深切理解的相互召唤,终究没有发生。 克丽丝廷的长下巴拉得更长了,她嘬起薄薄的嘴唇,如同一个表演吞吃长剑的人, 把儿子从死亡中归来这件事一股脑儿吸进肚里,仿佛那是她的苦口良药。她脸色苍 白,浑身颤抖,两眼无神,如同蛇在消化腹中的老鼠,把这件可怕的事情全都容纳 了。这走了。家里会等着你吃饭。“ “诺曼·罗克韦尔,”麦克尔说。“今晚顺路过访,给我们写生。” 拉腊小巧漂亮的鼻翼翕动着。“一个画家,对吗? 多愁善感? 因此,你想我会 把你的家庭生活想象成充满柔情的完美典范? ” “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麦克尔说。 “你晚餐吃什么? ” “我们说‘晚饭’,”麦克尔说。“罐焖牛肉块儿。” “我可别误了你吃饭,”拉腊说。“你可以告诉你的女弟子,我准备参加她的 论文答辩委员会。但愿她不要后悔。” “我敢保她不会。” 她向麦克尔伸出手。“还有,”她说。“我们可以慢慢熟识起来。” “对,正是。我也这样想。” 就在他离开之前,拉腊翘起脑袋,扬起一只眉毛。好像在说,这是命中注定的 ;好像在说,现在不可避免了。麦克尔走在寒气逼人的大街上,心在翱翔。 从咖啡屋到他的家有四分之三英里路。严寒、步行加上与玛丽一克莱尔·珀塞 尔见面碰出的火花,使麦克尔想喝一杯的欲望越发强烈。克丽丝廷穿着健身服,在 厨房里忙活着做一道速成的北欧特色菜,温热的熏大马哈鱼配上小茴香和芥子酱。 她今天有两节课,其余的时间都消磨在游泳池里。麦克尔从她身边经过,从食橱里 取出那瓶威士忌。 “你晚了,”克丽丝廷说。 “我给拖住了。” “是吗? ” 麦克尔往杯里倒了半杯威士忌,又在水龙头下加了点水。 “让菲莉斯? ” “差不多。你想来点冰啤酒吗? ” “可以,”克丽丝廷说。“小菲莉斯想干什么? ” 麦克尔为妻子取出啤酒。 “只是想让我帮她组织论文答辩委员会。我答应了。” “有时候我想,也不知道是谁在给谁当助手。” “后面的‘谁’该用宾格。” 克丽丝廷转向他,把啤酒放在熏鱼旁边,轻蔑地向麦克尔伸出中指,然后走出 了房间。 麦克尔对着克丽丝廷甩在身后的无言的责备,默默地独白。 “难道这是一条规律吗? ”他问道。“每次我觉得自己像个男子汉的时候,你 就开始大发脾气。” 麦克尔感觉自己重重地跌了下来。这完全是生理上的反应,他想,热忱的坍塌, 下巴撞在地板上的感觉。克丽丝廷退出去的身影,挺拔的身姿,来回摆动的辫子, 灰色法兰绒紧身裤里完美的小屁股,在他心灵的眼睛里徘徊不去。 尽管他有些惶恐,然而克丽丝廷的恼火却激起了他的性欲。 麦克尔大口喝着酒,懒得去捉摸自己勃起的原因,以及病态的自知力的起因, 无论是以书卷气的方式,还是别的方式。他厌倦了内省。一个没有价值的男人是窝 囊废,从打鹿的那天开始,他逐渐认识到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或许,他想,这不是厌倦,而是胆怯。两者密不可分。 在这种温吞吞的恼怒背后,是真正的恐惧。儿子走进来了,脱掉冰球衫,扔到 脏衣服堆里。 “妈妈在怄气,”男孩说。 “别没大没小的,”麦克尔说,又倒了一杯酒。“想想你妈妈的感受。” “啊哈? ” “你怎么能把伊菲琴尼亚(希腊神话中迈锡尼王阿伽门农的女儿。)的愤怒叫 做怄气呢? ”他责问道。这个可怜的孩子还在恪尽职守地试图想起伊菲琴尼亚是谁, 麦克尔就吩咐他去洗衣服。“别把脏衣服扔在那儿就算了,把它们都塞进洗衣机里。 我去盛饭。” 保罗把衣服篮子拖进洗衣房,麦克尔端着酒杯上楼,来到主卧室。妻子不在。 “克丽丝? ” 通往阁楼的门开了一道小缝,但是向上的楼梯上没有灯光。麦克尔把门缝开得 大点,面对黑暗。 “克丽丝? ”他朝楼上喊道。 “没事儿,”克丽丝廷说。“对不起。” 麦克尔摸到灯的开关,吧嗒一声打开,但是灯泡肯定坏了;楼梯和阁楼上仍是 一片黑暗。他上了两级台阶。 “你知道,”麦克尔说。“你一定知道,我和菲莉斯之间什么事情也没有。真 的没什么。” “我相信,”克丽丝廷说。“我这就下去,一会儿。” “我去把你诱人的大麻哈鱼盛出来。” “好,”她说。“嗯,去吧。” 麦克尔站在克丽丝廷的黑暗中,犹豫着是否要抬腿再上一级楼梯。 “去吧,”克丽丝廷说。“我马上下来。” 保罗把洗衣机设定在循环运转的洗衣状态,麦克尔把鱼温热了,又做好了调味 酱,还是不见克丽丝廷的影子。他把两个盘子放在厨房的桌子上。瓶子里的苏格兰 威士忌已经喝光了。 保罗因为打冰球饿了,很快就把第一份饭吃掉了,又到电热炉那儿去盛第二份。 “给你妈妈留点儿。” “知道,爸。” 麦克尔开了一瓶啤酒,就着熏鱼喝。“你知道我怎么想,”他对儿子说。“由 于一种历史遗留的原因,我们喜欢这种酸酸的、醇厚的东西。辛辣开胃的东西。” “类似一种史前的本能欲望,对吗? ” “不错。”麦克尔看了看浇了芥子酱的熏鱼。“我想人类以前喜欢吃腐肉,一 定像熊一样把腐肉秘密地藏起来。现在,我们又在找回这种口味。” 麦克尔顿了顿,放下了叉子。 “听起来叫人恶心。呀! 呸! ” “你不接受我的观点? ” 保罗从咿呀学语开始,就喜欢跟父亲逗笑,他发现父亲在清醒和醉酒的时候大 不相同。保罗不喜欢父亲酒醉后的游戏。他悄悄地收拾起自己的餐具,把第二份的 剩饭倒进了污水池,准备洗盘子。 麦克尔又在桌旁消磨了一个小时,瓶子里的酒一点一点减少,他心猿意马,沉 闷地想着,回味着跟拉腊见面的情景。后来,他想起克丽丝廷还待在楼上的黑暗中。 麦克尔上楼的时候,看见保罗在玩他的电脑,通往阁楼的门关上了。克丽丝廷已经 上了床,她的头发散开着,脸朝墙躺着。 麦克尔走进卧室,在她身边躺下。 “我向你发誓,”他说。“我发誓,除了你,我生活里没有别的女人。没有。 如果我们因为这个闹别扭……那就没事了。” 克丽丝廷转身面对着他。“你不会对我说谎,对吗? ” 麦克尔伸出一只胳膊搂住她。 “你怎么会以为,我会为了菲莉斯这样一个孩子,而冒险丢掉我所拥有的一切 ? 她只是个孩子。我真是这样想的,克丽丝。” 麦克尔抚摸着妻子的面颊,看见她盯着自己的双眸中还有某种疑问。这使他突 然明白了那本来应该非常明显的事实:或许问题的症结不是漂亮的菲莉斯,而是别 的什么,是某种克丽丝廷本人不会理解的东西。这想法叫他害怕。 麦克尔起身去看保罗,保罗已经关了电脑,把托尔金(约翰·伦纳德·鲁尔· 托尔金(1892 —1973) ,英国语言学家和小说家,作品有《穴居人》(1937)和《行 会首领》(1954 一1955) 。大片《魔戒》就是根据他的作品柏摄的.) 的书支在台灯旁边,在做晚祷。他轻声对孩子说了声晚安。 “晚安,爸。” 他和克丽丝廷温柔地做爱,小心不要碰着她那条受伤的腿。抚摸着妻子四肢修 长的身体,他感到一种极大的满足。克丽丝廷的身体很结实,惊人地柔软。她可能 表现得非常热切,不是百依百顺,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她的身体中蕴含着某种骄 傲;麦克尔每次都得劝诱她,说服她。有时候这叫他想到逻辑,小三段论、发现、 认可。但是那晚,事情不太顺利。麦克尔脑子里总有拉腊的影子;克丽丝廷退缩着, 仿佛知道他的心思。 几天之后,麦克尔和诺曼·采维奇在镇上的一家汉堡小酒店吃午饭。 “珀塞尔太太,”诺曼说,“噢,天! ” “她怎么了? ” “她原来有个丈夫。他们一起应聘。此前,他们一直住在法国,在那里教书。” “她丈夫是个法国人? ” “她老公是法国人,并且被认为是政治学系难得的人物。他是个赖登奥尔似的 家伙。可不知怎么,她在路上把老公给丢了。” 已故的尼古拉斯·赖登奥尔博士,是个持激烈右翼观点的小冷战分子,他使大 学里的政治学系成了一个树林覆盖的支持教权法西斯主义的大公国。一个爱打趣的 人曾经宣布说,这个小王国的成员都在自己的金币上铸上尼古拉斯博士的头像。 “丢了? ” “他在偏远的东部找到了一份工作。一个人的。” “一个很现实的人,”麦克尔评论道。 “现实的人们,”采维奇说。 “这么说,她的观点跟她丈夫一样。” “听着,伙计,”采维奇说。“这是个危险的女人。不是危言耸听! ” “危险? ” “这女人很时髦。她有一群追随者——一群狂热的崇拜者——在年轻人中间。” “她很迷人,”麦克尔说。 “她不是迷人。她大概是本州有史以来最火暴的尤物。” “她看上去有些疯狂,”麦克尔说。他以前没有发现这一点。 “是这样。她还把别人搞得神魂颠倒。” “菲莉斯·斯特罗姆想要她参加她的论文答辩委员会。” “咳,伙计,”诺曼说。“这对年轻人可是一场考验。看你是否能阻止她咬断 菲莉斯的喉咙。” 在那天下午的第二节课上,麦克尔跟学生闹僵了。那是一节阐述性的写作研讨 课。研讨的内容是一篇四页纸篇幅的虚构性作品。小组成员在一个活泼外向的年轻 女运动员的带领下,开始针对作品人物的私人问题展开讨论。个人需求和可选择的 生活方式这些浅薄而花哨的东西被分析来分析去,仿佛他们是电视访谈节目中的嘉 宾,节目的参与者要击败对方似的。 “看在上帝的面上,”麦克尔对他们说。“我要你们在这里再现生活。这好比 一堂绘画课——人物到了你们的笔下才能变得生动。这不是小组诊疗或社会活动, 也不是一场鼓舞士气的群众集会! 你们能不能多一点文学批评,少一点相互支持? ” 还没到下课时间,学生们就不欢而散了。麦克尔没能把自己的意思说清楚。学 生们只知道他们年轻的热情受到了伤害。他使用了毁谤性的语言,还说了讽刺挖苦 的话。 他最好留意点。 麦克尔满心恼火地来到游泳池游泳。在那样阴冷的冬天,热气腾腾的淋浴和激 荡着水汽的回声给人一种慰藉。 他有幸独占一个泳道,感觉是种奢侈。他拼命地游,想从自己内心的阴影里逃 出来。某种账单终于来要他兑现了。 对麦克尔来说,他似乎在随意之中做得相当不错。至少到目前为止,如果你不 是非要考虑这一切,随意性并不比某种靠不住的神秘天意更残忍。他总认为自己是 个幸运的人。 在休息室里,他从自动售货机里买罐冰葡萄柚汁,正碰到拉腊·珀塞尔在那旁 边小口喝着瓶装水。她穿着一件黑色的无袖紧身连衣裤,脖子上围着条湿毛巾。 “你做有氧健身操了? ”麦克尔问道。 “软式墙网球。” “能找到对手吗? ” “噢,附近有几个难对付的女伴。我也跟男人玩儿。”她控干了塑料瓶里的水, 把瓶子扔到靠墙的一个回收箱里,正中满环。“你玩吗? ” “我玩手球式墙球(比赛规则和场地都与有四面墙场地的墙手球相同,但击球 用以皮带拴腕的短柄球柏.球较墙手球略大而软。)。” “噢,”拉腊说。“我也会打。” “明天想打吗? ” “什么时间? ” “三点? ” 但是如果从三点开始,中问再停下来喝点咖啡,麦克尔回家就太晚了,会引起 怀疑。四点钟天就黑了。最后,他们商定两点。 “如果你打得够棒,”珀塞尔博士说。“我就教你打软式墙网球。” 回到办公室,麦克尔给诺曼·采维奇打电话。 “那个拉腊·珀塞尔,”他对采维奇说。“约我打软式墙网球。”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你想让我说什么,麦克尔? ” “这算不算勾引? ” “在一个紧闭的房间里半裸着身子跳来跳去? 你是怎么想的? ” “我应该说不行,”麦克尔说。“我应该谢绝。” “你说了吗? ” “我接受了。事实上,是手球式墙球。” “你知道,”诺曼说,“我们有些同事——我不提名字——是些彻头彻尾的疯 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们在寻找牺牲品。谁知道会玩出什么名堂? 我说的不 是软式墙网球。” “我给她打电话,”麦克尔说。“找个借口。” “嘿,”诺曼说道。“你不愧为通世故的人。” 这很可笑,麦克尔想。可事实并非如此。他只不过是一个给水小镇(铁路沿线 给火车加水的镇子。)上的乡村女教师的儿子,父母双方祖上上溯两代都是农场工 人,他中学一毕业就结了婚。一个受过过多教育的土包子。 那天晚上,美国公共广播公司播放了一个极具吸引力的纪录片,一批已经被定 罪的杀人犯在监狱的死囚区等待行刑。这使埃亨一家人感到有些震惊。落到像法律 这样残忍专断、对任何责任都漠不关心的荒诞不经的统治体系中,多恐怖啊。这种 情景让你禁不住想祈祷。 克丽丝廷不让保罗看,因为有警告说该片的画面对少儿不宜。麦克尔尽管希望 儿子看看,但是也没有争辩。后来,他有些后悔。 早晨,麦克尔看学生就凯特·肖邦的《觉醒》(《觉醒》(1899),是凯特·肖 邦后期的重要作品。书中提到了妇女性意识的觉醒和妇女寻求个人解放的问题。) 写的作业。很多学生都懒得费劲读完这本书。有几个学生把它与《包法利夫人》相 比较,这种观点很可能来自《文学经典教程》或别的刊物上相关的文章。还有几个 学生为无法同情书中的女主人公表示抱歉,他们模糊地知道同情是应该有的态度。 班上的女权主义者认为,埃德娜轻浮而不负责任,应该鄙弃。厄洛斯①和萨纳托斯 ②即使头上罩着孤独的个性解放的光环,也还是太过古怪和反动。 学生的反应并不怎么令人吃惊。个性解放的孤独行为是每个人都必须避免和应 该禁止的。它们代表了所有进步事物的失败。特立独行的勇气,是他们这类校园里 大加颂扬的一种美德,可一旦你像埃德娜那样自私,为男人痴狂,成了坏妈妈,这 种美德就失去了光彩。 麦克尔突然想到,在他的教学生涯中,他一直在反对文学生机论,嘲笑那些摒 弃社会道德规范的人的矫揉造作,以及持自由思想者的忸怩作态。如果他所想所说 的关系重大,他现在不得不重新审查一切。到上午十点左右,他开始把文学生机论 的有害却诱人之处和他午后的手球式墙球联系起来。他悄悄躲过午餐,提前很长时 间到了体育馆。拉腊已经预订了场地。 他们打了一个小时。珀塞尔教授身穿乳胶短裤和红色的俱乐部背心,黑发用红 黄丝带扎成一个马尾辫。她面对前壁,似乎全神贯注在打球上。她动作迅猛,不怕 挨打,不躲球。在两场十五分的比赛中,她赢了,她的技能似乎在边打边提高。最 后一场对麦克尔来说最为艰苦;有十几次,两人在得分上轮流占优势,最后麦克尔 赢了。他似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厉害的女球手。打完最后一局,他眼前闪过夏日 的情景,网球加柠檬汽水,一种奇怪的、幸福的预感,他好多个星期没体验到这种 感觉了。 拉腊对他最后的胜利表示心服。她摘下护目镜,擦掉额头上的汗,右手搭在他 的肩上。麦克尔对她的触摸反应强烈。 “噢,”她说。“你很棒。” 麦克尔气喘吁吁几乎说不出话来。 “还教我软式墙网球吗? ” 拉腊大笑着摇头。 他们换好衣服,在休息室里会合。休息室里摆放的体育比赛的奖杯盒子和体育 代表队的相框,可以追溯到二十世纪二十年代。 “去喝咖啡? ”麦克尔问道。 拉腊踌躇着。“坦白地说,”她说。“我真的累惨了。你不会按摩,是吗? ” 这无论如何不像是开玩笑。 “恐怕不会。” “噢,我常去找一位拉脱维亚女士帮忙。我想我现在需要她。” “好主意,”麦克尔说。“要是我有位拉脱维亚女士,我也去。” “噢,”拉腊说。“算了,我觉得自己很自私。还是干点咱俩都能干的事,干 你最喜欢的事。” “我想我最喜欢的事是喝杯啤酒。” “颓废派的,啊? ” “不是,”麦克尔说。“有益身心,惬意的粗犷。” 他们开着拉腊的绅宝车,来到步行街上的一家运动俱乐部,步行街四周都是奶 牛场,奶牛场的筒仓和储存箱赫然耸立,俯瞰着步行街的仿真瓦片和马口铁的塔形 建筑物。 来自校园的几个学生,还有一桌下了班的联邦快递司机,正心不在焉地观看酒 吧大屏幕上的英国足球赛。桑德兰队对曼联队。屏幕解说员的声音可以和比利·乔 尔(比利·乔尔(1949 一 )是美国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最具商业价值的 歌手和词曲作者。他的音乐表现了他对“披头士”以及叮砰巷和百老会旋律的钟爱。) 媲美。 拉腊穿着一件长及脚踝的狐皮大衣。麦克尔替她挂衣服的时候,能够感觉到她 的身体留在丝绸衬里上的温度。 他用手指抚摸着光滑的毛皮。酒吧里卖大杯的爱尔兰扎啤。 “今晚上能睡着了,”拉腊像猫一样惬意地说。“我肯定。” “但愿我也能。” “睡觉有问题吗? ” 麦克尔点点头,耸了耸肩。 “到医疗室要点药。” “我才不去呢。” “荒唐。固执。” “得了,你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他相信缬草根,相信疲劳是最好的枕头。他 认为人不需要睡觉。他喜欢说‘不’。” “你应该睡觉,”拉腊说。“我给你开个方子。” 她的双唇近在眼前,麦克尔吻她的时候,听见酒吧里一小阵粗野的起哄。他们 坐回到长条形的软座上。麦克尔感到浑身无力、头晕。 “明天想打吗? ”拉腊问道。“我教你软式墙网球。” “我不想玩这些输给女孩子的游戏,”麦克尔说。“这有悖宗教。” “我是个很棒的教师,会教你怎么打败我。我们会把这场比赛变成一出歌剧。” ‘软式墙网球吗? “麦克尔问。 “软式墙网球是命运的游戏。球赛。你必须准备去死,必须知道怎么唱。” “也许我能赢你,”麦克尔说。“如果我赢了,我要你的衣服。怎么样? 那样 我就满足了。” “好啊,好啊,”拉腊说。“我会让你带着镣铐唱歌,把你柔软的心脏放在盘 子里。” 麦克尔又吻了她一下。 那天晚上保罗上床之后,克丽丝廷问麦克尔:“你想过加入AA(嗜酒者互诫协 会。)吗? ” “眼下还不想,”麦克尔说。 “我想我可能会参加‘酒徒之友会’。” “哦? 晚上觉得无聊了? 那该是个热闹的交友场合。” 跟往常一样,克丽丝廷对这种挖苦听之任之,毫无反应。“我在想,你有时候 离我多么遥远。好像根本不在跟前。” 他们在二楼收拾一个空房间,房间里原先放满了书架,准备摆放那些要泛滥的 书。 “可是我在啊,克丽丝。”这时候麦克尔只好装傻否认。 克丽丝廷拿起一本没有封套的书,看着书脊。“我可能是个愚笨的不开窍的人, 伙计,可我知道你什么时候跟我在一起,什么时候不。” 两人上了床。麦克尔关了自己那边的床头灯,转身背对着克丽丝廷。克丽丝廷 躺在他身边,浑身像上了浆的衣物一样僵硬。她在看书,或者装作看书。还没等她 睡下,麦克尔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