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那夜当维克终于进入柔安房间时,屋里一片平静。她如同往常一样蜷在椅子上, 膝上放了本书,但是她转过头来,眸中流露温暖的欢迎。“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我有一些快来不及的文件要赶。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我都忘了。”他在她 前面跪下,搜寻她的眼神。“你真的还好吗?你没有对我隐瞒什么事?” “我很好。连瘀青都没有。你要我脱光给你看吗?” 他的眼神深邃,视线落在她的胸部。“好。” 她觉得体内开始温暖软化,乳峰一如往常当他凝视时坚挺起来。他轻柔笑着, 但起身将她拉起来。“来吧!” 她以为他们要到床上,但他却带她往门边走。她困惑地看他一眼。“我们去哪 里?” “到别的房间。” “为什么?”她茫然地问道。“这间有什么不好?” “因为我要试试别张床。” “你的床?” “不是。”他简短地说。 当他催促她走向门前时,柔安抗拒背上的压力。她转身沉稳地看着他。“出事 了。”她陈述道,并不是疑问。她太了解维克,见过他生气和好笑的神情,知道他 疲惫和担心的时候,也看过他勃然大怒的表情。她以为她见过他各种情绪,但这次 不一样。他的双眼坚硬冰冷,眼神警觉令她想起准备猎食的饥饿大猫。 “就说你今晚住在别的房间会让我安心一点好了。” “如果我去别的房间,你会告诉我为什么吗?” 剑刃的眼神更加锐利。“喔,你会去的。”他轻道。 她挺直身躯面对他,一点也不退缩。“你可以跟我讲道理,谭维克,但是你不 能将我呼来唤去。我不是小孩或是笨蛋。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她爱他令她分心 并不表示她不能思考。 他看来有片刻沮丧,因为她从不曾抗拒他要她做的任何事。但是那时她是个孩 子,现在她是个女人,他得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他迅速下个决定。“好吧,不过来 吧!尽管安静。我不要吵醒任何人。等我们到了别开灯。” “那里不会有床单。”她警告道。 “那么带些东西盖在身上,免得你着凉了。” 她拾起毯子,安静地跟他走到长廊另一端没人住的卧房。窗帘打开着,洒进足 够的月光让他们可以走动。维克走到窗边往外看,柔安则坐在床上。 “告诉我。”她说道。 他并未从窗前转身。“我猜今晚会有访客。” 她想了几秒钟,明显的答案令她胃中纠结。“你认为小偷会再来?” 他朝她一瞥。“你反应很快,你知道吗?我不认为他是个小偷。不过,是的, 我想他会再来。” 她理解到他可以从这里看到侧边草坪,而从两人的卧室都只能看到屋后。“如 果他不是小偷,为何要回来?” 维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洁茜的凶手从未被逮到。” 她突然冷了起来,将毛毯围在肩上。“你认为……你认为是杀了洁茜的凶手那 夜在屋里攻击我?” “我想有可能。今天的事故不是意外,柔安。你的煞车线被切断了。前几天当 我赶回来参加宴会时,有人对我开了两枪。我没有发生车祸,我的挡风玻璃被打碎 了。” 柔安震惊地深吸口气,脑筋不停地转。她想要跳起来对他吼,为何不早告诉她, 她想要丢东西,她想要掐住那个胆敢袭击他的人。然而她什么也不能做。如果她要 他说完来龙去脉,她得坐在那里不弄出杂音。“但是……为什么杀害洁茜的人想要 杀你?还有我?” “我不知道,”他沮丧地说。“我一遍又一遍检视洁茜死前的每件事,却看不 出有任何关联。我不知道洁茜有情人,直到柏理告诉我她死时已经怀孕,但是那人 为什么要杀洁茜?如果他想杀我而不是洁茜还有道理。要是洁茜的死是因为她所做 的事,那凶手又没有理由找上你我。我们不知道他是谁,经过十年他也应该觉得安 全了,为什么要冒险重来一遍呢?” “所以你不认为她的爱人是凶手?” “我不知道。没有道理。另一方面如果我一直才是真正的目标,那表示洁茜因 为是我的太太而被害。我想她像你一样令杀手吓了一跳,他杀了她以免让她指认他。 我让大家相信你不记得那晚被攻击的任何事,所以他才不会有征何理由回来。但是 当你的煞车油被切断,我知道事情不仅仅是这样。破坏你的车是特别指向你的。” “因为我们要结婚了,”她说道,感到一阵恶心。“但是他怎么知道的?我们 昨天早上才决定的。” “你昨天就开始准备了,”维克耸耸肩说道。“想想你打的那些电话,还有他 们会跟多少人说。消息传得很快。那个人恨我恨得很深,先是对洁茜下手,然后是 你。” “但是洁茜的死应该不是事先计划好的,”柔安争论道。“没有人会知道那晚 你会和她发生争执,而你只到酒吧去。通常你会在家的。” “我知道,”他说道,在沮丧中用力地吸口气。“我想不出任何道理。不论我 怎么想,总是有细节不合。” 她起身下床走向他,需要接近他。他拥住她,将毯子裹好。她把头靠在他的胸 前,轻轻吸进他肌肤温暖的麝香气息。她不能忍受他发生任何事的想法。 “你为什么会认为今晚他会再回来?” “因为他在短时间内出手了数次。他一直回来尝试不同的策略。罗亚在马厩守 望。如果他会看到任何动静,他会打行动电话给我,然后通知警长。” “你有带武器吗?” 他将头偏向衣橱。“在那里。” 她转过头去,在黑暗中可以看到衣橱上有个深色的阴影。他一定是像在墨西哥 追踪偷牛贼时一样变成了猎人。维克不是个暴力型的男人,但是他会为保护自己而 杀人。他并不紧张或是兴奋,她头下的心跳十分平静。他是冷静无情地下定了决心。 “要是今晚没有发生什么事呢?”她问道。 “那么明晚我们再守一夜。最后终于会逮到他的。” 她陪他站了好长一段时间,望着外面的月夜,直到眼睛发疼。没有东西移动, 蟋蟀不受干扰地唧唧叫。 “你确定警铃设定好了?” 他指着落地窗旁的密码盒子。一道微弱的绿光持续地亮着。如果红灯亮起表示 窗子被打开,如果在十五秒之内没输入密码,警铃就会响起。 维克似乎有无尽的耐心和马拉松选手的精力。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持续监视着, 但是柔安没办法长时间站着不动。她在卧室里裹着毯子缓缓走动,直到维克轻柔地 说:“你为什么不上床睡个觉?” “我有失眠的毛病,记得吗?”她回嘴道。“想要睡觉只有在……” 她停下来,而他格格地笑。“我能说些残忍的话,但是我不会说。我还满喜欢 这种奇怪的失眠,”他揶揄道。“它让我有获得红利的感觉。” “我没注意到你需要任何红利。” “等我们结婚三十年以后,我可能……”他停下来,脸上的每根线条都绷紧了。 柔安并未冲向窗前,尽管那是她第一个冲动,她穿着白睡衣,出现在窗口可能 会引起注意。相反地,她低语道:“你看见什么人了吗?” “那个杂种溜上外面的楼梯,”他喃喃地说。“我现在才看到。也许罗亚没看 到。”他从口袋中拿起行动电话,拨着罗亚私人的电话号码。几秒钟之后他安静地 说:“他来了,正从外面的楼梯上阳台。”说完他关上电话。 “我们该怎么办?”她低语道。 “静观其变。罗亚打电话给警长,然后过来支援。”他稍微移动位置好看得更 清楚。月光映在他脸上。“他绕到前面……现在看不到他了。” 一道红光亮起,抓住柔安的视线。她瞪着密码盒。“维克,他进了屋内!灯在 闪。” 他低声诅咒,穿过房间从衣橱上抓起手枪。 柔安仍然注视着红光,惊讶地说道:“它不闪了,又变成绿光了。” 他猛然转过身看着密码盒。“有人让他进来。”他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但是暗 示着对某人的威胁。“嘉琳。” 他踢掉鞋子走向门边。 “你要做什么?”柔安激烈地问,试图将声音放低。夹杂着充塞血管的怒气和 恐惧实在不容易做到。她因跟他走的需要而颤抖着,但强迫自己站在原地。她没有 保护自己的防御武器,她最不愿意做的事便是令他为她担心。 “试着绕到他身后。”他将门打开一道缝查看走廊。他什么也没看到。他决定 等待,跳向那个人会暴露出他的位置。他以为听见一阵低语,却不能确定。 时间一秒秒地过去,维克冒险再将门拉开些。他现在能看到前屋,而走廊是空 的。他溜出房间贴着后屋的走廊,赤足在地毯上一点声音也没有。接近转角他慢下 来,举起手枪拉开保险栓。他的背平贴在墙上迅速探头。一道黑影笼罩在走廊的另 一端。维克往后缩,却来不及……他被发现了。一阵雷般的枪声在屋里响起,墙壁 上的水泥四散。 维克愤怒地诅咒着,拿着枪冲出去。他举枪射击,沉重的手枪在他手中震动, 但另一端的黑影冲向露西的门前。走廊弥漫着烟雾,火药味刺激着鼻孔,维克扑向 前。 如他所料,枪声令每个人打开房门,伸出头来。“该死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狂怒地喊着。 萝莉不管他,完全暴露在走廊上。“别对我诅咒!”她想道。“到底发生了什 么事?” 凶手站出走廊在她身后,但梦莉挡在中间维克没办法开枪。他粗鲁地推开她, 她尖到倒在地上。 他突然无助地僵住了。那人一手勾住露西的脖子,将脆弱的老人抓在胸前当挡 箭牌。枪口稳稳地指在露西的太阳穴上,他脸上露出野蛮的笑容。 “慢慢地卸下子弹。”他命令道,朝屋前的走廊移动。维克不敢迟疑。那人脸 上的表情告诉他,如果他不照做,那人会杀了露西。他刻意缓缓打开枪身拿出子弹。 “丢到你后面,”那人说道,维克顺从地将子弹丢在走廊上。“现在把枪踢向 我。” 他小心地弯腰将空武器放在地毯上,然后用脚把枪踢向那人。露西在他的掌握 下站得很直,头发凌乱。肤色如同睡衣一般苍白。 那人看看四周,见到所有的人僵在门前令他更野蛮地微笑。只有萝莉仍然倒在 地毯上轻声啜泣。 “每一个人!”他突然喊到。“我要看见每一个人!我知道你们每个人。如果 有人想要躲起来,我会送这个老太婆一颗子弹。你们有五秒钟!一、二、三……” 哈伦踏出房门,弯腰扶萝莉起身。她攀着他仍在啜泣。瑞格和兰妮灰白着脸从 房间走出来。 “……四……” 维克见到嘉琳和洛克从另一个走廊出现。那人四下张望。“还有一个,”他哼 着说道。“少了你的床伴,姓谭的。她在哪里?你以为我说的话是在开玩笑?” 不,维克想到。不。尽管他爱露西,他不能忍受让柔安冒任何危险。跑呀,他 无声地恳求她。跑呀,亲爱的。 那人往左看,高兴地笑了起来。“那就是了。来吧!亲爱的,加入快乐的一群。” 柔安往前沿动,站在嘉琳和阳台的落地窗之间。她和露西一样苍白,纤细的身 躯似乎承受不住。她瞪着那人猛吸口气,变得更苍白了。 “嗯,”那人残酷一笑。“看来你认出我了。” “是的。”她虚弱地说。 “很好,因为我记得你很清楚。我和你还有些未了之事。那夜你走向我把我吓 了一跳,不过我听说你头上的肿块让你脑震荡,什么也记不得了,对不对?” “是的。”她再答道,苍白的脸上显得双眼更深邃。 他笑了起来,显然被这矛盾弄得高兴起来。他的冷眼巡视大家。“真正的家庭 团聚。你们大家站向前到走廊上,站在灯光下让我好好地看着你们。”他拖着露西 的头往后退,维克则无声地将大家聚集起来。 维克眼露杀机地望一眼嘉琳。她像着迷似地看着那人,脸上没有一丝恐惧的神 情。她放他进来,而且笨得没想到他也会杀了她。除非他采取行动,否则每个人都 会死。 他试图移向柔安,希望能用身体挡住她,能让她存活下来。“嗯哼,”那人摇 摇头说道。“你站好,混蛋!” “你是谁?”萝莉尖叫道。“放开我姊姊!” “闭嘴,贱人,否则我头一个喂你子弹。” “那是个好问题,”维克说道。他冷静坚定地望着那个人。“你到底是谁?” 露西开口说话了。“他的名字,”她清楚地说。“是黎赫柏。” 那人粗鲁凶狠地笑起来。“看来你听过我的名字。” “我知道你是谁。我特地要找出来。” “是吗?真有趣。奇怪你从未来拜访过。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他又笑了起来。 维克不想让他把注意力放在露西身上,只要他注意着他自己。“为什么?该死 的,”他恨声说道。“你要什么?我不认识你,从未听过你的名字。”如果他拖延 得够久,罗亚可能可以想点办法或警长会赶到。他只需要拖延。 “因为你杀了她,”赫柏残忍地说。“你杀了我的女孩,该死的杂种!” “洁茜?”维克震惊地说。“我没有杀洁茜。” “该死的你,别撒谎!”赫柏将手枪指向维克。“你发现我们的事,你杀了她!” “不,”维克锐利地说。“我没有。我根本不晓得她背叛了我。直到验尸报告 出来警长告诉我她怀孕,我才知道。我知道那不是我的孩子。” “你知道!你知道而且杀了她!你杀了我的女孩,也杀了我的宝宝。我要你看 着我杀你的宝宝。我要射穿这女孩的肚子,而你只能站在那里看着她死,然后我再 对……” “他没有杀洁茜!”露西的声音盖过赫柏。她将头高高抬起。“是我做的。” 手枪轻微地摇晃着。“别瞎搞,老女人。”他说道。 维克将注意力固定在赫柏身上,那人双眼发亮,前额冒出汗珠,好像要发疯似 的。他打算要杀九个人,而他已经浪费了一颗子弹。那是把自动手枪,到底有几发 子弹?有些款式能装十七发,但是他开了一枪以后,很难期望每个人像绵羊一样乖 乖地任他屠杀吧!他必定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更令他不稳。他没有什么好损 失的。 “我杀了她。”露西重复道。 “你在说慌。是他,每个人都知道是他。” “我不是有意要杀她的,”露西平静地说。“那是个意外。我吓坏了,不知道 该怎么办。如果维克真的被捕,我就会承认,但是柏理找不到任何证据。维克没有 杀他。”她看着维克的眼神悲伤、慈爱而懊悔。“我很抱歉。”她低语道。 “你在说慌!”赫柏吼道,用力捏她的脖子。“如果你不闭嘴,我就捏断你的 脖子!” 瑞格跳向他。不发一言让兰妮主宰生活、安静沉默的瑞格。兰妮尖叫着,赫柏 扭过身来开了一枪。瑞格往后倒,四肢抽动着。他双眼圆睁地躺在地上,胸膛起伏 着。接着他可笑地咳了一声,血在他身下缓缓流出。 兰妮将手指塞入口中,惊恐地看着她丈夫。她开始本能地走向前去。 “别动!”赫柏疯狂地挥着手枪喊道。“谁再动我就射谁!” 嘉琳张着嘴震惊地望着她父亲。“你杀了我爸爸。” “闭嘴,小贱人。笨,”他冷哼道。“你真笨。” 维克从眼角观察着。他不敢移动,不敢转过头去,但恐惧攫住他。柔安又再次 移动少许,朝落地窗靠过去。 维克看见窗左边密码盒上的绿灯变成红色。 柔安打开了门。 十五秒,他只能用震耳欲聋的警铃让那人分心。他开始计时,希望他能掌握时 间。 嘉琳流着泪俯视躺在地上喘息的瑞格。“爸爸,”她说道。她看着赫柏,脸上 因愤怒和其他情绪而扭曲。“你杀了我爸爸!”她喊道,冲向赫柏,双手像爪子般 伸出。 他再度开枪。嘉琳滑了一下,躯干往后倒,双腿似乎还想移动。兰妮嘶哑地尖 叫,手枪不稳地移向她。 震耳欲聋的尖锐警铃有力地响起。维克移动时赫柏的手指仍紧扣着板机,子弹 飞过兰妮的头上。赫柏将露西丢在一边,一手捂着耳朵试图将手枪拉回来。维克袭 向他,一边肩膀撞上他的胃部,将他摔向墙上。他的左手抓住赫柏的右手腕,将它 往上抬免得再射到任何人。 洛克从赫柏身上滚开。 维克的表情冰冷,赫柏一定是读出他的死期。他试图往前扑夺枪,但是维克扣 下扳机。 在这么近的距离,一枪就够了。 枪声消逝,他可以听见远处传来微弱的警笛声。 露西虚弱地想要坐起来。柔安帮助她,用自己的身体支撑她。露西脸色灰白猛 喘着气,一手压着胸口。“他……他是她父亲,”她绝望地吸着气,伸手向维克试 图让他了解。“我……我不能让她生了那个孩子。”她的呼吸哽住扭曲着脸,往后 倒在柔安身上,无力地瘫在地板上。 维克看着他的家人,身边的血泊与哀伤。他在一片啜泣与呻吟中坚定地说道: “这件事只有家人才知道,大家明白吗?我会代表发言。赫柏是洁茜的父亲。他以 为我杀了她,所以前来报复。就是这样,明白了吗?大家都听清楚了吗?没有人知 道是谁杀了洁茜。” 他们这些劫后余生的人回瞪着他,他们明白了。露西可怕的秘密将永远成为秘 密。 三天以后,柔安坐在露西加护病房的床边,握住老妇人的手轻轻柔搓,一边跟 她说话。她的祖母心脏病剧烈发作,她的身体孱弱得令医生预测她不会活过今晚。 柔安一整夜陪在她身边,向她低诉她的曾孙女就要出来了。违反一切逻辑和医 学常识,露西撑过来了。柔安待到露西强迫她回家睡觉,但是一等她允许她又赶过 来。 大家都遵照维克的指示行事。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大家都麻木了。前天他们 埋葬了嘉琳。瑞格住进伯明罕的加护病房。子弹卡在他的脊椎里,医生预测他会轻 微地瘫痪,但他们认为他终能拄着拐杖走路。只有到时才知道。 兰妮像个木乃伊无声地在她女儿的葬礼和她丈夫的病床之间移动。萝莉和哈伦 几乎是同样情况,震惊又困惑。洛克处理了葬礼并照顾其他人,他的俊脸写满悲伤 和疲惫,但他的未婚妻一直陪在他身边,安慰着他。 当维克走进小隔间时柔安抬头看他。露西见到他时双眼一亮,然后充满着泪水。 这是他来访时她第一次清醒着。她伸手向他,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指。 “很抱歉,”她喘着气低语着。“我早该……说些什么。我从来就无意……让 你承受罪过。” “我知道。”他喃喃地说。 “我怕极了,”她继续说道,决定打破多年的沉默。“我到你房间……在你离 开后……想要说服她。她是很……狂野、不听话,说她要……教训你。”告白十分 困难。 她必须在数个字之间喘气, 令她脸上冒着汗,但是她凝视维克拒绝休息。 “她说她会……生下黎赫柏的孩子……当作是……你的。我不能……让她这么做。 知道他是……她父亲的……孽种。” 她深吸口气颤抖着。柔安坐在她身边,紧紧握住她。 “我告诉她……不。告诉她得……弄掉它,堕胎。她笑了……我打她。她发狂 ……打倒我……踢我。我想……她要杀我。我逃开了……拿起拨火棒……她再追过 来。我打了她,”她说道,泪水滑落脸颊。“我……爱她,”她闭上眼睛虚弱地说。 “但是我不能……让她生下孩子。” 玻璃幕上传来轻敲声。维克转过头去看见柏理表情疲倦地站在那里。他用力瞪 着柏理,回头转向露西。 “我知道,”他倾向她喃喃说道。“我了解。你好好地养病。你要来参加我们 的婚礼,否则我会十分失望,而我不会原谅你的。” 他望向柔安。她也瞪着柏理,冷静的眼神挑战他是否敢说任何话令露西不安。 柏理对维克点点头,示意要和他在外面谈话。维克拍拍露西的手,小心地放在 床上,走出去和前警长谈话。 他们沉默地走出加护病房到走廊上,经过家属等候室。柏理看了一眼拥挤的房 间,继续往前走。 “我想这一切就合理了。”他终于说道。 维克仍然保持沉默。 “没必要再追究下去了,”柏理沉思道。“姓黎的死了,对露西提出任何指控 也没意义。反正也没有任何证据,只是老妇人的胡言乱语。没必要再掀起波涛。” “我很感谢,柏理。”维克说道。 老人拍拍他的背,理解地看他一眼。“都过去了,孩子,”他说道。“好好过 活吧!”然后他转身缓缓走向电梯,维克则回到加护病房。他知道柏理在说什么。 贝警长对姓黎的死没有太多疑问,事实上还回避了些明显事实。 贝警长经验丰富,他知道执行死刑是什么模样。 维克迅速回到小隔间,柔安又在轻声跟露西说话,后者似乎正在打瞌睡。她抬 起头,他望着她令他的气息哽在胸口。他想要拥她入怀,不再让她离开,因为他险 些失去她。当她先前解释因他对马匹的态度而发生冲突,维克的血液几乎结成冰。 其后不久姓黎的便头一次闯进屋内撞上了柔安,他以为她会认出他来。要是他袭击 柔安时她没有尖叫,维克确信他会杀了她。维克宣称柔安得了脑震荡忘了那晚的事 无疑救了她一命。否则姓黎的会在维克装好警铃之前提早下手。 然而黎赫柏还是差点就把手枪指向她,那签下了他的死亡证书。 维克走向她,轻轻抚摸她棕色秀发,一只手指滑下她的脸颊。她将头靠在他身 上,用脸颊揉搓他的衬衫。她知道。她一直注视着。她跪在露西身边,当他扣下扳 机后回头看她,她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她睡觉了,”柔安压低声音说道。“她会回家的。我知道。”她停顿一下。 “我告诉她孩子的事。” 维克跪在地上搂住她,而她低下头向他,他知道整个世界都在他怀中。 他们的婚礼很小很安静,比他们预期的还晚了一个月。 婚礼在日落时于花园内举行。温和的黄昏暮色笼罩着大地。维克站在牧师旁边, 凉亭上挂满了桃色灯泡。 走道上放置了几排白色椅子,每张脸都转向柔安看着她走在覆盖草地的地毯上。 每张脸都发亮着。 瑞格和兰妮坐在第一排。瑞格仍坐着轮椅,但是预后情况良好。医生说只要经 过复健,他能恢复腿部大部分的功能,不过会一生跛行。尽管失去嘉琳的哀伤几乎 击倒他,兰妮无惧的奉献精神拒绝让他放弃生命。 萝莉和哈伦也坐在第一排,两人看起来都老多了,但是仍然手拉着手微笑着。 而洛克推着露西的轮椅,配合着柔安平稳的步伐。露西穿上她最喜爱的桃色礼 服,还配戴珍珠化了妆。她对经过的每一个人微笑。脆弱多瘤的手指牵住她孙女纤 细的手,如同柔安所希望的一起走过地毯。 她们抵达凉亭,维克伸手接过柔安,将她带至身侧。洛克将露西推至传统上主 婚人的位置,然后回到维克身边伴郎的位置。 维克的视线短暂地迎向露西。她身上有种宁静几乎透明的特质。医生说她活不 久了,但是她又再次打败他们,看来她毕竟能够熬过冬天。她说现在要等到确定宝 宝是男还是女。柔安立刻说她不打算在出生之前让医生告诉她宝宝的性别,露西笑 了起来。 原谅我,她曾说道,而他原谅她了。当他的未来正在向他招手,他没办法去愤 怒或伤害他人。 柔安抬起灿烂的脸孔迎向他。他几乎要当场亲吻她,仪式甚至还没开始。“哇!” 他轻声说道,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他察觉她掩住一阵低笑,因为那个字变成了 两人之间“我要你”的密码。 两人的手指交缠,他迷失在她醇酒般的双眸中,仪式开始进行,牧师的话在浅 紫的暮色中拂过他们:“各位来宾,我们今天聚集在这里……” (完)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