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边境上的教堂 布莱克斯通·希克思打开了办公室的门,招呼我进去。他是瘦高个。留着大把 胡髭,脸色灰白。他已经有了松弛的眼袋;看上去他觉睡得很少。这个房间比我见 过的随便哪个指挥官的屋子都要简朴。几只高尔夫球袋斜靠在墙壁上,我还能看见, 用绒毡做的高尔夫轻击棒被心急慌忙地推到了另一边。 他和蔼地笑笑,坐下以前,先请我落座。 “抽烟吗? ” “谢谢你,我不抽烟。” “我也不抽。”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用长长的手指轻叩一尘不染的桌面。 他打开面前的一只文件夹,默默看了半晌。他正在看我在特工五部期间的档案 ;很显然,在大扫除期间,他和阿奈勒奇还来不及及时交换一下我的情况。 “特工礼拜四·耐克斯特,对吗? ”他迅速扫了一眼对我职业水准的中肯评语。 “履历不简单嘛。当过警察,去克里米亚打过仗,又回来干老本行当警察,接着, 七五年去了伦敦。这是为什么? ” “为了提高自己,长官。” 布莱克斯通·希克思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继续往下读。 “做了八年特工,两次受到表彰。最近被调到特工五部。你最后在特工五部的 表现曾经受到过严格审查,然而,这上头写着你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伤。” 他视线越过镜片望着我。 “你是否开枪回击了? ” “不是。” “好吧。” “是我先开的枪。” “这就不妙了。” 布莱克斯通若有所思地摸着胡子。 “你曾是伦敦总部的一等特工,负责调查有关莎士比亚的文学犯罪,身份不低 啊。名气也很响。你却调到死气沉沉的斯温顿市,接受三级特工的任务。这是什么 道理? ” “时光流逝,我们也跟着一起发生变化,长官。” 布莱克斯通嘀咕了一句,合上了档案夹。 “在这个特工组织里,我的职责不单是负责文学侦查部,还要负责艺术品盗窃、 吸血鬼和狼人时间警察部、反恐怖主义、城市秩序以及伪币制造者。你会打高尔夫 球吗? ” “不会,长官。” “可惜啊,可惜啊。我说到哪儿了? 噢,是啊。所有这些犯罪中,你知道我最 怕哪一种吗? ” “我一点不知道,长官。” “我会告诉你的。我什么也不怕。我最怕的就是召开地区性的特别行动组织的 经费会议。耐克斯特,你是否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吗? ” “不知道,长官。” “那意味着,每一回,你们每个人都可以申请额外超时,或者提出一项特殊请 求。我得仔细审核经费,这会让我脑袋的这个地方隐隐作痛。” 他指着左侧的太阳穴。 “我可不希望那样。你明白吗? ” “明白了,长官。” 他又拿起我的档案.朝我摇了摇。 “我听说你在那座大城市遇到过麻烦。其他特工被打死了。 你得知道,这里的情况和你们那里截然不同。我们靠数据吃饭。 如果你想逮住某人,那就让穿军装的去抓。千万别到处乱跑朝些坏蛋们开枪。 千万别加班,千万别连续二十四小时执行监视任务,明白吗? ” “我明白,长官。” “那么,谈谈哈得斯吧。” 我的心怦怦直跳;我曾经想过,如果有什么是需要受到审查的,那就是这个了。 “照我的理解,你认为他还活着? ” 我沉吟片刻,然后,瞟了一眼希克思拿在手里的那份档案。 他看透了我在想什么。 “噢,亲爱的姑娘,我可不允许你在这里胡闹。我也许可以算是郊区乡下的一 个土头土脑的指挥官,可我也有我的情报网。你觉得他还没有死? ” 我知道可以去信任维克多和鲍登,然而至于希克思吗,我就没有多大把握了。 我不认为可以在这上头冒险。 “那是一种受了心理压力引起的病症,长官,哈得斯已经死了。” 他把我的档案使劲扔到外边碟子里,仰身靠到椅子上,一边捋着胡子,显然, 这是他顶喜欢做的一个动作。 “那么,你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找到他? ” “长官,如果哈得斯没死,他干嘛要到斯温顿来? ” 有那么一会儿,布莱克斯通似乎有点心烦意乱。 “有道理,有道理啊。” 他莞尔一笑,起身而立,暗示我谈话已经结束。 “那么好吧,你可以走了。给你一个忠告。学着玩打高尔夫球;你会发现这是 一项很有益身心健康很放松神经的活动。这是一份各行动组经费账目的副本,这是 本地教授高尔夫球课程的所有学校的目录。好好研究一下吧。祝你好运。” 我走出去,关上身后的门。 那秘书抬头看我。 “他有没有提起经费的事? ” “除了这一点,我不觉得他还提过别的事。你有没有废物箱? ” 秘书笑了,抬脚把废物箱踢到外头。我随随便便地把那叠沉甸甸的文件扔到里 面。 “好啊,好啊。”他喝起彩来。 我正打算开门出去,一个穿蓝西装的矮个子男人看也不看地同我擦身而过。他 正在读一份传真,一言不发地径直走进布莱克斯通的办公室,撞了我一下。秘书很 注意地望着我,看我有何反应。 “哎呀,哎呀,”我轻声抱怨道,“杰克·希特嘛。” “你认识他? ” “没有私交。” “就像打开的坟墓那么迷人,”那秘书说道,自从我把经费预算账目副本扔进 废物箱,很显然他就对我有了好感。“小心躲开他。歌利亚财团的,要晓得。” 我注视着布莱克斯通办公室那扇关上的门。 “他来这里有何贵干? ” 。 那位秘书耸了耸肩,冲我心照不宣地眨眨眼睛,慢悠悠、含沙射影地说:“我 去把你要的那杯咖啡端过来,你要加两块糖,对吗? ” “不,谢谢你的好意,别给我端了。” “不不不,”他回答。“两块糖,两块糖。” 他正指点着办公桌上那部对讲机。 “老天在上! ”他嚷道,“难道我非得明说吗? ” 两便士落了下去。那位秘书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匆匆奔到门外。我连忙坐下来, 轻轻扣动对讲机上标着“二”的操纵杆,凑上去仔细听。 “希特先生,我可不喜欢你不敲门就闯进来。” “布莱克斯通,我已经焦头烂额了。关于哈得斯,她知道些什么? ” “她说不知道。” “她这是在撒谎。她到这里来是有目的的。要是我能先找到哈得斯,我们就可 以把她赶走。” “杰克,可别算上我,”布莱克斯通气呼呼地说。“请别忘了,我已经尽力和 歌利亚财团合作,而你是在我的手下工作,只享有我赐予你的权力。这种权力我随 时都可以撤回。我们要么按照我说的做,要么就拉倒。你听懂了吗? ” 希特不动声色。他摆出一副屈尊俯就的姿态说:“当然啦,布莱克斯通,只要 你明白这一点,要是这个秘密是从你这里泄露的,歌利亚财团会让你亲自承担责任。” 我又在我那张空无一物的办公桌边坐下。办公室里似乎发生过许多事,我却木 知木觉。鲍登把手按到我肩上,吓得我跳了起来。 “很抱歉! 我可不想吓唬你。你有没有听过指挥官关于经费的演讲? ” “不止这些。杰克·希特冲进他的办公室,好像他就是那里的主人。” 鲍登耸耸肩膀。 “因为他是歌利亚财团的,那么就会轮到他来做。” 鲍登从椅背上拿起他的夹克衫,整整齐齐地在胳膊上折叠好。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问道。 “去吃午饭啊,然后,开始调查《马丁·瞿述伟》失窃一案。我会在路上跟你 解释。你有没有汽车? ” 鲍登看见那辆五颜六色的保时捷跑车,并没怎么吃惊。 “这和人们所说的保持低调可沾不上什么边啊。” “恰恰相反,”我回答,“谁能想到一名文学侦探会驾驶这么一辆车啊? 况且, 我必须驾驶它。” 他钻入旅客席,四下打量一番,对车厢内部斯巴达式的简朴作风感到很不以为 然。 “有什么问题吗,耐克斯特小姐? 你在盯着我看。” 既然鲍登已经坐到了旅客席上,我忽然意识到,我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他 就是在医院里出现在我面前的那部跑车里坐着的客人。不错,一桩桩事情逐渐依次 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