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苍翠的丘陵一座连着一座,走在丘陵的半腰,仿佛伸手就能触到头顶上缥渺的 白云。每当走到一所高处遥望,对面的青山仿佛在对我狞笑,绿色的外衣下,伸出 无数报复的黑色魔爪。我响应魔鬼的召唤前往,却发现它与上座山并无二致。 有时候,山腰处忽然出现一大处平地,无数村庄坐落在那里。街上拄拐杖的老 人好奇地盯着我,我的身后,跟着一群光屁股的小孩对我狂喊,有时还有几只黑狗 对我的背影狂吠。 这已经是我踏上旅程的第十个日夜了,坐火车从东京来到青森,在青森郊外, 我一直徒步向北走,几天来风餐露宿,似乎忘却了一切人类正常的生理活动。饿得 腹痛难忍时,便下意识一般从旅行袋里取出一块干硬的面包啃两口。 有一次狂风大作,天降暴雨,我依旧木然跋涉在山腰,表情麻木,一个牧童将 我拉至一处废弃的山洞,还给我几个野果子。我用手胡噜头发上的水,望着雨雾迷 蒙的青山,想起绿子的死,心里抑制不住一阵阵的悲哀。 那天,酒井在宿舍院门口的酒馆里,向我讲述了绿子遇难的经过。 绿子是在横滨遇难的,六月八日,他和绿子周末去横滨海上乐园,两个人租了 两只帆板,各自漂着游玩。 “开始时还不错,两个人悠闲地顺风漂着往前走,可没想到后来起了大风,海 面上掀起不小的波浪,为安全起见,管理人员用扩音器广播,让游客划回港口。我 便对着旁边的绿子喊,提议一同划回去,谁知她根本不肯,说既然玩得这么尽兴, 索性一直玩下去,中途歇手实在是太扫兴了。 “绿子那人固执得很,别人很难让她改变主意。没办法,我跟着她又漂了一会 儿。这时海风越来越大了,远处绿子还要往更深处漂,我大声呼唤着她,让她赶快 回来,她却丝毫不为所动,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还让我陪着她。 “‘大不了一死罢了,没有什么的,再说,现在漂得实在太过瘾了!’她说。 “百般劝说不动,我只好一个人掉头回去,回到管理处,告诉工作人员,海上 还有一个女孩,已经越过了警戒线,并且还在往深处漂,请求他们给予帮助。” “那时我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酒井低头看着他那双出奇的长脚,“海风 越刮越厉害,工作人员也不敢贸然出动,于是调用了海上搜索队。 “几只快艇同时出发,想前往拦截绿子。但一直找了几个小时,都没有找到, 因为海面太大了,加上波浪过高,海面上根本就看不见人。长期搜索下去,营救人 员都怕自身难保,只好撤回,派了两架小型飞机在海上乐园附近进行高空搜寻,一 直从下午五点钟找到八点钟天黑,始终没有发现绿子的身影。” 我听着他的讲述,心情难过得无以复加。 “我与绿子已经相处了三个月之久,但我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她。”酒井 嗑嗑巴巴地说,“虽说人已经死了,这种话已没有意义,但这是我的真实感受。每 次在一起,她表面上有说有笑,但有时候突然就心情大变。我还记得那天我在海面 上转身时看到她的最后一眼,她握着帆船把手,眼中毫无畏惧,表情上看不出丝毫 的慌乱,当时就感觉她这种无畏中,似乎包含着另一种不同的东西。直到第二天, 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才思虑出,那正是一种因为绝望而产生的无惧!在海上失踪虽 不能说明她完全是出于自杀的念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正是波浪滔天的海面,唤 醒了她沉睡心头的绝望,加上海面上险象环生的客观条件,引发了她往更深漂流的 动机。绿子这人,口无遮拦,看起来心无城府,其实是非常封闭的,她口没遮拦, 其实讲的只是那些自己认为无关紧要的事,有些秘密,她从来不会对任何人说。” “告诉她姐姐了?”我过了好久,才想起问。 “告诉了,她姐姐在整理绿子遗物中,发现了你的住址,才让我来找你,为绿 子举行葬礼。”酒井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