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两人来到一片郁郁葱葱的杉树林中。 博雅手中的火把映照着长了青苔的树根和岩石。 进入树林已经半个时辰了。 “要走到什么地方为止呀,晴明? ” 博雅问道。 “找到那女人所在之处。” 晴明答道。 “我是说.那是个什么地方? ” 博雅又问。 “等一等再告诉你。” 晴明没有回答博雅的问题。 “在这种可怕的地方走,恐怕遇上的就算不是那女鬼,也会是别的什么鬼哩。” “说的也是。” 晴明答得很干脆。 “喂喂,晴明。” “由镜子魔法所创的灵气之道,还剩下那么一点。顺着它走.总会找到的。” 晴明这样解释。 黑黝黝的、无边无际的森林,只有几道月光能射进来。 博雅手中的火把已经是第四枝了。 此时,晴明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晴明? ” 博雅也停下来,他感到一阵紧张。 “好像已经到了。” 听了这话,博雅把火把往前照一照。 眼前的昏暗之中,一个朦胧的白影出现在树林下的杂草丛中。 原来是一个特别大的杉树头。 浓黑笼罩在白影周围,像雾气一样在动。 树林中冷气侵人。 博雅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 白影子似乎放着朦胧而微弱的光。 晴明缓慢地向白影走过去。 博雅跟随其后。 不久,晴明驻足白影之前.出现了一个女人。一身素白的装束,女子端坐在开 始枯萎的树下杂草中,平静地注视着晴明和博雅。 她就是刚才在牛车内变成鬼的女子。年龄约在三十出头的样子。 “恭候多时了。” 女子丹唇未启,已闻其声。 “这个请收下。” 晴明从怀中取出两束黑发,将两束头发呈送到女子面前。 女子用脸颊轻抚着黑发,又贴在唇边。 她双手握着黑发,托着头发的手放在膝上。 “你看呀.晴明……” 博雅叫道。 女子身后的大杉树的树身上,嵌入了一块镜子。 杉树的根部,倒卧着两条犬尸。 轻微的腐臭飘散到空气中。 “您可以把原因告诉我们吗……” 晴明问那女子:“镜子魔法主要是女人掌握的法术,而你和他之间,是一种什 么样的关系呢? ” “哦,是这样……” 女子平静地应道:“现在回想起来,是十五年前的事了。我第一次见到那位贵 人,是我年仅十七岁的时候……” “十五年前的话……” “那时那位贵人还没有成为圣上。” “噢。” “那位贵人来到我家,正值秋天。母亲告诉我,那位贵人在打鹿时迷路了,寻 找路径时,不觉来到在山里的我家门口……” “母亲? ” “是的。母亲已在十年前去世。她原是在宫中做事的,因为某个缘故,远离了 京城,住在山里。” “然后呢? ” “那位贵人来到时,已是黄昏,跟随从们也失散了,身边只有两条狗——现在 已经变成我身后的狗尸了……” 女子缓慢而从容地说着。 晴明静听她的叙述。 “那天晚上,那位贵人就住在我家。当晚,便和我订下婚约……” “噢。” “那位贵人对我母亲说,第二天一定来接我们,说完便走了。两条狗就是那时 留在我家的。已时隔十五年了……” 女子停了一下,泪水潸潜。 “自那以后,我没有一天忘记那位贵人。心里总想着:‘明天会来的。’‘明 天会来的。’就这样过了十五年。期间母亲去世了,我盼呀盼的,忧思如焚,以至 忧伤而死——那是七天前的事。” “……” “因为怨恨已甚,食不下咽,我觉得自己的生命已到尽头,决意生不相逢死也 要相见,便在此处作了邪法。” “因此就作了镜子魔法? ” “对。那边的镜子,是我家传的宝物,从前我家兴旺时.当时的圣上赏赐的… …” “两条狗呢? ” “我用短刀割喉杀了它们。十五年朝夕相伴,心意相通啊。它们不加反抗就让 我做到了。真是凄惨。” “拉车总是牛,车伺念在此? ” 晴明低声念着,望着女子。 “和歌的意思是明白了,但附上的一支龙胆却仍不明何意……” 女子抬起头来,决然地说:“龙胆就是我的名字。” “原来如此。” 晴明点点头。 女子垂下视线。 “有了这束头发,现在我也得偿心愿了……” 她握住头发的双手放在胸口。 “变作凄厉之鬼、夺取无关者的性命,我的内心遗憾不已啊……”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谢谢了。” 女子仰面倒下。 晴明和博雅走近女子。 移过火把照着,见那里倒着一具女尸,肌肉已一半腐烂,胸前有两束黑发。 “终于可以死去了啊……” 博雅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嗯。” “晴明,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请教什么? ” “关于那首和歌和龙胆的事。这些东西其实是要送到圣上手中的吧? ” “应该是吧。” “你说过当时搞错了。你怎么知道错送到我手上了呢? ” “凭《心经》。” “《心经》? ” “你接到和歌的时候,不是正捧着圣上刚抄写的《心经》吗? ” “对呀。” “所以就弄错了。” “是这样啊。” 博雅说着,打量着火把映照下的女子的脸。 “鬼真是好可怜啊……” 他喃喃说道。 女子的脸已有一半腐烂,但那嘴唇边似乎浮现出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