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贡瓦尔·拉尔森站在窗边研究六名修路工人,而那六名修路工人则在一旁研 究第七名修路工人,至于那第七名修路工人呢? 则靠着一把铲子无所事事地站着。 “这使我想起一个故事。”他说,“有一次我们把一艘扫雷艇停在卡尔马港。 我和大副坐在驾驶舱里面,一个守卫进来说:‘请过来看看,长官,’他说, ‘码头边站了一个死人。一死人不会站在码头边,’我说,‘脑袋清醒一点吧, 约翰森。’‘可是,长官,’他说,‘那一定是死人,我一直盯着他,他已经好 几个小时都没动了。’大副站起来,从舱口往外看,然后说道:‘啊哈,那是市 政府的工人嘛。“’ 街上那名工人任由铲子掉在地上,和其他人一起走了。此时五点钟了,仍然 是星期五。 “不错的工作,如果能得到一个位置的话。”贡瓦尔·拉尔森说,“只要天 天站在那里干瞪眼就行了。” “那你自己又在干什么? ”梅兰德问。 “当然是站在这里干瞪眼啊! 如果副署长的办公室是在街对面的话,跟你打 包票,他一定会站在窗边瞪着我,而如果署长的办公室是在这边楼上的话,他也 会站在那里瞪着副署长,而如果内政部长……” “闲话少说,接电话。”梅兰德说。 马丁·贝克刚刚走进房间。他站在门边,若有所思地看着贡瓦尔·拉尔森, 后者正好在说: “你要我怎么样? 派警犬车去不成? ”他用力摔下电话筒,瞪着马丁·贝克 说:“你怎么啦? ” “你刚才讲的话,让我想到……” “警犬车吗? ” “不是,在那之前讲的。” “让你想到什么? ” “不知道。某件我还无法弄清楚的事情。” “你不是唯一有这种问题的人。”贡瓦尔·拉尔森说。 马丁·贝克耸耸肩。 “今天晚上要做一次全面临检,”他说,“我刚刚和哈马尔谈过。” “临检? 可是每个人都已经精疲力尽了。”贡瓦尔·拉尔森说,“想想看, 明天大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 “这好像不是很有建设性。”梅兰德说,“是谁出的主意? ” “不知道,哈马尔对这个主意好像也不是很高兴。” “这阵子还有谁高兴得起来? ”贡瓦尔·拉尔森说。 做这项决定的时候,马丁·贝克并不在场,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很可能会反 对。他怀疑做这项决定的动机并不是针对调查工作本身,而只是一种笼统的感觉, 即觉得应该要做点儿什么吧。警方的立场确实非常尴尬,报纸和电视用他们暖昧 的报导煸动民众,有人开始说“警方什么事也没做”,或者说警方“束手无策”。 目前有七十五名人员参加实际的追捕工作,他们所承受的外来压力非同小可。 每个小时都有一堆群众提供的线索涌进来,每一条线索都必须予以查证,虽然随 便扫一眼都可以看出其中绝大多数根本没用。除此之外,还有警方自己的内在压 力,他们知道必须抓住这个凶手,而且要赶快逮捕归案。这个调查工作是一场和 死亡角力的竞赛,但是目前他们能够掌握的线索非常少。他们手上有一份对凶手 的模糊描述,这是基于一个三岁孩子和一个残暴罪犯所提出的证据。此外,就是 一张地下铁车票,还有对他们要追捕的人的心理状态的大略了解。这一切既不具 体,又令人不安。 “这不是调查,这是猜谜游戏。”对于那张地下铁车票,哈马尔这样说。 虽然这是哈马尔的一个口头禅,马丁·贝克以前已经听过无数次了,但就眼 前的情况来说,这个说法却相当恰当。 当然啦,来一次大I 临检可能会得到某种线索,但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最近的一次大临检也不过是星期二晚上的事,但那次的主要目标是抓捕抢劫 犯,结果也失败了。即使如此,他们仍因此抓到大约三十名各色各样的罪犯,其 中最主要的是毒贩和盗贼。这不但为警察加重工作负担,更给黑社会造成一片风 声鹤唳的气氛。 今天晚上再来一次临检,表示很多人明天会疲惫不堪。而明天,或许…… 可是上面要求临检,所以他们也就进行临检了。大约十一点钟的时候,警方 展开行动,消息像野火一样迅速传遍各地的黑屋和毒窟。其结果令人失望。小偷、 赃物商、流氓、娼妓,甚至大多数的吸毒鬼全都闻风而逃。一小时接一小时地过 去,突袭以叱咤风雷的声势继续进行。他们在犯罪现场抓到一名盗贼,也抓到一 个不知好歹的赃物商。整体来说,警方真正成功的,就是搅扰那些社会渣滓的生 活——那些无家可归的人、酒精中毒的人、犯了毒瘾的人、已经丧失所有希望的 人——当这个福利国家有一场骚动的时候,这些人连爬到一旁闪躲的力气都没有。 警方还在一处阁楼上发现一个裸体的十四岁女学生。她吃了十五片迷幻药, 至少被强暴了二十次。可是等警方赶到时,屋子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她流着血, 又脏又臭,而且全身是伤。她还能够讲话,她模模糊糊地述说着事情的经过,并 且说她不在乎。他们甚至连她的衣服也找不到,只好用一条旧被单把她裹起来。 他们把她送到她提供的住址,一个声称是她母亲的女人说女孩儿已经失踪三 天了,还拒绝让她进门。只是等到女孩子在台阶上昏倒时,他们才叫了一辆救护 车过来。 当晚类似的案件有好几桩。 四点半的时候,马丁·贝克和科尔贝里坐在一辆停在斯克邦街的车子里。 “贡瓦尔那个人有点儿怪。”马丁·贝克说。 “是啊,他笨笨的。”科尔贝里说。 “不是,我是指别的。他有种我说不出来的东西。” “哦? ”科尔贝里打了个呵欠说。 就在此时,警报从无线电传来。 “这是第五区的哈松。我们正在费斯曼纳街。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而且……” “怎么样? ” “他符合描述。” 他们直接开车到那儿。几辆警车已经停在那栋房子前面。 在三楼的一间房里,死人仰面躺着。他竟然有办法爬到那里,委实了不起, 因为那栋房子已经倒了一半,大多数的楼梯都不见了。马丁·贝克和科尔贝里借 着一架警察摆上去的轻便金属梯上了楼。那个人大约三十五岁,五官分明,穿着 浅蓝色衬衫和暗棕色长裤,黑色的皮鞋十分陈旧,没有袜子;稀薄的头发往后梳。 他们瞪着他,有人捂着嘴打了一个呵欠。 “没什么好做了,先围上警戒线,等技术部门来处理。”科尔贝里说。 “不等他们来也可以知道。”老资格的哈松说,“是呕吐窒息死的,外观上 一清二楚。” “是的,看起来是这样。”马丁·贝克说,“你看他死多久了? ” “不是很久。”科尔贝里说。 “不是很久。”哈松说,“这种热天.不可能死太久.” 一个钟头后,马丁·贝克回家去,科尔贝里到国王岛街的总局。 他们分手之前交换了一下意见。 “确实符合描述。” “简直他妈的太符合了。”马丁·贝克回答。 “而且地点也对。” “必须先查出来他是谁。” 马丁·贝克回到巴卡莫森的家里时,时间是六点半。他妻子显然刚起床,总 之她人醒着,但是还躺在床上。她用非难的眼光看着他说: “瞧你那副鬼样子。” “你怎么没穿睡衣? ” “太热了。犯着你啦? ” “没有,我不在乎。” 他觉得全身毛躁汗臭,但是他实在太累了,没有力气管那么多。他脱了衣服, 换上睡衣爬上床,心想,他妈的,傻乎乎的买什么双人床,下次领薪水时,我要 去买一张躺椅放在别的房间睡。 “我这样让你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吗? ”她嘲讽地说。 可是他已经呼呼大睡了。 同一天早上十一点钟,他回到国王岛街总局,眼睛依然浮肿,但至少洗过澡, 精神稍微舒爽一些了。科尔贝里还在局里,费斯曼纳街那个死人的身份还没辨认 出来。 “他口袋里什么证件也没有,连张地下铁车票也没有。” “法医怎么说? ” “呕吐窒息,毫无疑问。可能是喝防冻剂,有个空罐子在那里。” “死多久了? ”。 “据外表判断是二十四小时。” 他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我不认为是他。”科尔贝里说。 “我也不认为。” “可是这种事很难讲。” “是很难。” 两小时后,抢劫犯去看尸体。 “我的基督耶稣.真恶心。”他说,过了一会儿又说:“不是,我看见的不 是他,我从来没见过这个家伙。” 然后他开始呕吐起来。 这算哪门子硬汉,勒思想。他的手和这位抢劫犯的手铐在一起,因此必须陪 他去厕所。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拿了一张纸巾擦擦伦德格林的嘴巴和额头。 在总局,科尔贝里说: “没有确定的线索,一切还是老样子。” “确实如此。”马丁·贝克同意。 -------- 亦凡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