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柔安眨眨眼,被事情弄迷糊了。尽管昨天他说过一样的话,她并不以为他是真 心的。他认为就像小时候他为了让她安心,假装她对每个人都很重要。自从她跌进 血泊中的那一夜后,她就不再相信神话。她自认只要她带领维克熟悉一切之后,她 的利用价值就结束了。他会自己处理所有的事务,等到…… 她的思绪突然中止。不,这不是真的。以前他负责大部分工作时,露西仍然参 与。何况现在他还有亚历桑那的产业要处理。喜悦静悄悄地传送至全身,温暖了她 因为将被取代,而内心已经开始发凉角落。他真的需要她。 他说她做得很好。他还叫她柔。 他锐利专注地看着她。“如果你不微笑,”他轻柔地说。“我怎么知道你高不 高兴?” 她沉思地望着他,在他脸上搜寻他真正的意图。微笑?他为什么要她微笑? “笑一个,”他怂恿地说道。“你记得什么是微笑吧?你的嘴角会扬起,就像 这样。”他用手指将嘴角往上抬作为示范。“人们快乐的时候会这么做。你讨厌文 书工作,是不是?你不想帮我吗?” 她轻轻地扯动嘴角,试图往上扬。那是个迟疑害羞的小小微笑,在刚成形就消 失了,她再度变得严肃起来。 但这显然是他所要的。“好,”他挺直身躯说道。“你准备继续工作了吗?” “很抱歉,我在两点有个会议要开。” “什么样的会议呢?” “跟韩迪节的主办人有约。” 他不感兴趣地耸耸肩。维克不是爵士乐迷。 柔安记得她进来的目的。“露西要我问你对开个欢迎宴会的意见。” 他笑了笑,马上了解它的涵义。“她要发动攻击,呃?萝莉和兰妮想要阻止她 吧?” 他似乎不需要答案,她的沉默就已足够。他只想了五秒钟。“当然,为什么不 举办呢?我才不在意是不是让每个人不安。十年前我就不再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 如果有人认为我不配跟他们做生意,那么我就把戴家的生意转到别处。决定权在他 们手上。” 她点点头伸手握住门把溜出去,免得他再度提出要她微笑的奇怪要求。 维克回到椅子上,但并未拿起先前正在研究的报告。他望着她站过之处,忆起 她像只小兔子准备随时飞奔出去。一想到要她微笑的薄弱借口和她眼中的惊骇,仍 会令他胸口刺痛。她隐藏得那么紧密,对外面的世界几乎不作反应,现在的她已经 不容易看透,令他十分烦躁。他记忆中的柔安是最坦率的人,而现在他若是想要知 道她对任何事情的看法,他必须要在她封闭自己以前,专注于她的表情和肢体语言。 当他告诉她他仍然需要她时,她震惊了。他无声地感谢露西告诉他对付柔安的 秘诀。有人需要她的想法比任何事更能引起她的注意,获得立即的反应。有片刻他 瞧见了照亮她眼中的纯然喜悦,然后又迅速地隐藏起来。要不是他刻意地盯着她, 他什么也不会看到。 他撒了谎。就算加上亚历桑那的产业,他不需要她也能独立处理所有的事业。 压力令他更卖力,精力也因紧迫的步调而提高。但是她需要有被需求的感觉,而他 需要她在身边。他要她。 这句话在他脑海里血脉中反复吟唱。他要她。他不是为了报复或是该死的交易, 才在拿盖亚要了她。事实就是为了要她,才不顾一切得到她。虽然酒精松弛了他不 文明的本能,却不是借口。 昨夜他躺在床上想着隔壁的她,猜想她是否清醒。他该死的想象力几乎令自己 疯狂。 知道自己随时可以得到柔安比任何春药更有效。他只需要起身走到阳台,穿过 落地窗溜进她房里。失眠会令她清醒,看着他走向她。他可以走到床上,她就会毫 无疑问或迟疑地搂住他,接纳他。 有关他们许久以前分享那一吻的绔梦,多年来一直困扰着他。作梦就已经够糟 了,但毕竟只是想像。现在他知道跟她做爱是什么样的滋味,事实取代了梦境,这 种诱惑变成持续啃啮的饥渴,威胁要粉碎他的自制力。 老天,她是如此甜美、害羞和紧绷,害得他满身汗地忆起进入她时的感觉。他 和她做爱时俯视着她,见到她脸上的表情,乳尖因被撩起而呈紫红色。虽然他弄痛 了她,她却攀住他,抬起她的臀部更加接纳他。将她带至高潮是如此容易,他为之 着迷想要不停地做,看着她痉挛时的表情,感觉她在他周围延伸悸动。 昨夜是场细致的折磨,他知道每夜皆会是如此,沮丧也会随之增强。他不晓得 在自制力崩溃之前,自己还能撑多久,但是为了柔安,他必须尽力去尝试。 他才回来一天,就已经尝到和她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滋味。要是柔安有任何和 他调情的意味,表示想要他的讯号。他也许无法忍受住诱惑。但是尽管他们曾在床 上共度数个小时,她却似乎不曾察觉他身为男人的存在。她和他上床似乎只是为了 要他回戴家,这个想法激怒了他。它不但未曾浇熄他的欲望,反而让它更加炽热。 他要把她抛在肩上,带她到床上慵懒热情地跟她做爱,证明她要他,跟戴家和露西 毫无关系。事实上想到柔安,他的性欲本能又回到该死的原始状态,令他蠢蠢欲动。 现在才过了一天。这些年来他对她的怨恨已经消失了,也许是他们共度的那一 夜摧毁了它,但他当时并未注意到。就算有任何残留,也在第二天被她的沉静尊严 和毫不设防所抹除。她说“只要你弹弹手指,我就会飞奔而来。”不是每个女人都 会说出这种话,就他所知是没有,除了柔安之外。她等于双手把武器奉上,任他使 用,这种勇气不禁令他折服。 他并不想利用这个武器。他抬起手弹弹指头,看着这个动作。就像这样子,他 就可以拥有柔安。他要她,老天知道他有多想要她。但是他更甚于想要和她做爱的 是,再度见到她的微笑。 柔安全身疲惫地开车回家时已是傍晚。她通常觉得筹备会议很无聊,这一个会 议偏又为了细节争论不休。和往常一样地静静地坐着,只不过今天她得集中注意力 张大眼睛,免得打瞌睡。 等到她驶入四十三号高速公路,阳光和热气几乎令她无法忍受。她困盹地眨眨 眼,很高兴离家这么近。晚餐时间快到了,但是她打算先小睡一下。她可以在任何 时间进食,不过睡眠可是难以获得,弥足珍贵的。 她右弯下了高速公路,再走一哩驶进戴家的私人道路。要不是她那么想睡,她 就会开得更快,错失了浮现在眼角的模糊动作。 她放慢速度,转头想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吸引了她。起先她只看见那匹马不停跳 跃,她以为是没有了骑师因而惊恐,但后来见到了下垂的缰绳被什么东西控制住。 急迫之心令她忘了疲累,踩下煞车换至空档,打开车门跳下车。她可以听见马匹因 恐惧和痛苦的嘶鸣。 柔安并未想到她昂贵的皮鞋或是丝质洋装,只想要在它伤害自己之前抵达。她 跳下公路旁的小空地跑向树林,高跟鞋随着脚步陷入土中。她穿越及膝的草丛,绿 荆棘扯破她的丝袜,踩进洞里还扭伤了脚,仍然不顾一切急速奔跑,一心只想到达 马匹身边。 接着马匹转过身来,她看见了那个人。因为他站在马的另一侧,草丛又阻挡了 她的视线,先前她并未注意。 马的缰绳并未被任何东西绊住。那人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抓着一根树枝正在鞭 打它。 狂怒席卷她全身并注入力量。她听见自己的喊叫,见到那人惊讶地望着她,接 着她倾全身之力扑向他将他推开。如果他早有准备,她是无法做到,但是她出其不 意的一击却成功了。“住手!”她怒吼道,置身于那人与马匹中间。“你敢再打它 一下!” 他站稳脚步转向她,拿着树枝好像要打她。柔安察觉出他脸上的危险和眼中的 怒气,但是她屹立不摇。她的冷漠不包括眼睁睁看着任何动物,尤其是马匹被虐待。 她双臂抱胸,等待冲向他好躲过他那一击,也许可以再度将他撞得失去重心,好让 他跳上马尽快跳开。 他上前一步,蓝眸像通过电流,手臂往后拉准备出击。他的脸孔胀红,露出牙 齿冷笑。“该死的小贱人……” “你是谁?”柔安上前举步反问道,表示她并不怕他。这只是虚张声势,她突 然觉得非常害怕,但是体内怒气仍然支持着她。“你在我们的土地上做什么?” 不知为何他缓缓垂下手臂,往后退几步,沉重地喘息怒视着她。 “你是谁?”她再度质问道。他令她觉得有些怪异的熟悉感,好像她曾见过那 种表情,但是她确信她从未见过他。也许是他灵活的蓝眸和满头灰发过于突出,令 她以为曾经见过他。他大约五十多岁,身材高大,宽肩和粗胸给人粗暴的感觉。最 令她困扰的是他所散发出来的邪恶气质。不,不是邪恶,是更私人、更单纯,全然 缺乏良知或道德的感觉。他眼睛的颜色虽然光亮,却显得冰冷而平板。 “我是谁不关你的事,”他嗤之以鼻。“我做的事也跟你没关系。” “你在戴家土地上就跟我们有关。你敢再打那匹马一下,你试试看。” “这是我的马,我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这个杂种竟然摔我下来。” “那么你该学学怎么样骑马。”她愤怒地回嘴道。她转身拉起垂下的缰绳,喃 喃安慰马匹,轻拍它的颈部。它先是紧张地喷着气,但在她温和的揉搓下安静下来。 这匹马不像露西的宝贝是昂贵的纯种马,却并下表示它有任何理由可以被虐待。 “你为什么不只管你自己的事,小姐,我会忘记要教训你的事。” 威胁的语气令她转过身来。他靠得更近,表情增添一丝野性。柔安往后退,让 马匹挡在他们之间。“滚出我们的土地,”她冷冷地说。“否则我要人把你抓起来。” 他的嘴冷笑地扭曲起来。“我猜你会这么做。警长专门拍马屁,尤其是你们戴 家人的马屁。我不知道我站在你们的产业上,对你大概也没什么不同吧?” “你打了马,什么都一样,”柔安依然冰冷地答道。“你走吧!” 他假笑着。“没办法。你牵着我的马。” 柔安放了缰绳,小心地往后再退一步。“现在离开我们的产业,要是让我再看 到你虐待动物,我会控告你。也许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我可以描述你的样子, 没有多少人长得跟你一样。” 他的脾气再度扬起,脸色转红,眼中突现狂暴之色,但是他显然决定不采取行 动, 仅是伸手握住缰绳。 他不费吹灰之力便一跃上马,显然是个有经验的骑士。 “以后再见了。”他嘲讽地说,用脚跟用力踢马侧。受惊的马冲向前,若不是她闪 得快,可能就会将她撞到地上。他俯身避开低垂的树枝骑向公路,不到一会儿便离 开视线之外,但要过了好一阵子马嘶声才渐渐听不到。 柔安靠向一棵坚实的松村,闭上眼睛发抖。刚刚是她所做过最愚蠢鲁莽的举动。 她知道自己十分幸运,那个人可能会伤害她、强暴她,甚或杀害她。她不假思索便 一头栽进危险的情况中,这种冲动是她小时候惹麻烦的主因,也导致了洁茜的死亡 和维克的离去。 她以为这种鲁莽的性情已经被永远除去,现在却沮丧地发觉它还深埋在心中, 随时准备跳出来。要是她曾发脾气,她也许早就会发现,但是戴氏庄园并不虐待马 匹,她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允许自己关心任何事。维克走了,日子也变得漫长无聊。 她仍因恐惧和愤怒的后遗症而发抖,双腿虚弱无力。她深深吸口气,试图让自 己平静下来。现在她的自制力像纸一样薄,她不能就这样回家。任何人看到她就会 知道出了事,而她不要重述这件事,听别人的指责。她知道自己很愚蠢,也很幸运。 更甚者,她不要别人见到她的镇静出现裂缝。她因为这突来的脆弱感到尴尬和 惊吓,必须更加保护自己。她无法去除任何关系维克时所呈现的弱点,但她内心的 保护墙不容许再有任何弱处。 等到她觉得够强壮了,她便离开树林穿过草丛,这次小心地绕开荆棘。她的右 脚踝传来刺痛,忆起自己扭伤了它。 她走到车边,横坐在驾驶座上,两腿往外伸,脱下鞋子抖掉泥土。四下张望, 确信路上没有车辆时,迅速伸手到裙子底下脱掉破烂的丝袜,用它尽可能地把皮鞋 擦干净再穿回去。 她的皮包里有面纸,她拿出一张用口水沾湿,用来擦拭腿上刮伤渗出的血丝。 再来她也只能用发梳整理一下头发。为了保险起见,她用小时候惯用的伎俩,从外 面的楼梯上楼,再绕回自己的房间。 她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但是她希望永远不必再见到他。 就像小时候,她要偷偷地溜进房内。不过当时她是因为惹了麻烦或犯了社交上 的错误才试图躲起来。相较之下和那位不知名粗人的冲突严重得多,而且现在她也 成熟得知道自己的愚蠢,而不会撒谎掩盖它。如果被问起她会照实说,但是她不会 大张旗鼓声扬所发生的事。 柔安顺利地进入房间,安静地脱掉衣物进去冲澡,热水刺痛脚上的伤口,令她 皱着眉头。彻底冲洗后,为了防止草丛中有毒植物的感染,她涂上一层消毒水,再 擦芦荟软膏。刺痛几乎立刻停止,没有了它时时提醒自己不安的遭遇,她的神经很 快就恢复平静。 发梳轻刷几下让头发恢复整齐,花了三分钟上妆好掩盖残留的不安。柔安望着 镜中成熟的影象,有时她会讶于看到自己的脸孔,因为那并不是真正的自己。感谢 那些姊妹会的朋友,她想道。她的生命过程中有许多损失:父母的死亡、洁茜的被 谋杀、维克的离去。然而大学的过程却是良好的,这得归功于那些目光锐利、舌如 刀剑的年轻女郎们,将她纳入羽翼之下,利用她们在社交及化妆上的技术,将她转 变为现在的模样。好笑的是睫毛膏成了自信的表征,熟练优雅的舞步松开了她的舌 头,让她能维持正常的社交谈话。 她戴上一串金耳环,检视自己的容貌。她喜欢短发正好在耳环下方卷起的模样, 好像是特别为它设计的。这是姊妹会的朋友教她的另一件事:欣赏自己的容貌。她 们最大的成就是教她从小地方做起:学习跳舞、化妆、穿衣、谈吐。基础打造得很 慢,让她不曾注意到,但是持续地层叠上去,现在突然间它大到令她看得见,而且 为之迷惑。 自信。 以前她多么羡慕有自信的人!维克和露西都有那种可以建立帝国、旺盛逼人的 自信。露西常常眼中只有自己,但是她知道的也比别人多。洁茜的自信更是巨大。 罗亚对自己照顾的动物有信心,泰丝统治着厨房。甚至她买车的车店技工确信自己 修理汽车的能为。 那份缓慢形成的基础是她的自信。这份认知令她惊喜地张大眼睛。当碰上马匹 时,她便有这份自信,这是事实。她的自信,或是她的鲁莽让她今天在树林里面对 那个可怕的男人,强迫他停止虐待那匹马。 惊讶和愤怒迫使她采取行动,她不曾了解那股精神仍然存活在她体内。马匹当 然是催化剂,她爱护动物,见不得人类虐待它们。然而她的行动震惊了自己,让她 面对以为已死的一面。她不再乱发脾气或执意孤行,但是她会让大家知道她的意见。 她将自己隐藏起来,是自己的决定,疗伤止痛的方法。不再让自己关心任何事,或 至少不让别人知道她关心,是她保护自己的方法,大多数时候冷淡的表情便已经足 够。 她继续望着镜中熟悉的脸孔,现在所看到的是自己未曾见过的领域,好像她打 开了一扇门,变出了另一副脸孔。 镇上的人们对她尊敬有加,倾听她的话。还有一群年轻的女性实业家定期邀她 在每周六聚餐,不是谈论生意,而是谈笑聊天……做朋友。朋友,她们不是因为她 是露西的代理人而邀请她,或是要拉关系还是有求于她。她们邀请她纯粹是因为她 们喜欢她。 她从未领悟到。柔安讶异地张着嘴。她一直习惯于把自己当成露西的代理人, 她未曾想过她是因为自己的原故而受到邀请。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过程如此缓慢,她无法指出明确时间。 一股平静的感觉开始在内心深处发光。维克将要接收戴氏庄园,正如露西一开 始所计划的,但是柔安害怕要离开庇护所的感觉逐渐消退。她仍然要离开,她爱他 如此之深,深怕无法控制自己。如果她留下来,最后她可能会在某个夜晚爬上他的 床,要求他再度占有她。 她不要让这种事发生,不要让他或自己尴尬。这股新发现的自我价值还太新太 脆弱,不堪另一次致命的重击。 她开始思考她该往何处去,该做什么事。当然她想留在附近,她的根已绵延了 数代数世纪。尽管露西绝大部分产业都会属于维克的,她还是会继承一小部分,加 上父母留下来的财产,她可以做任何事。 她要饲养并训练马匹。 露西死后,她抚养七岁小女孩的恩情之债就已经偿还完了。这也是一份爱的债 务,令柔安留在祖母身边,逐渐变成露西的四肢与耳目。但是等到露西走了,戴氏 庄园安全地留在维克能干的双手中,柔安就会自由了。 自由。这个名词在她耳边低语,像刚破茧而出的蝴蝶羽翅一样轻柔。 她可以拥有自己的房子,不再寄人篱下。感谢露西的训练,现在她了解投资及 财务,有能力掌管自己的财富,不虞匮乏。她会自己饲养马匹,但主要的业务还是 放在训练上面,人们会带他们的马匹前来受训。甚至连罗亚都说他没见过比她更能 安抚受惊或被虐待的动物。 她能办得到。她的生命中头一次为自己而活。 前廊的老爷钟轻轻敲起,在大屋后面的房间几乎听不到。她讶异地看着自己的 时钟,才发觉已是晚餐时刻,却尚未着装。现在肾上腺素仍在血管内流动,也没有 办法小睡,还不如去吃饭。 她冲向衣柜,随手抓出一件丝质长裤和无袖上衣。她只在乎长裤能够隐藏住腿 上的伤痕。现在她知道如何选择撩人或端庄的衣着,但却无法学会穿衣的乐趣。 “很抱歉我迟到了。”她进入餐厅说道。除了鲜少在家吃晚饭的洛克和嘉琳以 外,每个人都已入座。洛克是尽可能陪未婚妻,而天知道嘉琳在哪里消磨时间。 “你什么时候到家的?”维克问道。“我没听见你进门。”他眯着眼睛看着她, 就像小时候他逮到她偷偷溜进门时的表情。 “大概是五点半。”当时因为她仍不安而没有注意到时间。“我直接上楼冲澡。” “这阵热浪真是粘湿,我得一天冲两次澡,”兰妮同意道。“瑞格的公司要调 他去坦霸市。你能想像那里的湿气有多么严重吗?我就是无法面对它。” 瑞格瞥一眼他太太,然后将注意力放回餐盘中。他是个高大瘦削、沉默寡言的 人,灰发剪成小平头。就柔安所知他并没有什么娱乐。他上班工作,下班还带着鼓 鼓的公事包,在晚餐后继续工作。她突然了解到她不知道他从事什么行业,只知道 他是个中阶主管。瑞格从未提到他的工作或谈论同事的笑话。他只是存在着,就像 兰妮的阴影。 “平行调动吗?”维克问道,他冷淡的绿眸从瑞格扫向兰妮再移回去。“还是 升迁?” “升迁。”瑞格简洁地说。 “但是我们得搬家,”兰妮解释道。“生活开销会提高得让我们反而损失。他 当然拒绝它了。” 表示她拒绝搬家,柔安边想道,一边机械化地吃着东西。住在戴家,他们不会 有生活开销,兰妮可以用这笔钱打进最好的社交圈。如果他们搬家,他们必须自己 找房子,兰妮的生活水准就会降低。 瑞格应该不顾兰妮而去,柔安想道。他就像她一样,需要离开戴家拥有自己的 空间。也许戴家太漂亮,人们想要拥有它,却反而被它所拥有,为它所囚禁。住过 戴氏庄园,再也找不到比它更雄伟的家了。 但是她向自己承诺,一定要挣脱它。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够拥有它,所以不会被 嫉妒的锁链所捆绑,反倒是恐惧、责任和亲情箝制住她。第一个理由已经不存在了, 其他两个也将要消失,到时她就自由了。 晚餐后维克对露西说:“如果你不会太累,我想跟你讨论一下我在考虑的一项 投资。” “当然可以了。”她说道,两人一起走向餐厅门口。 柔安留在餐桌上,表情一片空白。她叉起最后一口草莓蛋糕,虽然并不怎么喜 欢,还是强迫自己吃下去。 维克停在门口四下张望,浓眉微微皱起,好似他才发现她并未跟上来。“你不 来吗?” 她无语跟随他们,怀疑他真的期望她自动把自己归属于他们之中,还是他只是 事后想起才招呼她。也许是后者。维克习惯和露西讨论商业决策,尽管他说要她维 持目前的职务,他却不认为她有任何权力做决定。他是对的,她强迫自己面对事实。 她的权力来自露西或他的赐予,不算真正的权利。他们之中任何一人都可以随时收 回它。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