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特工十七部:吸血鬼和骗子 ……我打求助电话是理所当然的;自从切斯尼被拖入阴曹地府以后,我就开始 这样做了。我从来没指望过真有人会来;这只是我打招呼说“嗨,大家好! 我还在 外头! ”的一种方式。别,千万别对此抱有幻想,根本不用对这个心存幻想…… ----警官“史派克”·斯托克接受《范·赫尔辛斯公报》的采访 “你在哪儿啊,史派克? ” 求救的那人先停顿一下,然后开口说:“礼拜四,这样做之前,你得仔细斟酌 一下……” “我仔细考虑过了,史派克。告诉我你目前的位置。” 他告诉了我。一刻钟以后,我把车停在了海顿高级中学校园外头。 “我来了,史派克。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 他的声音又出现在无线电话机上,这一回,却略有些紧张。 “去第四视听教室,快点去。在我那只黑白相间的手套箱里,你会找到一个医 药包……” 无线电话机里传来一声咆哮,他停止了通话。 我奔向老学院黑洞洞的门口,史派克的巡逻警车就停在那里。月亮躲到一片云 层后边,四周渐渐亮了起来;我仿佛感到有只沉甸甸的手压在我的心上。我打开斯 托克的车门,到处搜索他的手套箱,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一只有拉链的小皮箱, 褪色的几个金字“斯托克”凸印在箱子前方。我一把抓过这只箱子,跑上这座老学 校的前门台阶。校园内部点着幽暗的节能灯;我扯了一下一块电源板的开关,灯却 熄灭了。借着微弱的光线,我看见一块路标牌,跟随着箭头去寻找第四演讲教室。 我在穿过走廊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强烈的气味;我第一次遇到史派克的时候,在他 汽车的后备厢闻见的就是这股阴沉的死亡气息。我蓦地停住脚步,一阵阴风袭来, 我后颈上的皮肤不由得一激灵。我猛地掉转身,借着教室门口的一盏壁灯发出的昏 黄光线,看见了一个男人的侧影,我一下子愣住了。 “史派克? ”我轻声说,喉咙发干,嗓音嘶哑。 “恐怕我不是,”那人影说,悄没声儿地走近我,把手电筒的光柱对准我的脸。 “我是富兰普顿;我是看门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 “我是礼拜四·耐克斯特,特工人员。第四演讲教室里有位警官需要我的帮助。” “当真? ”那个守门人说道。“他或许是跟着某个人一起进去的。晤,你最好 跟我来。” 我仔细端详他;借着门口的一盏壁灯发出的一线微光,我看见他喉咙上有个闪 闪发光的金十字架。我深深吁了一口气。 他步履轻捷地穿过走道;我紧跟在他背后。 “这地方都老掉牙了,真让人难为情啊,”富兰普顿咕哝着,引着我离开第一 条过道,进入第二条走廊。“你刚才说你在找谁? ” “一位名叫斯托克的警官。” “他是做什么的? ” “他到处寻找吸血鬼。” “真的吗? 上一回发生吸血事件是在七八年。受害者是一个叫帕克的学生。他 背着背包去缔恩森林远足,回来时就仿佛变了个人。” “背着背包去缔恩森林远足? ”我难以置信地重复他的话,“他何德何能,竟 敢这么做? ” 看门人哈哈大笑。“说得妙。西蒙兹·亚特如今不像从前那么安全了;我们也 受到过警告。整个学院像一座教堂似的受到人们的崇拜。” 他把手电筒的光打到墙壁上的一个大十字架上。 “那种麻烦我们不会再碰到了。这里就是,第四演讲教室。” 他推开门,我们走进一间大教室。富兰普顿把手电筒对着橡木嵌板的墙壁一扫, 迅速搜查一遍,没见史派克的人影。 “你肯定他说的是第四教室? ” “当然了,”我回答。“他……” 忽听一阵打碎玻璃的声响,不远处响起一声压低嗓门的咒骂。 “那是怎么回事? ” “可能是耗子,”富兰普顿说道。 “骂人的又是谁? ” “是没教养的耗子。来吧,我们去……” 可我已经离开了原地,端着富兰普顿的手电筒,走到大教室后面的一扇房门跟 前。我推开门,一股甲醛的恶臭直往我鼻孔里钻。这里是解剖实验室,除了射进窗 户的月光,里面漆黑一团。 墙壁上钉着一排排搁架,架子上摆满了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的标本:大都是动 物标本,也有少量人体标本,那种上六年级生物课时男生用来吓唬女生的玩意儿。 响起一阵打碎广口瓶的声响,我拧亮手电简,朝房间另一头一扫。我屏住呼吸,是 史派克,他失去了自控力,刚把一只装有标本的瓶子扔到地上,正在这堆混乱里挣 扎。他脚边满是被打碎的广口瓶的残片;分明是一桌丰盛的宴席。 “你在干什么? ”我逼尖嗓音,怒冲冲地问。 史派克朝我转过来,双目圆睁,嘴角被玻璃割破,样子很吓人,眼里流露着恐 惧。 “我饿了! ,’他吼道。“却连一只耗子也找不到! ——” 他闭了会儿眼睛,先费劲地镇定一下,随后,吞吞吐吐地说:“我的药! ……” 我竭力忍住恶心的感觉,掀开医药包,露出一管钢笔状的可伸缩注射器。我悬 开注射器,把它递给史派克,他一屁股在一堆杂物上坐下,轻轻抽泣起来。有只手 搁到了我的肩上,我扭头一看,原来是富兰普顿,他嘴角上挂着一丝很古怪的笑。 “别去管他。相信我,这样他才觉得更舒服。” 我推开他的手,刹那间,我接触到他的皮肤。那只手冰凉冰凉的,我不由一哆 嗦,急急后退一步,被一条凳子绊了一下,重重跌倒在地,史派克的注射器也从我 手里滑脱。我拔出手枪对准了富兰普顿,他仿佛不是步行,而是朝我滑过来。我甚 至没有事先发出警告,就径自扣动了扳机,实验室里亮起一道耀眼的光芒。 富兰普顿飞也似的滑过地板,朝黑板冲去,撞到一堆杂物里。我胡乱摸索着地 板,寻找那管注射器,找着后忙朝史派克奔过去。 史派克早已抱起一只巨大无比的玻璃罐,罐子里盛着一具很眼熟的标本,难看 得无法形容。我拧亮手电筒对准他受了惊吓的眼睛,他喃喃自语:“救救我! ” 我悬开注射器的套子,对准他大腿上戳了一针。我口中发出啧啧之声。我从他 手里接过那只玻璃罐,他坐下来,露出一副迷惑不解的神气。 “史派克? 说点什么吧。” “那真的很疼。” 然而,讲话的那个人不是史派克,却是富兰普顿。他已经从地板上爬了起来, 脖子上裹着一个形似龙虾的围兜。 “该吃饭了,耐克斯特小姐。我不想用菜单什么的来麻烦你,因为……噢,你 就是那道菜啊! ” 生物实验室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我瞧瞧手里的枪;这会儿它能起的作用也就 和一把玩具喷水枪差不离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撤到离开富兰普顿几步远的地方,他好像打算再次滑到我身 边来。我又开了一枪,不过这回富兰普顿早有准备;他光眨了下眼睛,没有停下脚 上的动作。 “瞧那个十字架! ……”我大喊一声,朝墙边退去。“这所学院……是一座教 堂! ” “小笨蛋一个! ”富兰普顿答道。“难道你真的以为基督能吓退我这号人吗? ” 我不顾一切地环顾左右,想找到一样兵器,然而,除了一把即使我伸出手也无 法够到的椅子,别无他物。 “很克~快就结束了。”富兰普顿龇牙咧嘴地笑着说。他有一根长得离谱的前 门牙,长得抵住了他的下唇,使得他讲起话来口齿不清。 “很克一快你就会和史一史派克一起吃零食了,在我搞定这一切以后! ” 他笑了,把嘴咧得大大的;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张嘴简直都快填满了整 个房间。蓦地,富兰普顿停住了,显出一副狐疑的样子,眼珠骨碌碌一转。他脸色 发青,接着变黑,随即,犹如一页烧焦的纸迅速委顿。空气里弥漫起一股腐烂物的 霉味,几乎掩盖了甲醛的臭气,不久,除了史派克,什么也没剩下,他手中依然握 着那根前端磨尖的木桩,它曾非常迅速地消灭了可恶的富兰普顿。 “你没事吧? ”他带着一副洋洋自得的口气问。 “我很好,”我虚弱地颤声回答。“哎呀,我感觉还行。嗯,反正,我这会儿 缓过来了。我想我欠你情。” “哪里呀,礼拜四。我才欠你情呢。以前从没有人回应过我的求救电话。我上 这里来寻找芳族人( 分布在非洲几内亚湾东部海岸的民族。) 的蛛丝马迹时,我的 老毛病又犯了。我来不及拿到我的注射器……” 他茫然无助地望着一地玻璃碎屑和甲醛溶液。 “他们不会相信这份报告的,”我嘴里嘀咕着。 “他们甚至根本不会读我这份报告,礼拜四。最后一个读我报告的人此刻正在 接受治疗。所以,他们所做的仅仅是将它们归档,然后再忘得精光。和我一样,我 想。这是一种很寂寞的生活。” 我冲动地抱住了他。似乎这是我本该做的。他心怀感激地搂住了我;有那么一 会儿,我真希望他从来没有碰过别的人类。 他浑身发出一股子霉味,那味道倒也不算讨厌,犹如一场春雨过后泥土潮润的 气息。他身材魁梧,肌肉发达,起码高出我一英尺,我们搂在一起的时候,我忽然 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我真的不会介意他对我干点什么。也许这是因为我们 刚分享了一种彼此亲近的体验;我搞不清楚——我难得会有这种表现。我的手从他 的背部摸索到他的后颈,可我这是找错了对象和场合。他缓缓把我松开,莞尔一笑, 轻轻地摇摇头。这一刻转瞬即逝。 我停顿片刻,随即,小心地把手枪放回皮套里。 “富兰普顿是怎么啦? ” “他很好,”史派克向我保证,“真的很好。从没有饿得丢啃他自己的草皮, 从来不贪得无厌,只要能解决温饱饥渴就行。” 我们走到实验室外头,沿着过道往外走。 “那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我问道。 “全靠运气。他坐在他那部打着灯的汽车里跟在我后面。我看看后视镜——那 是一辆空车。我跟着他,忽听乒的一声;后来,等他开口说话时,我发觉他是个吸 血鬼。要是我没碰到麻烦,我早就用木桩把他戳死了。” 我们在他那辆巡逻警车旁边停下来。 “那你又怎么样呢? 是否有办法痊愈呢? ” “病毒学专家正在搞他们的研究,可是目前,我只需随手能拿到注射器、别接 触太阳光就行。” 他住了口,掏出他的自动手枪,把扳机推回去,弹出一粒亮闪闪的子弹。 “银质的,”他一边把子弹递给我一边解释说。“我从来不用别的子弹。”他 抬头望着天上的云朵,在街灯的照耀下,它们反射出五彩缤纷的橘色,迅速穿过天 际。“妈的,真是不可思议,留它当吉祥物吧。” “近来我开始觉得这种东西压根不存在。” “这恰恰也是我的看法。愿上帝保佑你,礼拜四,再次谢谢你。” 我接过那枚亮闪闪的子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他人却已经走了。他在那辆巡 逻警车的后备厢内到处找一个真空吸尘器和一个垃圾袋。对他来说,这个夜晚远远 没有结束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