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没想到第二天下雪了,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大片雪花自空中飘洒落下,远处结 满冰凌的树枝又披上了一层白雪,那景色简直像在画中一样。 “你看,渡边君,天留你,想走也不成了。”玲子笑着说,“不过,这么大的 雪,去爬山就有些困难了。” “索性就在家里呆着,”我说,“看雪景也不错,这还是今年冬天第一次见到 雪呢。” “本来要领你去见一个人呢,看来是去不成了。” “什么人?” “一个登山爱好者,正经有些经历呢。” “只好下次再见了,”我说,“这么大的雪。” “也好,”玲子沉吟一下,“渡边君,来个对饮赏雪?” “正有此意。” 玲子在窗前摆一张桌子,从冰箱里拿出平时准备的朝鲜小菜。伸手拉开窗帘, 窗外白雪将屋内映得通明。 “这么冷的天,可要喝白酒,渡边君,威士忌如何?” “好。” 我们看着窗外,一边喝酒,一边吃菜。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我感到其中似乎 隐含着一种倔强不屈的生命力与意志力。 “渡边君,弹一曲,助助兴?”玲子问。得到我支持后,转身拿琴抱在怀中。 “我都快成酒馆里的歌伎舞町了。”她笑着自嘲,不待我点曲,便弹了《挪威 的森林》,那旋律一如既往地震撼着我的心。 “渡边君,”玲子看着我的眼睛,“还是忘不了直子?” “还不是你?又弹直子最喜欢的这首曲子。”我整理一下情绪,笑着说,“那 个登山爱好者,讲一讲?” “我周末一人常去雪山脚下,在那里认识的。”玲子说,“其实也没什么具体 的故事,只是见那人对自己的沉痛经历举重若轻,觉得奇怪罢了。” “登山遇难?” “是啊,”玲子用低沉的音调说,“他从十八岁开始登山,到二十七岁,积累 了丰富的登山经验。耳闻目睹周围好多人死于雪崩,本人却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安 然无恙。被圈内人称为‘登山王’。” “也算是位英雄了。”我笑着说。 “那当然。”玲子说,“但后来,却遇到一次事故,彻底改变了命运。 “那次是去登旭岳,北海道的最高峰。就要到山顶的时候,突然发生了雪崩。” “他不是没有遇难吗?” “可遇难的是他的未婚妻,”玲子说,“那也是一位登山老队员,两人本来约 好,登完旭岳后挂靴结婚,没想到天不遂人愿,拆散了这一对鸳鸯。 “未婚妻掉下雪坑,被埋在雪堆里,他们齐声呼喊她的名字,她一边回答,不 断呼唤他的名字。声音从雪堆里发出来,大家却无法判断这呼唤来自何方。 “他疯狂地扒着周围的雪,可哪里能找得到?后来未婚妻开始在雪中唱他们在 一起经常同唱的歌,他流着泪扒雪跟着合唱。同行的人知道寻找无望,这样下去, 活着的人也会有危险,便将他强行拉开。一行人心碎地离开,身后的声音渐渐低下 去,直至听不见。” 玲子停了一下,仿佛在回味当事人的那种感觉,“渡边君,我觉得,有这种经 历的人,也许一生都无法抹去心头留下的烙印。” 我点点头。 “从此,他再也不登山了。在旭川这座小雪山脚下盖了一间房子,为来往的登 山者提供方便。最心爱的人近在咫尺,一步之遥,眼睁睁地看着她沉下去,直到不 见,却无能为力,也许这件事给了他心灵一次最大的冲击吧。那件事至今已经有九 年了,他早已年届不惑,至今仍是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