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季米特里把头靠在高背的椅子上,两腿翘起搁在前面的凳子上。这把椅子又舒服又 牢固,而且垫得很厚实,仿佛时刻在提醒他自己他是一个想得到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男 人,女人、豪华、心情。这把椅子是他买的样子完全相同八把中的一把,他在欧洲的各 处房子放上一把,这一把就跟着他到处旅行。他一旦发现有什么东西适合他,他就一定 要得到它。 塔塔娜就是他追逐的目标。她适合他,她是圣?彼得堡的尤物。如果他真的要结婚, 为什么不找最漂亮的? 季米特里自向外婆提起求婚的事就再也没想过塔塔娜。要不是做了场恶梦,他也不 会想到她。她一直让他追逐,即使在梦中他也没有追到她。 他并不是想娶她或其它女人。他从不缺女人,他需要的是一个妻子。如果他的哥哥 麦克黑尔不延长在高加索的服役,这桩婚事毫无必要。他在那里和土耳其人作战,年复 一年,终于逃不出恶运。虽然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但战友们看到他中弹倒下,恐怕是死 了。 噩耗传来的那天对季米特里来说是黑暗的,麦克黑尔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们小 时候很亲密。虽然年龄上相差几岁,但爱好相似。他父亲在世的时候,亚历山德罗夫家 族很团结。但麦克黑尔喜爱军队,他一到服役的年龄,就开始了军队生涯。季米特里只 在高加索服役那一年看到过他。 季米特里那一年里看到的残杀、死亡,他一辈子也忘不了。他不像哥哥一样,喜爱 冒险。他和其它许多在皇家军队的年轻的朋友一样,服役完毕就离开了军队,他们不需 要把军队当作事业。他有自己的财产,有更好的事情去做,没必要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如果麦克黑尔也这样认为,或者且不说这个,只要他在去世之前结了婚留下继承人, 季米特里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合法的亚历山德罗夫家族的男继承人。他有五个同父异母的 兄弟,但他们都是私生子。他父亲的姐姐,索妮亚阿姨曾明确对他说他有义务结婚,传 宗接代,不要像麦克黑尔一样就来不及了。 季米特里的生活到那之前为止都是无懮无虑的。自从他们父亲1830年染霍乱去世, 麦克黑尔就是一家之主,大小事情都由他决定。季米特里管理家族的财产,他觉得这样 很安全,所以也乐意做。现在一切重任都落到他肩上,家族财产、佣人、私生子,甚至 麦克黑尔的私生子。马上还要有一个妻子。 他多次骂麦克黑尔这么早就去世,留下他一个人对付这一切。他的生活好象不再属 于自己,他的妹妹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如果麦克黑尔还在人世,外婆就会写信给他。 虽然安娜斯塔西亚不是他亲妹妹,这桩事情也该由他处理,他当然会把这件事转手给季 米特里,但至少不会在他向人求婚之中。 他只要把他妹妹嫁出去,他就可以卸下一个重担,但他自己也要结婚,又会有一个 新的负担。如果他愿意接受失败,他早就放弃塔塔娜公主了。 塔塔安娜?伊凡诺娃很棘手,追求她要花时间、精力,而且他还得尽力控制自己的 脾气。她很得意他追求她,但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她想得到谁就能得到,她用不着急着 在众多的追求者中选一个。” 没有女人能拒绝季米特里很久,他对此毫无疑问。正当他向公主发起进攻,公主冰 冷的心快要融化时,外婆来了一封信。他倒不是担心公主会选择别人,恼火的是因为去 英国要耽误这件事,他回来还得重新开始。他想快点把婚事定下来,然后可以专注于其 它事情。 一阵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维,季米特里也确实不想再去考虑他中途搁浅的婚事,一切 只有等他回到俄国再从长计议。 马克西姆进来,为伏来德米打开门,伏来德米抱着凯瑟琳。乍一看,她好象睡着了。 但季米特里注意到她的牙齿咬住下唇,眼睛闭得紧紧地,双手捏住裙子。 他“腾”地站起来,佣人对他快速的举动大吃一惊。“她怎么了?”他冷冷地直问 伏来德米。 “没什么,真的,殿下。”伏来德米胆颤地安慰他。“她只是腿麻木了,现在恢复 了知觉——”他看到季米特里的脸色越来越黑,停了停:“在河上把她放出来,她还能 逃跑游到岸上。考虑到……” “我们还没开出泰晤士河,一定要我告诉你其它阻止她逃跑的方法吗?你是否要告 诉我你刚刚放了她?” 伏来德米惭愧地点点头:“事实上,我忘了要多久才能靠岸,她被关在箱子里,我 也没多想,还是玛露莎提醒我。” 他叙述的一半事实在一定程度上安慰了季米特里。他的神情放松了一点,但还没彻 底轻松。伏来德米知道王子不允许不称职的行为,他遇上那个英国女人后一直犯错误。 但季米特里很通情达理,不专制。他也不为小小的错误惩罚下人。 “你要对她负责,伏来德米。以后不要这么健忘了。” 伏来德米咕哝了一声,看管这女人简直是受罪,“不会了,王子殿下。” “很好,把她放下。” 季米特里站起来,用手指指椅子。伏来德米马上把凯瑟琳放在椅子上,退后几步, 心里暗暗祈祷不要再有什么事故。他不走运。 凯瑟琳的身体往膝盖上弯,她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她的头发凌乱地落在脚上,镶花 边的胸衣也随之敞开,露出了乳房上部。 看到季米特里又皱眉,伏来德米马上说:“她很快会好的,殿下。” 季米特里不睬他,单膝跪在凯瑟琳前面,温柔但有力地扶住她的肩让她坐起来。他 把她的裙子撩到膝盖上,然后用双手捏住一个膝盖按摩起来。 凯瑟琳的自然反应就是想一脚踢出去。她默默地听着他们交谈,不敢开口,她担心 一开口就会叫出来。她也没有踢,她积聚的愤怒要好好发泄。她的手响亮地在季米特里 脸上掴了一下。 季米特里停住了。马克西姆吓坏了,伏来德米不加思索地蹦出几个字,“她说自己 是贵族小姐,殿下——伯爵的女儿。” 房间里还是沉寂,伏来德米不知道王子是否听到他的话,即使听到,这一声明对他 会有什么影响。他怎么会用这样一个谎言去解释女人的愤怒呢?如果他什么都没说,她 肯定被扔到海浬去了。 季米特里向上一抬头,遇到凯瑟琳浅绿色眼中的愤恨,她还未罢休。 “你的傲慢是无耻的,亚历山德罗夫!你竟敢——你命令——” 她的手指握成小拳头,她身上每处都牢牢控制着。他就跪在那里好奇地看着她。 “该死的,掉转船头送我去伦敦。我要求你马上去做。” 季米特里站起来,拉住凯瑟琳的头颈让她看着他。他漫不经心地摸着自己的脸,突 然,他深棕色的眼睛中出现一丝幽默。 “她对我提要求,伏来德米。”季米特里说。 伏来德米听到主人开心的口气,终于松了口气。 季米特里又回头问佣人:“你说她是伯爵的女儿?” “她是这样说的。” 他俩深黑的眼睛又盯住凯瑟琳看,她发现自己生气的时候也会脸红,因为这些眼睛 落在她的脸上,又落在她的胸衣上,然后慢慢往下移,最终停留在她穿着长袜的腿上。 她吸了口气,把裙子“倏”地放下来,然后摸索着去扣衣服的纽扣。站在她前面的 男人笑了。 “流氓。”她没抬头,继续扣扣子。“你跟街头小孩没什么两样。我不该觉得奇怪, 因为你的道德品质也极差。” 伏来德米的眼睛向上看屋顶。马克西姆还没从第一次震惊中恢复过来,又大吃一惊。 季米特里却越发觉得有趣了。 “我必须赞扬你,凯特。”他终于说,“你富有天赋。” 她很迷茫,“天赋?” “是的,告诉我你是学到的还是天生就有这个本事?” 她的眼睛疑惑地瞇起来,“如果你是在暗示——” “不是暗示。”季米特里笑着打断她,“你模仿得维妙维肖。你在舞台上就是演这 个角色的吗?那才能解释——” “住口!”凯瑟琳跳起来叫道,她懂了,脸涨得通红。 但是站在他旁边无疑使她矮了一截。她第一次和他站在一起。她觉得很可笑,她的 头顶还不到他的肩这儿。 凯瑟琳马上离开他走到一边,然后飞快地一转身。和他保持这个距离,她又恢复了 自尊。挺挺肩,下巴向上一翘,她轻蔑地看着王子。她现在不那么生气了,他不是在嘲 笑她,他是真心欣赏她的“天才”,她觉得可怕。 她没料到他不会相信。她大发脾气是因为她毫不怀疑他知道她的身份后会全力弥补, 结果却并不是这样,他以为她是在表演。 “叫你的佣人下去,亚历山德罗夫。”又一想,她不能再激怒地了,于是又纠正道: “亚历山德罗夫王子。” 她没想到自己会下命令。季米特里想到了,他眉毛一挑,然后马上舒展开来。 他朝后面的二名佣人挥挥手,没说话。听到门关上以后,对凯瑟琳说:“好了,亲 爱的。” “是凯瑟琳?圣约翰女士。” “是的,那样更合适。”他沉思了一会儿说:“我记得许多年前去英国遇到一个叫 圣约翰的。斯特福特伯爵,对。非常热心于改革事业,公众对他评价很好。”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暗示英国每个人都知道他的名字。凯瑟琳咬牙切齿,但她也充 满希望,因为他曾见过她的父亲。 “你在什么情况下遇到伯爵。我熟悉我父亲的所有朋友和他们的住宅,我能和你一 样描述当时的情形。” 他忍住不笑。“那么对我讲讲阿尔巴马拉伯爵的乡村住宅。” 凯瑟琳犹豫了,他提出一个她从未遇见的人。“我不认识伯爵,但我听说——” “你当然听说过,他也非常有名。” 他的态度让她很生气,“你听着,我说我是谁就是谁。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怀疑 过你是王子吗?我不是不懂俄国的等级制度,我也不在乎。” 季米特里笑出声来。他以前只是隐隐感到,现在她说出来了:“她发现他思考能力 不够。”他应该生气,但她现在在扮演的角色是如此适合她。他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 很有趣,但绝没有想到她会这么令人惊奇。 “那么告诉我你知道的事实。” 她知道他只是在逼她,但她必须阐述自己的观点。“据我所知,你们俄国贵族都拥 有同样的头衔,老的比新的衔位高一点。确实很民主,但事实是俄罗斯的王子只是相当 于英国的伯爵。” “我不敢肯定是否同意‘只是’两字,你是怎么想的?” “我们是平等的。”她强调说。 季米特里微微一笑,“是吗?我想有个时候我们是平等的。”他的双眼在她身上打 量,她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凯瑟琳握紧拳头。一提到他俩昨晚的事,她似乎就卸下了武装。她是为他的傲慢生 气,而不是为面前站着的这个男人。她的愤怒促使自己一直把他当作攻击的目标,但现 在他又一次震撼着她的心。 她第一次注意到他的衣服,穿得很少。上身穿一件短的天鹅绒睡衣,下穿一条白色 宽松的裤子。他赤着脚,睡衣颈部敞开露出胸部。他金色的卷发在这个流行短发的时代 显得长了一点。随意的打扮说明他刚起床。 凯瑟琳想好的反驳他的最后一句话,都在沉思自己身份中忘记了。她是他床上的女 人。她没有看周围的环境,她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季米特里。她不敢往四周看,唯恐 看到弄皱的床。 他叫人把她带到这里只有一个原因。他一直用魁力和暗示在逼她。但她知道他马上 会使用武力,她别无选择,看着他高大的身材,她觉得虚弱无助。 各种惊人的想法使她暂时忘却了自己是在船上,这个房间是专为满足季米特里而设。 幸运的是她无需证实接下去将会发生什么,门一开,一个身材高挑,金发碧眼的年轻女 人跑了进来。 她长得很漂亮,“令人目眩”形容她是最合适了。她的破门而入对凯瑟琳来说有两 个好处:她转移了凯瑟琳的视线,这样她才能恢复理智的思考;第二她完全吸引了季米 特里的注意。 门一开,她就生气地叫道:“米特,我已经等了你好几小时,你却一直睡觉,我不 能再等了。”她突然停住了,看到季米特里身边还有一个人。她瞥了凯瑟琳一眼,当她 看到季米特里恼怒的脸色时,她的整个态度都变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在谈事 情。” “这并不重要。”季米特里严厉地说。“难怪外婆不想管你,你看看你新养成的坏 习惯,这么没礼貌。” 女人的态度又改变了,在陌生人前她为自己辩解:“这件事很重要,否则我不会— —” “船着火了我也不在乎。以后你要打扰我,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原因都必须征得我 的同意。” 凯瑟琳看着他专制的样子,觉得很有趣。这个男人不会让任何事情打扰他,即使她 打了他,现在却为一件小事而大发脾气。她曾在宫中遇到过俄国人,也从美国驻俄大使 那儿听到过不少关于俄国人的事,知道俄国人天生反复无常。 在这之前,王子未表现出多变的性情。至少这次脾气的发作是凯瑟琳不曾料到的。 但脾气可测总归易对付些。 拿定主意,凯瑟琳决定赌一把,她谦卑地打断这次热烈的争论,“殿下,你先招待 这位小姐,我可以在外面等。” “别动,凯瑟琳,安娜斯塔西亚离开。” 两个命令,一人一个。但没人会乐意听从他的命令。 “这件事情不容推迟,米特。”安娜斯塔西亚跳着脚,好让季米特里觉得她有多难 过。“我的女仆不见了,这婊子逃跑了!” 季米特里还没作出任何反应,凯瑟琳绕过他,稳步地走到门口。“我的事不急,殿 下。”她又补充一句:“要是有人落水。” “胡说。”安娜斯塔西亚打断她,她还不知道凯瑟琳在帮她。“我们启航之前,这 狡猾的女人溜下船逃跑了。她来伦敦途中病得不轻,她只是不想再坐船。但我不想放弃 她,她是属于我的,我要把她要回来。” “你要我为了一个仆人掉转船头,你知道我向他们保证过他们的自由。别傻了,安 娜斯塔西亚。你可以在众多女人中挑选一个代替她。” “但现在这里没有,我该怎么办?佐拉病了。” “那没办法。” 安娜斯塔西亚知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他不会改变主意。她并不真想叫他掉转船 头,她只是想找个借口在他身上发泄航行的乏味,引起他的同情,这个逃跑的女佣正好 给了她机会。 “米特,你太残忍了,我的女佣都经过训练,你的仆人根本不知道女人的事。他们 只知道为你服务。” 趁他们谈论家事,凯瑟琳一点点移到门口。她不再重复她会等在门口。她轻轻地打 开门,走了出去,然后又悄悄地关上门。 ------------------ 浪漫天地 扫描:dreamer || OCR:ear || 排校:毛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