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第一节 “一条龙!一条龙!多亏崎山给我碰了一张好牌。” 阿幸响亮的声音在整个起居室回响。冬天的太阳早早落下了,虽然还不到五点, 可是透着青绿的暮色已穿过平台屋顶的玻璃窗,悄悄地逼近了屋子。 “啊,又要付钱了,怎么老是让阿幸占便宜呀。我呀,一生气肚子就饿。” 这个响亮的男高音可以与阿幸媲美了。他是唱片公司的乐队指挥崎山,这个男 人在家里面也决不取下太阳眼镜。 “小幸,不给点儿什么吃的吗?我连中午饭都还没吃呢。” 宣传部的室田先生故意做出一副女人的媚态,惹得大家一阵大笑。 我在厨房给这群人做菜肉煮饭,可实在是被他们惹得心烦意乱。 横田曾经说过,最近唱片公司职员的素质低下,我想一点儿也不假,以前的男 人们确实要认真得多,做什么都干劲十足。不过,换一个角度来看的话,也许阿幸 是不再受欢迎的歌手了,身边自然不会再有出色的男人。 听说阿幸的最新单曲《他的面庞》的销量连一万张都不到。对于那些知道阿幸 以前卖过五十万、七十万张这些数字的人而言,简直难以置信。 大概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在如今这个社会,会发生几千人在新宿车站的西 口集体唱民谣的稀奇事,卖得最好的唱片是那些自言自语似的莫名其妙的歌曲。在 这个盲目跟风的所谓时尚时代,阿幸那种“雾之中,他的背影渐渐离去,悲伤寂寞 的夜啊”之类的歌曲确实已经过时了。即使阿幸跳着二十年代美国流行的摇摆舞唱 歌,也只会令听众扫兴而去。 我回忆起前几天的一档电视节目。矮小的阿幸夹杂在穿着迷你短裙、两腿修长 的女歌手中,显得极不相称,身上的华丽礼服也显得土里土气了。主持人一个劲儿 地在那儿吹捧阿幸 “推出过多首畅销歌曲的叶山幸小姐。” “永远留在日本歌谣史上的歌手。” 主持人的一一介绍似乎证明阿幸已是过去的明星了。 还有一个原因,横田近来明显老了,没有精力再像以前那样制订一个个新计划。 这两年来,阿幸几乎没有出过唱片,也几乎不在电视上露面。以前她还有一个自己 的歌舞节目,如今,她连一些无聊的节目也没有机会上。因此,白天闲着无聊的阿 幸开始频繁地玩麻将取乐了。 当然,“叶山幸”这个名字并不是那么轻而易举便消失的,阿幸成为剧团团长 后,决定今年春天和秋天在驹剧场举行演出。阿幸扮演被认为是“最适合的角色” 的“萝卜夫人”。“萝卜夫人”的漫画连载虽然已经结束了,但仍然相当受欢迎。 现在,大多年轻人一提到叶山幸就会联想到“萝卜夫人”。更清楚一点儿说的话, 认为阿幸是歌手的人越来越少,而认为她是演喜剧的阿姨的人越来越多了。 对此,阿幸并没有流露出多少不满,只是笑着说:“最近走在街上,行人常跟 我打招呼,叫我' 萝卜夫人'.平时叫叫也就算了,演戏的时候这样叫可就让人难堪 了。” 这个女人具备的顽强个性似乎注定了她无论沦落到什么地步,都不会气馁和消 沉。或许平时会有些垂头丧气,不过,没工作时她会嘻嘻哈哈地打打麻将,有工作 时就兴高采烈地出门,倒也逍遥自在。读到杂志的专访时,她就会糊里糊涂地说: “现实生活中的我也像极了' 萝卜夫人' ,粗心大意、冒冒失失、老是失败,经常 被小勇取笑呢。” 我想,阿幸现在盘算的是让自己与“萝卜夫人”合二为一。既然已经不年轻了, 又没有什么热门歌曲,至少希望赢得人们的亲近感和质朴的爱戴。这种艺人的秉性 似乎越上了年纪就越明显了。 “小勇怎么了?今天也有工作吗?” 室田一边往嘴里扒拉着我提早做好的晚饭,一边大声问。他的吃相很难看。奥 平讨厌这群人,不太想搭理他们。可他们总是“小勇、小勇”的套近乎。看情形, 他们所到之处大概不会少了小勇的话题。 现在,对这些男人而言,更有价值的事并不是为叶山幸工作,而是和奥平勇亲 近。 “今天啊,他去参加母校周年庆祝会了。他不太会讲话,本来不想去,可是那 些学弟学妹请求说无论如何也希望他参加。” “哟!现在小勇是文化人了。” 崎山一边用牙签剔牙一边说。 掀起“奥平勇热潮”的是年轻的大学生们。虽然这有些令人惊讶,却是事实。 我不知道这些大学生对现实有什么不满,他们整天拿着木棍在大学里武斗,扔火焰 瓶,奥平扮演的杀手恰恰填补了他们那不知为何总感觉空虚的心灵。奥平在《杀手 》中扮演的杀手在正义和情义之间左右为难,最后依然冷酷地将人杀死,然后悄然 离去。看过这部电影的年轻人称呼奥平叫“小勇”,他们还常常戴着头盔,用毛巾 遮住脸,去大街示威游行。媒体自然没有理由不去报道他们,他们的过激活动被接 二连三地刊登在大报的社会版上。 说起来,以前那个被称为“软弱的美男子”、“青春明星”的奥平如今已经成 了时代的主角。在演艺圈里,真是趣事不断。 成了大明星后,奥平自然而然地有了身份。过了三十五岁,随着皱纹的增加, 他的脸上少了天真和幼稚,多了精悍和沧桑。那些不知道阿幸曾穿着玫瑰色礼服在 狂热的掌声中站在大剧场舞台上热演过的新时代的年轻人,同样也不知道奥平曾穿 着立领服扮演过追逐女孩子的角色。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