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凯琳并不是刻意不理艾琳,只是她另有心事,没听进艾琳在说什么罢了。她直 接走进办公室,关上门后,就望著窗外发呆。她在想,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提 斯了?这个疑惑不断在她心中回旋;事实上,她对他并非是一见锺情,她依稀记得 第一次看到他,是她开始替瑞福工作不久后,除了他和老板都姓欧之外,她不认为 提斯跟别人有什么不同。 但她却永远记得第二次见面的情况,她那时刚接下艾琳的工作,而他直接从研 究发展部门来找他父亲,她只是让他在外面空等,只因为他没有事先约定,后来, 她才了解自己的判断大错特错。 等到提斯离开瑞福办公室,她进去替自己辩护,极力解释自己并非提斯所说般 没礼貌,因为她猜想他一定在瑞福面前告了她一状,她的解释是,他没表明身分在 先,况且瑞福特别交代过,不准任何人打断他重要的商务电话。所以她才没让他进 去,如果瑞福真的要怪罪下来,她也就认了。 瑞福笑著说这只是误会而已,他似乎不把这当成一回事。 隔天,她就把斯提约出来,很不自然地向他道歉。他则给她一张名片。从那以 后,她再也忘不了他迷人的笑容……很少有人不喜欢他的,因为他从不任意发脾气, 而且不逼迫员工,但员工都自愿为他卖命,而且当属下有麻烦或困难,他总是会先 为属下设想。她也明白在维斯甩了她之后,那种痛苦一直不曾平息过,但他却一直 对她很好,而这也令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再度获得安慰。现在想起来,她不免自问, 是不是太快就移情别恋了?即使他对她再好,她真的这么快就忘了维斯吗? 她硬要自己承认有另一个可能,或许这份情感的转移来得并不突然,也或许早 在她和维斯分手前,就已有脉络可循,难道她受伤最重的是自尊心,而不是情感? 她发现自己想得愈多就愈懊恼,前几个月她就不和维斯碰面了」」他一直为了 升迁而忙著提高销售业绩。她到现在才明白,维斯是在躲她,然而,她真的曾为此 烦心吗? 难道早在和维斯分手之前,她就已不再那么依恋他了?或许只是以往习惯了有 他的日子而已? 当她知道他要和雪莉订婚,伤心的原因难道是她的自尊心受损?或许她很幸运, 早在维斯甩了她之前,就爱上了斯提,但却一直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心:也或许是因 工作所需,朝夕相处自然产生恋慕之情。她从未仔细看过他,或将他当做男人看待, 只当他是工作伙伴罢了!因为同事之间不应涉及感情,早已是办公室里不成文的规 定。也许她是因为和他相处的时间太多,而不曾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感情,早已在无 形中有所变化了。 现在回想起来,她似乎很清楚自己在过去几个月中,变得更关心他,开始爱上 他、渴望他。那夜在雪莉的订婚派对上,她就希望能够待在他身旁。她曾想过,在 那种场合中,谁都希望身旁有伴,但她清楚自己对他的感觉,早已不仅是希望有他 的陪伴,还有更强烈的渴望」」要拥有他。也因此,那晚她会心甘情愿地带他回家 ……原来是我促成的。尽管当时她只是下意识地有这种渴望,但事实不容抹煞,只 是她没有预期竟会因此而怀孕。 然而她也没有做任何防备工作,她无法为自己的大意辩解,因为她是聪明人, 不可能会笨得赌自己的运气!到最后,又是斯提替她解决难题,他竟然愿意娶她… …她真不懂他为什么要如此做?恐怕是责任心使然,他是不可能弃自己的孩子于不 顾的。 凯琳曾经不只一次想过,一定还有其他原因让他做了这个决定,但她随即又想 想,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尽管表面上再三敦促他要考虑清楚,心里却早已迫不及待 答应他的求婚。 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在她还来不及站起身时,斯提已经开门进来叮「你还好 吧?艾琳在担心你。」「所以她跑去找你?」她话一出口,就立刻后悔自己太尖酸 了。 「事情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你认为我们该打电话给茱莉吗?」「就为情绪不 稳? 我自己可以判断了。」她背对他。「我很好,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你乾脆回家睡个午觉。」她心想,睡完午觉后,晚上就她一个人在家吗?他会在 哪里?做什么呢? 「我不要!我要的是生活上的改变,而不是休息而已。我想,我会去艺术馆看 画展。」她立刻回答。 她原以为斯提会就此离开,没想到他走过办公桌坐下来,「是什么样的画展?」 「法国印象派画展。」她关上档案柜,拿起皮包。 「你介意我做跟班吗?」「为什么?怕我会半途晕倒?」她差点撞上柜子。 「为什么不要我陪你?」他扬起眉冷冷地问。 「我不是那个意思。依我看,你不可能喜欢印象派画作。」「我是曾经说过不 喜欢艺术馆的建筑但我却没说过不喜欢里商展览的作品。你今晚在平园订位了?」 「对。 」她页希望自己早已取消在乎园的订位。 「我会请艾琳改一改时间,或许你看完画展还需要睡个午觉,然后再到平园吃 晚饭。」他懒懒地站起来。 「原来你是……」她清了清喉咙,「你是为我们订位?」「当然是,有什么不 对吗?我们今天不是接到好消息了?」「我还以为你要带……」她稍停半刻,「别 人去……」「那厂商不会喜欢平园的排场的。噢,你是因为看见拉蕊,就以为我要 带她去?」她无奈地咬著唇,懊悔那个愚蠢的假设,但那是因为她心生嫉妒和缺乏 自信使然,再加上他先前的疏远,她才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没错。可是!如果能事 先冷静地想清楚,也就不会在他面前失态了。 「拉蕊是来请我赞助她最热中的慈善活动,如此而已。我现在开始相信瑞福说 的成家男人的好处了。」他自信地说。 也同样失去所有!她在心中回答。 她记得斯提曾在雪莉的订婚派对上说过,他不喜欢拉蕊愈来愈认真,何杰克也 在婚礼上说过,拉蕊曾千方百计地用婚姻套住他。至少他现在不必再为此烦恼了, 不是吗? 或许那就是他愿意娶她的真正动机吧!这样他不需要再去面对其他女人的纠缠。 其实。真的没有权利再对他作其他要求了,她欠他大多恩情,千万别再为他带 来任何麻烦。 他能给她的,多半是优渥的物质生活:他答应要买一间房子,要准备一间粉蓝 色的育婴室,他有的是钱,那些对他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然而,他却不曾承诺过要分享彼此的希望、梦想和婚姻的忠诚。他会常待在她 身旁,保持已婚男人的形象,也会对她毫不隐瞒。但除此之外,如果他喜欢在外拈 花惹草,她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事实上,她不敢惹恼他,不是因为怕失去 物质的享受,而是她珍惜他给她的关注:即使不多,但总比没有好。 她曾斩钉截铁地说过,她绝不会和有妇之夫来往,因为她要完全拥有自己的丈 夫」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有些女人宁愿忍受失去单身的自由,而愿意结婚, 正是因为生活中不能没有所爱的男人。 说来有些讽刺,但她却觉得幸福。正因为她爱他,所以即使他给她的爱少得可 怜,她也不在乎了。更讽刺的是,他虽然因为娶了她而失去单身的自由,但实际上 却变得更可以为所欲为了。 她逼著自己欣赏这些印象派书作,画作很棒,而且能这么近地欣赏细致的技巧, 真应该高兴才对。但她今天下午,却宁愿看看简单有趣的漫画就好了。 斯提却看得比她更起劲,双手插在裤袋里,一幅幅地欣赏。「看这幅画,梵谷 用了厚厚油彩,里面一定还是湿的,这一定是为什么这幅画会如此眩目的原因。」 她点头表示同意,继续看画,心想这太不公平了,他应该是看不出所以然的,因为 他一年顶多只来艺术馆一次。 但后来她才了解,只要有他在身旁,自己就会手足无措,而他却始终都很从容,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专心看画,而她却始终心神不宁。她不禁在心中暗骂自己,如果 不是今天下午发现自己已深深爱上他,也就不会浑身不自在了。 然而,现在她也无力改变什么,她不能要他退还她的感情或改变他的态度:如 果直接和他正面冲突,也无法有所改变,而生闷气或掉眼泪只会使事情更糟。唯一 能做的是接受现况,尽量保持情绪稳定,而且如果她更乐观地期待今晚……她转身 找他,却很讶异他不再专心看画。他正坐在展览室的木板凳上,专心地注视著几公 尺外的一个小婴儿,她猜那孩子大概只有一岁,而那孩子也正盯著他看。 她很好奇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究竟是恐慌?后悔?还是不安?或是三者都有? 她了解那种感觉。凯琳不免同情起他,对他们而言,调适为人父母的心熊并不容易。 于是她在他旁边坐下来,并且刻意保持距离。「最近孕妇和小婴孩特别多,我 猜城里大概正在举行妇援大会。」「你也有同感?」斯提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很温 暖,她的手却很冰冷。她犹豫了一下,也握紧了他的手。莫非她真的太傻了,便到 愿意自己一辈子都要忍受这种有名无实的痛苦?她慢慢抬头看他,只见他眼神里又 有了笑意。 她心想,管他的,只要拥有现在就心满意足,哪管得了以后是不是会受到伤害 一切到时再说吧! 她可以确定平园的侍者很专业,因为他很亲切地直呼斯提的名字,却不曾在眼 神中露出斯提曾和不同的女人来过。但在点菜时,侍者还是好奇地眨了两次眼睛, 而且在问她要什么沙拉时,表现出奇怪的样子。 「你刚才让那位侍者下不了台。」「真的?我敢确定他不是第一次这么讶异, 反而是你,你确定不要开胃菜?」「我快饿死了,我会尽情享用牛肉的。」「我还 以为杰克带你去吃过午餐了。」「他是带我去了,但那时我并不饿,而且我们讨论 无线电话入了迷。对了,你今天下午打过电话给杰克吗?」「我拨过,但他不在家, 你们讨论的结果是什么?」「你知道吗?他已经在他工作的山区里安装了一组,但 线路问题还需要克服。」她用手托著脸颊。 「这应该比普通机组简单。」他皱著眉说。 「你说得对,但我们需要多一组机具联接在终端机上,所以我认为……除了购 买普通的无线电话之外,我们为什么不重新装置适合电脑控制的型号呢?杰克也赞 成我的看法,他认为这样能够节省空间和安装的经费。」「而且这是个相当独特的 卖点。」「你说得对,别的厂商或许可以复制我们的产品,但我们却有一整套很棒 的产品。」她很高兴地靠著椅背,「你的看法呢?」他拿起叉子,用叉柄在麻质餐 巾上书了一画。「你的点子很好,我会要研究发展部好好研究,如果成功了,你功 劳最多。」「杰克也有功劳,点子是我想出来的,但如果没有他的脑力激荡」」」 此时侍者送上沙拉。 「你们的午餐一定很有趣,很遗憾我不在常」斯提说。 「的确很有趣。」她原本还要再说些中午的事,但他却将话题一转:「我们必 须立刻决定要买什么样的房子,等到你人舒服些,我们就可以开始四处看房子了。」 「不急在一时吧?」她搅动著沙拉。 「如果你希望育婴室在四月初布置完成,就要快一点了。」凯琳看著盘中的蕃 茄,人又开始不舒服了,但并不是害喜,而是她最近常飘飘然不知所措。她只愿一 切都是真的,就十全十美了。 「你比较喜欢什么样的房子?」「我没意见,只要房间够住就可以了,是不是 独门独院都无所谓。」「怎么无所谓吧?你难道以为我只是随便问问,然后再告诉 你我不买了?」他寓意深远地盯著她看。 「我想你一定有自己的看法。」她放下餐巾后小声说。 「我的确有,我不喜欢住在一整排都是一模一样的房子里,我也不想每天为停 车位而大伤脑筋。」「你可以竖立一根旗杆或种些玟瑰,或是将前门漆成红色。」 她勉强她笑著说。 「我可以把前门漆成红色,但我可不懂园艺。」他耸耸肩,「你心目中的理想 房子是什么样子呢?」他问。 「我想要一栋红砖的殖民式房子,有白色圆柱、绿色白叶窗、阳台和阁楼,房 子看起来像是已有二百年历史,但所有东西都完好保存,这样够独特了吗?或许, 这种房子也很普通吧!」她一口气说完。 「只要类似的房子不在同一条街上,我就没异议。」侍者送来牛肉时。看到她 只吃了一点点沙拉,叹了口气。 「我对你的品味没意见,但我很好奇,你是在那样的房子里长大的吗?」他边 切羊小排边间。 「我吗?在科林堡是找不到这样宽敞的房子,而且下班时间,总会有尝杂的引 擎声驶过街上。」她心想,或许他对她的童年往事。没什么兴趣。 「所以你希望住在安静的地区,房子隔得愈远愈好?」他微笑著问。 「至少这样才有足够的空间呼吸,就算是小孩子不听话或吵闹,也不会吵到邻 居。 」「或许,我们可以把墙壁砌得厚生,或种满长春藤当成额外的隔音设备,这 样我们打小孩,也不会吵到别人。」她讶异地看著他,他眼神中带著促狭,她不禁 笑了出来。 突然,她看见维斯和雪莉也走进餐厅,他们夹杂在一群人中,并跟著侍者走进 私人包厢。这是她结婚以后,第一次见到维斯,而维斯又让她想起被抛弃的心痛梦 魇。 斯提顺著她的目光看去,雪莉也正好看见他们而走了过来。维斯跟在雪莉后面, 看得出来很不情愿。 「你们结婚后就不告而别,大家还以为你们在隐藏什么秘密呢?」云莉嚷嚷著 说。 「我们有事要办。」斯提站起身。 「难道你不知道维斯正在四处奔波?」雪莉有些怒。 「我不知道我让他忙成这样。」「我几乎部见不到他的人了!」「雪莉,我告 诉过你了,我的责任重大嘛!」维斯解释。 雪莉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转向凯琳。「我明年春天有个设计师服装秀,如果你 愿意, 我会告诉执行总监你愿意帮忙。 」凯琳知道雪莉只是想图个免费的秘书。 「谢谢你,但我怕到时抽不出空来。」「这样的机会不多,你正可藉此多认识一些 人。」斯提打断了雪莉的话。 「凯琳有权做她想做的事。」「如果你愿意凯琳变得又古板又守旧……」「我 想我以前看错你了,你的确很懂得把握机会。」维斯看到凯琳手上的结婚钻戒,语 带尖酸地说。 「不要让你们的朋友久等了。」斯提冷冷地说。 「我替雪莉向你道歉,有时候我会以为她一出生就弄错了。她不应该是欧家的 人。 」等他们离开后,斯提对她说。 「我想那场服装秀一定很棒。」「那倒不是重点,她从来都不知道当老板的困 难。 」「雪莉还不知道我怀孕了吧?」「我不觉得应该告诉她。」「但你却告诉了 瑞福。 」「那自然另当别论。」「你母亲过世时,雪莉还小吧?」「大概六岁吧!有 什么不对吗?」「她当时一定很痛苦难过,我母亲过世时,至少我已经能够独立了。」 斯提拿起酒杯,「你没有其他亲人了吗?」「也不尽然,我还有继父,以及他和前 妻生的儿子,但我们不常碰面,而且我们从来都不像一家人。」「你继父没有领养 你吗? 」 「没有,或许是因为他可以藉此以我的名义领些救济金,很悲哀吧?」 「世事难料!你父亲过世时正在服役吗?」「他不是在战场上殉难,而是在搭飞机 前往远东地区时坠机身亡的。 当时这消息很轰动,因为他很多同事都死了,我也是听人说的,因为我才二岁。」 他握住她的双手,但她宁愿不要一丝丝的怜悯,否则她会当场大哭。 他似乎看穿她的心思,转而抚摸她的手臂。「你不会也想把婴儿车都缀满白蕾 丝吧?」「这样不好吗?你不喜欢蕾丝?男孩又不会因此而变得娘娘腔,女孩也还 是可以学打棒球的。」「你会教女儿打棒球?」「当然会。」他们似乎暂时抛开了 刚才的不悦,斯提喝著咖啡,而她点了牛奶。等他们准备回家,时间已经很晚了。 她在电梯里忍不住打起呵欠,但心情很快乐,今晚真是太棒了!因为有他陪著。 两人进门后他帮她挂外套,两地刚走进客厅的窗边,在黑暗中看著城市闪烁的 灯火。她心想,或许他也会爱上她,只要她不发脾气,把家里整理乾净,或许他会 ……他随后也走进客厅,她不必回头就知道他在身后。但当他把手放在她肩上时, 她的心跳开始加速。 「你看起来好像快哭了。」斯提说。 她摇头否认。 他吻她的太阳穴,又吻她的脸颊,并轻轻拨开她耳际的发丝,吻她的耳垂。她 将头靠在他身上。 他低声喊她,慢慢地搂住她,她闭起双眼,期待更进一步的行动。他一吻她, 她就觉得自己飘飘欲仙。她不懂为何如此随兴的一吻,竟让她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她整个人好像融化了!而这正是她期盼已久的一刻。 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不让自己倒入他怀中,其实她似乎再也把持不住了。 他转而保护似地搂著她,凯琳也不再抗拒地依偎著他。他又吻了她的太阳穴和 头发,温柔地说:「你看来累坏了,可能是没有睡午觉。」她有些惊讶,难道这不 是她期待已久的时刻吗?如果她告诉他,她根本就不累……「我会打电话给杰克, 他应该到家了,晚安,祝你有个好梦。」他放开她。 斯提竟如此轻易地支开她了。她试著保留些许尊严,回到卧房,面对镜中的自 己,告诫自己不要再傻了,不要傻得以为斯提会觉得她又善良又甜美,甚且会情不 自禁地爱上她,这种事,毕竟只有在童话故事中才会发生。 ------------ 转自书香门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