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歌利亚财团 ……谁也无法否认我们应当对歌利亚财团怀有感激之心。他们在第二次世界大 战后帮助我们重新组阁,这一切都不应当遗忘。然而最近的一个时期,歌利亚财团 似乎远远脱离了他当初所承诺的公平和无私。我们发现如今自己正处在一个源源不 断偿清债务并利息的不幸处境之中…… ——英国歌利亚财团怀疑论者塞缪尔·普林致国会的讲话 我正在海格特墓园( 英国伦敦北郊的墓地.内有马克思及其家人的坟墓。) 内 特工部的那块纪念墓地里,凝视着史奴德的墓碑。墓碑上写着: 特工十二部和特工十五部 毕生恪尽职守的优秀特工 费尔伯特·R ·史奴德(1953 一1985) 之墓 时不我待 常言道,工作催人老——工作尤其催得费尔伯特迅速衰老。 那件意外发生之后他没有打电话过来也许还是件好事。这并没有什么作用,崩 溃来临的时候,人可能会很痛苦,情况也确实是这样。我在他的墓碑上方摆上一块 小石子,向他道别。 “你挺走运的,”有人讲话的声音。我转过身去,见对面长凳上坐了个衣着考 究的小个子男人。 “请问你是谁? ”我问,因别人打断我的思路而吃了一惊。小个子男人笑了笑, 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我。 “耐克斯特小姐,我想和你谈谈哀苛龙的事。” “那可是一条流到阴间的河流,”我告诉他说。“去地区图书馆查希腊神话试 试看。” “我是指那个叫哀苛龙的人。” 我瞪着他看了一会儿,拼命想猜出这人是谁。此君滚圆的脑瓜上稳稳地扣着一 顶馅饼帽,理了个网球状的平头发型,他五官的轮廓非常触目,薄薄的嘴唇,并不 是你心目中的那种富有吸引力的人。他夸张地戴着沉甸甸的黄金首饰,领带上别了 一枚星星般璀璨夺目的钻石领针。他脚上的漆皮拷花皮鞋套在一对白鞋罩里,从马 甲口袋里荡下来一根金表链。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站着个年轻人,也穿着一身黑 衣,衣服上鼓起的那块地方准是藏着一把手枪。我全神贯注地想心事,没有注意到 他们进来。我以为他们是专门处理内部事物一类的特工;想来,弗兰克和公司还没 有和我彻底了结呢。 “哈得斯已经死了,”我直截了当地说,不想被他们纠缠上。 “似乎你并不这么认为。” “唔,是啊。由于工作方面的压力,我获准休假六个月。据心理医生估计,我 是患了错误记忆综合征和妄想症。换了我是你们,我就不会相信我所说的任何话— —也包括我刚才告诉你们的那番话。” 矮个男子又嘴巴一咧笑了,露出一粒偌大的金牙。 “耐克斯特小姐,我根本不相信你生病是由于工作方面的压力。我觉得你的头 脑同我的一样健全。要是某个人能活着从克里米亚回来,这人还当过警察,又在不 好待的文学侦查部里干过八年,要是这个人跟我说哈得斯还活着,那我就会相信他 的话。” “敢问尊驾是谁? ” 他递给我一张镶金边的名片,上面印了一个深蓝色的歌利亚财团的浮雕标记。 “我叫希特(原文“Schitt" 与“shit( 大粪) ”一词同音。),”他回答, “杰克·希特。” 我耸了耸肩膀。那张名片告诉我他是歌利亚财团国内安全管理部的头,那是个 脱离政府的神秘机构,按照宪法规定,他们不用对任何人负责。歌利亚财团在国会 和财政部内都有荣誉成员和财务顾问。在为高等法院法官挑选评审团成员一事上, 司法部门有许多歌利亚财团的代表。在一些最重要的大学里,都有一个歌利亚财团 的监管人和全体教职员工生活在一起。谁也不曾注意到他们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这 个国家的运转,也许这也表明了他们有多么精于此道。然而,尽管歌利亚财团对外 有乐善好施的名声,却仍有许多人对他们表示不满,抱怨他们始终享受着特殊待遇。 他们的公务员不是由人民或者政府选举诞生的,他们的职权范围暗藏在法律条文里。 敢于表达这种忧虑的,是一位勇敢的政治家。 我在长凳上他身旁的位子上落了座。他打发他的那位手下离开。 “那么,你怎么会对哈得斯发生兴趣呢,希特先生? ” “我想知道他是死是活。” “你看过验尸官的报告,对吧? ” “验尸报告单仅仅告诉我:一位身高、体型、牙齿和哈得斯相同的男子在汽车 里被烧成了灰烬。就是比这个更严重的情况,哈得斯也都逃脱了。我念过你的报告 ;相形之下,你写的东西要有趣多了。真搞不懂特工一部那些粗坯干嘛草草了结了 这桩案子。 坦姆沃思一死,你便成了唯一了解哈得斯身世的特工。谁该为那天夜里发生的 事负责,其实我倒不是很感兴趣。我只想知道:哀苛龙对《马丁·瞿述伟》那部手 稿究竟有何企图? ” “莫非他要敲诈勒索? ”我冒失地假设说。 “也有可能。目前这部手稿会在哪儿呢? ” “手稿不是和他在一起吗? ” “没有,”希特不动声色地回答,“你在证词上说,他是用一只皮箱把手稿带 走的。在那辆焚毁的汽车里,没有找到一丁点皮箱的线索。如果他确实还活着,那 么那部手稿也不会丢。” 我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心里纳闷,人和东西都跑到哪里去了呢? “那么,他准 是已经把手稿交给了某个帮凶。” “很可能是这样。耐克斯特小姐,手稿在黑市上可以卖到五万英镑。这笔钱数 目可不算小啊,你不这样认为吗? ” “你话里有话,到底想说什么? ”我厉声问,火冒三丈。 “我什么也没说呀。只不过,你的证词和哀苛龙的那具尸体有着很大出入,难 道不是吗? 你说在他打死了那名青年警官以后,你开枪把他打死了。” “青年警官名叫史奴德。”我针锋相对地说道。 “管他是谁呢。但是,那具烧焦的尸体上却没有枪伤的痕迹,尽管在他伪装成 伯基特和老妇人的时候,你朝他打了好几枪。” “老妇人是格林斯沃太太。” 我愤愤地瞪着他。希特又说了下去。 “我见过那些打瘪的子弹。那么些数量,即使你要把他们打到钉在墙壁上,也 绰绰有余了。” “要是你话有所指,干吗不痛痛快快说出来呢? ” 希特旋开保温瓶的盖子,把瓶子递给我。我摇头说不要;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喝 的,又接下去说:“我觉得,你知道的情况比你实际告诉我们的要多得多。那天晚 上发生的事,除了你,我们就没有旁的证人了。告诉我,耐克斯特小姐,哈得斯想 把那部手稿怎么样? ” “实话告诉你:这个我也不知道。” “那么,你为什么要去斯温顿当文学侦探呢? ” “我只能那么做。” “那不是真的。你的上司一向把你的工作评为中上,你的履历上说,尽管你的 家人都住在斯温顿,你已经有十年没回过老家了。你的档案里还有一条‘感情上有 压力’的按语。在斯温顿和男人有麻烦? ” “这干你什么事。” “在我干的这一行里,我发觉没有任何事情是和我不相干的。 一位具有你这般才干的女人,还有许多别的事情可以做,可是要说回老家斯温 顿嘛,根据我的观察,你肯定是另有隐衷。” “这些话全都记录在我的档案里了吗? ” “确实如此。” “我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 希特呷了一口咖啡,没接我的话茬。 “哥伦比亚咖啡,品质上乘的咖啡。耐克斯特,你认为哈得斯还活着。我认为 你清楚地知道他人在哪里,我也乐于推测他人就在斯温顿,因此你才要去那里。我 说得对吗? ” 我直勾勾地瞪着他。 “不是的。我回家去是为了调整我自己。” 杰克·希特仍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耐克斯特,我从来不相信有压力这回事,有的只是弱者和强者。只有强者才 能比哈得斯这种人活得还要长。你是一个强者。” 他停顿片刻。 “要是你改了主意,不妨打电话给我。但是,你得保持警惕。 我将密切留意你的一举一动。” “随你便,希特先生,可我还有一个问题要请问你。” “什么问题? ” “那你为什么对哈得斯感兴趣? ” 杰克·希特又笑了。 “恐怕这得保密,耐克斯特小姐。再见! ” 他抬了抬帽子,起身走了。那辆烟灰色车窗的黑色福特牌轿车行驶到墓地外面, 带着他猝然离去。 我坐在那里,凝神思索。我对警察局里的精神病科大夫说了假话,说我已经痊 愈可以复职。我又对杰克·希特撒谎说我还没有复原。如果歌利亚财团对哈得斯以 及那部《马丁·瞿述伟》的手稿发生了兴趣,那只能是为了经济利益。歌利亚财团 善于利用爱国主义获利,正如成吉思汗精通做地毯、布艺等买卖。钱最先汇入的是 歌利亚财团的腰包,那以后,与其让大家相信这个财团,还不如摔他们一跤来得实 在。他们也许在二战后重建了英国,他们也许恢复了经济。然而有朝一日,重新站 起来的国家必须独立自主;到了那时候,在人民的心目中,与其说歌利亚财团像一 位慷慨解囊的叔父,不如说它更像一个专制霸道的继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