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我跑下楼,走到外面,在屋前的第5 大街上来回走了一趟。街上连个鬼影都没 有。奶奶和孩子们在哪儿?他们知道我要回来了。 我又回到屋里,给奶奶和孩子们可能去的地方打了几个电话。其实,如果奶奶 带孩子们出去,她一般都会留下字条,哪怕就出去一个小时,更何况他们知道我会 回来。 突然,我觉得很难受。我又等了半个小时,然后就给胡佛大厦的几个人打了电 话。我最先联系的是局长办公室的托尼? 伍兹。与此同时,我又看了看屋子周围, 没有看到任何异常的迹象。 一队技术人员来了,没过多久,其中一人走近站在厨房里的我。“院子里有些 脚印,可能是男性的。房子里也有最近才带进来的土。可能是维修工或是送货的, 但绝对是最近才带进来的。” 这就是那天下午他们的全部发现,没有别的线索,什么都没有。 到了晚上,桑普森和比利也过来了,我们坐在一起等着,等着电话,等着有事 发生,等着希望的到来。但没有电话,凌晨两点后,桑普森回了家。比利一直等到 十点左右才走。 我整夜没睡——但是什么也没有,没有人跟我联系。没有奶奶和孩子们的任何 消息。我用手机给贾米拉打了电话,虽然这能让我好受点儿,但还不够。那夜没有 什么能帮得了我。 清晨时分,我站在门口,满眼血丝,来回打量着街上。我突然想到,这一直是 我最深的恐惧,也许是所有人最深的恐惧,那就是,独自一人,形孤影单,而你最 爱的人都身处可怕的危险之中。 我们输了。 电子邮件是第五天到的。我简直没法看下去。当我往下看的时候,真有想吐的 感觉。 亚历克斯,我看到。 给你一个惊喜,亲爱的朋友。 其实我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残酷无情。真正残酷的人,真正不讲道理的,我 们都应该害怕的人,他们大部分都在你们美国和西欧。我现在得到的钱会帮我阻止 他们,阻止他们的贪欲。你相信吗?你应该相信。为什么不呢?他妈的为什么不呢? 我要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为汉娜、达尼艾拉和约瑟夫所做的一切。我们欠你 的,我会还你这个人情,“你是个臭虫,但至少你还是个臭虫。”你的家人今天就 能回家,不过现在我们扯平了。你再也见不到我了。我也不想见你。如果我想,那 你就死定了。我保证。 克拉拉切诺霍斯卡, 野狼。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也不会就这么算了。“野狼”闯进了我的家,带走了我的 家人,虽然他们毫发无伤地回到了家。但这种事还会发生的。 在随后的几周里,我加强了联邦调查局和中情局之间新的合作关系。我让隆? 伯恩斯对当前的局势投入了更多的精力。我往中情局的兰利总部跑了十几趟,和从 高级分析专家到新上任的局长詹姆斯? 窦得的每个人都谈过。我想知道关于托马斯 ?韦尔和那个他帮助逃出前苏联的克格勃特工的资料。我需要知道他们之间的一切。 这可能吗?我怀疑这种可能性的存在,但这并不能阻止我的努力。 终于有一天,我被召到了伯恩斯的办公室。一进门,我就发现伯恩斯和中情局 的新局长正在里面的小会议室里等着我。看来有戏看了。要么是件好事——要么就 是件非常、非常坏的事。 “进来吧,亚历克斯,”伯恩斯说,像往常一样热情。“我们谈谈。” 我走进去,坐在两位重要人物的对面;他们都穿着衬衫,看起来就好像他们刚 刚度过了一个漫长而又艰难的工作日。谈什么?“野狼”?还是一些我不想听的事? “窦得局长想跟你说几件事,”伯恩斯说。 “是的,亚历克斯,”窦得说。他原本是纽约一名律师,然后出人意料地变成 了中情局的局长。他最早在纽约市警察局工作,然后又在利润丰厚的私人律师事务 所干了几年。有传言说,窦得在当律师时干的有些事是我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 “我刚到兰利上班不久,”他说,“说实话,这种锻炼确实挺有帮助。我们花 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调查韦尔局长的一切资料。” 窦得看着伯恩斯。“资料上的所有内容都是优秀,那真是一份完美的服役记录。 但这种挖掘旧记录的事可不会受到弗吉尼亚那帮子‘老英雄’们的欣赏。坦率地说, 我才懒得理会他们会怎么想。 “一个名叫安顿? 克里斯特亚科夫的前苏联人曾被中情局招募,并在1990年被 带出了前苏联。这个人就是‘野狼’。这一点,我们可以非常肯定。他被送到了英 国,在那里他见过几名特工,其中就有马丁? 洛奇。然后,他又被转移到了华盛顿 郊区的一栋房子。他的身份只有几个人知道。但现在这些人多数都已经死了,包括 韦尔。 “最后,他被转移到了他自己选择的城市——巴黎;在那里,他见到了自己的 家人:父亲、母亲、妻子和两个孩子,一个9 岁,一个12岁。 “亚历克斯,他们住在离卢浮宫两个街区远的地方;住在一条几星期前刚刚被 炸毁的街上。他所有的家人都在1994年时被杀了,除了克里斯特亚科夫自己。我们 相信那起袭击是由俄罗斯政府组织的,但是我们没法确认。但肯定是有人把他的藏 身之处泄露给了那些不想让他继续活下去的人。那次袭击可能就发生在塞纳河上那 座被摧毁的桥上。” “他认为那是中情局和韦尔干的,”伯恩斯说,“他还责怪我们的政府参与了 那次行动。也许从那以后他就疯了——谁他妈知道。后来,他加入了黑手党,然后 迅速地崛起。地点是美国,可能就在纽约。” 伯恩斯顿住。窦得也没有再补充什么。他们俩都看着我。 “也就是说,不是克拉拉。关于这个克里斯特亚科夫,我们还知道些什么?” 窦得举起双手,手心向上。“我们的记录中还有一些注释,但非常少。个别黑 手党的头目认识他,但他们也都死了。没准儿布鲁克林区的现任黑手党‘老大’知 道些什么。巴黎可能还有一些线索。我们在莫斯科的人也在多方努力。” 我摇了摇头。“我不在乎这会花多长的时间。我要抓住他。告诉我还有什么。” “他跟他的儿子关系很好。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放过你的家人,亚历克 斯,”伯恩斯说,“还有我的家人。” “他放过我的家人是为了表明他的力量,证明他比我们都更厉害。” “他喜欢在手里捏一个橡皮球,”窦得说,“一个黑色的手球。” 一开始我没听明白。“对不起,什么?” “他的一个儿子在死前送给他一个橡皮球。一个生日礼物。我们手头掌握的一 个情况是,克里斯特亚科夫生气的时候,就会捏那个球。据说,他还喜欢胡子。有 传言说,他现在还是独身。都是些零碎的资料,亚历克斯。我们就知道这些。对不 起。” 我也是,但没关系。我会抓住他的。 他挤捏橡皮球。 他喜欢胡子。 他的家人都被谋杀了。 六个星期后,我去了纽约,这是我此次出差的第五站。在过去的几年里,托尔 雅? 拜科夫曾跟纽约,尤其是跟布莱顿海滩区的“赤手党”头目很接近。在莫斯科 时,他就是个黑手党头目;到美国后,他又成了最有实力的家伙。我此行的目的就 是要去见他。 在一个阳光明媚、异常暖和的日子里,我跟奈德·马霍尼来到了长岛黄金海岸 上的米尔? 奈克。我们的车行驶的这个区域到处都是丛林,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公 路,没有人行道。 我们带着十几个特工来到了拜科夫的家——而且是不请自来。我们有许可证。 到处都是保镖,我真想知道托尔雅? 拜科夫怎么能活成这个样子。也许为了活着, 他必须这样。 那栋房子本身非常大,是栋殖民时期的三层建筑。它还有一个面朝康涅狄格州 的漂亮水景。院子里还有一个带瀑布的喷泉,一个船库和码头。罪恶的酬劳? 拜科夫正在他的书房里等着我们。我对他的疲惫和衰老感到非常惊讶。他那张 肥硕的痘脸上深藏着一对小而闪亮的眼睛。他的体重将近300 磅。他的呼吸很吃力, 而且还伴有咳嗽。 我被告知他不说英语。 “我想了解一个叫‘野狼’的人的情况,”我坐到他面前的木桌对面,然后说。 一个来自纽约联邦调查局的特工给我当翻译,他是个年轻的俄罗斯裔美国人。 托尔雅? 拜科夫挠了挠他的后脖梗子,然后反复摇了摇头,最后从他那副紧闭 的牙齿里低声挤出了几句俄语。 翻译听完看着我。“他说你在浪费他的时间,还有你的时间。你怎么还不走? 他知道‘皮特和狼’的故事,没有别的。狼群。” “我们不会走。联邦调查局、中情局,我们会拿下拜科夫先生的住宅,还有他 的生意,直到我们找到‘野狼’。告诉他。” 翻译把这番话译成俄语说给他听,拜科夫笑了。接着,他又说了些什么,好像 还提到了克里斯? 罗克。 “他说你比克里斯? 罗克更有意思。他喜欢克里斯? 罗克,所有的政治喜剧演 员他都喜欢。” 我起身对拜科夫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他的书房。我没指望第一次见面就能得 到什么资料,这只是个开始。我会回来的,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我现在手头上 只有这一个案子。我学会了耐心,非常耐心。 几分钟后,我和奈德·马霍尼并肩走出那栋大房子。我们为这一次的初次见面 大笑不已。 我看到了什么,然后又看了一眼——又看到了。 “奈德,上帝。快看。” “什么?”他朝四周看了看,但他并没有看到我所看到的。 但我已经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什么?亚历克斯,什么东西?”奈德在我后面大喊,“亚历克斯?” “是他!”我说。 我的眼睛盯在一个保镖身上。黑色的夹克和衬衫,没穿大衣。他站在一棵常绿 树下,看着我们看着他。我的目光落到了他的手上。 他的手里——一个黑色的球,一个很旧的球。他正在挤捏着它,而且我知道— —我就是知道——那是“野狼”的儿子死前送给他的一个手球。那个拿着球的男人 还长着胡子。他凝视着我的双眼。 然后,他开始奔跑。 我回头对奈德大喊:“是他。他就是‘野狼’!” 我飞快地跑过草坪,以前所未有过的速度追了过去。我相信奈德就在我的身后。 我看到那个俄罗斯男子跳进了一辆大红色的敞篷车;然后他发动了汽车。哦, 不,上帝,不!我想着。 在那辆车开动之前,我已经跳进了副驾驶的位置。照着他的鼻子,我狠狠地打 了一拳。鲜血立时溅出,浸湿了他的黑色衬衣和夹克。我知道我打断了他的鼻梁骨。 我又打了他一拳,这次是在他的下巴上。 我猛地推开了司机座位旁的车门。他看着我,眼里充满了冷酷的智慧,我从没 见过这样冰冷的双眼。没有人性。法国总统如此形容他。 他是真正的托尔雅? 拜科夫吗?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他是“野狼”——我敢 肯定,依据就是他的双眼、他的自信、他的傲慢,但最重要的是,他对我和所有人 的仇恨。 “球,”他说,“你知道那个球。我儿子给我的。祝贺你。” 他的脸上现出奇异的微笑,然后他使劲儿咬了一下嘴里的某样东西。我想我知 道他在干什么了。我拼命地想要掰开他的嘴,可他的嘴巴紧紧地闭着。突然,他的 眼睛睁大了,充满了痛苦。毒药。他服毒自杀了。 接着,他张开了嘴,大声地吼着。白色的泡沫和唾液从他的嘴里涌了出来,顺 着他的下巴流了下去。他又开始大吼,身体也开始抽搐。我没法让他继续撑下去。 我站起来,从他那不停抽搐的身边走开。 他开始窒息,不停地抓着自己的喉咙。他的抽搐持续了有几分钟,而我却什么 也做不了,而且我也什么都不想做,只是看着。 终于,那个时刻到来了:“野狼”死在了敞篷车的前座上;又一辆昂贵的汽车。 当这一切都结束时,我弯下腰,捡起那个橡皮球。我把它放进口袋里。我所抓 住的那些杀手把这种东西称作“战利品”。 一切都结束了,我要回家了,对吗?我还有事要想,改变我的生活的大事。我 的思绪很不安:现在我也开始拿战利品了。 但我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想法:达蒙、詹妮、小亚历克斯,还有奶奶。 回家。 “野狼”死了。他死在了我的眼前。 我不停地告诉自己,直到我终于相信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