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这里简直就像是晴明家的庭院一样,杂草占尽了整个庭院。 风一吹过,杂草摇摆,彼此触碰。 和晴睨的宅子不同的是,门内只剩园子,没有房子或任何其他东两。隐隐约约 像是有过房子的地方,只躺着几根烧焦的大木头。 博雅一路走一路慷讶不已。 行走在草丛之中.却不必拨开杂草。这些草被践踏过也不会歪倒。 脚下的草随风摇摆。自己或者草,都仿佛成了空气一样的存在。 走在前头的晴明突然停住脚步。 博雅知道其中的原因。黑糊糊的前方出现了人影。确实是人的影子。是两个人。 一男一女。 但是.熟视之后的博雅差一点就要命地喊出声来。 两个人都没有头。两个人都双手捧着自己的头,一直在絮絮叨叨。 “好冤啊……” “好冤啊……” 两人不住地重复着这句话。 “就因为看见了那只蟾蜍啊……” “就因为看见了那只蟾蜍啊……” “我们就成了这个样子了呀r ”我们就成了这个样子了呀! “ “好冤啊……” “好冤啊……” “没拿竹竿扎它就好啦! ” “没拿竹竿扎它就好啦! ” 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声音压得很低。 “那样的话,多闻就有命啦! ” “耶样的话,多闻就有命啦! ” 抱在手里的头,牙齿咬得格格响。 “多闻”看来是两个无头人的孩子。 晴明悄悄来到两人身旁。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呀? ” 晴明向两人问道。 “噢噢。” “噢噢。” 两人应声道。 “那是距今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那是清和天皇时代的事了。” 两人这样答道。 “也就是贞观八年,应天门烧毁那一年啦。” 晴明插入一句。 “一点不错。” “一点不错。” 两人恨恨不已。 “正是那一年啊。” “正是那一年啊。” 捧在手中的头上,眼泪在脸上潸然而下。 “发生了什么事? ” 晴明又问。 “我儿子多闻……” “才六岁的多闻……” “他呀,在那里看见了一只蟾蜍.” “是一只很大的、经岁的蟾蜍。” “多闻用手中的竹竿,把它扎在地上了。” “我们是后来才知道的。” “那只大蟾蜍没有死。” “它被扎在地上,挣扎个不停。” “到了晚上还是那样挣扎。” “第二天白天,它还活着。” “很可怕的蟾蜍啊。” “蟾蜍原是不详之物啊。所以,我们就难逃一劫了。” “一到晚上,被扎在园子里的蟾蜍就哭叫起来。” “它一哭,周围就会燃起蓝色的火焰。” “燃烧起来。” “好可怕呀。” “好可怕呀。” “每次蟾蜍一哭,燃起火焰,睡眠中的儿子多闻就要发烧,痛苦地呻吟。” “要杀死它,又怕它会作祟。” “如果拔掉竹竿让它逃生,又怕它脱身之后,闹得更加厉害,正在不知所措的 时候——” “应天门失火了。” “应天门塌掉了。” “有人说这件事是我们的责任。” “有人看见被扎在庭院里的蟾蜍还活着,发着光。” “那人到处说我们是在行妖术。” “说应天门是用妖术烧毁的……” “我们刚去申辩,多闻就发烧死了。” “唉。” “唉。” “真可怜呀。” “真可怜呀。” “太气人了,我们就弄死了那只蟾蜍,用火烧掉。” “多闻也烧掉了。” “把那只蟾蜍的灰和多闻的骨灰掩埋了。” “噢噢。把灰放进了这么大的罐子里,在应天门之下挖地三尺,埋了进去。” “埋掉啦。” “三天之后,我们就被抓起来处死了。” “三天之后,脑袋就成了这个样子。” “我们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因为事前知道,所以才埋掉了多闻和蟾蜍。” “只要有应天门,骨灰就会在上面作祟。” “哈哈。” “嘿嘿。” 两人发出笑声时,博雅一不留神,一句话脱口而出:“好可怜呀……” 他只是喃喃自语,声音很小,但却很清楚。 两个无头人马上不说话了。 “谁?!” “谁?!” 捧在手中的脑袋,把凄厉的目光转向博雅。 那脸孔是鬼的模样。 “快逃.博雅! ” 博雅被晴明拉住手腕,猛扯一把。 “是这边! ” “别让他跑掉! ” 博雅飞跑起来,他的身后传来这样的喊叫声。 一回头.见两个无头人紧追不舍。 他们手上的脑袋是鬼的模样,追赶的身子像是在空中飞翔。 这回完了。 “对不起,晴明! ” 博雅手按刀柄:“我在这里顶着,你快逃! ” “不要紧.快上牛车! ” 一看,牛车就在眼前。 “进去,博雅! ” 两人钻进牛车。牛车“吱呀”一声走动起来。 不知从何时起,周围又是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了。 博雅掀起帘子向后望去,只见群鬼在后追赶着。 “怎么办,晴明? ” “我已经想到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所以带了绫女来。 不用担心。“ 说着,晴明口中念念有词。于是,在前方引导牛车的绫女像被一阵风吹起一样, 在空中飘舞起来。 群鬼呼啦啦地围上去,开始大啖绫女。 “好了,机不可失! ” 就在绫女被群鬼疯狂吞噬的时候,牛车逃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