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莫莉喃喃地安慰著她,而她们两人都明白,事情不会因此好转。要凯琳立刻做 选择是很困难的,所以当莫莉和艾丽踮著脚走出去,留下她一个人时,对她来说可 算是个解脱。 她靠著抱枕,闭上眼睛,头仍然很痛,但那有节奏的抽痛,无法与她内心盘据 不去的痛楚相提并论。她内心的冲击已经过去,但脑海中的全是这辈子最低落、最 挫败的情绪。 她过去并不晓得会承受这么深的失望,这比她孩童时代令人震驾的时刻还要糟 糕、比她因反抗虐待离家出走还要糟糕;虽然那时候她吓坏了,但还能完全靠自己, 因为她知道如果努力工作的话,什么事都有可能。 然而,那终究是个正确的决定,她回忆著。事实已够糟了,当然,她必须告诉 斯提, 但她就是无法想像某个早上自己站在咖啡推车旁, 趁他续杯时对他宣布: 「记得你在我那里过夜的那个晚上吗?嗯,猜猜看怎么了!」谢天谢地,她告诉瑞 福她得了感冒;也谢天谢地,她不必立刻做任何事。在她拿起电话筒之前,她有时 间去考虑到底该怎么办。 莫莉晚上来看她时。她正无精打采地搅拌著炖锅里的东西。莫莉看了一眼锅里 沸腾的通心面和准备要加进去的起司碎片,赞同地说:「这的确不是均衡的一餐, 但差强人意,这是个好的开始。」「我想艾丽可能会喜欢。」凯琳耸耸肩,「还有, 这是我喜欢的食物之一。 」「就像当你感冒时,母亲为你煮的鸡汤?我明白,如果你今天晚上不能应付 艾丽, 我可以把她交给托儿中心。 」「我没问题,事实上,我想分散注意力。」 「嗯,她确实办得到,我会提醒她在你情绪低落时不能顽皮。」「我现在不会不舒 服了,但情绪上,却极度脆弱,要是现在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该多好「噢,亲爱的, 我知道,但想想这个小孩。当然你对这境遇并不感到兴奋,但它仍是个奇迹,一个 新生命总是个奇迹。」 「这个小孩更像个灾难。 」 莫莉绷紧嘴,然后静静地说:「可怜的小孩。」 「你说得对,我真的是个很糟的人,不是吗?我想,如果我真是那样,或许该考虑 堕胎。」然后她就不必去面对斯提,也……「你不可能是认真的。」莫莉的语气简 明扼要。「多少人愿意以他们所拥有的,来换取一个小孩。」凯琳叹口气,「不, 我不认为自己可以克服它,那么让人抚养吧!莫莉,那是仅存的办法。 天晓得,我现在都无法维持自己的生计了,更不用说去抚养一个小孩。」突来 的痛苦使她吓了一跳,凯琳似乎感受到潜在的母性,但也或许只是受到莫莉及文丽 的影响吧!但是,她真的能够放弃自己的小孩吗?牺牲这个曾经属于她体内一部份 的人吗? 「你以前的工作怎么样?今天送你回来的那个男人,不是说你还可以回去吗?」 「并非在这种情况下」 」 相信我。」凯琳把通心粉的水倒掉,然后搅和著起司。 「一下子就好了,我跟艾丽会让你早一点去上课。」莫莉讽刺她笑著。「而且摆脱 好管闲事的朋友?我很抱歉,凯琳,那只是一个单亲妈妈的过分关心。而我不想看 到你完全没有考虑就做抉择,我关心你,亲爱的……」泪水渐渐占据凯琳的眼睛, 而她不得不眨眨眼把泪水逼回去。「你是这么久以来第一个关心我的人,我只是很 难去接受。」莫莉给她一个拥抱。「我们必须一起努力度过。」莫莉转向艾丽,耐 心地解释她要去哪里,以及什么时候会回来。「艾丽,在凯琳这里要乖一点。」凯 琳轻轻笑了一下。 没错,她想,莫莉确实知道身为单亲妈妈的辛酸,深度耳聋的小孩对父母是个 挑战。凯琳想到必须独自应付这样一个残障的小孩时,颤抖了一下,但假如不是个 残障小孩,母亲所负的责任会比较少吗?她不确定。 莫莉一走,艾丽突然热切地把手伸进她的通心粉和起司里,活跃地比划著,另 一手还拿著一把叉子。凯琳想,若是莫莉看到女儿这么做必会怒斥,但她真的不知 道要如何向艾丽说明这种举止不文雅。「嘴里吃东西时不要说话」并不完全适用于 这种情况,因此,她试著不去理会它。 尽管过去几个礼拜她尽了所有的努力,凯琳仍然只能勉强了解三分之一的手势, 而那足以猜测艾丽的心意。每当这小孩停下来时,凯琳仅是放下自己的叉子,然后 用莫莉教她的第一个手势,「慢慢地。」她温柔地用右手指缓缓抚过左手指。 艾丽皱著眉,发出一声兴致勃勃的叹息,过了一会儿,她的手势比得更大更拼 命。 但不久之后又停止那么拼命的举动了。 凯琳发觉自己正纳闷地看著艾丽,艾丽的耳障并不干扰她本人,她甚至好像不 晓得自己的方式是不寻常的。很明显,她能接受凯琳缓慢的学习情形,也能忍受她 有耳障的事实。 「你也许是对的。」凯琳嘀咕著。 莫莉抚养了一个漂亮的女儿:艾丽聪明、快乐、没有娇气,虽然她深度耳聋, 事实上,她比许多凯琳遇到过的小孩子还健全」」有些小孩任性而跋扈,显然这是 爱得过火所宠出来的毛玻「我怀疑我是否也能办到?」她对自己说。 「什么?」艾丽礼貌地比划著。「请再说一次?」「别管它了,你要吃冰淇淋 吗? 」艾丽显然了解她胡乱的比划,因为她渴望地点头,将她的盘子放进水槽,然 后拿著汤匙耐心地在冰箱旁边等著。凯琳取出冰盒,在她把冰淇淋带回桌子时,这 孩子热烈地拥抱她,似乎在说明她了解凯琳,而且也喜欢她的一切。 这个举动使凯琳好感动,在所有的语言中,有些道理是一样的,她想,这是一 个纯真小孩最自然的拥抱……她第一次发现自己不把这胎儿想成是生活中的阻碍, 相反地,她开始期待了。是男孩或是女孩?是斯提的棕色眼睛,或是她的淡褐色眼 睛,或是介于两者之问的? 更重要的是,这小孩会不会像艾丽一样快乐呢?还是跟凯琳一样焦虑不安? 她漫步走进客厅,拿起父亲的相片,思索著在自己小孩的脸上,是否可以看出 斯提的影子。她专注地探索那模糊的影像,最后叹了口气,把照片放到一边,她很 难辨认出父亲确实的长相,原照好小,褪了色又那么严重地损毁,对翻制的照片来 说,它已是奇迹了。 凯琳从来不知道母亲是因为怨恨。才将父亲的照片撕毁,还是她的继父因为嫉 妒,才将照片撕毁。 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她想,或许可当做是教训。她现在身怀的胎儿,绝不会遭 受同样的折磨,她很确定这点,无论她必须付出什么代价……她在那里坐了好久, 看著艾丽玩洋娃娃,心里却想著该怎么办。她全神贯注,所以被乍响的电话铃声吓 了一大跳,而艾丽,当然不会有任何反应。 「凯琳?」话筒传来瑞福粗哑的声音:「我想我应该打个电话给你,你还好吗?」 她用右手拿著电话筒,把因紧张而出汗的左手放在牛仔裤上揉擦,「当然,真 高兴你打电话来。 」「嗯,我很高兴你觉得好多了。我明天会跟斯提谈谈,如果你要我问他关于 你的工作」」」「不要,求你。」她急急地说,电话那头一阵可疑的沈默,「瑞福, 请不要对他说任何有关我的事。」「凯琳,别傻了。」「我没有,我自己跟他说会 好一点,我会很快打电话给他的,我保证。」瑞福停顿了一会儿。「你确定觉得好 多了吗?」「嗯,瑞福。我很好。」至少,最后她会很好的,她对自己说。不管怎 样,她会把事情解决」」就像她以前总是能够办到一样。 这个礼拜,凯琳忙著做莫莉教她的苏打饼乾,而「想飞介绍所」也同意她离开 柯山尔的公司。 星期天她提起精押去了超市、洗衣店及药局,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她发现每个 地方都有小孩子」」在婴儿手推车里,背在背上的,一个、两个甚至三个一起的, 是小孩突然变多了呢?还是她以前从没注意过罢了? 下午她漫步走过一条街,买了个圣代来到公园,看著小孩玩耍,顺便思考一些 问题。这礼拜她已经来了好多次了。 沙堆里,有一个小孩用小铲子轻敲另一个小孩的头,如果她是那顽皮小孩的母 亲,她会怎么样?该如何处理呢?或者,她的小孩是受伤的那个,又怎么样?如何 判断该先包扎伤口,或是赶紧抱小孩冲向急诊室?当她的小孩在玩的时候,她真的 有耐心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吗?而且还有足够的耐力去清理小孩留下的一团混乱吗? 她提醒自己,你所考虑的不仅仅是一个婴孩的问题,他是个人」」一个初学步 者、一个小孩、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一个成人」」而她将对那个人负责,假使她无 法独立应付这个挑战,那么最好现在就承认」」趁还有时间去做其他的选择时。 让人领养的念头使她打起寒颤,她现在就必须做决定了吗? 一个身影飘落在长凳上,她自然地移到另一端,好让刚来的人有位子坐。 「你跟瑞福说会打电话给我。」她体内的每条肌肉都绷紧了,在她极力克制住 自己的颤抖后,转过头去看看他。 斯提看起来不太一样,或许是轻便的牛仔裤和开襟的休闲衫,使他的胳臂几乎 是裸露的,或者,是因为她以前从来没看过他这么严肃? 她吃完最后一口冰淇淋,把塑胶盒放在身旁的长凳上。「我是说过,只不过我 没说什么时候打。」她冷冷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移动一下身体,手 肘撑在长凳后面,看著整个公园,他的眼睛藏在太阳眼镜的黑色镜片后,让人捉摸 不清。 「我碰到你隔壁的邻居,」他说:「不要责怪她」」她非常谨慎,足足花了五 分钟审视我,然后才下了个结论:我不可能是个杀手。」即使没有穿正式的服装, 斯提仍然是个能让人相信的家伙, 因此。 她没有必要责备莫莉告诉他她的去处, 「所以她要你来这里的?」「正确地说,她说你来公园玩自我虐待的游戏,谁知道 那是什么游戏?」凯琳璞赫一声笑了出来,莫莉认为她幻想著好母亲的条件是种疯 狂的行为吗?当然她会是个好母亲,莫莉说过。 而且现在凯琳也开始深思一些重要的细节,例如该如何决定处理重要事情的优 先顺序,至于领养,她并不愿意去想。 凯琳皱著眉头,莫莉感觉出她的决定了吗?甚至在她决定之前? 「你觉得怎么样?」斯提问:「瑞福告诉我你人不太舒服,我也看得出来。」 他伸出指尖,好像要触摸她脸颊的凹陷处,然后又缩回去,只轻掠过她的肌肤。 她可以从他闪烁的黑色镜片中看到自己的样子」」」瘦削的脸孔、随意扎上的 长发,以及黑眼圈。「我很好,」她坚强的语调彷佛已经准备承受更大的打击,但 是她说话时没办法看著他,所以只好盯著草地上的一个小男孩。最后,她低声地说: 「对一个有身孕的女人而言,还好。」她不知道自己期待什么反应」」是他会尖叫、 跳起来,然后跑出公园,还是两眼发直,扯自己的头发?然而她低估了他,一个大 公司的总裁是不会表现出惊讶的,无论是什么不幸」」而且倘若斯提不顾她的感受 而表情嘲弄,或者嘴角露出一点儿厌恶的暗示,那么她宁可不听他的回答。 他轻声地说:「你看过医生了吗?」「还没有,但我很快会去看医生的:我还 没有空去,这一切全是我的判断而已。」「你想过……要怎么做了吗?」她注视著 他,试图看出藏在黑色镜片后的表情,但却徒劳无获,甚至无法看到任何可能泄露 情感的举动。 我错了,她想。任何表情、任何情绪,都比漠不关心来得好。她发觉自己有一 股冲动想踢他的膝盖,看看那是否会打破他的冷静。 「斯提,」她诚挚地说:「如果有些时候,你的反应能像个人,而不像高级主 管的话,你会更讨人喜欢的。」他用指关节摩擦著下巴,这动作使凯琳觉得好多了, 至少那是他感到焦虑时经常有的动作。「你做了什么决定?」她一直注视著那个慢 吞吞的小男孩越过草地,走向坐在草地上的母亲;他露齿一笑,好像对自己的走路 技巧颇感骄傲,而他的母亲则高兴地把他抱在怀里。 我也想那样,凯琳想,我要这个孩子,不管别人怎么想。 下定决心后,她的恐惧并没有消失,然而,当她承认自己对这胎儿已经感到一 份强烈的责任感后,内心开始平静。 「我不能放弃我的小孩,」她喃喃自语著:「我不敢想像自己只能远远地看著 他是否安好,是否快乐,是否哪一天他会恨我抛弃他?我无法想像他的养父母会怎 么管教他,所以,我要尽心保护他的安全,而且尽我所能地去爱他,提供他」」」 她的声音突然变了,「噢该死,我不要哭,但我总是想……在郊区的房子里,为我 的小孩布置一间粉蓝色的婴儿房,还有狗、沙地和一个小弟弟或小妹妹,然而最重 要的是有个父亲,一个下班后急著回家看妻儿的父亲! 噢,老天!她根本一样都得不到,不是吗?不如接受残酷的现实吧!或许还能 尽力去做很多事。 她翻找著纸巾拐鼻涕。「斯提,你能不能给我一封介绍信?那么我至少能够再 得到一份像样的工作。」他显然吓了一跳。他的手臂猛然一动,然后咒骂著:「那 就是你要的?一份工作?」「我绝对不是在乞求施舍,」她无法正视他,「我必须 拥有基本的生活支援。」「我觉得钱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他的声音很平静,她 则转身打量他,困惑地扬了扬眉。「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想建议我怎么做?」他往 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直视她的眼睛。「如果人们意外有了小孩,他们会怎么解 决呢?凯琳,结婚是唯一的办法。」凯琳感到一阵晕眩,靠在长凳的硬石板上,用 报纸著风:「你怎么了?暂时精神错乱吗?你并不想结婚的。 」一瞬间,他看起来好像准备要点头表示同意,但他温和地说:「那不是重点, 这件事改变了很多事情。」「没有必要,斯提,怀了小孩就结婚是个可怕的念头。」 「真的吗?」「对,你不想娶我,胜过我不想嫁给你。」「不过,凯琳,你还是应 该实际些,你应该很明白,一个人无法抚养小孩的。」「我可以,如果你给我一封 介绍信」」」 他几近残酷地打断她,「你是说你仍然想去跟别人竞争,而且不需要任何支援?」 「斯提,不是」」」「嗯,你最好快点学会抛弃这个想法,因为除非你卖了安全之 家的机密,否则无法赚到足够的钱养自己跟小孩的。凯琳,你很优秀,但那是你以 时间累积的经验,并不是每家公司的工作都是这样。而且,即使你现在有机会获得 新工作,也必定得全心全意地投入,如果你又想好好照顾小孩,哪有时间每天工作 十六小时呢?」她没有考虑过这点,「那么,我会找一个我能胜任的工作。」「那 薪水铁定不够,凯琳,你难道不明白必须有我的帮忙吗?」她把手表转了又转,渴 望地说:「我可以回去为你工作啊!如果我的工作时间可以有弹性的话……」他温 柔地说:「你想得不够清楚,对吗? 你不能想像一下后果吗?」她的下唇颤抖了一下。 他温暖又强壮的手,放在她的手腕上。「你知道养一个小孩需要多少钱吗?凯 琳,我不是指抚养他或送他去念大学,我指的是刚出生的小孩所需要的大把药物、 奶粉钱。 再说,粉蓝色的婴儿房也并不便宜」」」「不要嘲笑我,斯提!我有权利追求 梦想!」 她的声音低沈。 「当然你有权利追求梦想,」他轻柔地说:「你有权利给这小孩最好的。」他 轻拂著她身后一络松开的卷发,手指在颤抖。「那也是我所希望的,你不明白吗?」 她用力吞著口水,想再擤鼻涕,但她的纸巾已湿透了。斯提从口袋取出一条手帕给 她,那条手帕轻柔又洁白,有著檀香及夏季的味道。 「单亲家庭不见得就不正常。」「或许吧,」他承认:「但你能告诉孩子,是 你不愿嫁给我, 而选择独自抚养他吗? 」「斯提,那不公平。」他继续说下去: 「他可以在郊区拥有一间粉蓝色的婴儿房,而且还可以拥有更多。」她开始允许自 己考虑他的建议。使她的小孩失望,对他公平吗?并非有蕾丝的婴儿床与大象装饰 的壁纸是很大的诱惑,不过,斯提所暗示的每件事:私人学校、小提琴课、芭蕾舞 鞋以及一切的一切,不管她多么努力,都绝不是她一个人能够负担的。 她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开始动摇,「物质上的东西还不如母爱珍贵。」她坚持的 声音,听起来却很空洞。 「放弃与获得并不冲突。事实上,两者可以并存。」他是对的,如果她接受这 个建议,她的小孩就会有斯提的关心:他有能力照顾他们的,而且还有父亲跟母亲 的爱。 他不能,她想,他只是对我感到抱歉。 斯提正注意著写在她脸上的挣扎。「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你根本不必工作。」 他轻声地说。 「对一个小孩而言,不是光给他一个环境就够了,他需要有人用心照顾他。」 「可是,如果你精疲力竭、忧虑且工作过度,你还会有什么额外的心力呢?」「那 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她仍在挣扎,「斯提,我不想毁了你的生活。」「该死! 你能不能停止像个假圣人一会儿?」他听起来很愤怒,吓了她一跳,她试图摆脱他 的手,但斯提用力握住她的手,非常温柔地说:「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唯一重要 的问题。」她疑惑地皱著眉。 「什么对小孩最好?如果你真的希望对小孩最好,凯琳」」」她吞下喉中的梗 咽,「好吧!」她低语:「我会考虑的,你也该考虑。如果你改变心意,我不会伤 心的。」 在他回答之前,她抽回手,匆匆起身离开长凳,「斯提,我下礼拜会给你答案 的。」「不。」他瞥了一眼手表。「你回家睡一睡吧!七点我去接你吃晚餐,今天 晚上我们就决定。」她凝视著他:「但只剩下两个钟头,我需要一些时间考虑这件 事。」「不,你不需要。」他的语气坚决,「这与时间无关,因为两天或两个月都 不会使事情有任何改变。」而她无法否认这是真的,不是吗? 斯提带凯琳到丹佛市最古老的一家小餐厅,那里的生意非常清淡,她并不惊讶 他不去顶尖餐厅,因为在那裹。他们可能会碰见柯拉蕊的朋友,而她确定斯提宁愿 避免这些无谓的麻烦。 斯提亲自为她拉椅子,「我本来考虑顶尖餐厅,」他说:「但我想旋转餐厅也 许会使你感到恶心、想吐,而且这里的餐桌间隔很远,刚好适合私人谈话。」那真 是个相当合理的答案,凯琳的目光尴尬地落在刚才侍者铺在她腿上的淡红餐巾。 「欧先生,我需要派个倒酒服务生过来吗?」当斯提拒绝这个建议,那名侍者 显得很惊讶。 「今天晚上不用,我想我们喝苏打水代替酒。凯琳,想吃些什么特别的吗?」 她摇摇头。「你不需要这么辛苦地照顾我。」她喃喃地说。 斯提打量著她。「对我来说,你好像需要有专人来做好这工作。」她盯著菜单」」 若刚才的评论是个奚落,并不合逻辑,他知道她不舒服,而当一个人生病,有 人能帮忙是个很大的安慰。 那么为何她却觉得,他实际上所说的是指她看来很糟? 这不公平,她今晚可是非常痛苦地出现在这里,虽然她穿著最喜爱的洋装,深 红色的质地使她的眼胖看来更深峻,而且那颜色反射著她的面颊。她也尽所能地遮 盖住眼睛下的黑眼圈」」如果他所指的就是那些黑眼圈,他不应该责怪它们的存在。 小睡一下,确实是好的,可是,难道他真的以为她能够带著今天下午的每件事,愉 快地入睡吗? 服务生带来一瓶苏打水,打开后倒在杯子里。 斯提举起杯子,「我们要不要敬一下?」 「为什么?」 「为这个小孩,为未来。」 凯琳没有移动杯子,「斯提,我只是不明白……」 斯提叹口气,放下杯子。 「你的建议将是非常重大的决定。」他耸耸肩。「那是个非常重大的问题啊! 而且我的解决方法有什么疯狂的呢?」「为什么要结婚?好,我承认我很可能无法 独立扶养孩子,我很可能需要金钱上的帮忙,但是」」」他看著杯子里的气泡皱眉。 「假使我会成为这个金钱赞助人,我想我应该有条理地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对不对?」 她注意看著他:「那会引起很多闲言闲语。毕竟,那个从来不会安于成家、回家的 男人,突然不只是带个老婆出现,还有一个婴儿……」「我或许开始相信爸的话了, 他一再耳提面命地告诉我有老婆的好处,或许他是对的,我承认这不是个浪漫的结 婚季节,但」」」「没错。」凯琳咕噢著,看见他正紧张地把玩著餐具。 他好像没有听到她说的话:「结婚并不是世界末日,而且那是我想到唯一能够 解决所有问题的方法。」他推了一下汤匙,重新摆好叉子。「这样一来,如果你喜 欢的话,还可以继续工作。」她眨了一下眼睛,「你真的要我回去吗?」她怀疑地 说:「我以为」」」「要你?」斯提的笑容在烛光下闪烁著。他倾身抓著她的手, 「好吧!被你逮到了,我承认,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有一堆文件快把我给整惨了,凯 琳,我不能没有你。我愿做任何事。只要你能回到安全之家。」她试图抽回自己的 手,但又被他握住,「工作不是婚姻的良好基矗」她抗议著。 挪偷的口气从他的声音里消失了:「那也不是件坏事,天晓得我们能建立起什 么? 」她闭上眼睛,「斯提。你想从这婚姻中得到什么?」他犹豫了一会儿,但语 气终归平静,而且就事论事,而且她知道他是很认真的,「我要这个小孩安全、无 忧无虑而且被疼爱,就这样。」她朝下看著两人放在麻布桌布上的手,心想著,我 们彼此喜欢,但目前的情形却是一团糟。或许他的想法是对的,我们可以一起建立 起什么,为我们的小孩……「好。」她的声音非常温柔,「我试试看。」他的笑容 真的好美,烛光在他眼里舞蹈著,真像是一股暖流绕著她打转,抚慰她的心、减缓 她的疑虑。 而他做的这件事也充满体贴,她知道有很多男人在类似的情况下,会有所怀疑、 犹豫,或许完全否认责任,许多人会勉强做些小小的牺牲,但是斯提……那么,她 为何突然会感到怀疑?为何她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好像斯提在进行著某个隐秘的计 画,或者扮演一个她不能了解或看不见的角色? 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牵线木偶」」而某个看不到的人正控制著绳 子? 别傻了,她告诉自己,没有人有权利控制她,而且不会有人想去尝试的。 ------------ 转自书香门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