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第九节 “对了,你已经结婚了吗?” 锦藏问道。 这个男人说话时似乎有前后不联贯、立刻改变话题的习惯。不过我可以理解, 那些受人关注的艺人总是会问自己想问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所以我也无须羞怯。 “结婚了。” 我坦率地回答。 “啊!果然不出所料。你沉着稳重,我想绝对是位好太太。” 锦藏的声音很活跃。 雨似乎越下越大,几股粗粗的水柱沿着玻璃窗缓缓流下。 “那么,家里人都住在洗足吗?” 锦藏执着地问道。 我想他或许听到了什么传闻,便回答道: “不是,我家在小平,挺远的。现在我和家里人分开住。” “啊,不担心吗?” “婆婆住在家里帮忙照料。” “我不是指这个。” 锦藏似乎有些不耐烦地看着我。他那训练有素的眼神十分自然地向我送出了秋 波,我的心里顿生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丈夫不会在外面有女人吗?” “不会的。” 我选择着语言,可是,一股冲动却促使我想把一切都告诉这个男人。 “他的腿不好,平时很少外出,所以不用担心他有外遇。” 紧接着是一段时间的沉默,我俩都有些拘谨。 “嗯,问了不该问的事。”锦藏说道。 接着,锦藏又改变了声调,开始谈阿幸。他似乎感觉到谈论阿幸会让我安心和 高兴。 “我喜欢听阿幸的歌,她的唱片我几乎全部都有,这孩子的歌唱得真好。演唱 类似歌曲的还有真纪知鹤吧,听说她在占领军的军营里非常有人气,英语也很地道, 可是我不喜欢。对于那种卖弄风情的年轻女孩子,我看了就讨厌。” 我呆呆地望着窗外,眼前的道路在雨中蜿蜒着,浓重的夜色弥漫在空气之中。 汽车前灯的光亮时时捕捉到其他的灯光,那是静止不动的光亮,来自远处的千家万 户。我现在脑子里想的不是丈夫和孩子们,而是渴望从这个男人那儿听到更多的赞 美。但是,锦藏的话却越来越少。最后,我们两人谁也不再说话,只是盯住正前方。 郊外的供水所进入了我的视线。从那儿拐弯后再开一会儿就可以看到洗足区的 一排排房屋了。 “真是太感谢了。”我再次真诚地说道,“如果不是您立刻告诉我们那家医院 的话……啊,对了!” 我现在才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出一个大大的疑问。 “您怎么知道那家医院的?” “哎呀,糟了。”锦藏难为情得一个劲儿地挠着头,“说实话,今年冬天我被 一个认识不久的女人传染了一种恶性病。去制片厂前,我一直在那家医院注射青霉 素。” 我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 “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请不要告诉阿幸,如果传到竹之井先生那儿就麻烦 了。” “明白了。” 我一边点头一边将篮子拉到手边,开始准备下车。 “向井太太。” 这时,我感觉左手突然被温暖地包围住了是锦藏的手。他脸向着前方,手却和 我握在了一起。 “有一家店东西很好吃,下次一起去吧。” 我想自己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我经常听说他们这种人喜欢开玩笑。锦 藏一定是想对我亲切一些,就像刚才夸我“漂亮”一样。于是,我笑着说:“好啊。” 说着,我便将左手从他的手掌中轻轻抽出。 就这样将他的邀请视为玩笑而轻易结束确实有些可惜,但我还是必须将自己的 手抽出来,放回到膝盖上。 “那么,我们就算约好了。” 意外的是,锦藏的右手重新追到了我的左手。 “下周二没有拍摄,对吧?我去接你。” 车子停了,雨刮器还在有规律地摇摆着。这时,我明白了其实我并不想要什么 赞美之辞,我想要的正是这样的约会。 周二的晚上,我轻而易举地成了锦藏的女人。 那天,正如我料想的那样,他带我去了那家他常住的位于新桥的旅馆。 “外面可能也有好吃的,不过我来东京日子还短,也没有发现比这儿还好的… …这个旅馆的菜不错,听说选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还可以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那天,我穿着一件单层和服,白色绸缎上用靛染着鸭跖草的图案。眼下还没有 换季,穿这件和服稍微显早了一些。可是,夏天的衣服只有这一件还算像样。 这件衣服是养母很早以前就给我的,可伯母却说这是养母的遗物,在我结婚的 时候才给了我。养母为我挑选的其他和服与横滨的房子一起燃烧殆尽,结婚后我也 一直没有时间考虑为自己做几件衣服,这件和服就成了我为数不多的财产之一。因 此,虽说花样多少有些陈旧,但我还是非常爱惜,把它视为出客的衣服。 当然,锦藏一直在歌舞伎圈里生活,眼界也高,要不要穿这件衣服,着实令我 犹豫了一阵。可是,无论如何我都想让锦藏看看我穿和服的样子。因为我个儿高、 脖子长,穿起和服特别漂亮。在制片厂,我总是穿着衬衫和对襟毛线衣,所以想让 锦藏看看我穿和服的样子,让他吓一跳。 或许我的想法像个小姑娘。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