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威尔士人民共和国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若没有兴起于一八三九年并于同一时间出现的庞蒂浦威尔 (威尔士东南部的市区,位于加尔地夫东北偏北。早在16世纪晚期该地区就建立起 了钢铁工业及制锡工业。)、加尔地夫(威尔士首府和最大的城市,位于威尔士东 南部的布里斯托尔海峡。该市在19世纪和20世纪早期曾是一个繁荣的煤碳运输港。) 和纽波特(威尔士东南部自治区,位于加尔地夫东北的塞文三角湾入口处。是T 业 和制造业中心。)的卓有成效的大肆倾轧,威尔士或许根本不可能成为一个共和国。 在土地所有者以及公众强烈抗议二百三十六名未携带武器的威尔士男女惨遭杀害的 双重压力之下,宪章运动成员设法迫使政府改革议会制度。改革的胜利以及在议院 中取得的良好席位,令他们大受鼓舞,一八四七年,在经历了八个月之久的“大罢 工”以后,他们在确保威尔士地方自治一事上取得了成功。一八五四年,在约翰· 弗洛斯特的领导下,威尔士宣布独立。跟克里米亚以及爱尔兰打仗,已经令英格兰 焦头烂额了,找不到好的理由与好斗、热爱本土的威尔士议会辩论。 贸易联合体很有好处,是权力的转移,加上一个盎格鲁一威尔士互不侵犯条约, 第二年就获得了通过。 ——摘自泽福尼亚·琼斯的《威尔士一个共和国的诞生》 盎格鲁一威尔士的边境在一九六五年关闭的时候,从切普斯托到阿伯陶埃的A4 公路就成了进入威尔士的惟一通道,只允许生意人和大车司机通过,去城里做生意 或从码头运输货物。威尔士A4公路两边都装了薄电线(一种边上非常锋利用作栅栏 或阻碍物的电线。),用来提醒那些偏离指定路线的游客们:此地严禁人内。 阿伯陶埃被视为一个开放城市:一块“自由贸易地带”。赋税很低,几乎从不 征收贸易关税。鲍登和我驾着车慢慢来到市里,竖立在岸边的一座座玻璃塔、好几 家大型环球金融中心,清晰无误地点明了此地奉行一种自由贸易原则,然而,追求 利润并没有受到威尔士人民的普遍推崇。相对来说,威尔士共和国的其他地方更趋 于保守和传统;这个小国的某些地方在过去的一百年间丝毫没有发生过变化。 “接下去怎么办? ”我们刚把车在歌利亚财团第一国家银行的门前停好,鲍登 就问我。我拍了一下布莱克斯通前天晚上交给我的那只公文包。他交代过我要明智 地使用包里的东西;如此行事,是我们在歌利亚财团插手之前的最后一博。 “我们搭车去梅德威。” “除非你已经有了一套严密计划,否则你是不会这么提议的。” “我待在伦敦那会儿可没有浪费时间。我心中自有妙计。这边走。” 我们沿路而行,经过那家银行,开进一条小巷。小巷两边净是些做纸币、奖章、 硬币、金币和书籍买卖的小铺子。我们从一些大多只会讲威尔士语的生意人旁边挤 过,在一家小古籍书店外停下来,这家店的橱窗内,叠着一摞高高的古代典籍,这 些书所涉及的学问早已被人遗忘了。鲍登和我交换了一个焦急的眼色,深深吸了一 口气,我拉开店门,我俩进到店里。 店堂后面响起一阵轻微的铃声,一位高个子驼背男人出来迎接我们。他眼睛隔 在一头灰白的乱发和一副半月形眼镜之间,疑心重重地望着我们,等他认出了我, 疑虑的神气顿时化作满腔欢喜。 “光棍礼拜四! ”他喃喃说道,温柔地拥抱我。“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一路 风尘仆仆地赶到阿伯陶埃,可不光是为了来看我这个老头子的,对吗? ” “戴依,我急需你的帮助,”我柔声说,“帮我一个有生以来最大的忙。” 他准是听过了新闻广播,马上不作声了。他很有礼貌地把一本罗纳德·斯图亚 特·托马斯(罗纳德·斯图亚特·托马斯(1913 ~?),威尔士用英语写作的最著名 的民族主义诗人、作家)的早期作品集递到一位有望买下这本书的顾客手中,告诉 他书店马上要关门,在他还来不及抱怨之前引着他走到店外。 “这位是鲍登·凯布尔,”趁书商给门上锁,我对他说,“他是我的搭档;跟 他你可以有什么说什么,就像跟我一样。这位是手稿商琼斯,我在威尔士的联络人。” “很荣幸! ”书商说着,很热情地摇着鲍登的手,“礼拜四的朋友就是我的朋 友。这位是书商黑尔文小姐,”他又加了一句,把他的助手介绍给我们,后者怯生 生地笑了笑。“那么,小礼拜四,有什么需要我为你效劳的? ” 我欲言又止。 “我们想去梅德威·德菲尔……” 那位书商放声大笑。 “……就在今晚,”我又补充说。 他止住笑,朝柜台后面走去,边走边心不在焉地理东西。 “礼拜四,你人还没到,大名已经先一步传到了这里。据说你在调查《简·爱 》失窃一案。据说你有一颗善良的心——与邪恶正面较量,并得以生还。” “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 “说黑暗已经步人了峡谷,”黑尔文小姐以末日快要l 临头的语气插嘴说。 “谢谢你,黑尔文,”琼斯说,“你追踪的那个人……” “……这几周来,朗达(威尔士南部一自治市镇,位于加尔地夫西南。在19世 纪20年代及30年代,摸矿于其经济具有特殊的重要性。)笼罩在阴影中,”黑尔文 接下去又说,显然还没有讲完。 “够了,黑尔文,”琼斯厉声打断她,“新来了几册《聊有胜无的慰藉农场》 需要送给利昂一多德,听见没有? ” 黑尔文仿佛受了委屈似的跑开了。 “可不可以……”我开口说。 “牛奶一离了母牛的乳头就开始发酸! ”黑尔文小姐在一个书架后面叫道, “而过去几天里梅德威的所有指南针统统失灵了! ” “别理她,”琼斯充满歉意地解释,“她读过许多书。不过,我能帮你什么忙 呢? 像我这么个没啥门路的卖书匠? ” “一位持有威尔士公民身份的老书商,可以自由出入威尔士边境,他可以想去 哪儿就去哪儿,根本不需要什么门路。” “光棍礼拜四,且慢! 你想让我带你们去梅德威? ” 我点点头。琼斯是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与我休戚相关。可是,他丝毫没有如 我原来所想的那样,很受我的这个计划的鼓舞。 “那么,我为什么想那么做? ”他不客气地反问,“你可知道走私将受到何种 处罚吗? 想看着我这个老头子落到惨死斯托克霍尔姆狱中的下场? 你的要求也太过 分了。我是个疯老汉,却不是个笨老头。” 我早就料到他可能这么说。 “如果你愿意帮助我们,”我又说,伸手去摸公文包里面,“我可以让你得到 ……这个! ” 我把薄薄的一张纸摆在他面前的柜台上;琼斯倒抽了一口凉气,在一把椅子里 一屁股坐下。不用仔细瞧,他也知道那是什么。 “你……你是怎么弄到这个的? ”他不大相信地问。 “英国政府将找回《简·爱》手稿的悬赏定得非常非常高——甚至高到愿意和 人做交易。” 他欠身捡起这片纸。那是一张《我看见夏日男孩》的手写诗稿,是一本后来衍 生为十八首诗的集子的序诗,是迪伦.托马斯首部出版的作品。有段时间,威尔士 一直要求归还这张原来属于自己的诗稿。 “这页诗稿不属于某个个人,而是属于共和国,”书商踌躇地宣布,“这是文 学遗产。” “这我同意,”我回答,“这张手稿随便你怎么处置都行。” 手稿交易商琼斯却不为所动。我可以给他弄来《小镇的一天》,并把理查德· 伯顿(威尔士裔演员。以其在舞台和银幕上的戏剧表演丽获高度赞誉,并且因疯狂 的生活方式而闻名。)请来为他朗读,可他仍旧不会带我们去梅德威。 “礼拜四,你要求得太过分了! ”他哀叹道,“我们这里的法律极端冷酷无情 !赫特李科夫林艾荷(威尔士语中的秘密警察.)在四面八方都布有耳目!……” 我心一沉。 “我懂了,琼斯——还得谢谢你。” “耐克斯特小姐,我会带你们去梅德威,”黑尔文打断了我们的谈话,似笑非 笑地望着我。 “太危险了,”琼斯咕哝着,“我绝不允许! ” “嘘! ”黑尔文回答,“你这么说话我听够了。我每天都在读冒险的书——这 会儿,我可以亲身去书里历险。何况——昨夜街灯变暗了,这是一种征兆! ” 我们在琼斯的营业室里一直坐到天黑,随后,在黑尔文的格里芬12型汽车尾部 的后备厢里躲了一小时,噪音始终不绝,很不自在。黑尔文带领我们穿越边境时, 我们听见有人操威尔士语轻声嘟囔,去梅德威的路上,崎岖不平的山路把我们无情 地颠过来又倒过去。就在威尔士的首都外面,又设了第二处边境检查站,这很不同 寻常;似乎英国的军事行动已经害得威尔士军方神经过敏了。几分钟以后,汽车刹 车停住,后备厢嘎的一声打开了。黑尔文吩咐我们跳出来,我们伸展四肢,整个旅 程蜷缩在狭小的后备厢里,我们手脚都发麻了。她指给我们看去潘德尔琳饭店的路, 我告诉她要是天亮前我们还没回来,那就说明我们不回来了。 她笑眯眯地拉了拉我们的手,祝我们好运,然后前去探望她的姨妈。 此时,哈得斯正待在潘德尔琳饭店已遭废弃的酒吧内,抽着一管烟斗,望着大 玻璃窗外的风景,凝神冥想。灯火通明的司法大厦上空,升起了一轮明月,朝这座 老城投下一重清冷的光辉,这座城市充满灯光和动感。司法大厦再过去一些,是起 伏的山峦,山峰隐藏在云层之间。简待在饭店房间的另一头,坐在座位的边缘上, 生气地瞪着哈得斯。 “风景宜人,你不这么认为吗,爱小姐? ” “哈得斯先生,和我在桑菲尔德卧室窗口望见的风景相比,这里未免显得黯然 失色,”简耐着性子答道,“虽说那里不是风景最最动人的地方,可我已经学会了 像热爱一位老朋友那样爱它,一位可以依托、始终不渝的老朋友。我请你马上放我 回去。” “时机一旦成熟,亲爱的姑娘,我马上放你走。我无意伤害你。我只想挣到一 大笔钱,然后,你就可以回到你的爱德华身边。” “我以为,先生,贪婪会害你失去本性,”简平静地回答,“你或许认为金钱 能带给你幸福,但这是不可能的。幸福必须用爱的食粮来滋养,而非油腻得难以消 化的金钱。对金钱的渴望是一切邪恶的根源! ” 哀苛龙微微一笑。 “要知道,简,你的这种清教徒似的脾气,实在是乏味透顶。 与其和面目可憎的圣约翰·里弗斯在一起浪掷青春,你应该一有机会就和罗切 斯特私奔。” “里弗斯是个好人! ”简气呼呼地辩解,“他有许多优点,是你永远无法了解 的! ” 电话铃响了,哀苛龙手一挥,打断了她。电话是德拉马尔打来的,是用斯温顿 街上的投币电话机打的。他正在念《鼹鼠报》上的分类广告。 “不久就有垂耳兔提供给行善积德的人家,”他引述上面的一句话。哈得斯微 微一笑,放下了听筒。不管怎么样,他暗想,当局已经开始活动了。他朝“菲利克 斯八号”招了下手,他拽着拒不服从的简,跟着哈得斯走出了这间屋子。 鲍登和我潜到黑黢黢的饭店里,推开了一扇窗,发现自己正待在饭店的老厨房 里:一间潮湿破旧的屋子,里头堆着许多庞大的食品处理机。 “现在去哪儿? ”鲍登压低声音说。 “楼上……我猜想他们可能是在舞厅之类的地方。” 我啪地捻亮一盏手电筒,盯着那张仓促画就的饭店设计草图。搜索那张真的设 计图纸过于冒险,歌利亚财团时刻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因此维克多就凭记忆画 了一张饭店基本示意图。 我推开一扇旋转门,发现我们正待在饭店的地下一层。在我们头顶上,是饭店 一楼大堂。借着从脏兮兮的窗户玻璃透进来的街灯的微弱光线,我们小心翼翼地踩 着沾有水迹的云石台阶上楼。我能感觉到,我们离目标很近了。我拔出我的手枪, 鲍登也如法炮制。我抬头扫了大堂一眼,在被贴了封条的饭店大门对面的大玄关的 中心位置上,摆着一尊布劳德·乌里扬诺夫的黄铜半身雕像。左首是酒吧和餐厅的 入口,右首是这家饭店的老接待前台;在我们头顶上,是一道富丽堂皇的大楼梯, 延伸至二楼的两个舞厅。鲍登拍一记我肩膀,并伸手一指。通休息厅的那扇门微敞 着,从里面射出一线橘红色的微光。我们正想换个地方,忽然听见楼上传来了脚步 声。我们只好躲到暗处,耐心等候,屏息敛气。 从上面一层楼,有几个人正踏着宽阔的云石楼梯台阶下来。领头的是一个男的, 我认出那是“菲利克斯八号”;他一只手擎一盏枝形大烛台,另一只手抓住一个瘦 小的女人的手腕。她穿着维多利亚时代的睡袍,肩上披着一件曳地的厚大衣。她脸 上的表情,虽然坚定果敢,同时也透着些许悲观绝望。在她身后,是一个男人,在 跳动的烛光的映照下,看不见他的影子——是哈得斯。 我们看着他们走进吸烟室。然后,我们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发觉 自己来到一扇花玻璃门的前方。我数过一二三,然后破门而入。 “礼拜四,我亲爱的姑娘! 我猜得有多准啊! ” 我定睛一瞧。只见哈得斯坐在一把大扶手椅里,正冲我们微笑。麦克劳夫特和 简·爱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把美人榻上,在他们的背后,“菲利克斯八号”端着两把 自动冲锋枪(仿手枪模式专为单手射击而设计的轻型自动或半自动冲锋枪。),对 准了我和鲍登。在他们的前面,除了散文之门,没有其他的东西。我骂声自己真蠢。 我能感觉到哈得斯在这儿,难道我就不会猜到我来这里他也能感觉到吗? “放下武 器,快点! ”“菲利克斯八号”喝道。他离麦克劳夫特和简·爱非常近,我无法冒 险朝他开枪;上一次我们碰见的时候,我亲眼看见他死了。我心里怎么想,嘴上就 脱口而出。 “莫非我以前在哪儿见过你? ” 他没接茬。 “放下武器,快点! ” “好让你把我们打死,就跟打死鸵鸵鸟似的? 没门儿。我们就不缴枪。” “菲利克斯八号”一动不动。我们的枪就在近旁,而他的枪呢,正死死瞄准了 我们。这不能算是势均力敌的比拼。 “你似乎很吃惊我盼你来,”哈得斯对我说,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你可以这么说。” “赌注已经加码了,耐克斯特小姐。我原以为一千万英镑的赎金已经是一笔大 数目了,可是,有人建议我用十倍于赎金的钱单单交换你舅舅的那部机器。” 麦克劳夫特不高兴地动了动身体。他早就不再抱怨什么了,知道那么做徒劳无 益。眼下,他一心巴望着能早点去和波利见一面,哈得斯答应过他的。 “要是这样的话,”我慢吞吞地对他说,“现在你可以放简·爱回书里去了。” 哈得斯考虑了一下。 “有何不可? 不过首先,我想让你见一个人。” 我们左边的一扇门开了,杰克·希特走进来。他由三名手下保护着,他们都背 着等离子步枪。我注意到,此刻的形势不容乐观。我轻轻对鲍登道声抱歉,接着说 :“歌利亚财团? 在这儿,在威尔士? ” “耐克斯特小姐,没有哪扇门会对我们财团关上。我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希特在一把装着软垫、业已褪色的红色扶手椅上坐下,取出一支雪茄。 “跟犯罪头子狼狈为奸,对吗,希特先生? 歌利亚财团最近就是在搞这些名堂 吗? ” “耐克斯特小姐,这见仁见智——非常情况下需要使用非常手段。我不指望你 能了解这一点。不过,请听我说,我们有的是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而哀苛龙愿 意慷慨转让耐克斯特先生那项不同凡响的发明。” “那是什么? ” “有没有见过这玩意儿? ”希特问我,一边挥了挥手里那把正对着我和鲍登的 又粗又短的武器。 “这是一把等离子步枪。” “说得对。一把单人便携式超负荷高能火器。它可以在一百码之外打穿装甲车 的钢板。我想你会同意,不管到了哪里,对陆军来说,这都是一件独门兵器。” “假如歌利亚财团可以研制成功……”鲍登插进来说。 川隋况稍稍有点复杂,凯布尔警官,”希特回答,“要知道……这把枪不起作 用。投在这项研究上的基金已经高达十亿美元,可这该死的东西就是不能达到预期 效果。比那个还糟糕的是,最近,有人证实了它永远也不可能达到预期的效果。这 种技术根本是不可能的。” “但是,和克里米亚打仗已经是迫在眉睫! ”我气愤地嚷道,“要是俄罗斯人 意识到这项新技术只不过是虚张声势,那又会怎么样? ” “可他们不会的,”希特回答,“这项技术可能在现实世界无法研究出来,可 在未来世界里不是没有可能啊。” 他拍了拍那本大部头的散文之门的书,望着麦克劳夫特那些基因工程书蠹虫。 这会儿,它们正在那只金鱼缸里休息调养;它们刚消化过一顿前置词的晚饭,正兴 高采烈地放着省略号和“& ”号(英语中表示“和”的符号。)的屁;空气中弥漫 着省略号和“&”号的臭气。希特拿起一本名字很醒目的书。书名是:《论等离子 武器在战争中的作用》。我瞟了麦克劳夫特一眼,他愁眉苦脸地点点头。 “这么说吧,耐克斯特小姐。” 希特微微一笑,又用手背弹了弹书的封面。 “在这本书里,等离子武器已经运用于实际,并效果显著。我们需要做的,只 是用散文之门把这本书打开。取出书中的武器并复制生产。这可是一种顶顶厉害的 终极武器,耐克斯特小姐。” 最后一句话,他指的不是等离子步枪,而是那个散文之门。 那些书蠹虫打着大量多余的大写字母的饱嗝,以此来回应他。 “随便什么东西,只要是人类可以想象得出来的,我们就可以生产。在我眼里, 散文之门与其说是一扇通向一百万个新世界的门户,不如说是一个三维立体的影印 机。有了它,我们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甚至想要另一扇散文之门也行——一个便 携式的版本。耐克斯特小姐,这就像每天在过圣诞节。” “希特,克里米亚战争将会令更多人死去;我希望晚上你能安然人眠。” “恰恰相反,耐克斯特小姐。俄罗斯人才会吓得睡不着觉、屁滚尿流呢,一旦 他们亲自尝到了重磅炮的厉害。沙皇会把克里米亚半岛一劳永逸地还给英国;一个 新的里维埃拉,这难道不好吗? ” “好? 日光房和高耸人云的摩天旅馆吗? 造在一块近半个世纪以来一直被要求 返还的土地上? 希特,你什么问题也没解决,只不过又把它延迟到以后。一旦俄国 人自己也有了一种等离子步枪式的武器,接下来又会怎么样? ” 杰克·希特一副毫不悔改的样子。 “噢,别为这个操心吧,耐克斯特小姐,我会以两倍于英国政府的价钱来跟他 们谈条件! ” “好哇! 好哇! ”哈得斯插话说,杰克·希特直到现在还那么肆无忌惮,给他 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礼拜四,花一亿美元来买散文之门,”哈得斯兴奋地加了一句,“每一样由 散文之门产生的东西再加收百分之五十的红利! ,’“哀苛龙,去当歌利亚财团的 走狗吗? 这听上去可一点都不像你的为人啊! ” 哈得斯颧骨微微一颤,不过又忍住了,回答说:“从小卒子里脱颖而出,礼拜 四……” 希特不信任地瞅着他。他朝一名手下点头示意,后者端起一把小型反坦克枪对 准了哈得斯。 “哈得斯,快交出使用说明书! ” 、“求你快交出来呀! ”麦克劳夫特恳求道,“你惹恼书蠹虫了! 它们开始要 吃连字符号了! ” “住口,麦克劳夫特,”希特打断他,“哈得斯,赶快,把使用说明书交给我。” “使用说明书吗,我的老弟? ” “是的,哈得斯先生。即便你不受我手下手里握着的小型炮火的影响,你仍然 掌握着麦克劳夫特散文和诗歌之门的使用说明书,你把耐克斯特太太囚禁在诗歌之 门里了。把他们交给我。” “不,希特先生。把反坦克枪给我……” 然而,希特不为所动;哀苛龙那种夺走史奴德和其他无以计数人的理智的本事, 对希特这种灵魂邪恶之人可丝毫不起作用。 哈得斯脸一沉。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希特这样的人;反正,在第一个菲利克斯以 后没有遇到过。他呵呵干笑。 “你竟敢……愚弄我? ” “我当然敢了。如果我没有这种胆量,你也不会对我肃然起敬,这对一个能够 一起工作的合作伙伴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准则呀。” 哈得斯偷偷躲到散文之门的前面。 “也是为了想让我们大家都和睦——相处! ”他大声说,把那本《简·爱》的 原稿放到那台机器里,又扔进几只书蠹虫,它们马上安顿下来,不再放屁、打饱嗝、 吞吃连字符,立刻开始工作。 “果不其然! ”哈得斯接着又说,“我得说,我本来对你的期望还要高。我几 乎认为,我已经找到一个配得上做我搭档的人。” “可是,哈得斯,你会什么都想要,”希特回答他,“那是迟早的事,早的可 能性更多一点。” “正确,非常正确。” 哈得斯朝“菲利克斯八号”使了一个眼色,后者马上开始射击。鲍登和我恰好 在他的射程以内;他不可能打不中我们。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然而蹊跷的是,第 一颗子弹的速度忽然减慢了,悬在半空中,离我的胸膛不到三英寸的距离。这是一 连串致人死地的连续扫射的子弹,迂回曲折地转回到“菲利克斯八号”的步枪里, 这会儿枪口处好像开出一朵一朵菊花的样子。我转头去看鲍登,他也在一颗子弹的 射程内;这粒亮晃晃的子弹在离他的脑袋一英尺的地方停住了。可是,他没在动。 一点不假,整个房间一动不动的。我的父亲,总算有这么一次,在紧要关头及时地 赶到了。 “我会不会来得不是时候? ”我爸问我,从他坐着的一架积满灰尘的大三角钢 琴上抬起头来。“要是你想,我可以再次离开。” “不不不,爸爸,这一次你来得正是时候,刚刚好,”我喃喃地说。 我环顾整个房间。我父亲停留的时间从来不会超过五分钟,一旦他走掉,那些 子弹自然会射向它们的目标牺牲者。我的视线落到一张笨重的桌子上,就动手把桌 子倒翻过来,灰尘、碎屑和威尔士的小玩意儿撒落了一地。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温斯顿·丘吉尔的人? ”父亲问我。 “没有,他是谁? ”我喘吁吁地把那张沉重的橡木桌挡在鲍登前面。 “哈! ”父亲发出惊叹,一边在一个小笔记本里记下一笔。“他本该在上一次 战争时领导英国的,不过我想,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就不慎摔死了。这实在是麻 烦得很。” “他是法国修正主义的又一个牺牲品? ” 父亲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转到房间的中央,哈得斯正在那儿摆弄散文之门。 时间,对某个像哈得斯这样的人来说,难得会是静止的。 “噢,别来管我! ”哈得斯说道,此刻,黑暗中忽然露出一条亮光,“所有这 一切的不愉快结束以后,我就要迈到散文之门里。我掌握着使用说明书和波利,因 此,我们依然可以做交易。” “那人是谁? ”我父亲问。 “哀苛龙·哈得斯。” “是吗? 我还以为是某个更矮的人呢。” 可是,哈得斯已经走了;散文之门隆隆作响,随后在他身后关闭了。 “我还有点东西要去修理,”父亲声称,起身站起来,合上了他的笔记本, “常言道,时不我待。” 我刚好来得及俯身闪避到一张大写字台后面去,世界又开始运转如常。“菲利 克斯八号”打出的子弹雨击中了我搬到鲍登身前的那张橡木桌;而那些本来射向我 的子弹,嗖地嵌进我以前站立的位置后面的木头门里。不到两秒钟工夫,这问屋里 子弹乱飞,歌利亚财团属下的特工也开始开枪掩护希特。哈得斯话说到一半,人就 没影了,都把希特给弄糊涂了,这会儿,他准备从那扇通向大西洋烤肉房的门里撤 退。麦克劳夫特拉着简·爱朝地上一扑,房间里灰尘和碎屑抖得纷纷扬扬。我凑到 简·爱的耳边大喊,让她待在原地别动,此刻,一颗子弹险些飞到我们脑袋周围, 打碎了家具上的装饰嵌脚,灰尘淋得我们浑身都是。我爬着来到鲍登和“菲利克斯 八号”连连交火的地方,眼下,后者被困在一张翻了个底朝天的仿乔治王时代式样 的桌子后边,旁边就是那间“棕榈室内茶室”的进口。我才朝歌利亚财团的人开了 几枪,他们就飞快地拉着希特撤离了这个房间,子弹交火立刻停止了,跟发生时同 样迅速。我再填上弹药。 “‘菲利克斯八号’! ”我吼道,“你现在仍然可以投降! 你的真名叫丹尼· 钱司。我向你保证我们会尽量……” 传来一阵怪异的咕咕声。我朝沙发背后窥伺。我以为“菲利克斯八号”已经受 了伤,可是他没有。他正在咕咕笑。他一贯没有表情的脸被笑意扭歪了。鲍登和我 交换了一个嘲弄的眼色……不过,我们依然藏在原来的地方。 “什么东西那么好笑? ”我大喊一声。 “莫非我以前在哪里见过你! ”他吃吃笑着说,“这会儿我终于明白了! ” 他举起枪,连连朝我们射击,一边返身朝休息室的门那里撤退,消失在外面漆 黑的门廊里了。他发觉主人已经逃跑,这里已经没他什么事了。 “哈得斯在哪儿? ”鲍登问我。 “在《简·爱》那本书里,”我告诉他,一边站起来。“盖住散文之门——要 是他从里面出来,用这个。” 我把那把反坦克步枪递到他手中,这时,希特意识到交战已经结束,又回来了。 他从那扇通向酒吧的门里探出身来。 “哈得斯人呢? ” “随身携带着使用说明书,潜到《简·爱》那本书里了。” 希特命我把散文之门交给他。 “没有使用说明书,等于什么也没有,”我说,“等我把哈得斯从桑菲尔德府 抓回来,并把波利舅妈还给麦克劳夫特,你就能得到使用说明书。除此之外,没有 别的条件。现在,我要带着简·爱回书里去。” 我转身对着我舅舅。 “麦克劳夫特,就把我们送回简·爱从自己房里出来去罗切斯特的卧室灭火之 前的那个段落。就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一旦我想回来,我会发给你一个暗 号。你可以这么办吗? ” 希特绝望地一甩胳膊,喊道:“这是多么甜蜜的疯狂啊? ” “就以这个为信号吧,”我说,“用‘甜蜜的疯狂’。一旦你听到这句话,马 上打开散文之门。” “你清楚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吗? ”见我搀着简·爱从地上站起来,鲍登就问我。 “从没这么清楚过。只是别把这台机器关掉;虽说我很喜欢这本书,我可不希 望永远留在书里边。” 希特咬着嘴唇。他已经被我用机智打败了。他的手,正像先前那样,将在我的 回归上头做文章。 我检查一下手枪,枪膛里依然装着子弹。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朝简·爱点头示 意,简急切地回给我一笑。我们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跨进散文之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