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马丁·贝克说他对红色档案的内容很好奇,其实不然。事实上这根本吸引不 了他。那为什么给科尔贝里了一个含糊的答案? 为了让他高兴? 当然不是。为了 骗他? 这更离谱。他没有理由这样做,也不可能这样做。他们对彼此了解太深, 也相识许多年了。此外科尔贝里是他所见过的最不容易受骗的人。也许他是要欺 骗自己? 连这个念头也荒谬。 马丁·贝克在收拾办公室时仍不断思考这个问题。整理完抽屉后他开始调整 室内的摆设,把椅子移动一下,调整书桌的方向,把档案柜向门边移了几英寸, 将桌灯的螺丝拧下来,把灯摆在书桌右角。显然他的代理人比较喜欢把它摆在左 边,要不然就是它只是刚好摆在那里。对于小事,科尔贝里时常是随兴所至,但 如果是重要的事情,他就变成一个完美主义者。例22如他直到四十二岁才结婚, 只为了要找寻一个完美的妻子。他一直等到那个女人出现才告别单身生涯。 马丁·贝克则迥然不同,他有桩近二十年的失败婚姻,对方绝对称不上是他 的梦中情人。无论如何他现在已经离婚了,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拖得太久了。 这六个月里,他把什么都想到了,他有时会怀疑离婚是个错误。一个唠叨烦 人的妻子总比没有妻子更刺激Ⅱ巴? 唉,想这些已经没有用了。他拿起花盆,送 给了一位秘书,这个举动似乎令她很高兴。马丁·贝克坐回桌前,看了看四周。 所有的东西都归位了。 他是否想向自己证明一切都没有改变? 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为了要尽快忘记它,他把红色档案夹拉了过来。塑料夹是透明的,因此他立 刻看见这份档案和凶杀案件有关。这无所谓,处理凶杀案是他的专业。不过,案 发地点——保斯街五十七号,几乎就在斯德哥尔摩警察总部的门口。 通常他会说这与他或他的部门无关,这是斯德哥尔摩刑事警察局的事。一时 之间,他有拿起电话的冲动,想找国王岛街那里随便一个人,问问这究竟是怎么 一回事;或者就把它装进信封里退给寄件人。他急切地想要采取强势和严厉的做 法——这种急切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他必须用尽所有的力气将它压抑下来。他 看了看时钟以转移注意力。已经到吃午饭的时间了,但是他不饿。 马丁·贝克起身,到盥洗室喝了一杯温水。 回办公室时,他注意到里面的空气变得温暖但有股怪味,不过他并没脱掉夹 克或松开衣领。他坐下来,拿出那些报告来看。 二十八年的警察生涯教会了他许多事,包括看报告的技巧和快速过滤重复和 琐碎的事,也就是找出特定模式的能力——如果有模式的话。 花了不到一小时他就仔细看完整份文件了。错字连篇,有一些地方根本就看 不懂,不少段落的陈述也不知所云。他马上就知道这是谁写的了:埃纳尔·勒恩。 客气一点儿说,这位警官似乎是在模仿他的某位官场同僚,这位仁兄在其著名的 交通规则布告中,曾写下诸如“街灯亮起,夜幕笼罩”之类的废话。 马丁·贝克又翻了翻那份报告,偶尔在某些地方停下来详细阅读。然后他放 下报告,手时撑着书桌,额头埋在手掌里。他皱眉想着那些较重要的片段。 故事分成两个部分。第一部分不算新鲜但读来令人不快。 十五天以前,也就是六月十八号星期日,保斯街五十七号的住户打电话报警。 根据记录,电话是下午两点十九分打的,但近两小时后,才有两位巡警开着车到 达那个地点。那栋房子离斯德哥尔摩警察总部最多不到九分钟的路程,不过迟到 是很容易理解的。首都的警力严重不足,而且刚好遇到放假期间,又是星期日; 再说也没有迹象显示那通电话非常紧急。那两个巡警,克勒.克里斯蒂安松和肯 尼斯·克瓦斯特莫,进了那栋建筑后,也和报警的人谈过了话。报警的是一个女 人,她住在临街的二楼,她表示,这几天都被楼梯间那股难闻的味道呛得很难受, 她觉得这个味道不寻常。 两个巡警马上就闻到了那股气味。克瓦斯特莫认定是腐臭的东西,根据他的 说法,这种气味非常类似腐烂的肉所发出的恶臭。仔细嗅了一会儿后( 也是克瓦 斯特莫) ,两人循味走到一楼住家的门kl。根据可靠的说法,这是个单间套房, 一个年约六十五岁的男人在这儿住了一段时间,他的名字可能是卡尔‘埃德温. 斯韦德——在门铃下面的硬纸板上有一块手写的名牌,上面有这个名字。由于这 种味道可能来自某个自杀或自然死亡的人的尸体,或是一只死狗( 还是克瓦斯特 莫说的) ,也可能来自某个病人或求救无援的人,所以他们决定强行进入房子里。 门铃似乎坏了,他们敲了几次门也没有任何回应。他们想找房东、门卫或管 理员等会有钥匙的人,可是都找不到。 最后两名警察请求破门而入受到批准,于是他们就请了锁匠。这一来又耽搁 了半小时。 锁匠到了之后,发现门锁不能用铁橇穿过去,也没有投递邮件的缝隙。他用 了些特别的工具终于把门锁钻掉,但还是不能把门打开。 那时已经过了克里斯蒂安松和克瓦斯特莫下班的时间了,他们重新请求指示, 获准直接把门撞开。他们还问是否刑事警察局的人应该出面,后来他们收到简要 的回答说没人有空。锁匠这时觉得自己已经无计可施了,就先行离开。 到了下午七点,克瓦斯特莫和克里斯蒂安松合力把铰链上的大钉子敲了下来。 不过他们又遇到了新的困难。他们发现门用两个坚固的金属门闩和所谓的暗锁锁 死了,有一点金属的反光从门柱上照出来。又努力了_ 个小时之后,两名警察终 于进到了屋子里。一进去,顿时一阵燥热和尸臭味扑鼻而来。 在那个面向街道的房间里,他们发现了一具男尸。尸体仰躺着,离靠保斯街 那边的窗户大约三码远,旁边有一台正运转着的电暖器——热气就是从这儿散出 来的。电暖器加上气候炎热,使得尸体胀到至少是正常人两倍的体积,而且已经 严重腐烂,还长了一大堆蛆。 临街的窗户锁着,百叶窗也了拉下来。另一扇窗户在小厨房,从那儿可以看 到院子,窗户上面牢牢地贴着窗纸,看起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打开过了。屋 里的家具不多,装潢也很简单,整个房间的天花板、地板、墙壁、壁纸和油漆都 像是年久失修的样子;小厨房和客厅里也只有几件东西。 从他们找到的证明文件上可以知道,死者是六十二岁的卡尔·埃德温·斯韦 德,一个仓库管理员,提前六年退休,靠养老金过日子。 在一位叫古斯塔夫松的巡警检查过之后,尸体就移到国立法医中心进行例行 解剖。 初步判断这是起自杀案,但也不排除饥饿、疾病或其他自然原因。 马丁·贝克在夹克口袋里摸索着那包不存在的佛罗里达牌香烟。 报纸上没有任何有关斯韦德的消息,这种事实在太平凡了。 斯德哥尔摩市的自杀率在全球数一数二的高,每个人都小心避免谈论这档子 事,一旦它被搬到了台面上,他们也会试着用各种经过设计和不真实的统计数字 来掩饰。最常见也最简单的解 释就是:其他国家的统计数字都是骗人的。然而这些年来,就连政府官员也 敢高声或当众谈论这件事了,也许是因为感觉到:无论如何,人们更相信自己亲 眼所见,而不是政客的解释。 就算最后终于证明事实并非如此,也只会使这事变得更难堪。 这表明这个所谓的福利国家其实到处都是病、老、贫、孤的人,他们吃的充 其量是狗食,去世或病死在他们的狗窝里也没有人管。不,这不关百姓的事,更 不是警察的事。 但是这还没完。提早退休的卡尔·埃德温·斯韦德的故事还有续集。 -------- 亦凡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