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当食人鱼入侵阴沟时,我才返回地面。大家都逃了,我也不得不走。如今, 越来越多的人收养怪异的动物。当他们玩腻时,就说去他的!然后就扔到了阴沟 里。当我看见食人鱼,感到身上被咬了几口时,我感觉到一阵恐惧。我根本无法 控制住自己,朝着外面飞逃。我不知道自己竟如此珍惜生命。我似乎惊醒过来, 神经元恢复了正常,在外表上神态上,我都冷静了下来,恢复了一点理智。我可 以站起来了。假如要重新在这个城市里行走,就得赶快找几件衣服。 我与一群流浪汉为伍,刚开始有点艰难,我身上有种天然的味道,很强烈很 好闻,这种乡野的香味吸引了他们。但这些不洗澡的市民,我得承认,我难以忍 受他们身上的味道。而且,他们很久没有跟女人肩并肩一起走过路了,尤其是像 我这样脸胖乎乎的女人。他们占了便宜,这不难理解。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给了 我一件雨衣和一点吃的。晚上,他们睡在铁路两边。躲避医疗急救队是件大事, 我的伙伴们,那些流浪汉尤其不想被装上车带走。有了我,他们想要的最终都得 到了。而且,我给他们做饭,我不多嘴多舌,可以说,他们对我很满意。和他们 一起生活,我找到了某种尊严。投票选了埃德加的人,等待埃德加来看他们。当 我终于说出话来,告诉他们我认识埃德加时,大家轰动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最使他们惊讶,是我突然说话,还是我认识埃德加。我想给 他们一个证据,我们在火车站的一堵墙上找到一张破烂的旧广告,但他们比较来 比较去,还是认不出我来,可我却认得很清楚,他们认不出我来使我很伤心。晚 上,我由于撒谎而遭到了痛打,每次说话都如此下场。我有点腻烦了我的伙伴们, 那些流浪汉。为了让他们明白,我想我得找到埃德加,有一份新工作,穿戴得整 整齐齐,打扮得漂漂亮亮回来见他们。 一天晚上,我不辞而别,登上了医疗急救队的小卡车。在车上,我被告知今 后女人惟一能得到的公开职业是私人助理或旅伴。为了尊重德行,所有的香水店 都要关门,我为连锁店老板担起心来。但他们告诉我,如果认识上流社会的人, 我也许能在富裕的街区当个奶妈或是宫廷按摩师,只是得非常漂亮才行。他们觉 得说得这么清楚是迫不得已,这使我有点不快。他们还告诉我,医疗急救队也很 快就要消失,我最好现在赶快加以利用,他们会给我热乎乎的食物和得体的衣服。 司机对我说,假如我想当奶妈,需要怀孕,他可以提供服务。这时我才发现一切 都还没有失去,我还可以取乐我的同类,但我没能怀孕,可能我的热情来的不是 时候,我总是不能很好地掌握技巧。 我和医疗急救队一起待了好多天,后来,警察们来给我做正式的身份证,条 件是我要把我的伙伴--那些流浪汉的卫生状况告诉他们。当我回到铁路边,穿得 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展示自己时,我却再也找不到那些流浪汉了,那儿只剩下一 些灰烬和烧剩的衣服。我到处寻找,但那些流浪汉也许沿铁路离开了,正如他们 常说的那样。铁路尽头,让我浮想联翩。我坐在路边,试图思考自己的前途。我 想,假如在埃德加这方面我一无所获,我就沿着铁路走,因为铁路尽头肯定有原 野和森林。 晚上,在医疗急救队里,人越聚越多,叫得很大声,他们问我能不能在我的 床垫下藏些武器,说和我在一起谁都不会起疑心的。我觉得情况不妙。警察来了, 态度坚决地查封了医疗急救队。他们没有发现武器,但在门前打人。我也被他们 拉上汽车,说是有违道德。不过,我有合法的证件。 看到死了人,我感到很难受,从腹中发出阵阵喊声,就像我的孩子死了一样。 警察们想扇我耳光,但我看见他们瞪着大眼。我在汽车的反视镜中照见了自己, 我明白了他们是害怕我。我身上又出现了一层滑稽的红色,大鼻子,大耳朵。警 察们再也不愿碰我,我上了救护车。在收容所里,我的头发全掉了,但我可以拿 自己的耳朵玩,就像以前炫耀地玩头发一样。谁也不愿管我,我再也无法站着走 路,我睡在自己的大便里,感到很暖,我很喜欢那味道。 我又成了不少人的女伴,在那里面,谁也不说话,大家都在喊、唱、流口水, 趴在地上吃东西及做类似的事情。大家都很开心,那儿根本就没有精神病科医生, 因为有一天警察把他们都带走了,有的尸体甚至就烂在院子里,人们听到过枪声。 大家在那里面吃喝玩乐,我向您发誓,在那儿谁都不想打扰我们。 我不时地闪现灵感,这像一道闪电。我对自己说,我得去看埃德加。问题是 铁栅用铁链锁着,而且再也没有吃的东西。我们当中有人开始真的饿了。我呢, 由于有储备,还过得去,可我发现他们盯着我,那目光就像阴沟里的食人鱼一模 一样。我吓坏了,于是,带头去嗅院子里的死尸,我觉得味道很好闻,又暖又软, 上面有又粗又白的虫子,溅出甜甜的液汁。所有的人或者说几乎所有的人都扑了 上去。而我每天早上都把嘴伸进那些大大的肚子里,最好的东西都在那里。我的 牙齿下面有东西乱钻乱动,然后,我去晒太阳。它们成了我的早餐。 那时,人们没有兴趣来打扰我,我们周围只有几个扫兴的瘦子,举臂跪下, 说我们将被罚入地狱。在那儿,我认出了我流产那天遇到的那个有宗教幻象的人, 他没有认出我来。越来越多的人不愿认我,我决定在还滴着水的最后那个盥洗室 里不时地洗一洗,但我得扭扭腰咬咬牙才能走近盥洗室。但当我把大家都吓坏的 时候,我可以享受某种清静。 我在盥洗室的破方砖后面发现了一些书,接着我发现到处都是书,像是传染 病,甚至连我的床垫里都有书。起初,我想把它们吃掉,但真的太硬了,得嚼好 几个小时。我扯下书页,想看看能用来干嘛。突然,我看见了埃德加的名字。由 于在我所有的广告中都见过这个名字,我很容易就认出它来。这名字让我十分惊 讶,也许书中也提到了我?起初,我还有些困难,但后来很快就回想起来了,其 他字母迅速组成了语句。我只跟您说这一点,埃德加受到了严厉的谴责。 我开始阅读我所找到的任何书籍,这不但打发时光,而且使我忘记饥饿,因 为死尸很快就被吃完了。现在,我整个白天都坐在阁楼里,晚上找个不太脏的床 垫睡觉。我休息着,头发又长了出来。有时,我早上突然起床,脑袋会碰到天花 板上,因为我又产生了生理反射,用两条后腿站立起来。 一天晚上,我正在读书,他们试图抓我。在收容所里,再也没有吃的东西了, 而我相对来说还比较诱人。他们发现我坐在阁楼看书时,似乎犹豫了片刻,他们 已经好久没有看见我了,应该说,我也瘦了。走在前面的是那个有宗教幻象的人, 当他在半明半暗中辨认出我时,脸色突然变得一片苍白:" 滚开,你这魔鬼!滚 开,你这魔鬼!" 也许他最后终于认出了我。我知道,我已不像什么可吃的东西, 他们在那儿无法立即把我吃掉。最好利用这个机会,在被转送到井井有条的屠宰 场之前披上外衣。 我冲到院子里,发现自己站着跑又比趴着跑更快,乳房也不再晃荡。我用嘴 叼着一本书,不过我可以用手抓着,这样呼吸可以更畅顺一些。我藏在精神科医 生的旧食堂里。在那儿,我找了一件白大褂穿上,并想起了往事,回忆差点使我 落泪。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有一张面值二十欧元的钞票和几把钥匙。夜幕降临之 后我可以悄悄地打开铁栅。我发现那个具有宗教幻象的人一动不动,身体挂在铁 栅上,他饿昏了。我同情他,把他拖到外面,让他显眼地躺在教堂的广场上。我 想,只要稍有一点运气,人们就能认出他来。他后来混得挺不错,您待会儿就能 看到,可他从来没有感谢过我,虽然我救了他的命。 第二天,我在垃圾桶里找到一张报纸,赞扬埃德加采取的猛投凝固汽油弹、 扫平收容所的决定。空气好像不对劲,灰烬在街区到处飞舞,就像肮脏的雪花。 我买了一截面包,女商贩说,她很高兴,还说那种传染病病灶影响生意。马路尽 头在进行大搜捕,幸亏我有证件,而且,我穿着白大褂,看起来很正经。我说我 是护士,然后就被放行了。我又可以说话了,也许是因为读了书中那些字的缘故, 那就像是对我的一次培训。 我坐在一家咖啡馆里,读完了我随身所带的那本书。那是克努特·哈姆生或 什么人的一本书,讲灭绝的动物、鲸鱼、鲱鱼以及巨大的森林、相爱的人们和把 他们的钱都偷光的坏人。作为一本书,我觉得写得不错,但有个句子使我感到很 奇怪,书中写道,我现在还背得出来: " 然后,刀子插进去了。仆人稍稍推了两下,让刀穿透皮肤,长长的刀刃似 乎在插进去时熔化了,只剩下刀把斜插在它肥肥的脖子上。起初,这头种公猪毫 无察觉,它躺了几秒钟,思考了一会。噢!它突然明白过来了,有人要杀它,于 是便震耳欲聋地叫起来,直到再也叫不出来。" 我在想这个仆人是个什么样的家伙,我背上出了厚厚的一层冷汗。我宁可笑, 否则的话就要吐出来。在咖啡馆里,人们斜睨着我,因为我笑得很怪,人们盯着 我的书。我明白最好还是抽身离去,而且我觉得这个句子有点破坏性,正如我读 到过的一份报纸所说的那样。这时,我产生了一个念头,我想我只需把这本书带 给埃德加,参加他的公共卫生大运动,我就能出头露面,得到工作。 -------- 努努书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