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凯琳看见斯提眼中闪著怜悯和同情,显然他并不生气、震惊或失望,他早就听 到外面的流言而且也深信不疑。 「我很抱歉,我并不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斯提低声说。 她紧咬著唇,抬头看他:「你今天都在波德尔。」「这和刚才的事并无关连。」 「但你也不讶异,是吗?」「我知道你和维斯的过去,但不知道雪莉会为此大作文 章。」 他叹口气说。 「你早就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话。这就是你要谈的事吗?」她心想:她平稳的语 气似乎令他平静下来,但他根本不了解在她冷静的外表下,究竟隐藏了多少痛苦和 愤怒。她觉得自己很无助,而且从未这么傍徨孤独过。 「多多少少听到一些吧!」他打破沈默。 「你到底知道多久了?」「好几个月了。」他伸手想拍拍她的肩膀。 「怎么知道的呢?」她避开他的手。 「大部份是零零碎碎听来的。」「所以你趁虚而入?」虽然她知道这样说实在 有失公平,但她实在太痛苦了。 「凯琳,你那夜是那么伤心痛苦」」」「所以你同情我?」她的话像鞭条打在 他的心口,但他只是冷静地说:「也不尽然,我怕你会想不开,或是会从阳台跳下 去,所以才决定跟著你。但我万万没想到,结果反而更不可收拾。」「那么你是中 了我的圈套了!」她刻薄地说。 「别这样说好吗?至少我从没想过要逃避责任。」「如果你认为孩子不是你的 ……」她微皱著眉头说。 「我当然知道孩子可能是我的。」「斯提!你从未问过孩子是不是你的!」她 以前从没想过这句话是如此重要,而且他们竟然从来没有讨论过。事实证明。他只 是没说出心中的疑惑而已。 「我现在也不想问,因为我并不在意答案是什么。」他不自在地说。 「你可真宽宏大量!反正就算我告诉你实话,你也不会相信,我根本不用浪费 口舌。」她一说完,就转过身。 她问自己该如何处理?她的确很在乎他的想法,即使他现在不相信,她大可以 带著孩子去验血,他迟早都会承认。 然而,她心中很清楚,那并不是问题的重点,重要的是他到底信不信任她。她 可以忍受斯提不爱她的事实,也可以忍受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共同生活,但她却无 法忍受丈夫不信任她。 其实她早就发现他不信任她了,因为在茱莉为她做了超音波检查后他竟不闻不 问,而且连杰克这样亲近的朋友,他也没有告知她怀孕的事。 「反正你都只是自己默默承受。还有瑞福……」「严格说来,我并没有告诉瑞 福。 」「是他猜到的吗?所以那天你去公园……」她涨红了脸。 「我一点都不讶异。」「他是怎么猜到的?」他耸耸肩,「你自己去问他会更 清楚,我只记得他拿著点燃的雪茄走进我办公室,坐在我办公桌上。你应该知道, 他只有在碰到麻烦时,才会点燃雪茄。他告诉我他看到你,而且认为你绝不是感冒。」 「难道你没告诉他,那又不关你的事?」「我什么话都没说,而且我希望你明白, 你喜欢维斯的事已是公开的秘密。」「瑞福也知道吗?」她镇静地问。 「他当然心理有数。」「可是他为什么是去找你谈?而不是维斯呢?」「他以 为我喜欢你,因为他看见我们一起离开雪莉的订婚派对……」「原来如此,莫非他 要你娶我,雪莉才不会因此而难堪?」「别胡说了。」她无助地握紧拳头,「其实 瑞福的出发点是什么,根本不重要,反正你还是娶了我。」她想起他说过,她若不 嫁他,他就不回去上班,因为瑞福会非常生气……「他并没有命令我娶你。」他脸 色铁青地反驳。 「但你的确采纳了他的建议!我甚至怀疑,他为什么坚持要你在待产室陪我, 因为惟有如此。你才更像孩子的父亲!」「可恶!」「我已经完全解答了你的疑惑, 你已娶了我,可以向瑞福交差,而我也看开了,我现在是否可以收拾行李?我保证 一个小时内离开,不会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他上前抓住她的手臂。「你不可以那 样!」「你不要说了!」「或许你很生气,但请记住你是欧太太。」「这很容易解 决的。」「无论如何,婚姻赋予我一些权利。」「像这种突如其来的命令吗?还是 你怕无法向瑞福交代?别担心,我会告诉他一切都怪我,他应该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她走向卧房。「我早就没什么好名声了,所以也没什么损失,我很乐意还你完美的 名誉。」「既然你要找他谈,记得替我告诉他,他一年前说过的话一点也没错,我 早该开除你的!」斯提严厉而愤怒地说。 她一动也不动地站在走道上,她以为她的工作表现一直很好,就连斯提也普这 么认为,而且瑞福还告诉过她,他本人和安全之家都少不了她:而如今,她连这点 自信也没有了。她伸手扶著墙来支撑自己,瑞福绝不可能说出那些话,一定是斯提 用来伤害她的。或许,这就是她不认识的另一个斯提吧! 现在,她更坚信应该离开他。她宁愿独力扶养孩子,也不愿让孩子介入他们之 间的恩怨。她脚步迟缓,泪水充满眼眶,眼前一片模糊。如果当初不答应嫁给他, 此时的她也就不会如此孤独无助了。或许,她根本不该告诉他怀孕的事,其实她还 是有能力独自扶养小孩的。 然而现在,她和孩子已经彻彻底底地被他拒绝了,她再也无法继续活在自己制 造的假想中。她狠狠告诉自己,她绝对能够离开他独立生活,而且活得很好。 凯琳从橱柜中拿出一个旅行袋,她只打算拿些生活必需品,暂且先投靠莫莉吧。 反正以后还有时间收拾余物,或许那时她就已经不再眷恋这里。 斯提不知何时已站在她房门口,「凯琳,我很抱歉,我简直是不可饶耍」「都 怪我,是我想问清楚,结果却很失望。斯提,你下地狱去吧!」她低著头说。 「不要太激动,你需要保持冷静。」他动也不动地回答。 「你竟敢要我保持冷静?」她把梳妆怡上的瓶瓶罐罐扔进行李箱里,又把金框 照片用力扔向他,而他却一动也不动。 相框打到门把,碎了一地的玻璃,而相片中的人也被碎玻璃刺穿了。 凯琳不敢置信地拿起相片,她竟毁了这仅有的纪念品!她的双手颤抖,照片掉 到地上,她整个人也倒在床边,低头哭了出来。 斯提走过玻璃片,跪在她身边,「凯琳,亲爱的,不要这样折磨自己,那照片 还可以修,她知道他说得没错,她可以从保险箱里取出原来的照片再复制一张。但 她气自己的卤莽,彷佛又再度失去父亲,而且这次是她刻意造成的。同时,她还想 到肚里的孩子,不也是一生出来就没有爸爸了吗? 他静静地待了一会儿,起身离开她房间。 斯提默默地走开。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居然不发一言!凯琳蟋缩在床边, 头痛欲裂,她再也没有力气起身躺到床上。不知过了多久,斯提又回到房间,她仍 旧没有抬头看他。 「我原想过两天再给你,这是你的生日礼物,不过我想你现在看到它,或许会 开心点。 」斯提坐在离她很远的地方,将那包东西丢给她。 她的心正隐隐作痛,因为没有任何礼物能够减轻她心中的痛苦,而且她是不会 再回心转意了。 凯琳打开那包东西,讶异地看著眼前那个著军服男子的照片。照片很清晰,而 且那男人的笑容和她一模一样……「你从哪里弄来的?」她低声问。 「从拍照的相馆找来的,那相馆还保留著底片。」「你怎么找到的?相片上又 没有标记。 」 「我起初也很困惑,但相信一定有方法可以找到更清楚的照片。」 「我那张是最清楚的了。」她摇摇头。 「我帮你把照片放在保险库时,我就发现了。」他将地散落在脸上的头发拨到 耳后。 「那张照片很小,但并不是快照,所以我敢断定底片一定还在,但我不知道从 何找起?因为我不知道你父亲姓什么?我只听过你母亲再嫁,你又从你继父的姓, 这真是大海捞针!」「一点也没错!」她盯著照片。 「你说过,你父亲死于空难,那的确是当年的头条新闻。所以我很快就找到当 时罹难者的名单,并找到你父亲的姓。按著,我再查出他隶属哪一部队,当时他刚 升了级,所以他应该会再照一次相,我就是这样查起的。」她摸著照片中男子的衣 领,「但是……」「我到部队附近的相馆去找,并希望那家相馆还没关闭,或者有 员工忘了把旧底片丢掉「真是不可思议!机率是」」」他耸耸肩,「我很幸运,因 为那家相馆是老板父亲的老店,而他也从不把旧底片丢掉,所以,我才能找到。」 「但照片为什么能这么清晰完好……「你手上的照片是刚冲洗好的,或许他寄了一 组给你母亲挑眩」「我真不知要如何感谢你。」她沈默了一阵子后才开口。 他没有回答,只是握紧她的手,凯琳的眼泪又不听使唤地流下。她觉得自怜、 悲哀和悔恨,希望情势能有所改变……现在她才了解斯提要跟她说的事了。他根本 就没有怀疑她,或许她仍然可以继续为他牺牲一切,因为他是如此用心地寻找她父 亲的照片,就表示他有心维持这段婚姻」」只要他们还能彼此信任。然而,他的用 意真是如此吗?虽然他一直希望他们能再更亲近,但如果没有孩子,似乎这一切也 就不会发生了。 他说话的语气听来充满期许,没有怨恨、气愤或痛苦……「你为什么不问我孩 子的事? 」她低声讯。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口气,小声地说:「因为我很怕你的回答会令我无法承 受。 「你相信我会告诉你实话吗?」她的声音沙哑。 「我相信。」他低著头回答。 她觉得昏昏沈沈,因为他话中的含意似乎在暗示,如果她的回答是在他预料之 中,那么任何事都有可能会发生。 「我希望孩子是我的,但在真相未明以前,我并不想去面对。」他抬起头看了 她一眼,「我不否认我挣扎了好久,可是后来我知道你需要我,就觉得真正的答案 已不再重要……」她心中的希望之火重新燃起,「你娶我是不是因为我要独自面对 一切?对你来说,你的良心也会过意不去,毕竟我们曾经有过一夜激情?」「我当 然会有罪恶感,我了解你当时的心情很糟,你不过是想找个慰藉罢了。然而,我却 无法自持地接受了你的热情,因为只要想到能得到期盼已久的你,我也就顾不得后 果如何了。」他痛苦地说著。 她的心都快停止跳动了,但伴随而来的竟是一阵心痛。 「命运之神在那夜将你送给了我,而我也因为喝了酒,在醉意中以为你是认真 的。 我告诉自己,其实你和维斯也许真的没有什么。你愿意和我交往,就是没有把 我当老板看,而且你和我一样热情难耐。」她开始觉得天旋地转,只好抱住床垫, 「但是隔日清晨, 你就匆匆离开了我。 」他的眼伸中闪著愤怒,继续注视著她。 「我不该觉得有罪恶感吗?你恨我与你发生了关系,才会迫不及待地离开我!你甚 至辞职,就为了不再看到我」」」「是你要我走的!」「我只是不想再次伤害你, 我太爱你了,我不愿伤害你。 」他将双手埋入头发之中。 她在心中责怪自己,为什么竟然相信他会利用自己?而她过去种种的推测,现 在看来根本不存在。斯提和别的男人不同,他全心全意爱著她,从来没有利用过她! 「当我知道你怀孕时,我更不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她想握住他的手,却因 双手剧烈颤抖而没办法向前伸,「即使你不确定孩子是你的?」他抬起头,声音嘶 哑,「我早告诉过你,那并不重要,因为孩子只会知道我是他父亲,那就够了!而 且我也拥有了你,即使你并没有爱上我」」」她紧紧抱著他,而他也将头靠在她的 肩膀上。 「噢!斯提,我竟然笨到今晚才发现你也深爱著我,在此之前,我只知道自己 一直默默地爱著你。」她看见他的眼神闪烁著惊讶和期盼,又连忙解释:「我从未 这么失态过,也不知道我已懂得如何诱惑男人……」他双手环抱著她的头。「只要 那个男人不抗拒,就不难了,我也很乐意做你的伙伴。」他开始吻她,此时不再需 要任何解释了。 她想说,她以为他不会再亲近她,却又说不出口。 「我始终不愿因为卤莽而失去你,我只希望如果我能耐心地等」」」「你太笨 了! 」「或许吧!但你似乎不为新生胎儿感到喜悦与幸福,而且每当我想吻你,你 就变得更礼貌,或是在我面前打呵欠。」他拉近她,「我一直都想像只野兽地抱你 上床,而你每次看来都精疲力尽,我也只有放弃了。」她认为最好尽快厘清两人心 中的疑惑。「关于肚里的孩子,」她感受到他的肌肉都绷紧了,「你真的相信,我 会怀了别人的孩子又瞒著你,答应嫁给你吗? 」「我不相信,一直到茱莉说孩子的预产期是在四月初,而不是四月中,我才 想起来。」她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一直阴沈沈的原因。 「然后我开始回想,才记起来你那夜在雪莉的订婚派对上,身体不舒服……」 「那天,我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如果日期有问题,可能是茱莉弄错了,因为我 早已告诉她,我怀孕的确切日子。」 她突然又热泪盈眶:「斯提,我一直希望你会对我们的孩子充满兴奋喜悦之情, 可不可以请你,就算是为了我,试试看爱这个孩子呢?」 「亲爱的。我当然会,当我看到超音波扫描的影像,我真想放声大叫!我甚至 想买下一整间玩具店,但又怕你以为我想用孩子圈住你。而当你对著婴儿书大哭… …毕竟你是承受害喜症状的人……」 她笑著说:「和情绪不稳定吧!」 「但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受折磨!我亲眼看到你和杰克在一起时的快乐样子, 相较之下,你似乎很讨厌我,而且我每天早上替你送咖啡时,看见你的睡衣……」 「我的睡衣有什么不对吗?」「没什么不对,只是穿著法兰绒睡衣且正在熟睡 中的你,比起其他穿著丝质睡衣的女人,更加性感抚媚。」 「你又见过多少穿著丝质睡衣的女人?」 「难道你没有发现我总是看著经过我办公室外的女人吗?我只是想让你嫉妒。 也许你还是会说,你根本不会在意。」 他叹口气:「可恶!爸爸说得对,我早该开除你的。」 「我不相信瑞福会这么说!」 「他说过,并说他愿意在退休之前,由他来开除你。」 「如果他认为我工作表现不佳……」 「他认为你的工作能力棒极了,只是他提醒我,如果想要让你把我当一回事, 就必须先开除你,而且不应该让你升职,否则,我会永远无法亲近你,而且或许到 了爸爸的退休派对上,你还是对我彬彬有礼。」 「我当然会尽全力对你好。」 「如果你再像以前那样对我,我总有一天会在办公室里撕破你的衣服。」 「欧先生,你真的很会威胁人。」她喃喃地说。 他紧拥住她,声音硬咽:「我们之间都谈开了吗?我很抱歉,我保证会呵护疼 惜你,即使往后都要如此,我也愿意。」她笑笑,依偎在他怀中,终于放下了一颗 心。「对,你可以好好计画未来了。」尾声医生走向瑞福,他仍紧紧地抓住椅子, 偌大的等候室只有他一个人。 等到茱莉告诉他,凯琳母子均安后,他并没有立刻冲到孙儿身边,只是走出医 院,点燃一根雪茄。他知道以后还有时间看孙子,但现在得先舒缓自己的情绪。虽 然他昨天才谈成的生意,并未如预期中的好,但能有个三千一百八十公克的孙子。 已足以令他心满意足了。 更重要的是,他从凯琳和斯提的眼押中看到了真情,而不再是以往的相敬如宾。 事实上,凯琳已经同意再添一个宝宝,而且最好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孩。 天边曙光渐露,欧瑞福笑著走入四月的雪地中。 (全文完) ------------ 转自书香门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