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冰箱里有饮料,自己拿出来喝,我去做饭,抱歉不能陪你了。”说着,她扎 上围裙,一头钻进厨房做饭去了。 我坐在客厅,细细端详绿子姐妹俩的新家。比起以前的小林书店,这个家可是 利落多了。墙上贴着欧洲花纹的墙纸,天花板上的吊灯装饰也非常别致,一面的墙 角,立着装满书的书架。最上面的书架上,全是近两年的汽车杂志,我从最下一层 抽出一本毛姆的《刀锋》,然后坐在沙发上读起来。 刚读完第一章,绿子便开始陆陆续续从厨房往外端菜,我连忙起身到厨房帮她。 “好长时间没有做饭,技术有些生疏,做得不好,请勿见怪。”绿子解下围裙, 从橱柜里拿出餐巾纸放到桌子上。 “哪里,你做的饭我都喜欢。” “是吗?”绿子妩媚一笑,用启瓶器打开一瓶威士忌放在桌上,“渡边君,尽 管喝,酒么,有的是。” 我们举起酒杯相碰,绿子将满杯威士忌一饮而尽。 “当心喝猛了,对身体不好,”我说,“一大杯威士忌,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有什么,我经常这么喝。”绿子一脸满不在乎。 我睁大眼睛,“何苦这样作践自己?” “好奇嘛,想试试那种滋味。” “怎么样,过瘾?” “不如想象的好玩。”绿子淡淡地吃着菜,说。 两人闷头吃了一会儿,威士忌也喝了不少,我怕天太晚,回不了家,便准备向 绿子告辞。 “姐姐去她男朋友那里,今晚不回来,你就在这里住吧。”绿子说,“周末是 他们两人相聚的日子。虽然还没嫁过去,姐姐早把自己当成对方的家庭一员了。喂, 渡边君,喜欢什么花?” “水仙。” “那好,就养水仙。”绿子拍拍我,“你只管使劲吃,把那玩意儿造的多多的, 我给你排出来,积累起来,倒进花瓶养花。这营养非同一般,到时候水仙的叶子一 定会又肥又厚,花一定开得又大又圆。好好努力哟。” 我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渡边君,说句话,你可不要见怪。” “但说无妨。” “我有一种感觉,”绿子托着下巴,“你对家庭似乎并不热爱,最起码不是那 种百分之百依赖家庭的人。” “你是说,与你有些相似?” “某种程度上,”绿子说,“我只是说出心中的真实想法,别见怪。” “也许吧,”我说,“最起码,我不像别人那样想家。尤其是临近寒暑假的时 候,看到别人满脸憧憬回家的时候,我总是感觉无动于衷,没有什么感觉。” “对家不是特别想念?不想念家里的人?” “有点儿吧,”我说,“有时候也想家,不过回家后几天就会烦了,总想马上 离开。” “从来没有非常想念过?” “当然有过,比如生活中遇见大挫折,或者身处排斥感极强的陌生异地,那时 候特别想家,想念妈妈。” “如果家里需要,你会不会为家庭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 “当然会,牺牲一切也毫不迟疑,我最大的希望就是父母能幸福。”我说, “问题不在这里,问题是我对家庭缺乏那种由衷的热爱。我希望父母能幸福,但心 里却不是由衷地爱他们。这不是孝顺不孝顺那样简单的问题,也不是我自身能左右 的问题,不知道我说的你能不能明白?” “很能理解,”绿子表情凝重地说,“有些东西根本不是我们自身能左右的。 比如爱的感觉。” “因此,你大可不必为妈妈死时自己没有哭的事而感到内疚。”我笑着说, “这种东西,也许早在我们童年时就已成定局,也许父母给与我们的爱不够,因此 我们也无法施爱,这种东西谁也无法抗拒。” “现在不会了,不是已经哭过了吗?”绿子释然地笑笑,“渡边君,谈谈你的 父母。” “都是些极普通的人,没多少可谈的。” “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事嘛,人与人总是不同。他们对你管的严不严?” “根本谈不上管,太松啦。”我说,“有时候,我挺羡慕那些有严厉父亲的同 学,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感觉父母对你管得不够?” “起码管的不多,”我说,“小学时对功课什么的还过问过问,到高中压根就 不管了。高中三年,他们只过问过我一件事。” “说来听听。”绿子很有兴趣地支着下巴看着我。 “那时候正填大学志愿,一次吃饭的时候,我告诉家里自己报的是戏剧专业。 其实那时已经将志愿报上去了,并不是要征求他们的意见,只是觉得这种事应该让 家里知道一下。当时正吃着饭,父亲怔了一下,也没有说什么。既不反对也不支持。 晚上我看完书,正准备睡觉,他突然走进我的房间,嗑嗑巴巴地问我,可不可以再 重新考虑一下自己的志愿问题。我告诉他志愿早已报上去了,他听后再也没有说什 么。报志愿的事就这么决定了。” “好像是个有点儿古怪的人。” “多多少少有一些吧,”我说,“母亲就有些瞧他不上眼,说有的人喜欢下棋, 有的人喜欢打牌,还有人喜欢动物,都能找到点生活的乐趣。父亲这人却什么也不 喜欢,闲暇时要么睡觉,要么喝酒麻醉自己。事业上也不思进取,日子过起来挺没 劲的。 “不过父亲头脑非常聪明,反应也足够机敏。只是有时候感觉他特别胆小,对 任何人都唯唯诺诺,做起事来瞻前顾后,优柔寡断。记得我上中学时,他有段时间 非常忧郁,常常一个人在屋子里自言自语。那时特别瞧不起他,觉得他这个样子不 配做我的爸爸。上大学后,年龄稍大些,对有些事情认识得更深一些,我感觉到他 身上有一种天然的性格缺陷,而这正是阻碍他向前发展的力量,所以现在对他也比 较理解,没有以前那么排斥了。况且,父亲也非常爱我,总是在一些微不足道的小 事上为我考虑很多。” “举个例子?”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上小学的时候。当时刚刚上三年级,我非常渴望拥有一枝 圆珠笔,看着高年级的同学用那种笔,觉得特别神气。向妈妈要,她说我年纪太小, 用圆珠笔对练书法无益,被无情地拒绝了。当时特别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