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有一天,麦克尔和拉腊开着拉腊的车驶出了很远,一直来到猎人晚餐俱乐部, 这样麦克尔可以给自己买瓶“威洛比家”威士忌,拉腊也可以顺便看看这一带的特 色。拉腊一边对着瓶嘴儿喝库尔斯啤酒,同时让自动唱机放着约翰尼卡什(约翰尼 .卡什(1932 —2003) ,是影响美国近代乡村、流行、摇滚与民蹯界的最重要的创 作歌手之一,驰骋乐坛五十余年。素有“黑衣人”和“黑衣骑士”的称号。)的歌 儿。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酒吧里挤满了来观看大学篮球赛的当地人。这些人挤 在酒吧的另一头,离麦克尔和拉腊远远的,仿佛由于拉腊的出现,使得这些人都沦 为好莱坞恐怖片中滑稽好笑的农民角色了。他们逡巡不前,且怀有敌意,但是行为 还算规矩。有那么一瞬间,麦克尔觉得他在这些人中看到了十一月他在树林里看到 的那个男人。 “低级酒吧,”拉腊说着,果断地把手里的空啤酒瓶子放下。“太可爱了。” 尽管麦克尔盼望着能看一眼梅甘,那个酒吧女招待,但是她却没有出现。卖“ 威洛比家”酒给麦克尔的是一个过度肥胖、头发稀疏的女人。就在他们走向拉腊的 绅宝牌轿车的时候,一个蓄着凶蛮的八字须和连鬓胡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他的 脸显出浮肿,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这个男人盯着他们俩,急迫地舔着舌头,似乎 马上要张口说出他的某种发现,可是他竟然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拉腊潇洒地挥了 挥手。 “嗨,这就是你经常来寻找灵感的地方吗,麦克尔? ” 麦克尔开车。对他来说,开着这辆绅宝车真是赏心乐事。 “这是我来寻找威士忌的地方。” 这个地方已经深入到了当地的乡下,拉腊从来没有走出这么远。在回去的路上, 麦克尔开上了一条乡问小路,有些路段没有铺过。这条路蜿蜒盘旋,穿过哈里森县 灌木丛生的丘陵和低洼的草地。天气晴朗,阳光和煦,大地银装素裹,到处充满快 乐和生气。 “天啊,”拉腊嚷道。“这里好荒凉。荒凉啊,荒凉。真是远离人烟。” “你来到了‘飞越之地’,亲爱的。” “什么地方? ” “你从来没有听人这样称呼这片乡村腹地,是吧? ‘飞越之地’。人们就是这 样称呼我们这个贫瘠的小角落的。 在湖边上。“快到泥路上的时候,麦克尔换了低档。要是把车身溅上泥巴就太 可惜了。”至少,“他说。”人们是这样告诉我的。虽然没有人在我面前那样叫它。 “ 拉腊忍不住哈哈大笑。“‘飞越之地’。要是有人当你的面这么叫了,那你会 怎么做? ” “我不知道,”麦克尔说。他想起被他们撇在酒吧门口的那个流口水的胖恶棍, 还有在林子里折腾蹩脚的手推车的男人。“做不了什么。”他补充道。“我们就是 这样来看自己的。我们的期望不太多。” “但是,所有的美国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不是吗? ” “你来这里有多久了? ”麦克尔问她。 拉腊耸了耸肩。“一年了。” “你是不是已经获得了这样的印象,觉得自己处在一群认为自己有权追求幸福 的人当中? ” “当然,”拉腊说。“他们确实那样想。因此他们才这么不快乐。” “你错了。你需要好好了解一下这个地区的历史背景。” “也许。” “各种各样的秘密,”麦克尔说。“深深的忧郁。突然的死亡。这些才是我们 有权利获得的东西。” “可那是从前。” “在骨子里,这些还在继续。” “但是他们有上帝。” 麦克尔瞟了她一眼,想判断一下她的话里冷嘲热讽的成分有多少。可惜他看不 出来。 “我们不指望上帝。有时候我们能看见他,有时候又看不见。绝大多数时候是 看不见的。” “看不见? ” “有时候,他从我们头顶飞越而过。” 这一次,麦克尔能感觉到拉腊的目光注视着他,仿佛他不是在开玩笑,而她先 前对他的判断可能严重失误。她整个地给赚进去了。 “真的,在他去阿纳海姆(美国加利福尼亚州西南部城市。)的路上。从奥兰 多(美国佛罗里达州中部城市.位于坦帕东北偏东。)来。” 拉腊用拳头狠狠地捣了一下他的胳膊。“你这个坏蛋! 逗我玩儿。” “逗老外玩儿蛮开心啊。这也是我们经常做的事情。” “可是,麦克尔,”拉腊说。“我不是老外。” “你是一种外来型的人。” 车轮下的石子路变成了柏油路。他们走出了这片贫瘠的土地。“你听! ” 拉腊打开收音机,几乎不费劲就找到了她要找的频道。 “……我们得到了耶稣的许诺,说他将来到我们的心里,保护我们远离罪恶! 他将穿越白昼,由工厂、街道和不敬神的人心里,降临到我们心田,我们将受到他 的保护和指引……” 麦克尔探身关了收音机。 “这一段很新鲜,”他赶紧强调说。“是外来的。” 拉腊鼓起腮帮子,吹出一口气,不再做声了。 离城里还有几英里远,夜幕就已沉沉地压了下来。在进城的路上,麦克尔尽量 绕开大路,他想不经过学校和镇中心,直接开车到拉腊的农舍。 “好凄凉,”拉腊又一次说道。冬日阴郁的黄昏徘徊在积雪的田野上。 “在我看来,那很像上好的大豆地。” “我跟你说过吗? 我哥哥去年死了。” “没有。我很难过。”麦克尔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 “这早在意料之中,”拉腊说。“所以我有心里准备。” “你的父母还在吗? ” 拉腊摇了摇头。 “我不久就得离开这里,去圣特里尼蒂参加他的悼念仪式。” “什么时候? ” “定在复活节的假期。将举行一种很特别的共济会的仪式。他跟这种仪式有很 密切的联系。然后,我们还有一些财产需要处理。” “你会去很久吗? ” “哦,不太久。不过那些事情需要拖延一周左右。他是得艾滋病死的,”拉腊 补充说。“死得很惨。他不得不表现得勇敢,你知道。他确实做到了。” “我不感到惊讶,”麦克尔说。“他是一个人吗? ” “不是,感谢上帝。他最亲密的朋友跟他在一起,一个忠诚而钟情的朋友。” “哦,”麦克尔说。“感谢上帝。” 麦克尔没有再问别的。到了拉腊的房子之后,麦克尔吩咐拉腊从她自己的卧室 里出去,以便他在那里给克丽丝廷打电话;他不想让拉腊听到他跟克丽丝廷说的那 些谎话。 拉腊便拿起一份《纽约书评》,扮了个滑稽的愠怒的鬼脸,光着身子走进了浴 室。 麦克尔坐在床沿上,听着自己对电话里解释为什么不能及时赶回家,听着电话 那头一阵阵的沉默,还有克丽丝廷出奇温柔和耐心的只言片语。 “好的,”克丽丝廷说。“可以,没问题。你尽量赶吧。” 麦克尔放下电话的时候,黑暗降临在他的身上。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孤独感。 “真提神儿! ”拉腊一边说着,一边从浴室里出来了。 “坐在马桶座圈上,读‘生命冲动’(法国哲学家亨利·伯格森(1859 一1941) 的生命哲学观点。)。想回家啦? ” 麦克尔绝望地笑了笑。“现在不。不太想。” “你被我绊住了,嗯? 我也给你缠上了。太不幸了。” “这里,”麦克尔说。“才是我想待的地方。” 拉腊站在那儿,一只手放在赤裸的屁股上,看着他。 “你可以跟我一起来,”她说。 “干什么? 去哪儿? ” “去圣特里尼蒂。等我参加约翰一保罗的悼念仪式的时候。你会潜水,我也会。 在那里潜水和在博奈尔一样好。 等悼念仪式结束,咱俩可以住在我家的旅馆里。“ 麦克尔站在那里沉默了一阵,然后说:“这不是我做得来的事情。” “不错,但是你能够做到。你还有时间做准备。” 拉腊走到麦克尔跟前,眼神有些放肆。“你一定要去,” 她说。“我需要你,我们会非常开心。这能帮我度过那段日子。” “好吧。” 拉腊站在一面与门等高的镜子前,审视着自己。 “看看我。我好不知羞哦。真是肮脏卑鄙。我去穿上点儿衣服。” 麦克尔开始抗议,坚持说她裸体的样子美极了,非常真实。拉腊打断了他的话。 “把你那美妙的威士忌拿来吧,我想喝点儿。一会儿我们玩儿个游戏。我去弄 点儿东西,让你兴奋起来。” 麦克尔起身下楼,去取他买的爱尔兰威士忌酒,由于要想出种种欺骗妻子的理 由,那酒还原封没动地放在那里。 他把那瓶酒、两只玻璃杯和一个盛着冰块的木碗放在一只托盘上。在楼梯的拐 角处有一扇窗户,麦克尔在第一个楼梯平台上停了下来,看着窗外。漆黑的小路, 积雪的田野映照在苍白的新月下。他兴奋得几乎像个孩子——心里充满了期待、惊 奇和负罪的恐惧。 等他回到卧室,一时间却不见了拉腊。原来她躲在衣橱旁边的一个更衣室里, 这个更衣室是她的一项发明——就像浴室里的坐浴盆一样——拉腊把这些东西引进 了这座杂乱无章的、新英格兰人讲究的农场大房子里。这曾经是一所繁荣的豪宅。 “想听听‘生命冲动’是怎么讲的吗? ” 麦克尔放下托盘。 “好吧,不过,我可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想谈谈灵魂吗? 你确信你有灵魂吗? ” “不再有了。” “我想你是有的。我是说灵魂。可我没有。” “怎么可能呢? ” “我的灵魂丢了。我想是有人替我保管着了。” 麦克尔看不见她,但是在他听来,拉腊似乎不是在开玩笑。事实上,拉腊的话 听起来显然很怪诞,而且有点叫人发疹。他倒了两杯威士忌。 “想听听她的事吗? ”拉腊问。“马里内特。” “随你,”麦克尔说道。他发现自己在留心听。“她是谁? ” “她是我的教母,是掌管我的天使(原文为法文。)的人。” “你的天使? ” “不是,宝贝儿。是我的灵魂,我的内在生命。” 拉腊穿好玩游戏的衣服,从更衣室里出来了。她浓密的黑发在头顶盘成了头盔 的形状,上身穿一件黑色的皮背心,腿上是羊皮或鹿皮的紧身裤,微微有点泛白。 脚蹬一双黑色的长统靴。 你是从哪儿搞到这些道具的? 麦克尔想问她。但是这不属于游戏的内容。有些 游戏允许人们发笑,但不是所有的游戏都允许。粗俗的问题,永远不要提问。麦克 尔递给她一杯酒,她接了过来,做了一个优雅的小幅度的旋转。她对此从不矜持, 对于荒诞的事情有着相当敏锐的感觉。 而对于麦克尔来说,这个游戏却并不像开玩笑。拉腊的游戏使他喉咙发紧,呼 吸急促,令他浑身充满渴望。这类游戏中还有某种类似迷信的恐惧吸引着他。他开 始热衷于拉腊发明的这些稀奇古怪的把戏——如果说热衷是个合适的字眼的话—— 但是这些游戏都植根于他性格中最黑暗、最隐秘、最羞涩的角落,是由他永远说不 出口的一些东西组成的,它们往往被当成堕落的、疯狂的东西从他的头脑中驱逐出 去。来自青春期的神秘的偶然发现,由某些异乎寻常的触动而引发的故事,某种也 许曾经吸引过他注意力的东西,来自介于严肃艺术和低俗的连环漫画之间的杂乱无 章的东西。然而,拉腊却知道什么东西对他有影响。 马里内特? 此时麦克尔想的是那个“大妓女”,在他脑海里一再出现的那个形 象。他想的是拉腊。 拉腊是他们两人游戏中的大妓女,是那个被释放到人世间的荡妇。失去了控制, 即使在他的游戏方案中,在他曾经相信的无法定义的设想中。但是,或许只是在一 瞬间,有个念头突然从所有这些荒唐的想法和情欲当中冒出来:他想爱她。 “来呀,麦克尔。我们有好东西。” 她说的“好东西”,原来是可卡因。这东西对麦克尔来说并不十分陌生;他在 纽约的研究所里见过很多,在大学校园里也屡见不鲜,随着九十年代的到来,可卡 因出现的频率逐渐减少。但是,它绝对不是校园宴会上的常规话题,连在最为狂放 不羁的人当中也不常谈起,乃至在校园通奸行为中。 可卡因本已令人惊愕,而她竟然还有很多,同时还有两三根大麻烟卷放在枕边, 可能是准备留待后用。这情景令麦克尔喉咙发干,烦躁不安。紧张不安的情绪稍微 驱散了他的情欲。他看着拉腊穿着长统靴和柔软的皮裤子,挪动着轻捷的步子走开 了。她转身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把枪。她像个决斗士那样,侧面对着麦克尔, 顺着枪管对着他瞄准。 麦克尔正跪在床头,把可卡因分成几小份,卷成一个个小细条,他抬起头来看 着拉腊,一阵恐惧的战栗传遍他的全身。拉腊的架势叫你毫不怀疑她马上就要开枪。 她浑身轻飘飘的,带着疯狂的醉意。在这个荒郊野外,她会把他们俩都打死。在美 国校园里,各种怪事都在发生。 “我让你厌烦了吗? ”麦克尔问道。“你要打死我吗? ” “有可能,”她说。“有可能,呃? 恐怖屠杀。”她微微颤抖而短促的单音中 透着一股兴奋。 “能给我点时间做临终忏悔吗? ” “说吧,”她说。“跟我念。哦,上帝啊,我诚恳地向你悔罪……” “去你妈的,”麦克尔说道。“乖乖地把枪放下。” 拉腊走过来,把枪交给他。 “你来吧。” 麦克尔把枪掂在手里,然后打开。这把左轮手枪的每个旋转弹膛里都有一颗子 弹。 “耶稣基督,上了子弹。” “不上子弹,枪还有什么用呢? ” “我猜你是NRA(即美国全国步枪协会,成立于一八七一年,有约二百八十万个 会员,很多都是实力惊人的枪支生产商和经销商。该组织是最强烈的禁枪反对者。 ) 的会员,对不对? ” “我甚至都不是爱尔兰人,”她说道。 麦克尔又卷了一支可卡因。 “你知道吗? ”他说。“那些告诉你别忘了给枪上子弹的家伙,他们还说过, 永远不要把武器对准别人,除非你想要他们的命。” “他们还说什么? ” “我想,”麦克尔说。“我想他们说,如果你把枪架到墙头,就总应该开枪。” “这些人真是奇怪。NRA 的人,对吧? ” “NRA 的人,”麦克尔解释道。“总是把生活和艺术混为一谈。” “这么说,我违反了他们全部的规则。他们会惩罚我吗? ” “会的,”麦克尔说。“现在惩罚就轮到你头上了。” “我死到临头了吗? ” “我不知道,”他说。“我想是的。那只左轮手枪是什么型号的? ” “是比利时FN专用枪。三八口径。五弹膛。发射帕拉贝伦子弹。” “啊哈,”他说。“它有什么特殊性能? ”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她说道。 麦克尔开始脱她的靴子。为了把靴子顺利地扒掉,他只得单膝跪在地上,背对 着她,她的一条腿架在麦克尔的肩上,另一只穿着靴子的脚蹬着他的后背。麦克尔 此时扮演的角色令他想起《朱莉小姐》( 《朱莉小姐》(1888),是瑞典戏剧家约翰 ·奥古斯塔·斯特林堡(1849 —1921) 的自然主义剧本的典范。讲述了法国贵族小 姐朱莉因感情冲动,委身于其父的男仆让,最后导致自杀。该剧表现了男女之间的 情感和欲望的冲突。) 中的男仆。脱第二只靴子的时候,他感觉到有种冰冷的金属 家什抵在他的颈后。是手枪或者是别的什么;无论如何,他不得不发自内心地承认, 这似乎不怎么影响他兴奋而高涨的性欲。 麦克尔试图想起在《朱莉小姐》中最后饮弹身亡的是谁。是她,他想起来了。 那个情夫结果怎样? 也被杀死了吗? 他总是把斯特林堡的《朱莉小姐》和易卜生的 《海达·盖博勒》(《海达·盖博勒》(1890),是挪威戏剧家易卜生(1828 一1906) 的剧作。剧中的女主人公最后饮弹身亡。)混淆起来,剧中都讲述了一个男人悲惨 的堕落,迷上了杰出的斯堪的纳维亚女人。比他对身穿兽皮的持枪女人的嗜好,甚 至更加有损名誉。 麦克尔听任自己去抚摸长统靴上部的曲线。闪光的皮子上溅了几点泥污,散发 着兽皮和上光剂似麝如兰的香气。 卡拉夫特一埃宾,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拉腊应该知道。 当麦克尔回过身来的时候,看到她手里没有枪,才放心地松了口气。他的手掌 顺着她修长的双腿外面那柔软光滑的皮子,慢慢地往上摸索,贴着她的小腿滑向大 腿,手指拨弄着她膝后皮裤子打起的皱褶。拉腊的身子随着他转动,这样麦克尔就 能够抚摸到她穿着兽皮裤子的浑圆的臀部,摸索到紧身皮裤里面那道缝隙。 拉腊说了什么话,麦克尔听不懂。只觉得,抚摸着具有异国情调的皮裤子里那 结实而优美的曲线,听着她的喃喃低语,尝着她嘴巴的味道,她整个的身体都紧紧 地贴在他身上,这种幸福是至高无上的。拉腊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在麦克尔的手指探 索的地方。当她的裤子被脱掉,只剩下黑色比基尼内裤的时候,下面已经湿了。麦 克尔趴在她身上,听从她的引导,用舌头舔着她身上一个个微妙的部位。然后,她 又翻到他上面来。他觉得自己还能控制,但是却充满了贪婪的渴望。 不久,两人同时达到了高潮。拉腊又拿起了枪。 “胡闹! ”麦克尔说。 “我喜欢,”她说。“我得拿着它。你是惟一能跟我玩儿这个的人。你喜欢, 我知道。” “不! ” “是的,你喜欢,”她说,把枪指向自己的小腹,引着麦克尔的手摸向扳机座。 麦克尔这时能想到的只有枪的保险,但是他没看清保险周围的圆环是不是显示红色。 “如果我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会怎样? ”拉腊说。“如果我中了里面的那颗子弹 呢? ” 那确实会成为一个故事,一个讲起来话长、而且复杂难讲的故事。但是,有种 东西——麦克尔想,一定是她浑身战栗紧张的样子——使他也开始喜欢这种游戏了。 疯狂而刺激。她抚摸着他的阴茎。 “我会丢掉它的,”他说。 他感觉到拉腊转过枪口对着他。他闭上眼睛,充满恐惧。 “你不会一个人死的,”她说。 麦克尔把手探到下面,非常小心地把枪从拉腊手里拿过来,放到地上。保险是 开着的。他们又重复了第一次做的事,相互摸索,探究,交融。没有秘密,没有羞 耻。没有任何经验能及得上这种感受。 “太疯狂了,”他说,一边战栗着笑个不停。也许是在哭。“我们在做什么呀 ? ” 拉腊开始朗诵道:“而我们? 燃烧着熔为一体。一个新的生命,在死亡中复活。 (原文为德语,出自德国现代诗人里尔克(1875 一1926) 的《五歌》,该诗写于一 九一四年八月,主旨是歌颂战争。)” 她伸手抚摸麦克尔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向自己。“对吗? ” “对。我是说,当然。是的。那是什么意思? ” “你自己去查吧。是里尔克的诗。” “你一会儿得给我写下来。” “记住,”他们淋浴的时候,拉腊对麦克尔说。“你千万不要用我的香皂。她 会从你身上闻出来的。用宾馆里的这种小香皂吧。” 到了麦克尔该离开的时间了。他不敢看表。拉腊陪着他走到他的汽车前。天已 经开始下雪了,拉腊房子里透出的灯光照亮了第一阵时断时续的飞雪。太美了,麦 克尔看着精致的雪花纷纷飘落,心想。如此宁静。他曾经熟悉的那个世界又生动而 鲜活地回到了他的眼前,那时候,大雪还没有成为他的敌人。那个曾经可爱的世界, 又成了他生活中的主宰,尽管这超出了理性所能理解的范围。 “我们得就菲莉斯的事情开一次会,”拉腊说道。 “什么? ” “委员会。菲莉斯·斯特罗姆的论文答辩委员会。我们得跟费希尔取得联系。” “是的,当然。” “我们应该安排一次午餐,给他发个电子邮件,让他进到这个圈子里来。” “不错,”麦克尔说。“我们是得那么做。” “噢,”拉腊说。“你还要那几句引文呢。我怎么没给你抄下来呢? ” 麦克尔茫然地看着她。 “里尔克,”她说。“你知道的! ” “哦,”他说。“里尔克。不错。” “这样吧,”拉腊爽快地说道。“我干脆草草地写下来,给你。不过你得自己 去翻译它的意思。” “好吧,”他说。确实,学者生活中这些小小的趣味游戏是如此有益心智,而 且提神儿。于是,拉腊匆匆忙忙地跑进屋,取来一页“报事贴”便条纸,写下那几 行诗,把纸条粘在麦克尔的袖口上,像个徽章一样。 “给你! ”她说道。麦克尔揭下黏糊糊的便条时,拉腊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胳膊。 “那烟卷不错吧,嗯? ” “噢,”他说。“你说可卡因,”他声音很大,不自觉地望了望周围这个荒凉 的地方,像个负疚的懦夫似的,评论着自己刚刚获得的体验。“棒极了! ” “那我们就把大麻烟卷留着下一次用。” “好的,”他说。 “用不了多久,亲爱的。” “是的,”他说。“很快。” 麦克尔以每小时三十五英里的速度开车回家,就像他往常驶过学校里的石铺路 一样,慢吞吞地绕过校园,然后猛地加速闯过红灯。 到了家,他将车停在黑咕隆咚的房子外面。没有一盏灯为他亮着,黑暗冻结了 他的心脏。甚至连门上方都没有一个灯泡亮着。 他想尽力不弄出太大的声响关上车库的门。用力关门却不敢用力,这样做着, 又希望自己没有在做。这就是他可怜的生活。屋门锁上了,所以他不得不用自己的 钥匙开门。 他站在那里,蜷缩在自家房子的阴影里,摸黑穿过自己的房子,面对一扇似乎 已经永远对他关闭了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