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比赛地点在堀川院。 在天皇与众位大臣观看比赛的过程中,选拔赛一组接一组地决出胜负。轮到真 发成村跟海恒世上场时,已是傍晚时分。 成村跟恒世都脱下官袍便服,取下黑漆礼帽,只穿着犊鼻裤,相向而对。 成村脸色铁青,失去了血气。 恒世恰好相反,他气血上涌,脸膛通红。 左右两边各自的拉拉队定睛凝望着,成村跟恒世互相对视着。 成村身强体壮,恒世身高略低一些,不过他筋强骨壮。丝毫不逊于成村。 两人斗志饱满,呈现着一触即发的态势。 两人的身体眼看就要碰到一起。 “请等一下!” 成村申请了“障”。 障。跟今天相扑时的“等待”类似。 在彼此搂抱前,由相扑士一方申请“障”,即可免除这一回合的比赛。 不过,相似归相似,“等待”跟“障”毕竟还是有区别的。“等待”说到底只 是把比赛往后拖而已,而“障” 因场合而异,有时甚至连比赛本身都可以取消。 海恒世已是斗志旺盛,运足力气朝着真发成村扑了过来,眼看双方就要缠斗到 一起,成村却提出了“障”。可是,既然一方已经申请“障”,就不能再接着较量 了。 成村已是久经沙场的相扑士,年龄也比较大了。恒世心想。就这么硬拖着他一 决高低也怪可怜的,于是就把抱到臂弯里的成村的身体放开了。 不过,眼下对抗起来,虽说成村上了年岁,但他的力气自然与之前较量过的相 扑士不是同一级别。轻易获胜也是不可能的。 必须留神。小心应付才是。 恒世再一次跟成村对峙起来。 再度运足气力,眼看着要比试了,成村又提出了“障”:“请等一下!” 恒世再次松开手。接下来再度要交锋时,成村又提出了“障”。 如此反复六次。 过去是在提出“障”后就暂时中止比赛,这一回竟然反复达六次之多,明显是 有意为之。 成村对恒世是如此诚惶诚恐。对此,观众们,甚至天皇都流露出不满的情绪。 成村脸色铁青地瞪着恒世,在第七次交手时,竟然还是提出了“障”。 他带着哭腔大喊道:“等一下,等一下,拜托了!” 可是,这次的申请没有被接纳,最终还是开始了决斗。 或许是眼看再也无路可退了吧,成村在对方威逼之下,板着脸吼着:“哇呀呀 ——” 只有丢开一切了。他大吼一声,声音里饱含着激愤之气。站起来交手。 他俩扭到了一起。 恒世右手夹着成村的脖子,左手插到他的胁下。 成村扯着恒世面前的犊鼻裨,提着侧裤,顺手劲扯到胸前,发狂似的缠斗起来, 恒世直打趔趄。 成村哭号得像个孩子一般,一个劲地往前顶:“你发疯了吗,成村大人!”恒 世大叫。 成村置若罔闻般把恒世的身体扯到身边,用右脚从外面绊住对方的左脚。 恒世坚忍着,腰部朝后弯曲,眼看脊椎骨都要折断了。 恒世的双脚都陷到了地下。 眼看着成村就要取胜时,“嘿,嘿嘿!”恒世把成村的外绊绕成了内勾,泰山 压顶般把身体压在对方身上。 “冬”的一声闷响,成村跌了个四脚朝天。不过,恒世的身体也出人意料地倒 了下去。 “适逢其会者,睹此情形之上中下诸人,莫不大惊失色。” 《今昔物语集》这样记载。 成村输了,恒世获胜。 当时,胜出一方的拉拉队,通常会对输家做出拍手大笑的举动;可这时,别说 开怀大笑,就连拍手的也没有。 坐位相邻的人都压低嗓音议论起来。 本来预定还有别的比赛,可就在对这一轮的较量争议不休时,金乌西坠,暮色 已临。 因泰山压顶一招败下阵来的成村,站起身回到相扑棚,把官袍便服穿在身上, 当天就回常陆国去了。 自那以后,成村还在世间活了十多年。 “奇耻大辱啊!”他常把这话挂在嘴边。 直到去世,他再也没有到过京城。 而获胜的恒世,竟然站不起来,就那么一直歪倒在地上,最后还是右方的相扑 助手们把他搀起来,像架着他似的把他搬到弓场殿,让他平躺下来。 右方头领藤原济时,从紫宸殿上走过来,朝躺着没法动的恒世慰问道:“不要 紧吧?” “济时大人——” 恒世用手强撑着,好不容易才抬起身子。 “成村怎么样?”济时问。 “真不愧是出色的最手!”恒世就回答了这么一句。 济时把穿在身上的内衬袍脱了下来:“以此略表褒奖之意吧。” 说着。济时把衬袍赠予恒世。恒世却无力把它齐齐整整地披到身上。 取胜是取胜了,可恒世折断了好几根胸骨。 据相扑士猜测,是成村顶着恒世胸部强行往身边拉时折断的。 “哎呀。虽然没有胜出,可成村大人的力气确实了不得!” “恒世大人实在是技艺超群,胸骨给弄断了几根居然还压倒了成村大人!” “成村跟恒世一样,都是真正了不起的最手!” 宫里热闹,宫外亦然,好长一段时间,两个人成为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在这 场决斗之后,由于深受内伤,海恒世不久就在播磨国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