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他们那本书的故事已接近尾声 我们等待着礼拜四的召唤:说出那个暗号,却一直没有。 我仔仔细细地读那个故事,想找到一些关于她书中遭遇的线索。我曾经揣测, 如果礼拜四没可能抓住哈得斯,她或许打算永远留在书里了。临近尾声,简即将去 印度,小说就此结束。一旦故事发展到结尾,我们会关掉那部机器。这么一来,我 们永远也找不到礼拜四和波利了。 一一摘自鲍登·凯布尔《文学侦探日记》 我睁开眼睛,双眉紧蹙,左右看了看。我正待在一间虽然小却家具齐全的房内, 距离半敞的窗户非常近。草坪上长着几棵高大的白杨,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可眼前 的景色我却辨认不出来;这儿不是桑菲尔德府。门开了,玛丽走了进来。 “耐克斯特小姐! ”她亲切地招呼我,“瞧你把我们给吓的! ” “我晕过去好久了吗? ” “整整三天。一次严重的脑震荡,卡特医生这么说。” “这是哪儿? ……” “耐克斯特小姐,你这会儿是在芬丁庄园,”玛丽用一种宽慰我的语气说道, “罗切斯特先生的另一处产业。你准是体力不支了;我去给你弄点肉汤来。” 我拉住了她的胳膊。 “罗切斯特先生怎么样? ” 她停住脚步,朝我笑了笑,拍拍我的手,说她先去把肉汤给我端过来。 我靠到枕头上,回想桑菲尔德府起火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 可怜的伯莎·罗切斯特。她是否意识到正是由于她无意中挑选的武器才救了我 们所有人的性命? 也许,在她混乱不堪的脑子里,她察觉到了自己对哈得斯的仇恨。 这一点我无从去猜想,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要感谢她。 不到一星期,我就能起床走动了,虽说,我依然会觉得头昏脑涨。我听说那道 仆人专用的楼梯塌下来以后,我被摔得不省人事。罗切斯特,自己忍受着剧痛,用 一块幔子把我裹起来,扶着我逃离那所火焰熊熊的宅子。他被一根有人故意扔下来 的房梁打中了,砸瞎了眼睛;那只被哀苛龙的子弹打烂的手在起火的第二天早晨被 医生截掉了。我在黑沉沉的餐厅里见到了他。 “你觉得很疼吗,先生? ”我望着那个潦倒的身影问;他眼睛上依旧绑着绷带。 “幸好,不太疼,”他撒了谎,动的时候疼得一哆嗦。 “谢谢你。你又一次救了我的命。” 他冲我有气无力地一笑。 “你为我找回了简。为了那短短几个月的幸福,我宁愿遭受比这厉害两倍的罪。 不过,我们还是别再提我目前的可怜相吧。 你还好吗? ” “谢谢你。” “是啊,是啊,不过,你怎么才能回去呢? 我猜想,这会儿简已经和那个胆小 鬼里弗斯一起到印度去了;她一走,小说的叙述也就结束了。我也不认为你的朋友 有能力解救你。” “我会想出办法来的,”我拍了拍他的衣袖,说道,“你从来不会知道将来会 发生什么。” 到第二天早上为止;我在书中待的那段日子,差不多和别人读书所花的时间一 样长。威尔士中央委员会察觉到有人在他们的国门口干坏事,就给维克多、费尼斯 泰尔和勃朗特协会的成员每人发了一张安全通行证,他们可以自由进出陈旧不堪的 潘德尔琳饭店,眼下,他们正和鲍登、麦克劳夫特和一个神经兮兮的杰克·希特站 在一起。勃朗特协会那名代表读着他面前的那份黄色手稿上出现的字句。除了几处 小地方有细微差别,小说仍然按照原来的轨道发展着;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小说 的一字一句完全和先前的一样。简已经和圣约翰正式订了婚,他希望她作为他的妻 子和他一道去印度传教,而她呢,快下决心答应他了。 麦克劳夫特用手指连连敲打桌面,瞟了一眼那部精巧机器上的几排刻度盘;他 就盼着可以打开那扇散文之门。麻烦的是,很快书页就要翻完了。 然后,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那位勃朗特协会的专家,那个向来不易动感情的 名叫普林克的人,一下子又紧张又害怕。 “等一下;这是一个新发现!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 “怎么啦? ”维克多嚷道,马上去翻自己手上的那册《简·爱》。 一点不错,普林克先生说得对极了。从书页上印得清晰无误的字迹来看,小说 的叙事又有了新的发展。在简说了只要能相信是上帝的意旨要她嫁给圣约翰·里弗 斯,那她就可以此时此刻就立誓嫁给他以后,响起了一个声音——一个全新的声音, 那是罗切斯特先生的声音,在遥远的苍穹外呼唤她。可是,到底是从哪儿呢? 这个 问题也是全世界八千万人口此时此刻想问的。他们都把书摊在面前,追踪事件新的 发展动向。 “这意味着什么呢? ”维克多问道。 “我怎么知道,”普林克回答,“这活脱脱是夏洛蒂·勃朗特的笔调,可以前 从没有过也是千真万确的! ” “礼拜四,”维克多喃喃地说,“一定是她。麦克劳夫特,留在原地千万别动 !” 他们欣喜地读到简改了主意,不准备和圣约翰·里弗斯一道去印度,却打算回 桑菲尔德。 我抢在简·爱前面,赶回了芬丁庄园罗切斯特那里。我在餐厅找到罗切斯特先 生,向他报告了简·爱要来的喜讯;还有我是怎么在里弗斯家里找到她,凑到她的 窗户跟前,以罗切斯特那种嘶哑的低语狂呼“简! 简! 简”的。我的模仿不算出色, 却获得了成功。我看到简开始慌乱,几乎是马上去整理行装了。听到这个消息,罗 切斯特倒不像我这么激动。 “我真不知道我是该谢你好呢还是骂你好,耐克斯特小姐。 想想看吧,人家见了我现在这副样子——一个只有一条好胳膊的瞎子,会有何 感想。况且,桑菲尔德如今已成了一片废墟! 她会恨我的,这我知道! ” “你错了,罗切斯特先生。如果你真的跟我想的那样对简那么了解,你脑子里 根本不会冒出这种念头的! ” 有人敲了一下门。那是玛丽。她通报罗切斯特有位客人来访,可那人不愿报上 他的姓名。 “噢,上帝啊! ”罗切斯特喊道,“那是她! 告诉我,耐克斯特小姐,她会爱 我吗? 我是说,爱现在这副模样的我? ” 我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前额。 “她当然会爱的。谁都会爱的、。玛丽,别放她进来;假如我当真了解她的话, 无论如何,她都会进来的。再见了,罗切斯特先生。我想不出用什么法子来感谢你, 所以,我只能说你和简将永远留在我的心里。” 罗切斯特偏了一下头,想单单靠声音分辨出我人在哪儿。他伸出他的手,紧紧 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摸上去很温暖,也很软和。一些关于兰登的思绪浮上我的心 头。 “别了,耐克斯特小姐! 你有颗金子般的心;别让你的心白白被人辜负了。你 有一个爱你的、你自己也爱的人。选择你的幸福吧! ” 简进来时,我一溜烟地跑到隔壁房间。罗切斯特装作不知谁要进来的样子,简 直惟妙惟肖。 “把水给我吧,玛丽。”我听见他在说。只听一阵衣服的沙沙响,接着,又听 见派洛特轻轻地走来走去。 “怎么回事? ”罗切斯特用平时那种最粗暴最蛮横的语气问道。我拼命忍住笑。 “躺下,派洛特! ”简·爱说。那只狗不闹了,出现了片刻的静默。 “是你吧,玛丽,是么? ”罗切斯特问道。 “玛丽在厨房里,”简·爱答道。 我从衣服口袋里抽出那本这会儿已经压扁的使用说明书,连同那张略微烧焦的 诗稿。还有杰克·希特需要我去对付,不过,那件事还是得先搁一搁。我在一把椅 子里坐下来,此刻,从门的另一边传来罗切斯特的一声惊叹:“到底是谁? 是什么 ?是谁在说话?” 我竭力想听清楚他俩的谈话。 “派洛特认出了我,约翰和玛丽都知道我来了。我今晚刚到! ” “天啊! ”罗切斯特大声叫道,“我产生了什么样的幻觉啊? 我让多么甜蜜的 疯狂迷住了啊! ” 我喃喃说道:“谢谢你,爱德华,”这时候,散文之门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打 开了。我向这个永世不会再来的地方,依依不舍地打量了最后一眼,随后,跨进散 文之门里。 眼前出现了一道亮光,接着,来了一波静电荷,芬丁庄园不见了,在它的位置 上,我看见熟悉的旧景物——潘德尔琳饭店的破休息厅。鲍登、麦克劳夫特和维克 多都冲上来欢迎我。我把那本使用说明书和那页诗稿交给麦克劳夫特,他马上开启 了那首《我孤独地漫游,犹如一片浮云》的诗歌之门。 “哈得斯呢? ”维克多问道。 “死了。” “完完全全地? ” “彻底死了。” 过了一会儿,散文之门又打开了,麦克劳夫特迫不及待地冲进去,不多会儿, 他紧紧拉着波利的手从门里出来;她手捧了一束水仙花,费劲地想解释什么。 “我们只不过谈谈天,克劳夫狄( 麦克劳夫特的昵称。) ,我亲爱的! 你不认 为我会对一个死去的诗人发生兴趣,对不对? ” “轮到我了,”杰克·希特兴奋地说道,扬了扬手里那本《论等离子武器在战 争中的作用》。他把书和书蠹虫放在一起,示意麦克劳夫特打开散文之门。一俟书 蠹虫开始了它们的工作,麦克劳夫特就按他的吩咐去做了。希特龇牙咧嘴地笑着, 走进那道微微闪耀白光的入口,想去寻觅一把书中描写得那么出神入化的等离子步 枪。鲍登想出了别的主意。他轻轻推了他一把,杰克·希特大呼小叫地消失在门的 另一头。鲍登朝麦克劳夫特一点头,麦克劳夫特就拉掉了电源;那部机器不响了, 那本大部头书的开口刺拉一声闭上了。对杰克·希特来说,这个时间掐得太不巧了, 他那么心急火燎地想染指等离子步枪,根本顾不上去考虑,他的歌利亚财团的手下 有没有跟他一起去。等他的两名保镖回来以后,鲍登正协助麦克劳夫特先把书蠹虫 小心翼翼地转移到安全的地点;然后,把那本《简·爱》的原稿——小说的结尾如 今略有改观一还给了夏洛蒂·勃朗特协会那位专家,最后,把散文之门捣得稀巴烂。 “希特上校在哪儿? ”第一个保镖问道。 维克多耸了耸肩膀。 “他走了。去从事和等离子武器有关的事业了。” 歌利亚财团的官员本来还有更多的问题要问,可是,威尔士外交大臣亲自来了, 并宣布因为事情现在已经解决,我们大家将被送出威尔士共和国。歌利亚财团的特 工还想提出抗议,可是,不大会工夫,这间休息厅就迎来了几名威尔士共和国的战 士,很显然,他们对他们的威胁恐吓没留下什么好印象。 他们开着总统的豪华轿车把我们送到梅德威的境外,放我们在阿伯陶埃下车。 一路之上,勃朗特协会那位代表始终态度冷傲,一语不发——我感觉到,他对那个 新结尾心里气闷。等我们来到市镇上,我让他们放我下来,奔向我的跑车,迫不及 待地开回斯温顿去。罗切斯特的那番话犹在我耳边回响。兰登和黛茜的婚礼,是在 这天下午的三点举行,无论如何,我绝对要赶到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