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情况复杂化 西格在屋子里毫无结果地兜了很久。这是一座很大的屋子,裘里家每一个祖先 都按着自己的爱好给这些屋子加添一些建筑:有的爱好浪漫主义的式样,有的爱好 “巴罗克”式样,有的就直截了当按照农村泥水匠的想法来造。 一部分不住人的房子坍塌了,有些地方墙壁裂开了;这里只是住着猫头鹰和蝙 蝠。耸立在小山上的古堡,它的外形很象一个鸡皮鹤发、撑着一根拐杖的老妇人, 她还在幻想着当年在鸟声啾啾、蜂声嗡嗡、叶声簌簌下所度过的青年时代。 别尔那特走遍了他所熟悉的半数住屋,打量着所有的角落,可是没有一处碰到 一个人。只有一条后腿包扎着的猴子基庇,躺在以前家庭女教师住的房间里的草荐 上在大声呻吟。 基庇亲身体验过爱情的变化无常,所以它现在再也不给谁送花了。 “喂,这里有什么人吗?”别尔那特高声问道。可是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难道屋子里的人全都钻到地里去了吗?突然西格觉得有人在叫他: “西格!西格·别尔那特!快到这里来呀!”毫无疑问,这是亚诺什伯爵的声 音。他喊声低沉,仿佛从地底下发出来似的,可能这只是幻觉。可是如果这真的是 亚诺什的声音,那么一定是从底层传来的。这倒奇怪了,因为现在没有人住在那里 ——这个半地下室,先前是用来作监牢用的。的确,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城 堡的先代主人中,有一个叫克罗恰伊的还施展了自己的jus gladii。 据说,就在现在的花房那个地方,克罗恰伊命令砍掉了自己漂亮的妻子的脑袋。 那又阴又湿的底层,是连仆人也不住在里面的。可是别尔那特记得,有一次裘 里在谈话中说过,他不能忍受农民们的大衣和长衫的气味,因此吩咐把办公室搬到 一层楼去,那里就是他审判诉讼案件的地方。 西格直往下跑。但是他花了很多时间,才在楼梯和曲廊的迷宫里找到了通往县 长老爷办公室的道路。墙上没有一张指路的图表,可是就在走进拱形长廊的入口处 旁边,西格碰到了一张用以进行体罚的板凳,旁边都是镣铐。别尔那特断定,这里 一定是办公室。 他沿着黑暗的走廊靠着墙壁摸索着走去,突然之间有人大声向他喊道: “谁上这里来?”别尔那特不回答,依然向前走了几步。 “站住!谁在那儿走?我要开枪了!”还是那个声音警告他。 “我是西格蒙特·别尔那特,是这里的客人,”青年回答说。 “少爷,别来,上帝保佑您走开吧,这里没有您的事!”可是西格固执地继续 向前走,直到碰上了两个武装的宪兵。 “布特列尔伯爵在哪里?”他厉声问道。 “您别来打扰吧,他现在正忙着呢。过一会儿您就会见到他的。”“他在忙什 么?这里正在干着一件卑鄙的勾当!他们在跟他搞什么呀?”“少爷,一点都不坏。 我倒很想处在他的地位呢。我愿意当两年看家狗来换这么一夜!”这些话里还夹杂 着粗野的、无耻的笑声。 “让开,我得进去!”“少爷,这一点可办不到,请原谅,别埋怨啦。”“你 们有什么权力胆敢阻挡我?”“我们有这样的权力,凡是没有被邀请参加婚礼的人, 最好不要去!”“举行婚礼吗?!”原来整个的谜就在这里!现在全明白了,神父 为什么来,大门为什么关,为什么把房子里多余的佣人打发掉,为什么只留下参加 这个勾当的同谋犯。现在全都了如指掌了。 裘里打定主意要不惜任何代价取得这个有钱的大贵族做女婿。他倒不是个傻瓜 :布特列尔伯爵的七个庄园是一块肥肉呀!可是我西格怎么没有早些识破这一点呢?! 原来蛛丝马迹真够多的啦。现在就是用头去撞这些潮湿的墙壁也没有用啦。他觉得 这一天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一连串相互关联的事件。现在就在办公室里,神父强 迫着布特列尔按教会的方式举行婚礼;这还不算,晚上他们还要用升降机把亚诺什 吊上去,把他放在房间里同新娘在一起。第二天早晨,仆人们——“证人”——走 进房间,以后就可在法庭上起誓,证明新郎曾同新娘在一间房里过夜……上帝啊, 仁慈的上帝啊!是你在亲自管理世界呢,还是放任任何人都来干涉你的子民的命运 呢? 西格热血沸腾,他疯狂地推开了宪兵。 “我要进去,谁都阻止不了我!滚开,狗腿子!”“住嘴,否则我们就收拾您, 少爷!”其中一个名叫卡日马利的宪兵,拦腰抱住这个青年,轻松地象举起一只猫 那样把他举起来,然后又象放下一个空坛子那样把他放下来。这个坏蛋把他放下以 后还微笑着说: “哼,小罐子,当心别碰破了!”卡日马利有两只铁手,他吃他母亲的奶一直 吃到三足岁。 西格想,在这里用力气是得不到什么好处的,因此很快地改变了策略。 “善良的人呀,你们敬畏上帝吧!你们要知道我是一定要进去的。 原来你们都在省衙门里当差,都是军人,你们一定有你们愿意为他们牺牲的伙 伴,正象他们愿意为你们牺牲一样。你们究竟是匈牙利人呀!我的最好的朋友遭到 了不幸。让我进去干涉一下正在那里进行的无法无天的事情吧。亲爱的朋友呀,我 是对你们的良心说的!你们用另一种眼光看看吧。我这个朋友有一个未婚妻住在我 们村里,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他们互相爱慕。她要是知道了这里发生的事情, 她会心碎的。你们的一生里也曾恋爱过呀!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可以打死强盗, 却不愿用一个手指去碰一只没人保护的小鸟——你们不会允许由于你们的过错而使 她的心脏停止跳动吧。善良的人呀,让我进去吧!为了不让你们挨骂,你们可以装 个样子,仿佛你们对付不了我,我是硬闯进去的。让开吧,为了这,上帝要报答你 们,我也要慷慨地酬谢你们!……”他随手从口袋里取出四个金币,上面有圣母玛 丽亚穿着王服抱着孩子的画像(这是他的母亲临别时给他的六个金币中的四个), 把它们递给了两个宪兵。他们带笑推开了他的手。 “给得少了一些!”叶辛卡奚落说。“年青的伯爵刚才答应我们每人一座村庄, 而您却想拿两块钱过关!”“伯爵既然答应,那一定会给的。”“少爷,我们都是 穷人,村子我们不会讨厌的。人总是要找好地方,糟糕的是……”“糟糕的是什么?” “糟糕的是,手一痒,头就掉下来了。我们没有力量反对裘里老爷。 少爷,您走吧,上帝保佑您。说不行,就是不行。”别尔那特自己也明白事情 不会成功,就把钱交给两个宪兵,请求允许他在锁缝里偷看一下发生的事情。两个 宪兵商量了一下,答应了,这对事情没有害处,可是为了防备万一,他们抓住了西 格的手。他在锁缝里一看气得咬牙切齿。这时候神父正把法衣盖在男爵小姐和亚诺 什伯爵的手上。老裘里紧紧地抓住亚诺什的膀子。 “坏蛋!”西格喊了起来。“可惜我没有力量把你们这批家伙磨成粉末!” “少爷,没有还好些。我要是处在您的地位,我会高兴的,因为总算没有把我关在 什么地方。县长老爷让您自由真是个大错误。如果我们不在这里,您可能要搞糟事 情的。”这些话象鞭子抽了西格一下。的确,如果把他也关在一个什么地方,那就 更加糟糕。现在他总算还自由自在,而且可能做一些有用的事情: 在村庄里声张出去或者采取些什么行动。应该赶快离开这里。 他想到这里,就急忙沿着黑暗的楼梯和走廊走回去。当他走进院子的时候,天 已经完全黑了。远处乡村的钟楼上响起了凄凉的钟声;星星在天空中闪烁着,乡间 茅屋的窗里亮起了灯火。 西格·别尔那特向大门口奔去。可是大门和侧门都关得紧紧的。他肩撞拳击, 全都枉然。 要爬上那从四面八方围绕着城堡的石墙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因为墙上密密地 钉满了尖尖的铁钉。西格往前跑去,希望在某个地方找到一个可以爬出去的窟窿。 他上气不接下气,跑遍了整个花园,可是在这堵长得没有尽头的墙壁上竟找不到一 条缝。 这么说来,他也是个俘虏吗?采取什么行动呢?等着裘里,同他搏斗,打破他 的脑袋,把朋友解救出来!可是理智暗示他是个弱者,只有爬过城堡的围墙才能得 到力量。 “可是怎么爬过去呢?”紧靠围墙的旁边长着一棵高大的菩提树,它的树梢几 乎碰到隔壁花园里的梣树。如果能跳到这棵梣树上,脱身逃走,那该多好呀!这个 主意可不坏! 西格是很会爬树的。他脱下了皮靴(在那个时代,老爷们也都穿着短统靴), 把一根草杆穿在皮靴的纽孔里,把它们甩在肩上,便很快地爬上树去。 恰巧赶上时候,因为他还没来得及爬上树梢,就听见了裘里的严厉声音: “四处搜查,他一定在这里什么地方!无论如何要找到他!他不可能离开这个 院子!”别尔那特的心跳得很响,他一动也不动,担心树叶的沙沙声会使人发现他。 脚步声走近了……这是两个宪兵在灌木丛里摸索着找寻逃跑者。裘里走近花匠 的小屋,高声叫约瑟夫·维顿卡: “喂,木匠,你在这里没看见一位少爷吗?”“没有,什么也没看见,只看见 一只黑猫。”“笨蛋,你还是给猫噎死了吧!”随后他们就叽叽喳喳地谈话,可是 不管西格怎样细心倾听,还是听不清一句话来,虽然晚风也是向他那边吹的。 两个宪兵很快地向花园的西边走去,那里有一所凉亭和一个滚球场。西格利用 这个机会,就象一只灵活的松鼠那样继续爬树(危险增大了他的力量),一直爬到 了差不多和邻居的树连在一起的树顶上,他抓住一枝大树枝,勇敢地跳到邻居的树 上。可是就在这个紧要关头,那根他用来缚住皮靴的草杆断掉了,一只皮靴啪哒一 声掉在裘里花园里的地上,另外一只和他一起平安无事地到了墙那边,到了伊寿比 家的花园里。 西格用兔子一样的听觉,听见了两个宪兵的谈话: “嘘,什么东西咯吱一响,卡日马利,你听见没有?”“没有,这是猫从树上 跳到那边角落里去了。” -------- 泉石书库