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在春季班期间,诺曼·采维奇设法把自己介绍给了拉腊,并且请她吃午餐。他 们会面的地方是一个高高托起的空中餐厅,黑白两色,名叫格子花,带有一个Q ( 国际象棋中“queen ”的符号。)的标志,这家餐馆是地方上照例必有的那种餐馆。 它的服务对象,主要是学院周围那些密密麻麻的高技术企业里的中级管理人员。餐 馆里养着满满一大缸五光十色的热带鱼,多年来一直呈现出一种繁华热闹而又矫揉 造作的景象,仿佛这成群结队、往来穿梭的鲜鱼就是即将端上餐桌的“菜肴”,其 实食客盘中的菜肴,都是像劣质果蜜饯一样装在薄纸箱里运到厨房的冷冻鱼。他们 同时还为这些盒装食品的享用者摆上一份言过其实、充满田园抒情味道的菜单,这 种损害顾客利益的做法显得滑稽可笑,这种厚颜无耻也是大家司空见惯的。那些面 带微笑的企业经理低声咒骂的是那些服务员,而不是厨师。 诺曼到来之后,拉腊小心地把话题转移到麦克尔身上。 “他是个好人,”诺曼说。“很不错。” “这倒是罕见,”拉腊说。 “不知道有多么罕见。肯定没有这方面的统计数字。” “来点轶闻趣事做例证,可以吗? ” 诺曼给逗乐了,他轻轻拍打着撒盐瓶的底儿。“可以。 不过,没有可靠的统计数字,我们只会盲目乱撞的。“ “你为什么说他是个好人? ” “哦,让我想想。他说话算数,做事动脑筋,细致周到,会关心别人。他是个 好老师,工作努力。”诺曼顿了顿,把炸薯条在番茄酱里蘸了一下。“喔,真不错。 好家伙,”他说,“我喜欢这里的炸薯条。” “嗯,做得相当不错。他除了为人不错,还有什么呢? ” “他结婚了。” “哦? ”冷不丁遭到伏击,拉腊显得有点慌乱不安。“那对我无关紧要,我得 说。” “我知道,”诺曼说。“你放心。”他厚着脸皮,色迷迷地瞥了她一眼。“哎 呀,”他说。“你真的脸红了。” “想了解一下同事……” “当然啦,当然啦,”诺曼说。“我刚才说他结婚了,不是在开你玩笑。他被 一个强有力的女人管束着,他的生活圈子也是界定了的。确实,”诺曼说。“她蛮 配得上他。这家伙很有福气。”他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她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长得也非常迷人。” 拉腊耸了耸肩,以此表明诺曼的话很有可能是真的,但是自己不会无条件地表 示认可。诺曼很显然是克丽丝廷的爱慕者,因此他未必能成为拉腊的朋友。 “你知道,”诺曼说。“下周他们要举办一次聚会。不管怎么说,他们也该办 了——轮到他们买酒了。倒不是克丽丝廷想办,不过我想,这次她不得不扮演女主 人的角色了。” “你去吗? ” 诺曼点点头,没有看拉腊。离他们不远处,狮子会(国际狮子会,是一个全球 性的慈善服务组织,始建于一九一七年,遍布全球一百九十三个国家和地区。) 正在进餐,一面旗帜插在桌子中央。这令拉腊想起了家乡的小岛,尽管有些荒 唐。这情景还令她想到,圣特里尼蒂对她来说就像此时周围的森林一样陌生——甚 至比那还要陌生。在她的故乡圣特里尼蒂,狮子会有着很大的影响。在一个主要的 旅游海滩附近,曾经有位前任会长让他的绝大多数会员都溺水身亡了。 “如果你觉得克丽丝廷的义务晚会是个好机会,”诺曼说。“你可以作为我的 舞伴去参加。” 拉腊想了一会儿,觉得这很有趣。“亲爱的诺曼,”她说。“我很高兴去参加。” 结果证明,那天的晚会还不算糟糕。一个名叫阿拉贝拉的女人在一架普通钢琴 前弹唱了一支舒伯特的曲子,随后,她的丈夫朗诵了《十四行诗》一二八首:“多 少次,当你,我的音乐,在那幸运的琴键上奏起……”一个名叫马奥尼的面色忧郁 的红脸膛男人在独自喝酒。一对从曼哈顿流亡来的年轻夫妇与诺曼谈论着美国在加 勒比地区的政策。 拉腊想等着听听他们是如何谈论老布什蓄意破坏《巴拿马公约》的,但是这一 按照惯例必谈的部分却被他们略掉了。 在拉腊的眼中,麦克尔卓然不群。他看上去滑稽有趣,而又不事渲染,相当沉 默,尽管他喝的酒几乎和红脸膛的马奥尼一样多。麦克尔的酒量令拉腊吃惊。当然, 克丽丝廷·埃亨也颇为不满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这个女人身材高挑、纤瘦,乌黑发亮的头发里杂有斑斑灰色,她眼睛的形状惹 人注目,像褪了色的蓝色法兰绒的颜色。用大骨骼来形容她很合适。她身上最显眼 的就是满处的骨头,比方说,从她的老式吉卜赛天鹅绒低领罩衫的领口上部,你能 看到她象牙色的皮肤下面隆起的锁骨。她修长而柔软的下身裹着一条米色裙子,款 式是同样拘泥刻板的大众化:绒面革的面料,宽腰带,臀部绷紧,膝部呈喇叭形展 开,裙子的长度刚好露出她脚上那双缺乏柔情的系带长统靴。这是一个高傲而冷酷 的悍妇,她不会怎么关照她的客人,拉腊给她下了结论。 有一件事情令人费解。那天晚上,克丽丝廷把社交精力都用来紧张地监视她的 美男子丈夫。除了充满责备地盯紧她的丈夫之外,惟一能令她分神的似乎就是诺曼 .采维奇在她身边出现的时候。在拉腊看来,似乎每当诺曼·采维奇走近,这象牙 塔似的女人就备受折磨,露出微微的颤抖和心烦意乱的迹象。伸手整整自己子夜一 般漆黑的头发,摆动着骨盆,调整自己对位站立的姿势。甚至有点扭动着腰肢。 尽管这可能是出自拉腊的想象,但是在她看来,似乎每当克丽丝廷侧身到诺曼 跟前听他讲话时,都可能是有意将身子微微向前倾斜几英寸,这样诺曼就可能看见 她没戴胸罩的结实的乳房。 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了吗? 她究竟能意识到多少? 拉腊瞥见一个漂亮的男孩 儿躲在后楼梯那儿偷看晚会。这孩子长着跟他妈妈一样的长脸和漆黑的头发,长睫 毛的大眼睛酷似爸爸。漂亮的男孩儿,他们的儿子。 一位老教授用德语唱了《守卫莱茵河》。拉腊发现麦克尔一个人待着,在厨房 里调酒,就走了过去。 “你不该喝这么多酒,”她对麦克尔说。“难怪你睡不着觉。” 麦克尔有些意外地转过身来,盯着她看了片刻,对她的话付之一笑。 “你觉得是因为那个? ” “我敢肯定。” 拉腊看着麦克尔把刚调好的两杯酒放在一只托盘上,又顺手从最近处的玻璃杯 里直接给他自己倒了一杯酒。 “一不做二不休。” 拉腊摇着头,装出很伤心的样子,看着他喝下那杯酒。 “我会成为治疗你失眠的良药,”拉腊说。 麦克尔迅速向厨房外扫了一眼,查看了一下。拉腊毫不怀疑这是因为克丽丝廷 的监视就在眼前。她转身顺着麦克尔的视线望去。他们没有受到怀疑。 “你在窥探我,”拉腊说。“你试图破解我的密码。你被发现了。” 麦克尔看上去有些吃惊。 “我忍不住,拉腊。” “你不可以。”这一次是拉腊扭头向他们背后观望。“不要! ”她望着麦克尔 的严厉的眼神因为焦虑而变得黯淡。 那位演唱舒伯特曲子的可爱的女人来到厨房取冰水。 拉腊胸有成竹地递过去一个礼貌的微笑。 “有人在爱慕你,”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拉腊对诺曼说。 “哦,是吗? ” “错不了。克丽丝廷·埃亨。” “瞎扯。” “在这些事情上我不会看错,我的朋友。我很惊讶你竟然没注意到。” “可她完全是个专一的女人,”诺曼说。 拉腊扭过头来,见诺曼正两眼盯着冰冷的黑夜。小雪花形成的一股股风柱在车 灯前旋转、飞舞着。 “你不感兴趣? ” 诺曼沉默了一会儿,答道:“但愿我能够相信。” “诺曼,亲爱的朋友。相信吧。” 诺曼笑了笑,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混乱。 “嘿! 克丽丝廷? 我看不是那么回事。” 他们到拉腊家的时候,诺曼没有下车陪她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