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情不好,好事儿也能变糟。波德莱尔家的孤儿看电影《雪山蛇神》的时候就 是这样。整整一下午,三个孩子在蛇屋里,如坐针毡。斯蒂温用嘲讽的目光凝视着 他们。蒙泰叔叔没完没了地叨叨,全然不知现在的处境已经非常危险。等到晚上看 电影的时候,他们的心情已经糟糕到极点。蒙泰叔叔那辆吉普车太小了,维奥莉和 克劳斯只好合坐一个座位,可怜的萨妮不得不坐在斯蒂温肮脏的膝盖上面。可是波 德莱尔家三个孩子心事重重,已经顾不上挤得难受了。 在电影院里,孩子们坐在同一排。蒙泰叔叔坐在旁边,斯蒂温坐在中间。 这个坏蛋大把大把地吃着爆米花,一副贪得无厌的样子。孩子们焦急不安,根 本没有心思吃什么小吃。他们绞尽脑汁想,斯蒂温到底要干什么? 哪有心思看电影。 其实《雪山蛇神》是一部很好的片子。蛇神从雪堆里爬出来,第一次包围阿尔卑斯 山下那个小渔村的时候,维奥莉想,斯蒂温怎样才能在没有船票的情况下,溜上“ 普洛斯彼罗号”,和他们一起到秘鲁。村民们用结实的橡树筑起一道屏障,蛇神咯 咯咯地咬着木头,一路冲杀的时候,克劳斯在心里琢磨,斯蒂温反复说的“事故” 是什么意思? 挤奶姑娘戈塔和蛇神交了朋友,求它不要再吃村民的时候,萨妮也在 想如何才能粉碎斯蒂温的阴谋。虽然她年纪很小,不太明白兄弟姐妹三人现在的处 境多么危险。电影最后一幕是蛇神和村民们一起庆贺五月节的欢乐场面。可是波德 莱尔家这三个孤儿太紧张也太害怕了,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回家的路上,蒙泰叔 叔想和坐在后排的孩子们说话,可是三个孩子谁都不想搭话,他只好把满腹的话儿 咽到肚子里。 吉普车在蛇形树篱旁边停下之后,波德莱尔家三个孩子从汽车里面冲出来,穿 过前门,向楼上跑去。他们甚至连晚安也没有向蒙泰叔叔道。蒙泰叔叔看着他们的 背影有点迷惑不解。他们心情沉重地爬上楼梯,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可是走到门口, 又不忍心分手。 “今天晚上我们能在一起住吗? ”克劳斯小心翼翼地问维奥莉,“昨天夜里, 我就像被关进了牢房,一直焦急不安。” “我也是,”维奥莉说,“既然睡不着,我们三个还不如呆在一起呢。” “提扣。”萨妮表示同意,跟着哥哥姐姐走进维奥莉的房间。维奥莉朝卧室四 周瞥了一眼,想起刚搬进这个房间的时候,多么高兴。那仅仅是几天前的事情,可 是现在觉得,仿佛是久远的过去。俯瞰蛇形树篱的大窗户不再让人心清气爽,而是 十分压抑。墙上贴的白纸本来是为了发明东西方便,现在却只能是一种往事的记忆, 让人想起她曾经多么急于求成。 “看起来,你这几天也没搞什么发明,”克劳斯轻声说,“我根本就没有读什 么书。只要奥拉夫伯爵在这儿,永远不会有想像力。” “也不是永远,”维奥莉说,“我们在他那儿住的时候,你不是读完了那本《 婚姻法》,从中发现了他的计划? 我发明了抓钩,没有让他的阴谋得逞。” “可是现在的情况是,”克劳斯闷闷不乐地说,“我们连奥拉夫伯爵到底想干 什么也没有搞清楚。如果没摸清他的计划,就谈不到制定自己的计划。”- “那么, 好吧,就让我们好好探讨一下这个问题。”维奥莉说。她用了“探讨‘’这个词。 在这儿的意思是:”详细讨论一件事情,直到把它完全弄明白。“ “奥拉夫伯爵化名斯蒂温,并且乔装打扮来这儿,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想把 波德莱尔家的财产据为己有。” “一旦把财产弄到手,”克劳斯继续说,“他就要杀死我们。” “塔独,”萨妮一本正经地喃喃着。她的意思也许是:“我们眼下的处境很危 险。” “可是,”维奥莉说,“如果他害死我们,可就‘人财两空’了。这就是上次 他骗我跟他结婚的原因。” “谢天谢地,他的阴谋没有得逞,”克劳斯说,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要不然, 奥拉夫伯爵就成了我的姐夫。这次他不是想和你结婚。他说要制造什么事故。” “而且要找一个很难破案的地方下手,”维奥莉说,想起奥拉夫伯爵说过的话。 “他一定是指秘鲁。可是,蒙泰叔叔已经把他的船票撕了,他去不了秘鲁了。” “杜戈! ”萨妮尖叫着,小拳头咚咚咚地敲着地板,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无可奈何”在这儿的意思是:“想不出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其实不光是 萨妮“无可奈何”,维奥莉和克劳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俩已经不再是牙牙学 语的小宝宝了,当然不会叫喊什么“杜戈! ”可是他们真希望能够再回到那无忧无 虑的童年时代;希望面对眼前艰难的处境,能像萨妮一样,喊一声“杜戈! ”敲一 敲地板。当然更希望父母还活着,希望在他们出生的那个家快快乐乐地生活。 就像波德莱尔家三个孤儿迫切希望改变眼下的处境一样,我也打心眼儿里希望 能为你改变一下这个故事的情节。我坐在这儿,虽然离奥拉夫伯爵十万八千里,平 安无事,不受任何威胁,但还是不忍心把这个故事讲下去。也许你最好现在就合上 这本书,永远不要再看接下去发生的那些可怕的故事。 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张开想像的翅膀,把后面的故事想成:波德莱尔家三个 孩子突然猜出斯蒂温的计划,救了蒙泰叔叔的性命。你还可以描绘出这样一副图画 :警察开着呼啸而来的警车,逮捕了斯蒂温。从此以后,这个大坏蛋一直被关在监 狱里。波德莱尔家三个孤儿和蒙泰叔叔过着快乐的日子,直到今天。你甚至还可以 设想,波德莱尔家从来就没有失火,孩子们的爸爸妈妈还健健康康活着。奥拉夫伯 爵,蒙泰叔叔还有所有那些不幸的事件都是一场噩梦,都是胡思乱想。 可是这个故事本来就不是一个让人快乐的故事,我也只好硬着心肠告诉你,波 德莱尔家三个孤儿哑口无言,在维奥莉的房间一直坐到天亮。“哑口无言”在这儿 的意思是“不说话”,而不是“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如果有 人趴在窗口朝里面看一眼的话,就会看见三个孩子紧紧抱在一起,坐在床上,大睁 着眼睛,茫然不知所措。可是没有人从窗户外面看他们。倒是有人使劲敲门,就像 往门上钉钉子一样——咚、咚、咚、咚,四声巨响。 孩子们眨巴着眼睛,相互看了一眼。“谁? ”克劳斯喊了一声。因为一直没有 说话,嗓子有点哑。 敲门人没有答话,只见门把手旋转着,门慢慢地开了。斯蒂温站在门口,衣服 皱皱巴巴,一双眼睛比任何时候都要亮。 “早上好,”他说,“该出发到秘鲁了。吉普车里刚好能坐下我和你们三个孤 儿。” “我们昨天就对你说过,你不去秘鲁了。”维奥莉说。她希望自己的声音让人 听起来觉得她很勇敢。 “是你们的蒙泰叔叔不去了。”斯蒂温说,额头向上皱了皱。这是他扬眉毛的 习惯性动作。不过因为眉毛剃得精光,只能皱皱额头了。 “别说胡话了,”克劳斯说,“蒙泰叔叔绝不会放弃这次旅行。” “那就问他去吧。”斯蒂温说。波德莱尔家的孩子们在他脸上又看到那种熟悉 的表情。他紧紧地抿着嘴,眼睛亮光闪闪,好像刚开了个玩笑。“为什么不去问他 呢? 他在蛇屋里呢。” “当然要去问他,”维奥莉说,“蒙泰叔叔根本就不可能让你带我们去秘鲁。” 她从床上跳下来,拉着弟弟妹妹的手,从斯蒂温身边走过去。斯蒂温站在门口,朝 他们狞笑。‘’当然要去问他。“维奥莉又说了一遍。斯蒂温像个小丑,龇牙咧嘴, 朝他们鞠了一躬。 走廊里出奇地安静,空空荡荡,宛如头颅骨的眼眶,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蒙泰叔叔? ”维奥莉喊道。没有人回答。 除了台阶上偶然传来嘎吱嘎吱的响声之外,整幢房子没有一点声音,好像已经 被人丢弃了好多年。“蒙泰叔叔? ”克劳斯站在楼梯下面喊道。还是没人回答。 维奥莉踮着脚尖儿,打开蛇屋那扇很大的门。刚刚升起的太阳透过玻璃墙,在 蛇屋洒下蓝幽幽的光。有一会儿,孩子们被那怪异的景象迷住了。各种各样的爬行 动物在笼子里蠕动着,宛如黑色的剪影在蓝光下变换出千姿百态。 脚步声在玻璃墙壁间回荡,三个孩子从一排排笼子旁边走过,一直走到蒙泰叔 叔的图书室。这里尽管昏暗,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但是也给人慰藉,让人觉得安 全。他们想起蒙泰叔叔说过的话:如果掌握了蛇的习性,在蛇屋里就不会出什么危 险。可是,爬行动物学家蒙泰叔叔说这番话的时候,全然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在蛇 屋出了危险。这真是天大的讽刺。孩子们刚走到书架旁边,就看见墙角有一团黑糊 糊的东西。克劳斯十分紧张,打开一盏台灯,想看得更清楚一点。灯光下,他看见 那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原来是蒙泰叔叔。 他半张着嘴,一副非常惊讶的样子。一双眼睛虽然大睁着,但是给人的感觉是, 什么也没有看见。他的脸平常总是容光焕发,现在却白得像一张纸,没有半点血色。 他左眼下面有两个小洞,好像被蛇咬之后,留下的痕迹。 萨妮嘴里嘟哝着什么,抓住蒙泰叔叔的腿摇了几下。蒙泰叔叔一动不动,没有 反应。他虽然向波德莱尔家的孩子们保证,蛇屋里没有任何危险,危险却落到了自 己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