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if①常青树!拉伯雷②,你那庄严设想: 那大山药蛋③。 I.P.H.④,一家世俗的 来世预备学院,我们简称它为 阴府⑤——那伟大设想!——邀请 我讲授一学期谈论死亡的课程 (“蛆虫讲座,”劳克伯院长 如此写道)。 -------------- ① 法语,紫杉,英语则为设想,假如之意。 ② 拉伯雷(1483?—1553),法国作家,人文主义者,代表作为长篇小 说《巨人传》,作品反映了文艺复兴时期新兴资产阶级的要求。 传说他临终时曾说“我去寻找那庄严设想。” ③ 大山药蛋(The grand potato)与拉伯雷说的“庄严设想” (Le grand peut-etre)近似谐音。 ④ I·P·H·是Institute of Preparation for the Hereafter(来 世预备学院)的缩写。 ⑤ 原文为If,与IPH谐音,又近乎与中文“阴府”谐音,姑且译之。 你和我,还有她, 当时只是个妞儿,从纽卫镇移居到 另一个地势较高的州内的紫杉荫镇。 510 我喜欢高山峻岭。我们租住了一栋 东倒西歪的房屋,从大铁门前那儿 你能望到一片雪景,那么遥远,那么白皙, 只能叫你喟然长叹,真仿佛那竟会 有助于消化似的。 那来世预备学院 既是一个幼虫,也是一朵紫罗兰: 一座理性早晨里的坟墓。可它却没领会到 整个这件事的要点,没领会什么事物最能 取悦那认为《启示录》预言业已实现的人; 因为我们天天有人死去;不只是对干枯骨, 520 也对血气方刚的生命,遗忘真是无比兴旺, 我们最美好的往昔如今都成为污浊一堆 皱巴巴的姓名、电话号码和发霉的档案。 我打算成为一朵小花, 或一只肥大的苍蝇,但永不遗忘。 我宁愿摒弃永生,除非新死的人 在天堂里能在它那壁垒里寻觅到 它历年储存的诸般事物: 凡人生活的忧郁和温柔; 热情和痛苦;长庚星外那架 530 逐渐缩小的飞机暗紫色尾灯, 香烟抽尽时你那种沮丧手势; 你冲狗儿的微笑样儿; 蜗牛留在石板上的银液粘轨迹; 这种好墨水,这种韵脚, 这种索引卡片,这种一掉在地上总会形成 一个“&”符号的纤细橡皮筋。 相反的是 这家学院认为较明智的或许是 万勿对那天堂抱有过分的期望: 设若没人对新来乍到者打招呼, 540 说声哈罗,没有招待会,没有 思想灌输的说教,那该怎么办? 设若你给拖进无边无际的虚无,迷失了方向, 你那精神给剥得精光,彻底陷入孤独, 你的任务没完成,你的失望无人知晓, 你那躯体正在慢慢开始腐烂, 一个身穿晨袍、并非可脱去衣衫的人儿, 你那遗孀,俯伏在一张暗淡的床上,她本人在 你融化的脑子里只是模糊一团!那又该怎么办? 来世预备学院在怠慢神祗,包括那至圣上帝, 550 可又从神秘幻觉中借取若干边缘的残瓦碎片; 它提供稍许小恩小惠的指导 (生命隐没时那种琥珀色景象)—— 你成了一个鬼,怎样才能不惊惶失措: 侧身滑行,选择一处静地,沿岸前进, 遇见实体就滑降直穿而过, 或让人从你身上流通穿越。 怎样在那黑暗中,找到美神特拉①, 倒抽一口冷气,见是小家碧玉一块。 怎样在螺旋型空间保持清醒头脑。 遇到怪异的转世化身则需加提防: 在天赐的复活过程中,蓦地发现 你已经是个弱小癞蛤蟆突然进入 一条汽车川流不息的繁忙道路中, 或是头熊仔在一棵燃烧的松树下, 或是书中一蠹鱼, 那该怎样来适应。 ------------- ① 特拉,希腊神话中的大地女神,有时也被称为地震之神、生命之神 和死神。 时间意味着持续,持续意味着变化: 因此那无时间性的永生必然会扰乱 感情程序。我们遂向鳏夫提出忠告: 570 他结婚两次,在冥界遇见两位夫人, 两人都爱,两人都可爱,两人彼此忌妒。 时间意味着成长,而成长在乐土生活中 却毫无意义。那位头发淡黄的夫人, 抚爱着一个永无变化的孩子, 在一个忆起的池塘边缘哀伤, 水面上映现梦幻模糊的天际。 也是一头金发,而在暗处略显褐黄, 踮脚合膝,端坐在一处石栏杆上, 是那另一位,抬起泪汪汪的眼睛, 580 注视着那层穿越不透的蓝色烟雾。 该怎样开始呢?先吻哪一位?什么玩具 送给那个娃娃?那个板着面孔的男孩儿 理解三月里一个暴风雨夜 杀死母子二人那场车祸吗? 她,那第二位爱侣,光着脚背, 身穿芭蕾女郎黑衣,为何戴着 另一位夫人珠宝盒里那串耳环? 她为何拨转那严厉的年轻面庞? 因为正如我们从梦境中知晓那样, 590 跟我们亲爱的死者讲话十分困难! 他们漠视我们的疑虑、忐忑不安和羞愧—— 那种惊觉他们已跟往昔迥然不同的尴尬感觉。 那位在远方一场战争中阵亡的同窗好友, 在他那扇门前观望到我们并不感到惊讶, 而在一种得意和忧郁相交融的感情下, 指着他那间地窨子房间里的泥谭水洼。 但是谁能教导我们该汇报的那种思想? 清晨我们在某一位政治上的看守, 某一位身穿制服的狒狒的导演指示下, 600 朝大墙走去,列队排好,接受点名。 我们只会思考自己熟悉的事物—— 韵律王国,数学群岛; 倾听远方鸡鸣,辨别 那灰墙上希罕的苔藓; 我们在自己那双高贵的手被缚住的时刻, 便会嘲笑那些不如我们的人,乐意取笑 那些热诚投靠的白痴,只是为了好玩儿, 冲他们的眼睛啐唾沫。 谁也救助不了那名离乡背井的人, 610 那个躺在汽车旅馆里垂死的老人, 风扇在草原酷热的夜晚隆隆转动, 窗外些许彩色亮光照到他的床上, 像是往昔暗淡的双手在提供珍宝; 而死神来得飞快。他透不过气来, 咕哝两种语言祈求神灵, 薄翳在他胸中膨胀扩散。 一阵扭动,一阵撕裂——这是人预料得到的。 或许他找到了庄严的虚无;① 或许他再次从块茎芽眼盘旋上升。 620 正如我们最后一次路经那家学院时, 你说:“我真闹不清这地方和地狱 又有什么区别。” 我们听见火葬场工人在格拉伯曼焚炉旁, 粗野狂笑,轻蔑哼哈,谴责那种甑式炉 大大不利于阴魂显形②。 我们都避免批评信仰。 那位了不起的斯达奥沃·布卢 把行星扮演的角色视作灵魂着陆。 思考到禽兽的命运。一名中国人 630 跟他的祖辈啜茗饮茶,畅论礼仪, 真还要想像到何等程度。 我扯裂坡③的奇思暇想。 而论述那成人范围以外、 彩虹般奇异的童年回忆。 我们的听众当中有一名年轻神甫 ------------ ① 此处“庄严的虚无”为法语“Le grand neant”。 ② 一种迷信传说,人在将死或死后不久的显形阴魂。 ③ 爱伦·坡(1809—1899),美国诗人,小说家,文艺评论家,现代侦 探小说创始人,主要作品有诗歌《乌鸦》、恐怖小说《莉盖亚》、 侦探小说《莫洛街凶杀案》等。 有一位老共产党员。IPH至少可以 同教会和党的路线相抗衡。 在随后的岁月里它开始衰败: 佛教扎下了根。一个媒体私运进 640 苍白水果冻和浮置的曼陀林音乐。 卡拉马佐夫教兄①,向一切蠕变的课室 咕哝他那用词不当的世上一切都许可; 为了满足那内部不牢靠的愿望, 弗洛伊德学派朝那座坟墓进军。 这一场乏味的历险多少帮助了我。 我学会在勘察死亡深渊时,什么 该不理睬。在我们失去自己的孩子时, 我顿悟那里一无所有:没有自封的 灵魂会触摸一块挂着钥匙的干木板, ------------ ① 卡拉马佐夫教兄,指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一 书中的伊万。书中青年仆人杀死了老主人,但承认自己是从犯,伊 万才是主犯,因为伊万曾经对他说过,“世上一切事情都许可,不 应加以禁止。”伊万明知一旦他离开父亲,老人便有被杀的可能, 又为何要远走高飞呢?这就是纵容哥哥犯罪弑父,从而达到他夺取遗 产的目的。 650 夺走她那亲昵的称呼;也没有鬼魂 会在那阴暗花园里,山核桃树附近, 优雅地站起来迎接你和我。 “哪儿来的嘎嘎怪声一你听见了吗?” “楼梯那边的百叶窗在响,我亲爱的。” “你要是睡不着,那就开开灯。 我讨厌那风声!咱们下盘棋。”“好吧。” “我敢保证不是百叶窗。听——又响了。” “那是一缕卷须在抚摩窗玻璃。” 660 “什么从屋顶上滑落,砰地一声响?” “那是冬季老人在泥潭里翻筋斗。” “现在我该怎么办?我的马给别住了。” “谁在这么晚的风雨之夜还在疾驶?” 那是作家的哀愁,那是三月里的狂风。 那是父亲和他的孩子。 随后是分秒时日,来去匆匆, 她不会再浮现在我们的脑际, 生活神速运转,那毛茸茸的蠕虫在奔行。 我们前往意大利。在日光下, 同其他粉红色或棕色美国人一起, 670 伸着四肢懒散地躺在白色沙滩上。 飞回我们那小镇。发现《野性的海马》。 我那一束散文,受到了“普遍的赞扬” (一年售出了三百本)。 学校又开学,在那山坡条条相隔 蜿蜒小道上,你看到川流不息的 汽车洪流,亮着车灯,全都返回, 重温学院教育之梦。你继续工作, 把马伏尔①和多恩②翻译成法文。 这是暴风雨的一年: 680 洛丽塔飓风从佛罗里达刮到缅因, 火星闪亮。伊朗国王结婚。阴郁的俄国佬充当间 兰给你绘制了一幅肖像画。接着我在一天夜里去 ------------ ① 安德鲁·马伏尔(1621--1678),英国诗人,以玄学派抒情诗著称, 包括《致羞涩的情人》、(花园》、《爱情的意义》、《哀叹幼鹿 之死的仙女》。还写过一些政治小册子。 ② 约翰·多恩(约1572——1631),英国诗人,牧师,玄学派诗歌集大 成者。其作品以运用反语和技巧的奇用为特征。早期写抒情诗,如 《神圣体十四行诗》。后转向宗教题材,如《假殉道者》、《灵魂 的剖析)和《世界臆想的角落》。自1621年起任圣保罗大教堂教长, 任内所做的布道词极负盛名。 克拉肖俱乐部约我前去讨论 《诗歌为何对我们具有意义》。 我布道一番,简短而乏味。 我正要匆匆离开,以挫败 结尾那段所谓的“提问时间”, 那批前来参加这类讨论会的乖戾家伙, 只想发表不同意见,其中一位站起来, 690 用他手中那只烟斗咄咄逼人地指向我。 接着就发生了——那一袭击,那阵恍惚, 或者说我的老毛病再次发作。前排那里 恰巧坐着一位医师。我刚好栽在他脚前。 我那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 几分钟过后才又起伏搏动, 继续步履艰难地走向 更加结论性的目的地。 现在请诸位充分注意听我说。 我无法奉告 我是如何知晓的——可我确知自身已越过 700 那道边界。我所热爱的一切俱已灰飞烟灭, 却没有一条主动脉表示遗憾。 一个橡皮太阳剧烈摆动下沉; 血黑色的虚无开始编织 一个网络,细胞之间相连 再相连,与那内部堵塞再相连。 于是在那黑暗衬托下, 显现一座喷泉向上高喷的白水柱。 我当然理解那决不是 我们的原子构成的;那景象留给人的感觉 710 也不是我们那类感觉。在生活中,谁都能 很快辨认出自然界假象;于是 在他眼前,芦苇变成一只鸟, 疙里疙瘩的枝桠,一个尺蠖, 眼镜蛇的脑袋,一只淘气的折翼大飞蛾。 但在我这座白色喷泉的例子中, 什么在感觉上确实可以代替它, 我想只有那怪异领域的长住者 方能深刻地领会到—— 而我只是个迷路人。 720 没多会儿我便见它融化消逝: 我尽管神志尚未清醒,却已返回地球。 我讲的这件事引起我那位医生发笑。 他深表怀疑,认为我处于那种境地, “会不折不扣产生幻觉或梦幻, 不过那或许会发生在事后 而不会在正当崩溃那时刻, 不会,谢德先生。” 可是,医生,我死了! 他微笑着说,“没完全死:只是半个幽灵。” 然而我表示异议。我在脑海中不断 730 重新播放那段情节。我又走下讲台, 感到浑身发热,神志异常, 一见那家伙站起来便栽倒, 倒并非因为一位诘问者用烟斗指着我, 而或许是因为对一个虚弱的胖玩艺儿, 一颗不稳定的老心脏,那种 颤动和撞击的时刻业已成熟。 我那视觉散发着真实气息。它具有 自身那种真实的格调、本质和奇趣。 确实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它那 740 胜利光芒不断垂直上升而熠熠放光。 受到街道和争斗那类外界炫目之光 困扰时,我时常转向内心省悟, 在那里,我的灵魂背景矗立着 那老实泉①!而它的出现一向 会奇妙地抚慰我。随后,一天 我发现一桩好似孪生表演的奇迹。 ------------ ① 老实泉(Old Faithful),在美国黄石国家公园内,是一间歇的天然 喷泉,每隔六七分钟必定喷射一次,十分准时,故有此美称。 那是杂志上关于一位资太太的轶事。 她那颗心脏曾由一位外科医生及时 用手揉摩而恢复搏动。 750 她对采访记者讲了那“死后的境界”, 报道中提及天使, 彩色玻璃的闪光, 一种轻柔的音乐,精选的赞美圣歌, 和她母亲的声音; 但在结尾她提到了一处远方景致, 一个雾蒙蒙的果园——容我摘引: “果园那一边,我透过一种烟雾, 瞥见一座又高又白的喷泉——随即惊醒。” 设若在一无名岛屿史密特船长 760 发现一种新奇动物而把它抓获, 设若稍后史密特船长又从那里 带回一张兽皮,那岛屿则不是神话。 我们那喷泉是一个路标和一项标记 客观存在那片黑暗中, 坚固如骨,实质如齿, 而在它那坚定的真实中又近乎世俗! 文章是出自杰姆·寇特斯的大手笔, 我当即致函杰姆,得到了她的地址。 驶车西行三百里前去同她交流晤谈。 770 到达之后,遇到一阵热情的喵喵叫。 见到那头蓝发,那双雀斑累累的手, 那种欢欣的兰花般气质——自知堕入陷阱。 “谁会错过这种有幸遇到如此 大名鼎鼎的一位诗人的机会呢?” 我的造访真使她感到无比高兴! 我极想提出问题。这却全给撇开: “下次再谈吧。”那位新闻记者 还存有她的草稿。我不应该坚持。 她力劝我享用水果蛋糕,把这 780 全变成了一次十分愚蠢的社交访问。 “我真不敢相信,”她说,“是您光临! 我喜爱《蓝色评论》上发表的您的诗篇。 那首关于Mon Blon①的诗。我有个侄女, 她攀登过马特霍恩峰②。而那另一首 我看不懂。我的意思是指那种感觉。 因为,当然啦,那种语调——可我太愚蠢!” ------------ ① 法语,应为Mount Blanc(勃朗峰),此处表示那女人的法语发音不 准。勃朗峰在阿尔卑斯山中。 ② 马特霍恩峰,阿尔卑斯山系最著名的山峰(4478米高),地跨瑞士和 意大利边界。瑞士一侧看上去是一座尖型山峰,实际上为山脊宽广 的末端;意大利一侧为峭壁,雄伟壮观,险峻难登。攀登该峰多在 夏季。 她确实如此。我原本可以坚持己见。 我原本可以让她讲些更多有关我俩 在“死后的境界”见到的那白喷泉。 790 但(我觉得)我如果提出那一细节, 她就会猛扑过来,牢牢抓住它不放, 好似抓住一种可喜可贺的亲密关系, 一种神圣的结合,把她 和我神秘地连结在一起, 我俩的灵魂顿时就会像 兄妹在那敏感的乱伦边缘瑟瑟发抖, 我说,“时间不早了……” 我也拜访寇特斯。 他恐怕不知道把她的草稿放在何处了。 他从一个钢制文件柜里取出他的大作: 800 “完全正确。我没有改变她的风格。 只有一处误印——倒也关系不大: 是山峦而不是喷泉①。宏伟的情调。” 基于一处误印——永生的上帝呵! 我一边开车回家一边思考:得到启迪, 终止调查我那深渊吗? 但是我顿时领悟到这才是 真正的要点,对位的论题; 只能如此:不在于文本,而在于结构; 不在于梦幻,而在于颠倒混乱的巧合, -------------- ① 原文为“Mountain”(山峦)和“Fountain”(喷泉)。 810 不在于肤浅的胡扯,而在于整套感性。 对!这就足以使我在生活中可以找到 某种联系,某种饶有兴味儿的联系, 某种在这场游戏中相互关联的模式, 丛状的艺术性,以及少许正像 他们玩耍这类游戏而寻获的同样乐趣。 他们是谁倒也无所谓。没有声响, 没有诡秘亮光来自他们回旋的住所, 但是他们就在那里,冷漠而无声地 玩耍一种尘世游戏,使小卒升格为 820 象牙的独角兽或乌木的农牧神①”; 这儿点燃一个长寿,那儿熄灭 一个短命,杀死一位巴尔干国王; 促使一架高空飞机从空中坠落下 一大块凝结的冰块砸死一个农民; 藏起我的钥匙,眼镜或烟斗。 把这些事件和物体连同 远方的事件和消失的物件 协调在一起。为意外事故 为可能发生的事增添光彩。 830 身穿风雪大衣,我迈进家门:希碧尔,这是 我的坚定信念——“亲爱的,请关上那扇门, 旅行得愉快吗?”好极了——但更重要的是 我返回后深信自己可以摸索着得到稍许—— 稍许——“是吗,亲爱的?”那样隐约的指望。 ------------ ① 农牧神(Faun),罗马神话中的半人半羊的农牧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