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哈渥斯府 有人会说时间警察具有一种了不起的幽默感。我会说他们无非有点可恶罢了! 我曾听说,他们以前常常把新来的人用克服重力的外衣包起来,发射到一周以后的 将来,只是为了自己取乐好玩。因为曾有某个新手消失在圆锥体底端的另一边,这 个游戏便遭到了取缔。从理论上来说,他人还在那儿,只不过是存在于我们此时此 刻的时间以外,无法让他回来,也无法和他联系。有人计算过,从现在起,我们大 约要花上一万四千年的时间才能追到他——可悲的是,他只会老去十二分钟。开个 玩笑。 ——摘自礼拜四·耐克斯特《特工部生涯》 我们都是时间警察那种怪异幽默感的牺牲品。现在是第二天中午刚过,自我们 上回离开这个时空才过了七个钟头。我们俩重新调整好时间,驾驶跑车慢慢朝哈渥 斯府开去,先前的那段经历,让我们俩都恢复理智,冷静下来。 在哈渥斯府,正有一队媒体记者在举行新闻发布会。我本来希望在这类事插进 来之前,先一步到达,然而,M1公路上那个时空黑洞,令我的一切希望破灭了。蛤 蟆新闻电台的丽狄娅·斯达特赖特已经到了,正为午间播放的新闻节目录像。她拿 着麦克风站在哈渥斯府外的台阶上,开始讲话前先定了下神。她示意她的摄像师开 始拍摄,摆出一副最最煞有介事的样子,开始说道:“……今天早晨,太阳升起在 哈渥斯府的上空,警察开始调查一桩迄今为止最胆大妄为的盗窃案并双重谋杀案。 昨夜的某个时间,一名保安人员被一个身份不明的刺客用枪打死,当时这位保安试 图阻止刺客盗窃《简·爱》的原稿。一大清早,警方就赶到了事发现场,然而直到 目前,他们还是无法透露更多情况。《简·爱》原稿的失窃,自然让我们联想起《 马丁·瞿述伟》手稿被盗一案,事情明摆着,后一本书,尽管经过警方和特别行动 组织的持续调查,直到现在,仍没找到元凶。随着夸佛雷先生的逃逸与被杀,我们 只能猜测,同样的厄运必然落到罗切斯特和简·爱的头上。 今天早晨歌利亚财团的露面,表明案情有了不寻常的进展,和往常一样,他们 还是无可奉告。” “晤……停! 亲爱的,你表现得很好,”丽狄娅的制片人大声说,“我们可不 可以重来一遍? 这一次别再提歌利亚财团行吗? 要知道他们只会把这个镜头剪掉! ” “剪就剪呗。” “丽兹,宝贝儿……! 那谁来付账? 我和你身旁的那人同样喜欢言论自由,那 可得在另一个人主持的节目时间里,好不好? ” 她没理他,见有辆车开过来,就东瞧瞧西望望。她眉开眼笑,精神抖擞地奔了 过去,招手示意她的摄影师跟着她。 见她走近了,一位四十来岁、满头银发、体形瘦削的警察,耷拉着眼袋,举头 望天,那张极不友善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他耐着性子等她做完简短的介绍。 “此刻和我站在一起的,是约克郡帝国刑事调查局的侦探巡官(仅低干警察长 的警方官员。)奥斯瓦尔德·曼迪雅司。请告诉我,巡官,你认为这起案子在哪些 方面和《马丁·瞿述伟》盗窃案有关联? ” 他亲切地微微一笑,充分意识到今晚上他将出现在三千万台电视机的屏幕上。 “现在说什么还为时过早;在恰当的时候,我们将会刊登一份详尽全面的新闻 发言稿。” “先生,这件案子是否属于约克郡文学侦查部的管辖范围? 《简·爱》是我们 这个郡最有价值的一件珍宝。” 曼迪雅司头一低,正视着她。 “和其他特别行动组织部不同,约克郡的文学侦查部依赖于常规警察部门提供 的证据。文学侦查部不属于警察部,在整个警方系统里没有它的位置。” “为什么你今天早晨提议让歌利亚财团到场? ” “不许再提更多问题! ”曼迪雅司的代理人喊道,此时,另有一队警察朝这儿 聚拢过来。歌利亚财团来过又走了,然而,谁也没法知道一丁点关于它的消息。警 察们横冲直撞地过来,丽狄娅停下来吃点心;从吃早饭那时起,她就一直在做现场 报道。几分钟以后,鲍登和我开着双座敞篷跑车赶到了这里。 “啧啧啧,”我一边从车里钻出来,一边轻轻嘀咕,“斯达特赖特始终没让自 己闲着。早上好,丽兹! ” 丽狄娅险些被她的乐乐汉堡包呛了一口,马上把它朝地上一扔。她捡起话筒, 飞快地跟着我走。 “尽管约克郡的文学侦查部和歌利亚财团都声称不会到场,” 丽狄娅一边咕哝,一边吃力地想跟上我,“特工二十七部的礼拜四·耐克斯特 的出现,使整个事件发生了有意思的变化。在正常程序启动之前,文学侦探已经从 写字台后面走出来,亲自来到犯罪现场调查。” 我停下来寻寻她的开心。丽狄娅稍事镇定,开始对我做采访。 “耐克斯特小姐,请告诉我,你这会儿越权到此有何贵干? ” “你好呀,丽狄娅。你上嘴唇还粘着乐乐汉堡包上的蛋黄酱呢。酱里加过许多 盐,你根本不该吃。至于这件案子么,我看还是那句老掉牙的废话:‘你得理解, 我们有可能发现的每一个线索,对外只能说“这个么一那个么~那个么一这个么” 这类废话。 怎么样? ” 丽狄娅屏住笑。 “你认为两桩盗窃案之间有联系吗? ” “我表哥乔斐可是你的狂热崇拜者啊,丽兹;能给我一张你的签名照片吗? 乔 斐,名字里有两个‘f ’的斐。很抱歉。” “礼拜四,不管怎么样,还是得谢谢你! ”斯达特赖特大声说,“再见吧! ” 我们来到那队警察跟前,向那位值勤的巡官出示了证件。他先看看我们的徽章, 然后再看看我们俩。看得出来,他根本无动于衷。他向曼迪雅司报告:“长官,这 两位韦塞克斯的文学侦探想进入犯罪现场。” 曼迪雅司不慌不忙地走过来,动作慢得让人难受。他从头到脚地打量我们俩, 字斟句酌地说道:“在我们约克郡,文学侦探从来不离开他们的写字台。” “我看过了拘押报告,上面也这么写了。”我不动声色地说。 曼迪雅司叹声气。管住那些被他形容为书呆子的人,尤其那些从其他区的特工 组织过来的人,显然不是他目前急于想做的事。 “目前我手上有两起谋杀案,而且,我不希望犯罪现场被人破坏。你们为什么 不能先等报告下来,然后在你们那里再着手调查? ” “不用说,谋杀案是很惨,”我答道,“不过,《简·爱》才是这桩案子的关 键。我们绝对有必要到犯罪现场来勘察。《简·爱》比我要紧,也比你要紧。要是 你拒绝的话,我会写一份报告给你的上司,抗议你的行为。” 然而,曼迪雅司可不是那种害怕威胁、谣言或这类手段的人。 毕竟,这里是约克郡。他盯着我,不温不火地说:“有什么损招,尽管使出来 吧,你这个光会耍笔杆子的书呆子。” 我上前一步,他略一挺脖子;他可没打算让步。附近的一个警察移步到他身后, 看他是否需要帮助。 眼看我就要发脾气了,这时候鲍登开口了。 “长官,”他这么说,“假如我们可以缓慢地朝我们的目标移近,我们或许能 够从自己陷入的困境中发掘出一条道路来。” 曼迪雅司态度一下子变了,郑重其事地笑了笑。 “如果情况是那样,我可以保证让你们飞快地看一眼——只要你们能保证什么 东西也别碰。” “我以我的人格担保,”鲍登拍一下肚子,满口答应。这两个男人握了握手, 使了一下眼色,我们马上就被人簇拥着进入博物馆里。 “见鬼,你是怎么搞定的? ”我哑着喉咙问。 “快瞧他手上戴的那枚戒指。” 我就张了一眼。他中指上戴了一枚很大很大的戒指,上面有一个很古怪很特别 的图案。 “这说明什么问题? ” “珍稀袋鼠兄弟会。” 我莞尔一笑。 “那么,我们又能了解到什么情况呢? ”我问他,“一次双重谋杀案和一部丢 失的手稿? 他们光是拿走了手稿,不是吗? 还有别的吗? ” “正是,”曼迪雅司回答。 “还有,那名保安是被他自己的枪打死的? ” 曼迪雅司停下来瞪着我,眼神凌厉。 “这你怎么知道的? ” “我侥幸猜到的,”我面不改色地回答,“那些录像带是怎么处理的? ” “此时此刻,我们正在仔细研究。” “录像带上连个人影也没有,对吧? ” 曼迪雅司吃惊地瞪着我。 ,我跟着他走进那间一度用来展示那部手稿的房 间。那只不曾被人摸过的玻璃匣孤零零地被人扔在地板上。我用指尖儿划过斑驳不 平的玻璃表面。 “谢谢你,曼迪雅司,你可真是个宝啊,”我说着朝博物馆外头走。鲍登和曼 迪雅司面面相觑,随后加快步伐追上我。 “这就完了? ”曼迪雅司说,“你们的调查仅限于此了? ” “我需要看的东西我都看到了。” “你可不可以向我透点风? ”曼迪雅司恳求说,一路小跑着赶上来。他望了鲍 登一眼。“老弟,你可以跟我说说的呀。” “礼拜四,我们本该将我们所掌握的情况告诉国防情报局的人。他允许我们进 博物馆,我们欠他人情。” 我倏地停下脚步,曼迪雅司险些撞到我身上。 “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哈得斯的男人? ” 曼迪雅司大惊失色,惴惴不安地环顾左右。 “别担心;他早就走了。” “他们说他死在了委内瑞拉。” “他们说他会穿墙而人,”我反驳他,“他们还说他移动时会变色。哈得斯还 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在他开始利用《简·爱》那份手稿之前,我一定要找到他。” 一旦意识到此事幕后操纵者是谁,曼迪雅司的气焰似乎一下子低落了。 “我能帮什么忙吗? ” 我停顿片刻。 “求上帝保佑你永远别碰到他。” 回斯温顿的一路平安无事,Ml汽车高速公路上那段事发地带,这会儿已经恢复 了正常。维克多正在办公室等我们;他仿佛有点心烦意乱。 “整个早晨,布莱克斯通一直在电话里抱怨,要是他手下的警官常常越级行事, 我们必要的安全系统将会不起作用。” “陈词滥调。” “唔。” “穆勒提到过哈得斯躲在一个叫潘德尔琳的地方,”我告诉维克多,“目前有 什么线索吗? ” “据我所知还没有。希特说他已在着手调查了,不过一无所获——总共有三百 个地方,都有可能是穆勒提到的那个潘德尔琳,还有更让人头疼的,你有没有看过 今天的报纸? ” 我没看。他给我看《鼹鼠报》内页的第一版。上面写着: 威尔士边境的 军事活动 我忐忑不安地往下念。明摆着,有迹象表明,军队正在赫里福德、切普斯陶、 奥斯威斯垂边境事故多发地带的附近活动。一位军方发言人否认了军事演习这一说 法,轻描淡写地称之为“军事训练”,但是,这样说听上去也是大大地不妙。简直 糟透了。我掉过头去对维克多说:“杰克·希特吗? 你觉得他为了把散文之门搞到 手,甘愿冒风险跟威尔士打仗? ” “谁会知道歌利亚财团掌握着多么大的权力。他也许压根不是这一切的幕后操 纵者。这有可能是出于巧合或单单是武力威胁;不过,再怎么说吧,我都不主张我 们完全忽略那一带。” “这么说来,我们就得出其不意抢在他前面了。有什么好主意吗? ” “穆勒还说过些什么? ”费尼斯泰尔问道。 我在椅子里坐下。 “他尖声说:‘他在潘德尔琳;没其他了。’” “没其他了? ”鲍登问我。 “没有。当希特问他是哪个潘德尔琳时——因为肯定有不下一百个潘德尔琳, 穆勒让他猜猜看。” 鲍登毫不犹豫地问:“他原话怎么说来着? ” “他说‘猜猜看’,接着又重复了一遍,不过这一次他开始尖叫——那会儿他 正疼得死去活来。审讯给录下来了,不过,要弄懂他的意思,那就像是大海里捞… …” “也许他是指其他意思。” “鲍登,比方说呢? ” “我只会讲洋泾浜威尔士语,不过‘Gwesty(这个词的发音和英语“Guess ” 的发音相近。)’是‘饭店’的意思。” “我的天呐! ” “维克多? ”我追问下去,他却在一大摞堆积如山的地图里翻找着什么;每张 地图上都标有一个叫潘德尔琳的地点。他把一大张梅德威·德菲尔的街道规划图在 桌上摊开,点着司法大厦和总督府中间的一处地方。我们伸长脖子去看他手指点的 地方,可那个地点上没有做过标记。 “潘德尔琳饭店,”维克多郑重其事地宣布,“我就是在那里度的蜜月。这家 饭店一度可以和阿德菲酒店或拉弗尔斯饭店有的一拼,自从六十年代起那家饭店就 搬空了。如果我想找一个安全的避风港……” “他就在那儿,”我大声说,心绪不宁地望着威尔士首府的地图。“我们准能 在那儿找到他。” “我们怎样才能人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威尔士行政区,一路闯到戒备森严的警戒 区,夺回麦克劳夫特和《简·爱》的原稿并全身而退呢? ”鲍登问,“光是办签证 就要花一个月时间哩! ” “我们会找到办法的,”我慢条斯理地说。 “你真是疯了! ”维克多说道,“布莱克斯通绝不会答应的! ” “这就需要你出面了。” “我? 布莱克斯通又不会听我的。” “我以为他马上会改变对你的态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